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把頭發再剪短些,到這個位置吧。”

“诶夠了。”如萍忙擺手,可是那理發師已經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如萍慌忙轉身。金燕西只看到雪白的脖頸在他的眼前一掃,心裏頓時騰起了軟軟麻麻的感覺。這樣,的确好看很多。

“都在說笑什麽了。六小姐,七少爺,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就跟我們母女兩一起去吃西餐吧。難得遇見一次,我做東好不好?”如萍剛剪完,王雪琴就走了過來。王雪琴頂着新燙的頭發,把她的氣質都顯露了出來。潤之感嘆道:“陸伯母真年輕,和如萍倒有五分像呢。”

幾人說笑着走了出來。方瑜也正好到,向如萍招手。如萍一轉頭,走在她旁邊的金燕西只覺得香風一掃,目光不自覺地就往她的方向看去,這樣真的好看很多嘛。

方瑜跟着他們一起去吃飯。上了金家的車,剛剛開到一個轉角,王雪琴突然道:“如萍,那個不是爾豪嗎?”司機立刻停了下來,下車來開了車門。王雪琴下了車喊了爾豪。爾豪走過來往車內一瞧,目光在掃過如萍身邊的時候頓了頓。如萍下意識地看向了方瑜,見到方瑜的目光,不由地頭大:原著啊,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見縫插針啊。

心裏存了疑,吃飯的時候,如萍的目光老在爾豪的身上打轉,連身邊的人換了都不知道。她心不在焉地戳着面包,身邊傳來了一聲低笑:“我看陸小姐這麽久了,還沒動牛排呢。正好我這份也剛上來,陸小姐要不要嘗嘗我這份蝦,可能更合陸小姐的口味。”

陸如萍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我剛剛只是在想事情。金七爺如果十分想吃我這份牛排,那我也不介意換換。”

金燕西毫不客氣地往如萍那邊傾了傾身子,去端盤子的時候,在她的耳邊輕聲地道:“如果我不是知道爾豪是你哥哥的話,還以為,你對他有什麽特別的情愫在裏面呢。”

如萍一刀戳在那只龍蝦上,微笑着對金燕西道:“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

吃完了飯,如萍就起身表示自己有事要和朋友走了,方瑜卻仍舊發着神。如萍碰了碰方瑜,方瑜這才反應過來,滿臉通紅地拿起了包跟衆人道別。如萍正在和潤之說話,忽聽身後金燕西喊道:“冷小姐,這邊!”

17. 愛她還是她?

如萍轉過身,冷清秋站在街對面,正看過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如萍心裏一咯噔,巧合真是害死人的東西,可是自己今天來剪頭發,也并不知道自己會遇見金燕西啊。

冷清秋慢慢地走過來。王雪琴擠到了如萍的身邊,碰了碰她的胳膊:“這是誰?”

“我同學。”如萍輕輕淡淡地回答着。方瑜已經上前去挽住了冷清秋的胳膊:“清秋,你來得正巧,我邀了如萍去逛街,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清秋,吃飯了嗎?”如萍上前一步,有些誤會越早解釋清楚越好。

冷清秋的視線從方瑜的身上移到了如萍的身上,目光裏微微地露出了一絲驚訝,随即臉上帶上了淺淺的笑:“如萍,你這個發型很好看,我差點都沒認出你。”

金潤之親親熱熱地上前去,拉住了清秋:“好看吧?我和燕西路過那家發廊的時候,我差點都沒認出來。燕西,原來你認識清秋啊。你怎麽不給我說你今天約了清秋呢。吃飯了嗎?”

