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開始的旋律

作為一個軍人,晉倫方很少有自己選擇的時候,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第一個選擇是這麽困難。

如果是幾天前,晉倫方可能會毫不猶豫的去選謝長安,可是這幾日裏,重楓與沐清封所帶給他的,除了那種對不可思議之事的掌握與控制,還有對敵人的殺伐果決,他的心已經在這幾天中被動搖,甚至隐隐的覺得,她們是有着撼動謝長安的能力的。而更重要的,她們是他的叔父送過來的人,這表明了他叔父的态度。

“說起來的話”重楓一邊說着,一邊拔起刀,仔細的擦拭着刀上的血跡“你的叔父。”

晉倫方心中一緊,不自覺的露出了緊張的表情,他看着重楓朝他微微的笑了笑:“你的叔父是飛鷹衛。”

“這不可能!”晉倫方幾乎是下意識的大吼出來,飛鷹衛作為皇上直屬的鷹犬,坊間總是流傳着各種對于他們誇大的令人厭惡的事跡。晉倫方怎麽也沒有想到,在他看來,那個只會在權勢夾縫間媚上欺下的叔父,竟然是皇上身邊的人。

“他朝殿下遞交了信物,殿下已經确認過了”重楓說道,看着晉倫方吃驚的樣子,也有些驚訝,想了想緣由,就突的笑了起來。她本就是方方二八的少女,笑起來時,雖不如秋靜庭的清麗脫俗,卻自有股青春少女的嬌憨姿态,只是在這猙獰的屍體旁,這樣笑起來,反倒讓晉倫方心中升起了絲寒意“你不知道是麽?看來晉州牧對你可是大大的好,他都已經替你選好了,你還有什麽理由不接受呢?”

晉倫方微微發愣,随即回過神來。叔父是皇上的人,眼前的少女是殿下的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少女所說的秋家與謝家的對決。從一開始,謝長安就是謝家抛出的棄子,對決的不是秋謝兩家,而是謝長安對秋謝兩家。所以叔父才将他送到了這裏。想到這裏,晉倫方不禁大汗淋漓,汗透青衫。

“如何?你是願意跟着謝長安當個叛軍呢,還是作為一個真正的軍人?”重楓有趣的打量着晉倫方,看着眼前的青年頹然的垂下雙臂,知道了他的選擇,所以頗為善解人意的說道“看來你已經選好了,把這屍體收拾收拾,我們也就差不多可以啓程了呢。啊,對了,屍體可千萬別讓我的老師看到,否則一定會打板子的啊。”

晉倫方哭笑不得的看着少女碎碎的念叨着,動了動喉頭:“我知道了…可是就算我選擇了,就憑我這區區千人,怎麽撼動謝長安呢?”

少女停了口,驚訝的看着晉倫方:“你們攻打不了一個長空城,難道連一個謝府也不行麽?”她看着晉倫方無語的表情,然後上前去,踮着腳尖将晉倫方的肩甲拍得啪啪作響“我開玩笑的,不過有些策反工作就得靠你了。嗯,就先從這支軍中開始吧。”

說完以後,她也不再去管郁結的晉倫方,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還有沒有沾染上血跡,這才離開了帳篷。她踏着青草往前,不出所料的在她與沐清封所住的帳前看到了沐清封。青草地與女人筆挺的青衫相得益彰,看上去就像這荒原随處可見的小樹苗,既孤獨,又筆直,卻又顯得那樣的不沾濁塵。

重楓站在沐清封的身後看了一會兒,這樣的姿态,今生的自己已經不可求了。她收拾了自己心中那一瞬間的感嘆,慢慢的走上前去,腳步摩擦着草地,發出了細碎的聲響,打破了方才那天人合一的寧靜。

“他說了嗎?”沐清封轉頭問。

“沒有,不過我已經說服了晉倫方”重楓笑眯眯的回答“他是個很懂事的人。”面對沐清封那疑惑的表情,重楓依然笑的十分的純正,哪怕她明知道沐清封很有可能根本看不清楚自己在微笑。

“哦?”沐清封輕輕的應了一聲,但很明顯她的心思并沒有放在上面,她沒有去過問重楓用了什麽方法去說服晉倫方,只是問道“他呢?”

重楓揚了揚嘴角,又很快的垂下,帶着一絲學生般的恭敬回道:“我挑了他的手筋,讓晉倫方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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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封的眼神有絲迷茫,像是在問重楓,又像是在問自己,聲音極輕又極低的問道:“他不來向我道別麽?”

“他說誰也不想見。”重楓回答着,完全沒有欺騙沐清封而産生的一絲一毫的內疚感,依然真誠且自然的說道“你要去追他麽?”

