第31章
那日大戰的細節,并沒有人去多問,仿佛那個在靈劍山呆了一個多月的天才小師妹就這麽憑空消失了一樣。但是也從那日起,靈劍派宗門上下氣氛驟然變得低沉了許多。
幾位長老三不五時地閉關修煉。小師妹明婳日日帶領弟子們修煉,一個月之內成功突破了築基,修為更是一漲再漲,如今十年過去,她已經成功結了金丹。
而大師姐江羚魂魄歸體之後便一直待在小青鳴峰上養傷,這十年裏從不下峰。
這一日,明婳帶領完弟子們修煉之後就去了小青鳴峰上,她一到峰上,就看見一道人影矗立在峰巒的邊緣,正朝着遠處看去。
那人赤着雙腳站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似乎也并不覺得痛。墨色的長發一直垂至小腿,随意地用一根綠色的絲帶束在腦後,她一身素淨白色長衣道袍,卻怎麽也裹不住那瘦削的身形。她身邊的白色貓咪也有些虛弱地趴在地上,陪着她。
見此場景,明婳心裏微微發酸。
“師姐。”
她喊了一聲,那人轉過身來,往日溫和靜雅的臉上,此時只剩下一片慘敗,毫無血色。空洞的眼神在看見明婳時,才微微聚焦,撫唇一笑。
“你來了。”
她緩緩走向庭院裏,往日的朝氣盡數消失,此刻虛弱得仿佛風一吹就倒了。明明只是幾步路,她卻走了許久。明婳不忍心想上前攙扶她,卻被這人給擺擺手拒絕了。她費力地走到庭院裏,坐在搖椅上,微微喘着氣,緊閉着雙眼,許久之後才平和下來。
明婳心裏難受得緊,一邊輕拍着女人的後背,幫她順氣。一邊問:“師姐,你沒事兒吧?”
江羚擺了擺手,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試圖在證明自己并不是那麽的虛弱:“我沒事兒,就是身體有點弱罷了。走上兩步路就會喘着氣,身子比平時都覺得有些笨重,讓你擔心了。”她不好意思地看向明婳,生怕現在的自己給別人添麻煩。
明婳眼眶發酸,她悄悄背過身去将眼角的淚水擦幹,連忙搖頭。
聲音哽咽:“師姐不要這樣說,要是總這麽說,我可就不願意搭理你了。”
以往都是大師姐照顧着她們,可是現在,她只不過每日來看望她,師姐卻總是覺得給自己添麻煩。
這個師姐,永遠都在想着別人,念着別人的好,她怎麽就不多替自己想想?
Advertisement
明婳越想,眼淚就掉的越兇,到後來怎麽也止不住哭聲。
江羚招了招手,示意明婳過去,她的手溫柔地落在明婳的發頂,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安慰着。就如曾經小時候一樣。
“不要擔心我,我沒事的,你看我這不也撐了十年嗎?我相信我,還能再活個數十年。”其實這句話,江羚也只有騙騙明婳了,她的身體已經撐不到十年了。劇情裏的她,也快下線了。估摸着也就這三倆月的事情了。
明婳聽到這句話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聲,“對不起師姐。都是我沒有用,我沒能尋到治療好你的法子。”
當年如果不是小鳳凰,師姐可能這條命早沒有了。是小鳳凰拼死換來了師姐的生,可是她卻連照顧好師姐都不行。
她只要一低頭便能看見師姐腿上,腳上,甚至領口露出來的肌膚,都是潰爛腐敗的。現在的師姐,這一身的道袍下該是怎樣的千瘡百孔?她根本不敢去想。
她恨自己的無能,她恨自己沒有小鳳凰那樣的實力,也恨當年的愚蠢。
如果不是她帶着二長老她們去萬獸靈山尋找小鳳凰和師姐,或許誰也不會發現小鳳凰,那時候鳳凰早就能将師姐救好。
是她蠢了。
小鳳凰想殺了她是應該的,她這麽蠢,早就該死。
江羚知道她在想什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沒有做錯什麽,用不着自責,這都是我的造化。”
可是明婳卻哭得停不下來。