如萍正想說什麽,衣角被人一扯。她回過身來,王雪琴對着金潤之他們笑笑:“你們年輕人去玩,我就不去了。我叮囑如萍幾句。”金潤之和金燕西他們都點點頭。

如萍跟着王雪琴走開幾步,王雪琴背對着那幾人,臉上的笑立刻就冷了下來:“如萍,我不管那是不是你同學或者你朋友,不要被妹妹搶了書桓,又被你同學搶了金燕西。就光是金家的權勢,也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了。你把眼睛給我擦亮點,別使小性子,把他給我牢牢抓緊了。”

“媽你在說什麽啊。”如萍微微地窘了,卻不敢對王雪琴說金燕西現在的目标就是冷清秋,接近自己只不過是想找機會接近冷清秋罷了。王雪琴是聽不進去這些話的,與其讓她一直念,不如就順着她講。如萍挽了她的手:“好啦好啦。媽我聽你的就是了。”

王雪琴臉上的表情這才好了一點,用手撫過她的頭發:“瞧我們如萍這模樣,我們這家世,哪裏配不上的,簡直是綽綽有餘的。這些錢你拿着,等會兒買東西用。晚上早些回來,我等你吃晚飯。別自己一個人走回來,雇一輛幹淨的車,或者讓金家汽車送你回來也行。”

如萍三言兩語應付過了王雪琴。王雪琴又跟金家姐弟以及方瑜他們打了招呼,回身喊爾豪一起回家。爾豪一直在愣神,聽了王雪琴的話,這才回過神來:“我跟如萍他們一起去逛逛。”又惹得王雪琴一記眼刀。

本來是如萍和方瑜兩個人去街上閑逛,現在變成了一大群人。如萍特意落在了最後,爾豪也悄悄地落後,靠近了她的身邊:“如萍,你那個同學叫什麽啊。”

如萍裝傻:“兩個都是我同學,你問哪個?”

爾豪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羞怯:“就是剛才跟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個。”

“她并不是我同班同學,她是依萍的好朋友。”如萍突然端正了臉色,“你可想清楚了,這個姑娘可不是個簡單角色,如果你随随便便抛在腦後,依萍可是會不依不撓的。到時候,全家可都知道了。”如萍在全家兩個字上加重了語調。

爾豪心念一動,看向了如萍。如萍只說了那麽一句話,就加快了步伐,走到前面去了。

這時候的百貨商場東西還是挺多的。逛街,是有效地拉開男女之間距離的方式。方瑜剛剛認識了金潤之,話都說不完,兩個人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如萍這才有機會和清秋單獨在一起說話。

“清秋,我今天……”“如萍,我知道你今天早上是去剪頭發了,你并沒有騙我。至于金七爺,我今天本來就是要跟他說清楚的。我不喜歡百合花,也不想要當百合花。只是你,已經想好要當這朵百合花了嗎?”冷清秋握住了如萍的手,滿眼的認真。

如萍微微一笑,反握住了冷清秋的手:“我并沒有願望當任何一種花。花的生命太短暫,太過華而不實。我想要踏踏實實地過自己的日子。清秋,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追求女孩子的方式,是從她的朋友開始的。我想,那位金七爺,大概就是用的這種方式。”

清秋臉上的表情輕松了許多,拉着如萍的手:“如萍,即使不是那樣,你也不必擔心我會不高興,真的。”

如萍和清秋相視一笑。如萍看到清秋明顯輕松下來的笑容,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冷清秋沒生氣就好,友情在何處都是一種讓人很難不輕不重的東西。

走啊走的,前面的人發現後面的人不見了,大家又合到了一起。清秋給依萍挑了一本詩集,她實在是不知道送什麽。方瑜想給依萍買一雙鞋,但是卻拿不準主意。爾豪随便挑了個工藝品,見自己心上的佳人為難,跑過去出謀劃策道:“依萍總是很有自己的主意。我聽說送人鞋子是讓人走的意思,不如送點別的吧,讓她誤會了就不好了。”方瑜用奇怪地目光打量着爾豪,拉了如萍到一邊:“你這個哥哥怎麽怪怪的。什麽送鞋子是讓人走的意思。我和依萍是朋友啊,又不是那種要好的男女朋友,有什麽不能送的。”

如萍微微一笑:“他就是這樣的。也是好心的建議。”你覺得越怪越好啊,這樣,你對他的興趣也就越少。腳踏兩條船什麽的,最後三個人都翻船,實在是不好。

買了東西後時間都很晚了,金潤之趕着去一個朋友家裏,拉了金燕西走了。如萍和爾豪也就回了家。大家就各自散了。

卻說晚上,金燕西和金潤之剛回到家,金榮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六小姐,七少爺,家裏來客人了,太太請你們過去呢。”

