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兩人的第二日
或許是下了一夜的雪的緣故,次日的天空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湛藍顏色。陽光傾洩而下,灑落一片光海瀑布,柔柔的散落在人身上,是一種說不出的暖意。重楓就是在這樣的時間坐起了身,她有些呆楞的望向窗戶的方向,窗戶緊閉着,房間內的味道似乎還殘留着那讓人臉紅的暧昧氣息,可是,身邊卻已經空無一人了。
昨夜被那樣的折騰着,重楓根本就不知道秋靜庭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重楓的手指無意識的觸碰到那原該睡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一片的冰冷觸感。看來是走了很久呢。重楓彎起膝蓋,托着下巴,下意識的嘆了口氣。就那樣呆呆的坐着,昨夜的一幕幕都在腦海中浮現。和很多年前的慘狀比起來,和過往的經歷比起來,昨夜似乎并不足夠人震撼,不過心裏面那種堵得慌的情緒卻始終是揮之不去……
“我變得軟弱了嗎……”重楓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上的繭還是那麽的粗糙,卻在開始變得薄了。重楓皺着眉頭輕輕的磨蹭着那裏,腦中閃過秋靜庭含着眼淚的雙瞳,她含着淚,卻并沒有流下來。她的嘴唇那麽冰冷,卻又帶給人灼熱的感覺。就像她的決定一樣,冷酷卻又矛盾,柔軟又尖銳。就算是那樣,她的眼中依然沒有一絲後悔之色。重楓想要去幫助這樣的秋靜庭,想要去疼惜這個帝國的公主,但那個人終究是拒絕了自己。那麽自己的存在,又有什麽價值呢?
就在這樣矛盾的想法中,門被輕輕的敲響了,跟着傳來了易三的聲音:“小姐,你醒了嗎?”
重楓擡了頭,随意的應了一聲,将外衫披上,打開了門。門外的低溫随着動作猛的灌注到溫暖的房中。重楓覺得腦子似乎都被激了一下,讓人冷靜許多。她惬意的吐出一口氣,斜靠在門口,看着易三站在門口,卻并不是往常那樣恭敬的姿态。
“易三叔有什麽事嗎?”
“殿下她已經走了。”易三說道,他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臨行前,吩咐老奴對小姐說一聲,還望見諒。”
“見諒?呵”重楓笑了笑,點點頭,應了聲嗯。她擡頭見易三仍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于是将發絲往後撥了撥,問道“易三叔還想問什麽?”她本就衣冠不整的樣子,抱着雙臂時,便略顯單薄,只是那随意的動作,卻勾出了些許妩媚的味道。若不是在這個時候,這種想法的驅使下,易三說不定并不會發現,這個少女慢慢的褪去青澀,已經有了成熟女性的姿态。
“……小姐你,長大了呢。”易三低聲道,他的聲音帶着幾分心酸,又猛的擡頭,眼神堅定的問:“恕老奴直言,小姐與殿下僅僅只是好友麽?”
重楓一愣,沉默了一下。她知道昨夜她們太過張揚了,在那種情緒的驅使下,所作所為都脫離了平常的軌跡,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個老人就那樣直白鮮明的問了出來。她張了張口,一瞬間有些慌張愣神,是該說實話,還是該說假話呢?她猶豫不決,只是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采取沉默的架勢,這也幾乎就是默認的姿态了。
所以易三毫不猶豫的上前了一步,揚起手掌,結結實實的印上了重楓的臉頰上,沉聲道:“這一巴掌,我是代易家上下,代大帥打你的”他說完,然後又猛的扇了自己一耳光,他吐出被打下的後槽牙,然後跪倒在重楓面前:“這是老奴以下犯上的懲罰,還請小姐懲罰。”
重楓愣愣的摸着自己的臉,臉上紅辣辣的很痛,嘴角都被撕裂了一點,她能嘗到血液流進嘴裏鹹腥的味道。看起來肯定是腫了,真是不知道要幾天才能消下去,不知道那個女人看到了,又是怎樣的想法?重楓想到這裏,又呆呆的笑了笑,都什麽時候了,卻還想着那些有的沒有的。她低頭看着面前這個倔強的中年人,他的眼神裏寫滿了真誠,也寫滿了不贊同,她突然就有些頭疼起來,現在這樣,該怎麽辦才好呢?