江羚嘆了口氣,這小姑娘還跟10年前一樣,哪怕現在已經26了,已經是靈劍派的金丹修士,是能夠獨當一面的親傳弟子。可她在自己面前還是跟小女孩一樣,肆無忌憚地流露出自己的情緒。
“今天師弟們修煉的怎麽樣?”她随意地問起門派裏的情況,岔開話題,想讓明婳轉移注意力。
明婳擦了擦眼淚,将今天弟子們修煉的情況,全都說給江羚聽。
她繪聲繪色地講着,說着哪些師兄們有進步,又說着,哪些師妹們一些常犯的錯誤。還說着今天是火靈根屬性掌教授課,結果有新來的小弟子因為沒掌控好火候,将掌教老師的胡子差點燒了,氣得掌教老師大罵。
她說得生動有趣,江羚靠着搖椅上嘴角一直忍不住上揚着。
明婳見此,說得更是賣力。
江羚聽着聽着,眼裏的光漸漸失去,她微微閉上雙眼,等明婳回過神來的時候,這人已經睡了過去。
明婳輕輕喊了聲“師姐”,可是對方沒有回應,她心頭一緊,小心地伸手去探了探對方的鼻息。确認江羚只是因為太過疲憊而睡了過去,她松了一口氣。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師姐抱進了房中。
剛走進房裏,将人放在榻上,懷中的人便微微睜開了眼。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我又睡過去了。”
最近幾個月她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态,只要稍微歇着就會不由自主的睡過去。
明婳知道這意味着師姐的身體狀況已經十分不好了。
她忍住心裏的酸澀,将師姐從榻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不敢太過用力,怕碰到師姐道袍下已經腐爛的肌膚,只能用靈力虛虛扶着。“師姐,餓嗎?我給你準備了一些你喜歡的點心。”
她說着便去庭院裏的石桌上,将準備好的食盒拿了進來一一打開,裏面全都是江羚喜歡吃的一些小食。
四長老說,江羚現在已經是将死之人,已經很難吃得下去了,所以她們也無需顧及營養,只要是師姐能咽的下口,有食欲的,明婳全都會想盡辦法弄來。
江羚看着她從木盒中取出來一盤盤的點心。當瞥見一盤桂花糕的時候。目光頓了頓。明婳同樣也頓住了手。因為,她也想起了曾經靈劍派的某一只小鳳凰,就是為了這麽一盤桂花糕而跟自己置氣,和自己争奪師姐的寵愛,因為吃醋而将她們紫微峰給炸了的事情。如今紫微峰已經重建完畢,可是那只鳳凰卻是不在了。
明婳沉默着将所有的糕點都擺在桌上,問江羚想吃什麽,江羚卻擺擺手。
“我還不餓,師妹我想歇息了。”
明婳有些擔憂,卻沒多說什麽,點點頭,囑咐道:“那師姐,這些糕點,你一定要記着吃,如今你的身體已經這麽弱了,可萬萬不能再餓壞了。”
“我明白的,你就放心好了。”江羚彎唇笑道。
明婳走出了屋子,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窗前看着屋裏的江羚。
只見她的手輕輕拈起一塊桂花糕。看着那個糕點出了神。明婳瞬間淚眼模糊,她明白,師姐嘴上不說,可是她心裏卻一直惦記着司鸾。
……
竹屋內。
江小軟看着發呆的江羚,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有些不解地問:“搞不懂你為什麽還要在這裏茍延殘喘着,明明10年前魂魄回體的時候直接死了不就行了嗎?現在說不定早就走完下一個世界了。”
它語氣裏微微有些抱怨,也有些心疼,因為它知道現在的江羚,軀體幾乎全都腐爛了,每天都在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疼痛。
一個連跳樓都吵着鬧着要自己将痛苦值降低到最小值的江羚,現在卻願意守在這裏白白承受着軀體腐爛的痛苦,承受了十年?
按照她一直以來的那一套精致利己的主義,這個時候不應該早早就收拾包袱跑路了嗎?