“這麽晚了,哪家的客人還沒走啊。”金潤之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肩膀,嘟哝着跟金燕西一道走過去。

走到太太日常起居的屋子外面,金燕西眼睛尖,一眼瞧見了屋裏的人,臉色頓時就沉了下去,轉身道:“六姐,你就說我沒回來,去幼春那裏去了。”

“喲,老七,這剛回來就要出去啊。你可真是個大忙人啊。”三嫂玉芬站地最靠門邊,一眼瞧見了門外的兩姐弟,喜上心來,見到金燕西要走,連忙喝住了他,“秀珠妹妹今天過來做客,你作為主人,不過來陪陪客人,倒去應外頭的客人的約,那是什麽理兒啊。”

金潤之見玉芬開口了,伸手偷偷地拉了拉金燕西,笑着道:“三嫂這話我可就不認同了。這客人就是客人,理應是先約了誰就先陪誰的,這按照家裏外頭的分,怕不太合理吧。”

玉芬聽了這話,反倒是氣笑了:“六小姐總是有這麽多話說。我可說不過你。老七,我只問你,你今兒是非出去不可呢,還是在家陪我們幾個說說話。”

“表姐,何必強人所難呢。人家是想答應了外頭的客人的約的,我只不過是自己上門的,哪裏有讓七爺特意留下來的道理?”白秀珠聽了他們的對話,一肚子火,立刻擺在了臉上,語氣酸酸地道。

“三嫂,我今兒也累了,只是剛才他們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非催我出去。我已經讓金榮回了他們了。三嫂,瞧你那話,我們家和白家既是朋友,又是親戚,哪裏能越過其他朋友的禮。”金燕西眼見着就要吵起來了,連忙笑着上前道。他說了那番話後,又轉向了白秀珠:“白小姐是什麽時候來的,我和六姐不巧正好出去了,并不知道白小姐來了。白小姐快請坐。”

白秀珠這才帶了些笑:“七爺一向很忙,我只不過是閑得發慌。正好哥哥來找總理,我也就一起來了。”

一直聊到了晚上十點,白雄起和金總理談完,帶了白秀珠離開。金燕西立刻起身就回了房,金潤之拉了金敏之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金燕西的房間,沖着趴在床上的金燕西道:“燕西,你給我老實說清楚。你這到底是和冷小姐好,還是陸小姐好,這個白小姐又是怎麽回事!”

金敏之笑了:“六妹,這除了白小姐,我可是一個不認識啊。這陸小姐可是上回在咱們家受了委屈的那位陸小姐?”

“正是。”金潤之坐在了床邊,使勁扯開了金燕西蒙在頭上的枕頭,“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哪個。父親母親雖然是不管我們交友,可不能這樣耽誤了別人。你要交往就好好确定一個下來。莫非,真的是白小姐。”

金燕西一聽這話,立刻就坐了起來:“什麽白小姐。白秀珠是三嫂的親戚,我們只是一般普通朋友罷了。冷小姐是我引為知己的女子,至于陸小姐……”金燕西忽然想起那烏黑秀美的發下那段修長的脖頸,心裏一動,不自覺地就沉默了。十多年後,當他讀到那首詩的時候,只覺得寫盡了他此刻所想:“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18. 北平巨變

金潤之和金敏之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從金燕西的嘴裏撬出到底他喜歡的是哪位小姐。走到潤之房門口的時候,敏之突然停了下來,說道:“我瞧啊,七弟現在自己也茫然着呢。那位白小姐就不說了,橫豎是有人剃頭挑子一頭熱。這位冷小姐我不熟悉,聽你們說着是一位有才情的女子,只是家境不怎麽樣。這樣的女子,往往都是清高孤傲的,估計還瞧不上老七呢。至于這位陸小姐,六妹,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這未來的七弟妹,一定是這位陸小姐。”

潤之卻是不信:“我覺得是冷小姐。五姐,老七和那位陸小姐可是不對盤已久呢。”

敏之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老七的心,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老七對這位冷小姐可以說是遠觀的欣賞,可是對陸小姐,也許有些情愫,他自己都沒發現罷了。

金燕西還沒來得及發現自己心裏更深的想法,北平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說什麽!日軍已經開始進攻我們山東了?”陸振華騰地站了起來。

