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來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很好奇,究竟是沒人回呢,還是被吞了呢?算了,不多說啥了
人類是種懶惰的生物,擅長的通常不是愛好就是和生死相關的工作,而重楓是打小在刀口裏長大的姑娘,她擅長的除了畫畫就是殺人和追蹤,沒辦法,前者是愛好,後兩個則為了生活,而生活,總是不易。
所以重楓很快就發現了身後的那條尾巴,她賺夠了一天的生活用度,心情飛揚,也不願惹上麻煩,于是俐落的甩掉了尾巴後,就潛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她對擺攤生活有種奇怪的信心,覺得今天的生意也勉強算得上是開張大吉,想來日後自然財源廣進。
既然有了信心,後面的事就很順理成張,只可惜生意總不如笫一日,這京城權貴多如牛毛,重楓不敢再試險,于是無論是小公主又或者是那日遇到的黃衫女子,重楓都沒有再畫過。或許是沒有好廣告的關系,重楓的生意差了許多,聊勝于無。
這樣的差距讓重楓心有不甘,卻不敢再回到那條長街上,只是盤算着時日,一月已過,又去了趟太學府,按照太學府的規矩,報名截止,也就到了開始排位編號的時節。重楓擠在一堆充滿汗臭的青年中,快速的記下了自己的號碼,又極快的沖了出來,她感慨着這番厮殺比之戰場也不遑多讓,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息。
“諸位大人,今年的學子們真多,辛苦了”一個身着皂衣的中年官僚快速的從重楓身邊走過,大聲說道,他的話中帶着疏朗的笑聲,拱着手,越過了重楓,朝向立在太學府翹起的屋檐下的那些教司走去。
“這鬼天氣,都入秋了,還這麽的熱。” 那中年男人笑着埋怨了一聲,只是這句話聽在了重楓的耳中,卻帶了一股陰森的氣味。那是如同幽冥地府裏,那些被血染得黑紅色的土壤裏的腐臭味道。
這是一句銘刻在重楓心底,像道疤一樣,一撕開就會痛的話。她曾埋首在父親的書箱裏聽到過這句話,那時候她很小,只能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來。箱子外滾着父親的頭顱,有人在頭顱旁說出那句話。
重楓身子微微僵了僵,她還在大口的喘息,仿佛之前的勞累還未散去,又或者有更沉重的東西壓了下來,壓得她動彈不得,只能像死魚一樣喘息着,去呼吸這揚酥湖畔帶着水腥味的空氣。那氣味和那句似曾相識的話一起,似乎和某一天的夜裏,某個宅子的血味慢慢重合起來,穿透了時空,刺激了重楓這個習慣幹燥的鼻子,所以她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然後她猛的扭轉頭,看向了那個中年男人。由于用力太猛,甚至于她的脖子都感覺到了一陣疼痛。
“陳其瑞!”重楓喊了一聲,前方的中年官員茫然的回過頭來。重楓的眼睛沒有對向那個疑惑的中年男人,她只是鎮定的走向一旁的陌生人,拍了拍肩膀,微笑“你不認識我了?”
自然是不會有人認識她的。那中年官員沒有什麽疑惑,這裏的人太多了,而且重楓刻意模糊了口音,聽起來并不明确,所以那官員很快的就轉過了頭,甚至都沒多看重楓一眼,微笑着轉口繼續和教司們聊天。
重楓随口的聊着,向陌生人道歉,然後平靜的轉身,埋入了滾滾的人流裏,她突然想起了在不久以前的那天,在那片黃沙上,明豔動人的小公主對她說的關于星命的話題。
“這就是星命嗎?”重楓細細的摩擦着自己的拇指,直視前方的雙眼沒有聚焦“如果這就是星命,那你的命運就是讓我殺死你,殺死你們。”
重楓終究是個很穩妥很隐忍的人,她在某個玄妙的指引下聽到了那句讓她記憶深刻的話語,确定了這個叫陳其瑞的官員,但是她還不想動手,因為她當時還小,知道自己有仇人,但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仇人。說到底,重楓是個很記仇,又很執拗的孩子,她要報仇,就要确保自己所有的仇人,當年針對大将軍府的所有人都全部死光,清潔溜溜。
所以對這個送上門來的仇人,重楓格外珍惜,她不希望這個人的性命那麽容易消散在自己手中,而是期望他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驚喜,比如牽引出更多的人。她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就像多年前的将軍府,她的父親曾經摸着她的頭說的那樣,機會就像活命一樣,只有抓住了才能活下來,當年的重楓想活命,所以抓住了活命的機會,現在她想要讓當年讓她一家子不痛快的對象都痛快的死掉,所以重楓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重楓選擇了跟蹤這種毫無新意,卻異常有效的辦法。她對于京城的熟悉程度,比大部分帝都人都更熟悉,她的記憶力很好,觀察力很強,在帝都讨生活的這一個月裏,她走遍了帝都大大小小的街巷,将它們畫在自己的腦海裏,成了一副規整清楚的圖畫,可以說,除了那條她避之不及的長街以外,她對帝都街道的熟悉已經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在這樣的前提下,跟蹤變得不再困難,她只是小心的,有些疑惑的去查探這個叫做陳其瑞的官員身後,有沒有其他的跟蹤者,因為她不明白,為什麽扳倒了她父親的官員,在十年後的今天,依舊是一個只能穿着皂衣的下級官員。因為疑惑,更形小心。她發現這個中年男人的行蹤固定的有些無趣,他在帝都不偏也不遠的地方有處小院,院裏是他的夫人和女兒,每天卯時上班,申時返回,日複一日,皆是如此,唯一的例外,就是每隔三天,他會去東十四巷對着裏面抛一次食。重楓查探過,他抛食時,無人跟蹤,無人提醒。