沐清封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又看着重楓:“你的身上有血腥味。”

重楓擡起袖子仔細的聞了聞,似乎并沒有什麽味道,于是她放下了袖子,自自然然的微笑:“大概是廢了他染上的吧。但是我的手腳很利落的,應該沒有什麽血腥氣才是。”

沐清封點點頭,于是不再說什麽了。而重楓也放下了心,知道沐清封不會再追究這件事。她朝沐清封道了別,便進到帳篷中收拾起自己的事物。對于欺騙了自己的老師,重楓并沒有什麽罪惡感,她覺得這樣的事是最能達到目的,又能一勞永逸的,而且對沐清封也很好,兩人也不至于鬧到彼此不愉快的地步。和這樣多的好處比起,一個善意的謊言和欺瞞又算得了什麽呢?重楓向來不覺得自己算個好人,所以她做的很坦然,沒有絲毫的負擔。

等到再次起步時,為首者已經隐隐的以重楓為首了,這是晉倫方選擇後的自然退讓,也是對重楓所表現出的冷酷隐隐畏懼的體現。回程的道路并不遠,衆人卻罕見的比此前更為沉默。晉倫方的策反是成功的,正因為成功,所以才讓人有種前途茫然的感覺。

急促的馬蹄傳來,晉倫方當先出衆,張望過去,卻是派出去探消息的斥候。兩人說了幾句,晉倫方神色難看的退回來,靠近了重楓,低聲說道:“事情不太好……”

重楓挑了下眉,等着晉倫方接下來的話。

“謝節度使他……昨天殺了很多人,也……抓了很多人……其中有我的叔父……”晉倫方有些吞吐的回答,然後看着重楓。

“殿下呢?”重楓皺着眉頭問。

“不是很清楚。”晉倫方回答,看着重楓思考的樣子,又忍不住有些埋怨和擔憂“我們……不會真的要攻進長空城吧?”

“……确實要打算一下了”重楓眉頭緊鎖“謝長安不應該會這樣突然,這樣對他有什麽好處?”她咬了咬牙,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所以她轉向了晉倫方“我有個主意……”

事情的變化是從前一天晚上開始的。謝長安匆匆別了岑婉商,他的步伐很大,走過長廊庭院,他只有短短的三天,三天以內,能做什麽事?率領士兵将長公主殺死?先不論他個人的意願,只怕将士也會嘩變,這畢竟是要抄家滅族的大事,在這和平的年代,幾乎是不敢想象的。可若是要達成自己的妄想,又該怎麽做?

他的步子越來越急促,身體裏的血越來越熱,十年來沉澱在心底的那些快要腐爛的瘀血都似乎獲得了新生一樣,快速的流動鼓舞着。最後他終于停了下來,看着這月色無雙,放聲長笑,就如同一只打開牢籠的野獸。

首先是城南的鐵匠家,被闖入的三名黑衣人團團圍住。鐵匠甚至還沒有從懷中掏出屬于自己身份的信物,就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中。跟着是城西的米店,月色冰冷,靜靜的看着城中沉默的屠殺,偶爾會有幾聲掙紮,幾聲兵刃相接,但很快的,那些聲音就沉默在了燃燒的火焰中,變作了無言的黑炭。

次日,岑婉商一行人踏着初陽悄然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此時的太守府內,晉南晨雙手顫抖着看着自己手中的名單,然後看着眼前剩下的不多的同袍,帶着絕望喊道:“花了十年釘進長空城的釘子,就剩下了你們幾個?”他抱着腦袋喃喃自語“還想指望着這些人出力……明明殿下已經來到了長空城,明明我們的努力就要得到莫大的回報,結果全是空的全是空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大聲說道:“不,我們還沒有輸,去公主府,立刻,謝長安沒有對殿下下手,他不敢!”

也就在此時,謝長安正負手看着朝陽,在他的身後,有一百親衛,以及數百的将士,朝陽初升,照在這些年輕的臉上,顯出一片安靜如鐵的堅毅表情。謝長安緩緩的轉過了身子,看着面前這些年輕的将士。他的聲音低沉深遠,漫長時間積累的威信都将在這時刻顯露它的價值,去蠱惑這些年輕人的思想和判斷。

“本将得到消息,州牧晉南晨是敵方的奸細,他們花了整整十年潛伏在長空城中,聯通着落北荒原上外族賊寇,去殺害強奪我們的妻子與孩子,這是他們的罪證”謝長安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長卷,朝向将士們扔去“天佑殿下逃過了他們的追殺,可是他們現在在她的身邊蠱惑她,竟将屠刀指向了我們。我們!是他們的同胞!是大翰一脈相連的骨血,是大翰最值得驕傲的軍人!”

“若不清君側,如何有臉當大翰的軍人?”

“若不清君側,如何挺起胸膛做大翰最忠實的城牆?”

“諸位,你們是願意将生命交付在陰謀者的手中白白消散嗎!”

場中安靜了一瞬,随即無數人的聲音響起來,漸漸的彙聚在一起,變成了一個聲音。

“清君側!清君側!!”

無人看見,謝長安的嘴角,慢慢的拉開了可謂瘋狂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還是按我的節奏來吧,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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