李副官将手上的電報遞了過去:“這是他們傳過來的電報。”

陸振華剛接過來,門外一個警衛進來通報:“将軍,金總理來了。”

陸振華匆匆掃了一眼電報,在心裏斟酌了片刻,有了數,這才對着李副官道:“你再去打探消息。尤其是,這總統府的動靜。”李副官立刻應了,大踏步地就出去了。陸振華這才理了理衣領,回到椅子坐下,對着警衛道:“請金總理過來吧。”

金铨走進陸振華的書房,只是揖了一禮,連坐也沒坐,直接開門見山:“我想借陸将軍一杆槍使使。”

這一杆槍,可不是所謂的一杆槍啊。陸振華擡起頭來:“金總理,我陸振華不過是一介莽夫,哪裏有什麽槍,不過是那獵些鳥獸的獵槍罷了,哪裏上得了臺面。”

金铨上前了一步:“陸将軍,誰不知道你黑豹子的名號。眼下正有些鳥獸不大安分,陸将軍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這槍可不是個好東西,有時候,打不着獵物,反倒會傷了自己。”陸振華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知道金總理是想自己借呢,還是幫人借呢?”

“陸将軍,如今北平的局勢你也知道。倭寇強行登陸了山東島。山東離北平有多遠,想陸将軍是比我還清楚的。這倭寇提出的二十一條到底如何,你我均心知肚明,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若是真的向那鳥獸妥協了,我們豈不是與禽獸為伍了?”金铨索性把話都說開了。

陸振華手上把玩着兩只鋼球,聽了此話,笑道:“金總理此言深得我心。我陸振華就賣你金總理一個面子。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若是上頭有命,我陸振華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不從啊。”

金铨臉上的表情輕松了不少,對着陸振華一拱手:“那我在這裏,就先謝過陸将軍了。将軍放心,總統一切均知的。”

次日,如萍下午放學,正要收拾東西往外走,忽見依萍折返回來,身後跟着何書桓。書桓緊張地道:“如萍,今天放學後哪裏都不要去。你快和依萍回家。”依萍也一個勁兒地點頭,轉頭對着書桓說:“書桓,你等等,我去找心萍和方瑜。”

如萍滿心疑惑,忽聽一聲尖叫,舒小雙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兵,好多兵。外頭街道上都是兵。”

“快收拾東西,晚了就來不及了。”何書桓一把拽過了如萍的書包就往外走。如萍慌忙跟了上去,心裏卻有着不好的預感: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心萍她們匆忙地跑過來。幾人上了車。坐在汽車上面,如萍看到周圍全是一列列走過的兵,個個手上拿着槍。如萍的手頓時被方瑜握緊了,一股凝重的氣氛緩緩地蔓延開來。如萍不自覺地就屏住了呼吸。

街口站了許多的衛兵在檢查來往車輛。如萍他們的車也被攔了下來,那司機不知道給衛兵看了什麽,很快就被放行了。這種架勢,是要做什麽!如萍的手心漸漸地出了汗。

所幸的是他們接下來并沒有被怎麽阻攔,很快就到了陸家。如萍他們剛剛走進客廳,李副官就匆匆地跑進來,氣喘籲籲地道:“司令,總統發了最新的任命書。白雄起被升任副總理,暫代總理職務。”

暫代總理職務!陸振華一下子站了起來:“白雄起!那金铨呢!”

“被撤職了!”李副官顧不上抹頭上的汗,“我回來的時候,金家門口全是兵,只能出不能進!”

陸振華的馬鞭子一下子抽在了茶幾上面,大踏步地就往外走:“備車,我要去總統府!”

