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可堪大用
自從那日的秋雨過後,天氣似乎一下子轉冷了,街邊的銀杏金黃一片,為即将到來的寒冬添上最後一筆濃烈的顏色。
帝都的氣溫不比往日,街上行人都是裹緊了衣裳,文淵閣自然也是一樣。但岑婉商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人物,早就吩咐下去,在屋中備了暖爐,一入閣中,便似到了春天一樣,暖洋洋的都覺得一股燥意。但是樓上的書籍珍貴,卻不能用這樣的方法,因此上樓的人日益的少。偶爾的時候,重楓白日裏也能偷摸上樓,除了沐清封,看不到半個人影。
沐清封見到重楓自然是歡迎的,自上一次開了眼界後,她就知道了重楓肚子裏一定藏着不少好東西,完全發揮了十萬個為什麽的精神。把重楓快忘光的存貨翻來覆去的複習了很多遍,猶是一副不滿足的模樣。讓重楓驚得看到她就想跑,可是重楓也禁不住想要看看這世界因自己而改變的誘惑,所以耐了性子,迫使自己一遍遍的去回憶。
但最近這些天裏,沐清封也不來文淵閣了。重楓每每上樓,見到空無一人的書閣,反倒生出了一絲疑惑與挂念,沐清封到底去哪了呢?
沐清封此時正在正朔宮中的校武場上,秋日裏寒風淩厲,将那高懸的龍旗吹得獵獵作響,臺下有數個小将,嚴陣以待。
沐清封站在高臺上,她的手捧一個托盤,盤中有幾個鐵球。而在她的身後不遠處的龍椅上,謝君撷也正頗有興致的看着手中那個一模一樣的鐵球,岑婉商垂首恭順在其身後。秋靜庭與秋明旭俱在,都端坐在謝君撷的兩邊,面容嚴正,默不作聲。再次位,文武大員按序而立,為首的則是老太常,他撫摸着自己的胡須,看着自己的學生,默然不語,但眼中閃動的驕傲之情,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沐清封垂目正立,肅容嚴正,話音平整的說道:“此物為太學院新做。其殼為生鐵造,內有火藥,混有鐵屑。上有小孔,以引線貫入穴中。戰時可抛可投,鐵殼盡裂,可傷數人,聲震如霹靂,故名震天雷。”
這話一出,衆人便都将眼光移向了那個小小的鐵球上,皆是一片好奇之色。
“那便試試吧。”謝君撷一罷手,說道。
沐清封領命稱是,又朝身旁的校尉微一點頭,那校尉抱拳行禮,舉起了懷中軍旗。軍旗一出,臺下小将們立刻取出火折子,點燃鐵球的火引,用力抛出後,雙手抱頭,就地伏倒。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作為目标的草人已被炸成一半,在寒風中搖搖晃晃。
衆人先是被這炸聲驚了一驚,接着又被這威力驚了一驚。要知道在這個世界,軍士所用的不過是刀劍弓弩,威力大到把人哄成碎屑的也不是沒有,但那些都是大型的攻城器械,比如投石車之類的,需要多人協力運作。因此,當這震天雷的威力一出,坐在下方的老将立刻就坐不住了,他唰的站起身來,朝謝君撷告罪行禮後,立刻沖了下去,将那些作為目标的草人細細看過,又挨着去看殘存痕跡,再上臺來時,已經是一臉掩飾不住的喜色。
他走過沐清封的身邊,看了眼這個波瀾不興的女人一眼,又朝老太常抱拳感慨一聲:“當真是個好徒兒啊。”
老太常哈哈一樂,撫須自得非常。老将行到謝君撷面前,行禮說道:“陛下,天佑大翰啊!”
謝君撷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又打量了手中的鐵球,站起身來,說道:“婉商,拟旨。”岑婉商應了聲是,垂首等待。
“自今日起,廢甲弩坊,設軍器監,沐清封獻震天雷有功,升為軍器監監長,餘下諸官,便在今年的士子裏選取吧。”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在心中撥起了小算盤。以往監造兵甲的甲弩坊并屬工部,向來都是錢財彙聚的中心之地,又因為和軍部息息相關,連最不講道理的軍部都不敢惹。因此一向都是各方勢力打點交好,拼命塞人的地方。現在将甲弩坊一去,設了這勞什子的軍器監,又不屬工部,相當于連升了三級。而這沐清封此前也沒有任過官職,清清白白,卻并不是毫無勢力之人,在座的都是消息靈通之輩,知道沐清封身後站着的不止老太常,她和秋靜庭也關聯甚深。那也就是說,此前的甲弩坊勢力算是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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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許多人都頗為幸災樂禍的看着一旁坐着的謝景明。謝氏因了謝君撷的緣故,在朝中一向獨大,将舊日的秋氏宗親壓制沒落,又将其餘各派打壓得極慘。而舊日裏的甲弩坊更是謝氏族人彙聚之地,此刻裏,傾然間,就此灰飛煙滅了,也難怪這麽多人樂得看這一出笑話。
當然,若只是這樣簡單的人事變動也不至于讓一幹老狐貍興奮如此。只是再一聯想到夏日時,那暗自驚動帝都的謝長安謀反事件,只怕皇上這是要拿刀向謝氏了。許多人心下暗自盤算,自己又可以從中取得多少好處。
老太常帶着沐清封謝了恩,謝君撷混不在意的點點頭,邁開步子,就要打算離開。此刻,沐清封那平靜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
“皇上,臣想破格讨一人任職。”
最先回轉頭的是秋靜庭,她陪同重楓在文淵閣上,無數次的聽兩人讨論火器弓弩,讨論兵種演變。此刻聽到沐清封的話,尤為敏感,當即回轉頭來,打量着沐清封。謝君撷也回轉過頭來,她沒有女兒那些心思,面上帶了好奇之色,也有着對這個新任的軍器監主管的寬容之顏,和顏悅色的問道:“何人?”