江羚聞言,沒有立刻回它,而是将那桂花糕緩緩送入口中,細細品嘗着,這桂花糕果真不如當時的杏花糕好吃,她咬了一口,剩餘的便再也吃不下了。現在的她連吃點東西都費力地很。
她倚在床榻上,看着屋頂,這時候才想起回江小軟的話。
“那只小鳳凰,為了不讓我死犧牲了那麽多,怎麽說,我也該對的起她這份心意,好好的活着呀。”
江小軟聽完直撓頭,“她不過就是任務世界裏一個NPC而已,你什麽時候對一個NPC這麽上心了?”
上心嗎?
江羚睜着眼想着,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那只小鳳凰上了心。
她只知道那只鳳凰想要她好好的活着,那她便在這小青鳴峰上好好的活着,直到活到她不能再活下去的那一天。
……
魔域,極寒的北川之地。
白雪覆蓋了整片大地,一眼望不到盡頭。一只銀色的白狐飛快地在雪地裏跑着,留下一串腳印,很快,她便鑽進了山裏一個石洞中。
銀狐抖落完身上的雪,一轉身便隐去了自己的本體,變成一只優雅魅惑的女人,女人挽着漂亮的發髻,穿着一身紫色露肩紗裙,手肘間還懸挂着一條紫色綢帶,一舉一動,袅娜娉婷。
她往山洞裏處走去,這裏被她收拾得相當幹淨溫馨。
與山洞外的冰天雪地相反,這裏卻是火靈力四溢,溫暖如春。而這鋪天蓋地的火靈力正是來源于洞府最深處躺在石榻上的那只火紅鳳凰。
魅狐走向石榻,小心地查看着小鳳凰的傷勢,發現這只鳳凰傷已經完全好了,一邊啧啧稱嘆,一邊滿懷期待。她擡手織了一個幻境想去試試能不能用在這只鳳凰身上,卻忽然,眼前的鳳凰鳳眸一張,頃刻間幻化成人類的模樣,纖纖玉手緊緊握住她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它捏碎一般。
魅狐吓得連忙反擊,卻根本敵不過,被壓制得死死地。
她連忙叫喚:“饒命饒命,我沒想殺你。”
這只鳳凰不是別人,正是司鸾。
此時的她已經不再是十年前9歲女孩的模樣,經過十年,她的人類形态已經成長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一身紅色襦裙,手臂和小腿全都露在外面,皓潔如月,精致的五官已經長開,眼眸似星辰,唇畔若嬌花。
她的一雙冷眸赤紅無比,緊緊盯着面前求饒的魅狐。
魅狐連忙開口解釋:“小姑娘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叫姬雪。十年前在妖獸塔,你來闖關,我們見過一面的。”
司鸾的眉頭微微蹙起,久去的記憶已經逐漸回歸,她慢慢想了起來,是的,十年前,她是靈劍派的親傳弟子,闖關中見過這只魅狐。
她松開了手,看了眼四周陌生的洞府,“我怎麽在這?”
姬雪連連咳嗽兩聲,解釋:“十年前你和那幫名門正派相鬥,最後你屠戮了整個萬仙盟,和盟主千若瑤死鬥,我便趁亂織造了一個幻境撿了你。”
小鳳凰眯着眼睛看她,姬雪連忙豎起手坦白:“好吧,我承認,我沒有那麽好心,我是因為你的執念才去救你的。”
她從妖獸塔離開之後就沒有走開,一直跟着這只小鳳凰,因為這只小鳳凰身上的執念太深,她只有靠着她才能晉級到五星妖獸。所以她舍不得放過這麽一個寶貝。
冒死将小鳳凰從天仙門手中給帶了回來。還順便制造了一個幻境,讓那群人誤以為這只鳳凰已經死了。但是姬雪心裏清楚,這幻境蒙騙其他的門派還行,想要蒙騙天仙門的千若瑤那幾乎不可能。
司鸾聽完這一切,便不再盯着她,姬雪也松了一口氣,有些殷勤地将自己從外面帶回來的東西都一一擺好,問她:“你想吃什麽?”