他話音剛落,門口的警衛就跑了進來:“将軍,外面來了兩隊兵,已經把我們門口堵住了。”

“這是不讓我和金家來往啊。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攔我!”陸振華一聲怒吼,立刻往門口走去了。

身邊的心萍欲動,如萍拽住了她,沖她搖搖頭,說道:“國若将亡,家之何存?”白雄起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家都明白。陸振華這次,估計是真的發火了。他雖然是個土匪頭子,但是國家和私人恩怨他是完全能夠分清的,不似某些人,為了一己私利,棄國家而不顧。

陸振華離開了許久,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大廳裏面坐着。時鐘一點一點地指向了晚上十點,如萍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腿,一股子針刺一樣的酸麻感。旁邊的王雪琴都掌不住想睡了,如萍回身剛喊了一聲“媽”,客廳的大門頓時被砰地一聲打開了。陸振華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手上還提着一把槍,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老爺子,您沒事吧。”王雪琴一下子就醒了過來,搶上前去扶陸振華。傅文佩落後了一步,大太太本來要起身,見這情況,只是站了起來,緊張地看着陸振華。

陸振華擺擺手:“我沒事。你們都回去睡覺吧。”

王雪琴還想說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住了口。如萍剛扶着王雪琴上了第一級臺階,陸振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如萍和心萍過來陪我吃點夜宵。”王雪琴忙給如萍使了個眼色。如萍把王雪琴交給了夢萍,叮囑她兩句後,這才轉身。

書房裏面,陸振華坐在太師椅裏,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一張紙。如萍和心萍端着夜宵走了進去。李副官在門口守着,見了她們兩,連忙站直了身子,給她們開門。如萍跟着心萍走進去,看着陸振華,她竟覺得他全身染上了一層哀傷。

“爸爸。”心萍把托盤放下了,輕聲叫了陸振華一聲。陸振華這才擡起頭來,伸手去接碗,一邊道:“你們都坐下吧。”

陸振華低頭吃着面。他吃飯的速度很快,如萍自己剛夾了兩筷子,他已經吃完了一碗。如萍沒什麽胃口,擡起頭來看着陸振華:“爸爸,是不是外面的情況很不好?”

陸振華坐直了身子,端過了第二碗面,應了一聲:“北平都戒嚴了。我們家和金府,哼,那可是當賊一樣地防着呢。”

“那總統府呢?”心萍追問道。

“總統并不在總統府。現在的一切事宜,都是白雄起一個人。”陸振華的手不自主地摸着那杆槍,“他向總統建議,調了安徽南京那邊的兵過去山東,卻是夾道歡迎倭寇們進北平。今天下午倭寇就進了北平了!我的兵,全被堵在了城外,竟拿大炮對準的。”

如萍的筷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可是金總理昨天早上才過來找的您啊。您和金家平常也有往來,昨天壓根兒沒有調兵的跡象,白雄起是怎麽知道的呢!”

與此同時,金铨坐在大廳裏的沙發上,面色凝重。金太太也坐在一側。其他的人都圍坐在一起,卻沒有一個人開口。忽聽有人回報:“七少爺回來了。”

“爸,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您會被撤職了。”金燕西大踏步地進來,一臉的焦急,“爸,我在白家聽說了這事,真是吓了我一跳。好好的,怎麽突然發生了這事。”

金铨擡起頭來:“你剛才說你在哪裏,和誰在一起?”

金燕西回答道:“白秀珠啊。不是您讓我給她賠罪的嗎?我昨天去了,她嫂嫂讓我今天一定要過去吃飯,說是有話跟我說。”

“你在白家碰到白雄起了?”金太太突然開了口。

“是啊。昨天去的時候,秀珠的哥哥正要出門,說是要來拜訪父親,我說父親去了陸家,想是有要事。他就說改日再登門。”金燕西一頭霧水,“怎麽了嗎?”

金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啪的一聲,他一巴掌扇了過去:“孽障!我怎麽就養了你這個不長腦子的孽障!”

金燕西完全懵了,看向了金铨:“爸,我到底做錯什麽了,您要打我?”

