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色,風雪如刀,有暗香盈袖

就仿佛是為了驗證帕夏汗的話那樣,沒過幾日,京中就沸沸揚揚的傳起了閑話,說皇上賜婚,撮合太子與帕夏汗,願朔北與大翰永結秦晉之好。

重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窩在一家小店吃撈面,聽得身邊人繪聲繪色的描述那場景。京中水深魚大,你永遠不知道在窩棚裏醉酒的漢子拐了五六個彎的親戚,是否就是宰相府上的大總管,所以所謂京中貴戚無秘事,朝堂上剛發生,往往老百姓也就知曉了。

帝都的人操着柔軟的嗓音談論着,似乎并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好,在他們眼中,曾經強悍得足以和大翰抗衡的草原民族在百年前就分崩裂析,在他們看來,遵循着兄弟之誼來到大翰的帕夏汗,其實和那些謙卑的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帝都當質子的小國并沒有什麽區別。他們是看着帕夏汗如何從一個乖張的蠻子逐步變成了知禮儀的翰人,所以他們反而看好這一對。

重楓靜靜的聽着他們的談論,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腰牌,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最後她按捺住了想要去看望某人的沖動,走出了店門,冷風灌到重楓的領口處,讓她哆嗦着攏了攏衣服,她默默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那日帕夏汗說出那話時,那風清雲淡的表情。她淺淺的吸了口日漸寒冷的空氣,感受着那溫度慢慢的将自己身體裏的暖意驅散,最後變作了一片的冷。她多想去到那個人的身邊,可是她忘不了帕夏汗說的話。

“你有什麽資格?”

有什麽資格?重楓想,自己确實沒有資格,所以她只能強迫自己昂頭,強迫自己轉身,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小院是名符其實的小院,在荒蕪的定威城待得太久,重楓也懈怠了整花弄草的心情,所以她看着這光禿禿的院落,心情也就如這小院中那樣,寂寥荒蕪。她看着天光,細細的整理自己的人生,複仇還在她所看不到的天際,太學已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至于其他,重楓覺得自己最大的追求恐怕就是錢了,生活所迫,迫得滿身銅臭。

渾渾噩噩的到了晚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重楓皺緊了眉頭去看門,門外的雪花飄揚,重楓見識過西北荒漠的冷酷,自然不會被帝都的風雪驚倒,但她心中卻有些不好的預兆,若非大事,誰會在這關頭敲門?所以她下意識的背上刀,以防萬一。

一打開院門,就望見了秋靜庭,寒風中仆役提着燈光微弱的燈籠,她的鬓發散亂,連着披風與衣飾都有些混亂,不見了平時的端容。

“這是怎麽了?”重楓按下心中的不解,上前去将自己的披風散開一展,裹在秋靜庭身上。秋靜庭沒有躲閃,任那并不如何溫暖的披風包裹住自己。重楓覺得她的手一陣柔軟冰冷,秋靜庭從披風下伸出手抓住了重楓的,擡眼看着重楓,她的聲音沙啞,嘴唇上還殘留着因牙齒緊咬而出現的血痕。

“玄武大街,我哥哥有危險”那只手逐步縮緊,竟勒得重楓生疼“我…不方便出面…”

重楓愣了愣,微笑起來,在一旁仆役驚訝的目光中,隔着披風的遮擋摸了摸秋靜庭的頭。

“我辦事,你放心。”

她緊緊身上的刀,接過仆役牽來的馬,輕松的跳了上去,扭頭看了眼秋靜庭,她緊捏着披風看着重楓,瞳中多少期盼與焦慮。

“你以前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呀,并不是我每一次找你,就需要你去拼命的。”

莫名的,重楓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但她随即自嘲一笑,這樣也好,因為重楓什麽都沒有,除了拿命去為你拼,還有什麽?她想到此處,夾緊了馬腹,揚鞭策馬,風雪都仿佛被她破開了一條道路,再也追不上她的腳步。

風雪如述,秋靜庭為什麽不去找帕夏汗,為什麽不去找京都衛戎,這樣大的事,她為什麽不能自己出面?重楓都不去想,因為她來找自己了,因為她流淚了,原因對重楓來說,就變得這樣的簡單。她是由定威城打造的一把刀,直接犀利,只要握刀的人所指向處,一切都是她的敵人,哪怕刀身折斷,光亮不再,她也會想方設法的咬斷對方的喉嚨。這是定威城的哲學,這是她一直以來生存的法則。

馬蹄飛快,飛濺雪花無數,今夜很靜,所以落雪的聲音就顯得那般大,重楓用布條将自己的手和刀柄綁到一起,然後用力的握住,遠處兵刃的聲音已經傳來。重楓極目所致處,兩方人馬正在交戰。一方是人少穿着漢服的人,而另一方則是鮮明的北朔風格。

重楓屏住了呼吸,她開始揚鞭,馬蹄雷動,須臾而至,奔過,刀閃,豔紅溫暖的血液就似一張奢華到極致的潑墨畫,潑灑了天空一分紅,沾染了飄揚而下的雪,緩緩沉澱入地。

“是誰!”有人大聲喊。重楓回過頭去,看到一個長得極似秋靜庭的少年,他的冠帶都已經歪斜,盡管在夜色中,那代表皇家的黃袍依然十分的鮮明,他手裏還握着長劍,劍上有血。

“我奉公主殿下之命前來救援”重楓笑了笑,用一只手掏出腰牌扔給了那名少年,然後問道:“殿下,都要殺光麽?”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說道:“留一個活口。”

重楓歪了下頭,心想這殿下雖然面相溫和,卻并不似外界所說的那樣優柔仁慈。但重楓喜歡這樣的人,所以她拉轉了馬頭,開始第二次沖鋒。

這是一場慣騎馬砍殺的人對戰慣殺騎馬砍殺人的戰争。玄武大街很寬,足以讓六匹馬并肩齊行,玄武大街很長,足以讓重楓策馬揚鞭,肆意來往。唯一造成障礙的,就是那些蠻人手裏的弓箭,可是重楓殺了那麽多年的蠻人,早就熟知弓箭的碼長軌跡,只要不是萬箭齊發,她閉着眼睛都能閃過,更何況是這樣的風雪之夜中?