所以重楓更加的疑惑,但她決定要采取行動。因為再過三天,就是太學府的考學日子,她想在此之前自己還是得做點什麽,比如翻翻小牆,去看一看關在牆裏的瘋子。所以她在東十四巷口沉默了很久,皺着眉頭吃了兩個煎餅,蹲在小攤那又喝了碗帶着辣味的酸辣湯,終于下了決定。
只是在此之前,她必須要做一些事情,她能感覺到,就在今天,她的身後多了幾條尾巴。
她默默的等待着,果然,不多時,幾個鐵塔似的漢子出現在她的面前,态度恭敬的說道:“我家小姐正在等你。”
重楓點點頭,在幾個漢子的帶領下,她慢慢的拖着腳步往長街方向前進,在做什麽事情前,她總是樂意以最樂觀的态度和最良好的心态去面對,所以當長街路旁的銀杏樹出現在重楓的眼中時,重楓贊嘆那金色與陽光相得映彰。
而那黃衫的身影從長街的那頭映入了重楓的眼中時,重楓的臉色僵了僵,然後長長的,無奈的,嘆了口氣。
“好久不見。”黃衫的女子看着重楓,她的臉上依舊挂着溫婉的微笑,似乎并不在意于重楓的避而不見,只是陳述着一個事實。
重楓嘆息,然後執禮,恭順的回答:“小姐辛苦了,這是在下的不是。”
黃衫女子挑眉看着重楓,只是點了點頭,笑道:“你的畫工确實與衆不同,我找遍了全帝都,也沒有發現第二個你這樣畫法的人,否則的話,我也不會找你。”黃衫女子的口氣很足,很大,重楓相信她有這個底氣,從她找自己如此快捷而迅速就可得知一二。
“在下之幸。”重楓低下頭去,回答,只是她語氣中沒有什麽欣喜,她躲了眼前的人一個月,所以也相信對方能看出來。
“我派人查過你,知道你的來歷,你看過長公主也不足為奇”黃衫女子沒有在意重楓的态度,只淡淡的說道“按翰律不許私畫皇族中人。”
重楓微微的擡頭,也許是今晚将要行險讓重楓的精神有些亢奮,她抛去了平素的謹慎,梗着脖子回答:“殿下正是花樣年華,誰說我畫的是殿下。我不過是畫了一個長得美麗點的貴婦而已。”
那黃衫女子看着重楓,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笑意,那種愉悅如洪水滿溢上來,沖破了她僞裝出的冷靜,讓她撲哧的一下就笑了出來。重楓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擡手用袖子掩住了笑的歡喜的唇角,看着她本有些蒼白的臉因笑意變得粉紅。重楓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這種莫名其妙,她沒有像普通人那樣尴尬的陪着笑,而是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着黃衫女子。
半晌後,那黃衫女子終于停住了笑聲,只笑盈盈的看着面前這個比她小了許多的少女,頓了頓,又是一串笑聲,然後在重楓逐漸變得有些憤怒的目光中,輕輕的說:“你畫的是長得美麗點的貴婦,難道你就沒想過,她也可能是皇上麽?”
重楓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然後再打了一記自己的耳光。她想過對方可能因為她的死不認賬而笑,也想過對方可能因為她的貧窮而笑,但決計沒有想過,她那随手将帝國皇上唯一的女兒改老的舉動,更活生生的改了個皇上畫像出來!
重楓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大夢,突然之間,她遇到一個公主,然後,一切就全變了,她碰到了心心念念的仇敵,她随意畫了一張畫像,就碰到了認識這張畫像的人,而她的畫則莫名其妙的變作了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女人。
人生還有比這更荒誕的情景嗎?她很想笑,于是她咧開了嘴,大聲的笑起來,她是從定威城出來的貧窮少女,所以她不像眼前的黃衫女人,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笑容,這一笑,她覺得很爽快,很暢快,一直壓在心底的那些沉重的東西都似乎被狠狠的動了一下,讓她感覺到了久違的舒爽。
終于,重楓收住了笑來,然後她看着黃衫女子,帶着點因之前失态的小小尴尬,問:“你要定我罪嗎?”
黃衫女子搖了搖頭,她的眼中有對眼前少女的幾分欣賞,不止因為對方的畫作,更是因了知道她畫的是誰後,那份毫不做作的率直和膽氣。
“你知道你畫的是誰嗎?”黃衫女子再問。
重楓眨巴眨巴眼睛,小意的回答:“在下不知。”
黃衫女子點頭,重楓複又行禮,兩人相視一笑,不作他言,随後,黃衫女子微笑道:“我知道你來自定威城,是那裏建城以來唯一的舉人,畫畫又這樣的有趣,所以我想有樁生意,你不會拒絕。”
重楓也微笑,這一次,她沒有考慮多久,随即點頭答應。而且她對眼前的女人已經沒有當初的抵觸,反而隐隐的有些欣賞。
“我欣賞你的爽快,或許從那天高地闊之地來的人,和我們總有些不同”黃衫女子說,她的聲音中有幾分惆悵和向往,她朝重楓點了點頭,示意她跟上來,帶着她在這被銀杏葉和陽光鋪灑成金黃一片的大道上走過,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