“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就是被白雄起給暗算了!你父親好不容易向陸将軍借了兵,全被你一句話給毀了!”金太太說着,竟暈了過去。

19. 打了金燕西

陸振華一直待在書房裏面。如萍拿起電話,裏面仍舊沒有任何聲音,看來早被有心人給控制了。陸家的大門外面時刻都有兵在巡邏。整個陸家都籠罩在了緊張的氣氛中,不,不光是陸家,整個北平上空都盤旋着這樣的低氣壓。

自從如萍說了那句話後,她就覺得自己冒失了。陸振華不是傻瓜,定是早想到了那一層。如今那消息只有金陸兩家知道。而陸家跟白家是幾乎沒有來往的。對陸振華來說,兵還是那些兵,城裏城外不過是威嚴的問題。可是金铨那邊,那就是天翻地覆的區別了啊。

兩天,陸家被圍了整整兩天。在第二天的下午,突然兵都走地一幹二淨了。而一直沉默着關在書房裏的陸振華,終于現身了。他并沒有出去,而是起身去了餐廳,讓李嬸給他做一大碗面。王雪琴聽了消息,急急從樓上趕下來陪着陸振華吃東西,又說些自己胎動了,一定是孩子想陸振華之類的話。說了兩句,見陸振華沒有反應,王雪琴識趣地閉了嘴,猜到現在的情況可能不是自己插科打诨就能夠解決的了。

如萍的心裏卻是灰敗了下去。二十一條,她清楚地記得,還是妥協了。知道歷史是一回事,親身經歷歷史,那種感覺,是你說不出的心痛。她的目光看向了陸振華,若是金铨真的借到了兵,會不會,還是同樣的結果?

次日一大早,如萍陪王雪琴去醫院做檢查。往常這個時候,街上都有很多的人了,今天竟然是沒幾個人在走。北平,什麽時候變地如此冷清了?如萍收回了視線,低下頭細細地思索着:她能做些什麽,她能為這千瘡百孔的中國做些什麽,才不枉她穿越了這一場?

正想着,車就到了醫院。如萍回過神來,扶着王雪琴下了車。兩人剛進了醫院,如萍擡頭,驚訝地喊道:“潤之姐,你怎麽在這裏?”

正拿完藥的金潤之聽到了如萍的聲音,忙回過神來,見到如萍母女,快步上前來:“陸伯母,如萍,你們沒事吧?”

“我們沒事。你怎麽會在醫院?”如萍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金總理怎麽樣了?”

潤之勉強地笑了笑:“我爸爸倒是沒事,是我媽暈倒了。我這正要拿藥過去呢。”

如萍見她的臉色,連忙道:“潤之姐你先去忙吧。等我陪媽檢查好了,一定過去看金伯母,只是不知道,金伯母住在哪間病房?”

金潤之說了病房的位置,對着兩人笑笑:“那我先過去了。”她剛轉身,又猶豫了一下,湊到了如萍的耳邊,低聲地道:“其實,除了我媽媽,燕西也不太好。”如萍擡頭,看見了金潤之投過來飽含深意的一眼,心裏愣了一下:金燕西怎麽了?

王雪琴的孩子一切正常,她的身體指征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是她算是高齡産婦了,大夫囑咐了幾句,如萍一一地記下了。兩人走出檢查室,王雪琴道:“醫院門口我瞧見有花店。你去給金伯母挑束花,也算是盡個心意。我就在這裏坐坐。”說着,王雪琴指指大廳裏面的長椅。

如萍點點頭,小跑出去買了花,又買了些水果和糖果。她提着東西回來,遠遠地就看見王雪琴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她的心突地一跳:這男人是誰?

懷着疑惑,如萍加快了步伐走近了。王雪琴一進到如萍,連忙招手:“如萍,快過來。”那男人也轉過身來,卻是一個年輕男子,比如萍大上幾歲,戴着一副眼鏡,卻是彬彬有禮。老牛吃嫩草?如萍的腦海裏閃過了何書桓的表弟的面孔,忍不住渾身一陣寒戰:太可怕了。

王雪琴拉過了如萍,笑着對年輕男人道:“這就是我的女兒如萍。如萍哪,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柳次長的公子柳春江。”

柳春江。如萍的眼睛倏地睜大了,她差點忘了這號人物了。這可是敢于向門第階級挑戰的癡情男啊。如萍看着柳春江愣着神,倒弄地柳春江鬧了個大紅臉:“陸小姐。”

如萍連忙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瞧着柳公子有點面熟,一時就忘了。”