所以馬蹄不停,所以刀光閃過,一點紅梅即開,遠遠看上去極為妖異,又有種詭秘的美麗。

京都衛戎隊到底還是來了,他們倉皇狼狽,歪帽斜領,遠遠看上去倒象支戰敗的隊伍。為首的做了個手勢,于是其餘的部署紛紛散開去追捕那些四散逃離的蠻人,而他則穩穩自己的帽子,翻身下馬,跪在皇子的面前,聲音微顫:“微臣,微臣…來遲了…”少年輕輕的哼了一聲,看了那個誠惶誠恐的首領一眼,還是伸手過去扶了那人一把,說道:“人來了就好。”他心中有氣,語音自然不可能做到和顏悅色,只是這樣,已經足夠體現出他的寬宏大量了。

重楓在一旁看着,她心中挂牽着秋靜庭,有些着急想要回去,可又舍不得當初表明身份的腰牌,所以只能無奈的在一旁看着,期望眼前的少年能想起她的腰牌來。

少年很快轉過頭來,他自危難中被重楓所救,看到重楓的眼神便十分的親近,說道:“敢問女俠大名?”

女俠這個稱呼對重楓來說有些稀奇,她被人喊過惡魔,殺人的魔頭,小乞丐,舉人,先生,就是沒被叫過女俠。她忍住了想笑的沖動,行了一禮:“賤名不足挂齒”想了想,卻又忍不住的問道“殿下…我的腰牌…”

少年恍然,掏出腰牌遞到了重楓手中,重楓發現他身形一錯,擋住了一旁窺探的京都衛戎隊長的眼,将牌子遞在自己的手中。她心領神會的接過,然後道:“既然殿下無恙,那在下就回去複命了。”她沒有提及秋靜庭的名號,少年看着重楓的眼神就更顯親和,他點點頭,壓低了些聲音:“替我說聲謝。”

重楓點頭,跳上來時的馬,就如來時那般,踏風而去,她心中比來時更甚焦急。她想起秋靜庭那淚眼朦胧的眼神,只恨不得身插雙翅飛到秋靜庭身邊。

遠遠的看到小院的一點燈光,看到院門守着的那些侍從,重楓這才松了口氣,她真怕,怕回來秋靜庭已經不在了。如今看她應是在的,她的心中就升起了溫暖的感覺,覺得自己在風雪中再奔一個來回也是值得的。

下了馬,過了那些守門的仆役,重楓直奔院中。她看着秋靜庭的背影被燈光映照在窗上,那麽纖細安靜,她下意識的緩了緩腳步,又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發梢衣擺,看有沒有什麽淩亂的地方,這才推開了門。

吱呀一聲響,冷風帶得燭火一陣搖晃,重楓急忙關上門,轉頭過來,看到秋靜庭正注視着自己。

“你平安回來,我哥哥也沒事吧?”秋靜庭看着重楓的樣子,露出松了口氣的模樣。

“殿下要我代他道聲謝。”重楓回答,她壓住了自己心中的欣喜,盡量讓自己露出一臉的不在意來,然後她想了想,将當時的事一一說了出來,她看出秋靜庭有些心不在焉,但她還是說的極詳細。因為她察覺到無論是那個少年還是秋靜庭都似乎并不想表現的太過親近,可是她的出現,很容易就能被有心人察覺。只是她現在的身份還不能将這些說得太過明白,她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讓眼前這個聰明的女人察覺那些潛藏的問題。

果然,秋靜庭的注意力被漸漸吸引過來,她皺着眉頭聽完,說道:“哥哥這件事做錯了,不過沒什麽關系,因為你只有一個人,而他們卻有很多人。”

很多人殺不了一個人,是能力問題,不是救援的問題。

秋靜庭懂了重楓的意思,所以解釋,而重楓也懂了秋靜庭的意思,所以她松了口氣,坐到桌邊,開始費力的解一直纏在自己手上的布條。

因為寒冷,敵人的血液凝結成了冰,将她的手和布條一起凍住了。重楓小心翼翼的試圖拿燭火想去将蒙上的冰給溶掉,但一只手伸了過來,替她掌住了火。

“我從來不知道…”

重楓詫異的擡頭,看着秋靜庭擔憂的看着她的手,又叫了門外的仆人們去備熱水,而她自己則掌燈小心的去融那層冰晶。

“沒事吧?”問話的聲音溫暖輕柔。

“沒…沒事…”重楓結巴着回答,垂頭去看手上的那層紅色,她暈暈乎乎的想,這顏色真紅啊,就好像…就好像…她現在的臉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累得沒辦法撒潑打滾賣萌求回帖了…可憐可憐我吧…

之前用手機打字,沒法看字數,驚覺不夠一章,在此補上,繼續打滾賣萌裝可憐求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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