“太學院學生重楓。”沐清封答道。
謝君撷揚了下眉梢,唇邊的笑意拉得更開,看得出她的心情頗為愉悅,那是一種出乎自己意料的喜悅之情。她細細的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那狹長的眉眼緩緩的眯了起來。
“此人可堪用?”謝君撷問。
“此人可堪大用。” 沐清封叩首答,她頓了頓,又答“落北飛天翼,如今的震天雷,都是出自她的主意。”
“任她為副職罷”謝君撷混不在意的罷了罷手,側過臉來,看着自己的女兒微笑“這孩子當真是有趣至極。”
秋靜庭勉強一笑,謝君撷這句話不輕不重,但她說話時,誰敢應聲,因此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晰,引來衆人的猜疑。秋靜庭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沐清封,輕輕的咬了下唇,低聲道:“母親莫要忘了,當日你曾答應過她的。如今将她調往軍器監,她那蠻子性起,怕覺着是母親的錯了。”
謝君撷哈哈一樂,負手而行,說道:“她若真有沐清封說的那本事,那便不是她願意或是不願意的事情了。”
秋靜庭還想再說什麽,一擡頭,卻見秋明旭正對着她緩緩的搖了下頭。她的眼中劃過一絲迷茫,終是暗自嘆息了一聲,不再開口了。只是心底下,卻對沐清封有些惱怒。
岑婉商一直跟在衆人身後,将諸人的眼色神情都看在了眼底,她雖有些奇怪秋靜庭的态度,卻也只是一笑而過,轉頭悄聲吩咐了幾句。
夜幕降至,重楓等不來秋靜庭與沐清封,只得一個人蕭索的回了家,才到小巷口,就見整個小巷被各種馬車堵塞的過也過不去。重楓看着眼前的景象,擠了過去,小心翼翼的說道:“麻煩讓一讓。”
“你這小娘子,着急什麽,沒見到這是我家大人的車麽?”車夫回頭瞪了重楓一眼,上下的打量着重楓那身标準的學子裝,露出了一臉的不屑“我家大人還在排隊,你這窮酸學生便閃一邊去吧。”
“排隊?排什麽隊?”重楓一頭霧水的問道,再往前去,就是她的院子了,她怎麽不知道這附近出了什麽大人物。
“新任的軍器監少監,重楓重大人。”車夫揚聲說,看着重楓身子一歪,差點沒摔倒的樣子,鄙夷道“瞧瞧你這娃,看書都看呆了吧,連站都站不穩當。”
重楓苦笑一聲,決定不理會車夫,繼續往前擠,但她很快就會後面那些謾罵她插隊的人給推了出來。氣得重楓一咬牙,一跺腳,将書袋往肩上一摔,借馬車幾個踏步,縱身而上,就在衆人的:“卑鄙!用輕功插隊!”的叫喊聲中,踩着馬車頂往小院而走。
小院自是早圍滿了人,重楓使出輕身功夫,一個旋身回折,輕輕巧巧的落到院中。普一落地,就聽得幾聲清脆的鼓掌聲響了起來。重楓回身一看,院中落座的是秋靜庭,她正喝着茶看她,站着的是易三以及一幹官員正呆呆的看着她自天而降,重楓也就不在意了,反正裏面她也就認識沐清封與岑婉商。而鼓掌的,正是岑婉商。
“一別數日,你還是這樣好的身手。”岑婉商盈盈笑道。本來諸人并不知曉來的是重楓,聽得岑婉商這麽說,也猜到了幾分,于是也就急忙鼓掌喝彩起來。
重楓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天街上賺了個滿盤吆喝的雜耍,就差拿個破落的鑼鼓去挨個讨賞錢了。她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實在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秋靜庭,盼着情人能解釋幾句。哪知秋靜庭只是瞪了她一眼,就自顧自的喝茶,也不管她。
最後是岑婉商打了圓場,她将那明黃色的卷軸一展,笑眯眯的看向了重楓,說道:“既然來了,那便接旨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重子可算是要當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