司鸾不言,用靈力調整了一遍身體,才緩緩睜開眼,打量着附近,“這是哪裏?”
“這是魔域的北川。”
“魔域?”
司鸾皺眉。
十年前她來過魔域,那時候一踏入魔域,便有無數的魔修攻擊她,為什麽這次倒是沒有那麽多的人來攻擊?
姬雪一邊烤着兔子肉一邊說:“你放心好了,你在這裏很安全的,十年前你來了一趟将魔域攪得天翻地覆,魔域現在元氣大傷,這十年裏,魔域都安分得很。所以我才能将你從冥河偷偷渡過來,藏在這裏。現在外面找你找瘋了,天仙門的暗地裏在找你,魔域的人也在找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這裏吧。”
沉眸。
思忖了一番之後,便站起了身,“我要回靈劍山。”
姬雪一聽,滿臉不可思議:“你瘋了?靈劍山的人都以為你死了,甚至整個修真界都以為你死了,只有天仙門還在暗地裏找你,若你現在回去,那不是要昭告全修真界來殺你?!哦,不,到時候還會有魔修來找上你。”
司鸾卻篤定得很:“我要去找一個人。”
她的雙眸紅得發光,手心緊握。
姬雪一聽便知道她要找誰了。
這十年來,一直昏迷養傷的鳳凰最終一直念叨着一個名字——江羚。
十年前,之所以這鳳凰會破了妖獸塔,也是因為這個江羚。和萬仙盟拼個你死我活,還是因為這個江羚。
“可是江羚不都棄你而去了嗎?”魅狐吐了吐舌,不怕死地說了一句。鳳凰一聽,立刻赤紅雙眼,手掐上了她的脖子。魅狐吓得連忙求饒。
好一會兒,司鸾才松開手。
眼裏卻是怎麽也停不下來的波動。
十年前,她從魔域回到萬獸靈山時,江羚已經不見了蹤影,還多了一群所謂的名門正派在等着要誅殺她。那時候如果不是江羚用某種方法将那群人引來的話,他們是根本不會找到她的。
那時候的她,還盲目不願意拆穿,可是現在的她卻逐漸回過神來。
江羚,她,是真的就那麽想逃離自己,想置自己于死地嗎?
司鸾緊握着拳頭,她想起了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心如刀絞。
“你和我一起出去。”
姬雪連連擺手,她只是一個會制造幻境,惜命的魅狐,她才不想去送死。百十年前她境界跌落,她便寧願一輩子都不能精進也只敢守在妖獸塔裏保命,百年後她即便境界回歸,但是她也深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她只是一個四星巅峰的妖獸,也就是一個人類元嬰巅峰的實力,她才不樂意出去作死。
她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情就是将這只鳳凰給撿回來,她才不會瘋狂第二次呢!
“你若是願意和我出去,我讓你升到五星。”司鸾開口誘惑。
魅狐一聽,就動心了,但是很快就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你是不是要從我身上獲取什麽?”
司鸾笑:“你不是說你救了我嗎?救命之恩我怎麽着也該還了你這個人情。”
而且,她也需要魅狐的能力。
……
這一個月,江羚感覺身體的狀況越來越差,就連呼吸都覺得有些費力,之前還能自己步行在小青鳴峰上轉轉,可是如今,她連一步都走不動了。身上的皮膚愈發的潰爛,此刻除了臉,就連手上也都布滿了潰爛的洞,稍微一扒拉都能看見裏面的白骨。
emmm……這種死相還真是頭一次。
而且以往完成任務,她都是雷厲風行的給自己一個痛快,這一次,卻這麽慢慢的耗着,是有點折磨人。
還好,她還能和江小軟用腦電波對話,不需要耗力氣。
靈劍派上下生怕她出現問題,每天都會派兩個弟子輪流守着她,幾位長老也都來回來看她,四長老每天都給她輸送靈力,治愈她身上的窟窿,可是每次只要靈力一停,她身上的窟窿便又會重新顯現出來。
四長老一個老大爺們,每次在給她治療過後都要哭一場。
江羚甚至覺得,他們可能都在默默地給自己準備喪禮了。
明婳還是每天都來陪她說說話,告訴她宗門裏發生的事情,九州大陸上發生的事情。
她說,最近九洲大陸十分不安穩,總有散修失蹤。
她說,魔域最近受到重創,有一個少女和一只狐貍将魔域的魔尊給滅了,成為了新的魔尊。
她說,大陸上現在人人自危,害怕新的魔尊來犯,但是卻沒什麽動靜。
……
她絮絮叨叨的說着,江羚就閉眼聽着。
忽然,明婳流着淚說:“師姐,不如我們成親吧。”
江羚立刻費力地睜開眼:???