“想是如萍上回瞧見柳太太,這才覺得柳公子面熟。”王雪琴笑着道。

如萍用胳膊肘碰了碰王雪琴。王雪琴瞧見了如萍手上的花,這才想起正事。雖然眼前的這個比較青年才俊,但是畢竟父親只是一個次長,金铨再怎麽是個總理(她選擇性遺忘了金铨剛剛下課)。王雪琴對着柳春江笑了笑:“柳公子,我們還有事在身,就先不打擾了。”

如萍扶着王雪琴趕快撤退。王雪琴走了一段路,忽然一下子醒悟了過來,附在如萍的耳邊:“金總理現在已經失勢了。我瞧着這個柳公子不錯,比之前的那個秦家的孩子好,比金燕西也長得好。多交往看看,可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媽。”如萍萬般無奈地看了一眼王雪琴,滿腦子都糾結:難怪她剛才看了柳春江眼熟,她看了全天下的青年才俊都眼熟。

兩人正說着,已經走到了金太太的病房門口。王雪琴使了個眼色,如萍正要上去敲門,門突然從裏面開了,金燕西從裏面走了出來。

如萍擡起頭,正好對上了金燕西紅腫的嘴角,不由地一愣,正要說話,金燕西低下了頭,側開身子。裏面的金潤之高聲地道:“燕西,你站住。”她說着,目光瞄到了門口的陸家母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尴尬的笑:“陸伯母,如萍,你們來了啊。”

好象出現的不是時候。如萍笑着打了聲招呼:“潤之姐,金七爺。”她話音剛落,金燕西臉色突變,一把推開了如萍就往門外沖。

如萍沒有料到他的動作,身子被往後推了一下。她的左手手下意識地就拽住了推自己的那只手,右手上的花往金燕西的臉上一甩,人往前踏了一步,胳膊肘就撞上了金燕西的胸膛,她的整個人已經移了過去,右手拽起了他胸口的衣服,一個用力,金燕西被她舉了起來。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斷喝:“如萍!”

如萍突然反應了過來,忙把甩到身上的人又放了下來。由于門口太窄,她放金燕西下來的時候,只覺得手上一震,金燕西悶哼一聲。如萍的動作瞬間輕了下來,将金燕西平放在了地上,一臉的尴尬。

金潤之忙跑了過來,蹲下身子關切地問道:“燕西,你有沒有怎麽樣?”

王雪琴忿忿地瞪了如萍一眼。如萍讪讪地站在一邊,一句話也沒說,心裏卻在忿忿:誰讓他突然發瘋推自己一下的。

金燕西被聞訊而來的護士和醫生給擡上了病床。王雪琴跟進去瞧了,如萍一個人在過道上面,耷拉着頭,來回地踱着步。

“如萍?”金铨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吓了如萍一跳。她連忙擡起頭來,看到走過來的金铨,滿臉是笑:“金……伯伯。”她硬生生把在嘴邊的總理兩個字給憋了回去。

金铨聽出了她話裏的停頓,笑地雲淡風輕:“既然都來了這裏,怎麽不進去看看呢。他們都在裏面。”

如萍支吾着,低下頭去:“我,我剛去瞧過了,媽媽在和金太太說話,我出來,上衛生間。”尿遁是最好的借口。

金铨看她在那邊磨蹭了那麽久了,可是一點不像是她說的借口。他笑笑,也沒有揭穿她:“那我先進去了。”

如萍點點頭,看到金铨要推門,她突然出聲道:“金伯伯,那個,您還好吧?”

“你看我是好呢還是不好呢?”金铨倒是覺得有些意思。家裏的人都小心翼翼,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那件事情,偏這個小姑娘倒是直言不諱地問了出來。

如萍也覺得自己冒失了,琢磨了一下,說道:“金伯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金铨的心情突然一下子松了許多,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重複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如萍看到金铨推門進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拔腿就跑。此時不跑,更待何時,難道還留下來被人切了嗎。

柳春江偶然擡頭,一眼就看見了如萍,剛喊了一聲哎,如萍已經跑地沒影了。他取下眼鏡揉揉眼睛:興許是自己看花了?

如萍一路狂奔到了街上,來不及剎住腳,直直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對不起!”“如萍?”兩個人同時出了聲。如萍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歐陽于堅的下巴。她的臉瞬間紅了,往後退了一步,強自鎮定下來:“歐陽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剛問出口,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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