她雖然沒有力氣說話,但是完全不影響她和江小軟在腦袋中吐槽。已經十來歲的江小軟也是睜開了眼睛,黃綠瞳孔中滿是困惑。
現在是怎麽個情況?這江羚大師姐都成這樣了,怎麽還能成得了親呢?
劇情裏不是因為江羚為了幫助明婳解毒,坦白了心意,後來江羚這個大師姐因為愧疚和愛意而取了明婳的嗎?這連明婳黑化,吞了妖獸丹中了情毒的情節都沒有,怎麽就直接跳到了成親呢?
明婳流着淚,看着一臉驚訝的江鈴,她小心翼翼地撫摸着江羚慘白的面龐。
“我聽人說,民間有個法子,能讓大病之人還魂好轉,叫做沖喜。就是讓久病之人成親。”
江羚:???
江小軟:這也行?
江羚喘了好幾口大氣,才費力地說出話來,“師妹,你莫要開玩笑,我一個将死之人,你若是與我成親,那往後的幾百年幾千年裏,你該如何?”
成親可是和結為道侶不同。
修士生命漫長,結為道侶,最後掰了重新找的大有人在,可是成親就和元嬰修士綁定同心鏈一樣,算作一種此生此世只認定了對方的一種儀式。
一旦禮成之後,便再也不能解除婚約,哪怕是另一方死了,也要終身攜帶對方的青絲懸挂劍上,不得再另做嫁娶。
可是明婳卻搖頭說不介意。
“十年前,我就說了等我元嬰期便和你綁定同心鏈,你也應了我的。只是如今,我無能,沒能到了元嬰期。如今,若是師姐願意娶我,便已經是我一生幸事,我又怎麽會介意往後的幾百年?”
“師姐,你不如就和我說,你現在還願意不願意吧。”
江羚:……
她沉默了。
按照劇情裏,她是該答應,畢竟如果成了親,哪怕她立刻死了,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可若是答應了,她……
未等她開口拒絕,明婳便笑道:“師姐,我就當你答應了。”
江羚看着将她小心擱在床榻上便興沖沖跑出去的明婳,心裏有些無奈,我也沒說答應啊……
江小軟奇怪地瞪着她:你為什麽不答應?江羚,你有點不對勁。
江羚眨巴着眼睛,沒有回她,裝作啥也沒聽到。
江小軟卻是不依不饒,踱着步子在江羚身邊晃着,開始數落:“江羚,你真的不對勁,好好地離開這個世界你不肯,現在還要違背任務劇情,不想和女配成婚,你在想什麽?”
江羚閉上雙眼,随便它吧啦,反正她就當做是自己聽不到。
可是江小軟看她這樣,越看越來氣,警告:“江羚!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沉溺于某個世界某個任務對象,強行想要留下來的話,你是會被主系統給絞殺的。你不要用你自己開玩笑。你已經完成了99個任務了,加上上個世界,已經是100個世界了。你不要對不起你自己這麽久以來的努力。”
江羚這才睜開眼睛,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你不用這麽着急。我這不是沒有拒絕明婳嗎?”
“可是你差一點點就拒絕了!”江小軟急得大吼。
江羚覺得,自己現在要是可以的話,一定會堵上耳朵,絕不聽江小軟在這兒沖着自己的耳朵叫喚,吵死個人了。
她其實也沒有那麽抗拒和明婳成親,她只是想起了那只小鳳凰,想起了在幻境裏,她死之後小鳳凰的模樣。
若是知道她和女配成親了,那只鳳凰,應該會瘋的吧……
……
明婳要和江羚成親的消息很快就被靈劍派放了出去。整個宗門上下,心情都難以言表。三長老張紫玉更是憂心忡忡,害怕徒兒以後會後悔。可是明婳卻認定了江羚,并說,這輩子,如果不和江羚成親,那麽她也不會和任何人成親。
幾位長老都被這孩子的癡情給感動。
其他弟子們更是為了這兩人的感情而動容,紛紛暗自發誓,他們一定要給大師姐和小師妹辦一個最風光的成親禮。
靈劍派上下被布置得格外喜慶,尤其是小青鳴峰,一掃往日的清冷,此刻竟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師弟們為江羚的院落打了更好的家具,師妹們則是為江羚量身制作成婚禮服。
當師妹們小心翼翼地給江羚量體型的時候,一個個都忍不住濕了眼眶,這白色道袍之下,軀體已經沒有一處是完好的了,那具軀體瘦的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
小師妹們一個個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大師姐的傷口,讓她疼。
“師姐,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将你打造成最美的新娘,你的禮服我們會全都采用上好的靈蠶絲織造,所有的花紋也全都會用靈石打磨而成的細靈線繡上去。你想在上面秀什麽花紋?我讓風師妹給你先畫個樣圖出來。”
給她兩尺寸的小師妹一邊記錄着數據,一邊和她說着話。
江羚笑笑,“我沒什麽要求,你們看着來就好了。”
她一個将死之人,說不定也只是穿上一會兒,就沒了,要求那麽多,不是平白給人添麻煩嗎?
小師妹看着江羚臉上的笑意,心裏難受,卻還不敢表露,只能哽咽地發着誓:“大師姐,我們一定會讓你成為最好看的新娘的。”
他們這裏的弟子,誰沒有受到過大師姐的照拂,如今,她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她們一定會盡心盡力幫師姐完婚!
……
而此時,靈劍派大弟子和小師妹要成婚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大陸另一頭的魔域中。
當魅狐收到消息,江羚即将和明婳成婚時,一刻也不敢停,急急地沖進了魔尊的魔宮中,去彙報……她一邊跑着一邊想,這回可是要出大事了……
……
四月初九。
這一天靈劍派上下一片喜氣。
所有的弟子全都換上了紅色的喜慶的道服,從大殿門外,一直到練功臺,擺滿了流水席。
小青鳴峰和紫微峰上更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今天是她們準備三天,大師姐和明婳師妹成婚的日子。
明婳坐在紫微峰,自己的洞府中。看着鏡子中,貼紅妝,穿喜服的自己,眼眶泛紅。她執筆對着自己的眉毛精心描畫着,又小心翼翼地在唇上抹了紅脂。
修真界的女性一向不注重裝扮,可今日,她卻仔仔細細地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頭戴金冠發尾盤,步搖叮咚響峰巒。
頭戴鳳冠,身着霞帔。
在聽到門外的師弟們喊“時辰到”時,她緩緩起身,将頭上蓋上了紅蓋頭,走出房間,緩緩坐上了花轎。
張紫玉看着花轎緩緩離去,悠悠嘆了口氣。
花轎一路平穩,明婳坐在轎子上,心裏皆是歡喜,卻也淚眼闌珊,她透過轎子的窗口看向那小青鳴峰,一路紅花似錦,轎子緩緩而上,直到落在了宅院的門前。
她握緊了手心,直到轎門被人輕輕掀起。
有人喊着:“下轎!”
她緩緩起身,從轎子中出來。
風吹過眼前的蓋頭,從那縫裏能看見坐在輪椅上,一身紅色喜服,淺笑着看向自己的大師姐。
明婳心頭微動。
這一刻,她不後悔。
為了師姐,她甘願往後餘生,獨自一人。
江羚也看着從轎中出來的明婳,內心輕嘆,為她以後孤苦的一生,也為她這情深緣短的情誼。
她緩緩擡手,身後的人便将她推至明婳身前,明婳也将手擡起,落在她的手心中。
兩人執手相握,周圍的人哭成一片,卻爆發出陣陣歡呼聲。
就在二長老擦了一把眼淚,高喊着“喜迎新娘,一拜天地”的時候,忽然,山外的護山結界受到猛烈的撞擊,巨大的響聲傳來,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發生什麽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
“糟糕!有人在襲擊護山大陣!”
“……”
幾位長老迅速凝聚靈力想要去探查,那人便已經穿過護山結界,沖了進來。
來人一身紅色襦裙,長發高高束起,周身火紅色的靈力磅礴而兇猛。她一個閃身便落在了小青鳴分上,揚起一陣塵土。當塵埃落定,一衆人等這才看清了來人的面龐。
驚嘆不已。
“江羚,你說過你不會抛棄我的。你想食言嗎?”
少女冷着一張臉,睜着猩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十年不見,當年精致漂亮的瓷娃娃如今已然長成了令人移不開眼的漂亮少女,可是不變的還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占有欲。
“這是……司鸾!”
“這是……那只小鳳凰。”
衆人看清少女面龐的時候,皆是一怔。
這紅色的襦裙,那熟悉的面龐,還有這強大的火靈根屬性的靈力。
除了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的那頭小鳳凰,還有誰啊?
二長老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其餘幾位長老一時間也不知作何反應,明婳一把掀開蓋頭,看着面前那步步逼近的少女,言情複雜。
只有江羚,坐在輪椅上,笑意吟吟地看着那長大了的女孩。
“所以,你是來找我算賬了嗎?”
小鳳凰怒氣騰騰,幾步便走了過去,一掌便劈開了江羚和明婳緊握着的手,她手一彎,便将輪椅上的人抱了起來,赤紅着雙眼恨恨地瞪着她:“你休想和這個女人成婚,你說過你會護着我,愛着我的,我絕對不允許你抛棄我。”
她腳一蹬地,便抱着江羚蹿入了空中。
身後火紅色的羽翼展翅而飛,一下便沖出了靈劍派的護山結界。
“這是什麽情況!”
“那只鳳凰将大師姐給擄走了!”
“明婳師姐!”
小弟子們急得跳腳,可是門派長老們卻不為所動,互相看了一眼後,由二長老率先擡手運轉靈力,其餘長老也迅速反應過來一起運轉靈力将護山結界的洞口給填補完整。
而明婳呢,則是看着那遠去的兩道聲音,将蓋頭掀開,扔在了地上。
她彎唇笑了起來,紅着的眼眶似乎有淚水在打着轉。
師姐,這回,也許能安心了。
……
江羚被司鸾抱着飛在空中,她的身體現在很虛弱,但是司鸾卻将她護的很好,周身被靈力護着,竟是一點都見不得風。她将腦海中江小軟罵罵咧咧的聲音給切斷,專心看着周圍一閃而去的風景。
忽然開口:“慢點飛吧,我想看看這邊的風景。”
司鸾冷着臉沒有吭聲,可是在聽到她話之後,還是放慢了速度,還小心翼翼地換了一個姿勢,能夠讓江羚更舒服一點。
兩人一路飛行,飛了一天一夜,司鸾才終于将江羚帶到了一處峰巒上的洞府。
這座洞府比江羚的小青鳴峰可要豪華多了,兩處巍峨的宅邸,亭臺樓閣,花團錦簇。在院子中央還栽了一棵杏花樹。只是這樹苗有些小,倒像是才栽種進去的。
當司鸾将江羚抱進去的時候,江羚也才發現,這宅子好像也是才修整的。
司鸾一路将她抱到了屋裏的軟塌上,一擡手便用靈力封鎖了洞府,形成一道堅固的結界。
在江羚還在想這小孩是想幹什麽的時候,卻忽然見她一伸手,一把匕首便出現在手中,毫不猶豫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戳了下去。
江羚震驚地說不出話。
“你這是做什麽!”
可司鸾沒理她,拔出了匕首,将上面的心頭血滴到了碗裏,遞到了她的面前。
腥紅着眼睛逼她:“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