秋靜庭此刻正裹着毛氅站在正朔宮中,她擡起頭看着那湛藍的天色,緩緩的吐出一口白氣,看着那水霧一點點的消融在空氣中。身後站立着的女性正用一貫娴雅而冷清的聲音述說着昨夜追捕的結果。
“找了一夜,為什麽還沒有找到人?”秋靜庭轉過身,她一貫帶笑的臉上此刻就如寒冰一般,反而比平時更有威儀,也,更像她的母親了。
“我們懷疑有人包庇”岑婉商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出神,但她很快的調整了回來,回答道:“下官事前已經考慮過了,所以也安排了人手。”
“結果呢?”
“讓他們逃脫了,只留下了這個”岑婉商遞上了一個木盒。秋靜庭打開盒子,皓白的手臂安靜的放在木盒裏,上面還有金玉相銜的镯子。它曾是有豔麗的紅衫覆蓋,它的主人明麗如驕陽,可是現在只有它一個,靜靜的躺在了木盒裏。沒有了手臂的北朔人,她怎麽能握住馬缰,怎麽能張弓射箭,她那野心也好,願望也好,只怕是終成鏡花水月,再沒有實現的那一日。
秋靜庭的臉色有些發白,但她用力的咬緊了自己的下唇,強迫自己看着它,看着這只斷手,就仿佛要記住它一樣。記住這斷了手臂,就如同兩人再也回不去的過往。
“殿下……您沒事吧?”
帶着關切的聲音響起,打破了腦中的迷霧。秋靜庭猛的擡起頭,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顫抖的關上了盒子。她張了張口,那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就仿佛一個蒼老的婦人:“不能讓破軍逃離大翰。我們已經勢成水火了,若讓她逃離,後果不堪設想。”
“是。”岑婉商彎腰回應道,又看了看秋靜庭的臉色,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這才輕聲道:“殿下,皇上會為您感到驕傲的。”
“驕傲嗎?呵呵。”秋靜庭用力的拉了拉毛氅,岑婉商注意到她的指節因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起來。然後秋靜庭朝那緊閉的門扉看了一眼,捂住自己的臉,靜待平靜後,擡腳朝那處走去“走吧,去見皇上。她一定等急了。”
岑婉商順從的應了一聲,擡眼看着秋靜庭的背影,眼中卻挂上了無可奈何的凄涼。最後,就連與皇上血脈相連的至親女兒,也只是冷冰冰的叫着皇上這個代號了嗎?
秋靜庭沒有理會岑婉商,她也不知道岑婉商以什麽樣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只是看着那個熟悉的大門離自己越來越近,每走一步,心中的厭惡便加深一點。當那厭惡之情積攢到極點時,大門便被打開來,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溫度,還有那張讓她又愛又恨的臉就都出現在自己眼前。
“庭兒,你來的晚了”端坐在王座的女人微笑着,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注視着自己的女兒“浩然都已經說完了。”
“哦?”秋靜庭邁步朝前,看了眼眼眶微紅,卻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謝浩然,他的衣衫還保留着昨夜的狼狽,在他的身邊是已經老邁的謝氏族長謝景明。老人杵着拐杖,站在一旁,似有意也似無意的站在了孫兒的前面,就仿佛為他遮風擋雨一般。秋靜庭的目光微閃,還是按照禮數,依次行了禮,随後也就站在一旁,将一夜的事一一道來,最後呈上了裝有帕夏汗手臂的盒子,低聲道:“母親,這便是那人留下來的了。”
“好。”謝君撷的話音中終于帶上了絲歡喜的意思,點了點頭,朝秋靜庭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又握住她的手說道:“庭兒到底是長大了,母親很是欣慰。”
秋靜庭垂了頭,将眼中的情緒掩去,低聲道:“庭兒謝謝母親的誇獎。”
“朕這兒女之中,就你最得朕心。明旭當真該多學學你。”
“哥哥?他怎麽了?”秋靜庭一下子擡起頭,問道。
“還不是幹了些荒唐事。朕叫人急召他回來了。”謝君撷放開了秋靜庭的手,扭頭沖着一旁的謝景明笑了笑,道:“叔父,我那不孝的兒子倒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太子尚且年輕,或許是出了什麽誤會,又或許是聽了什麽讒言。”謝景明躬身答道。
于是謝君撷笑了笑,便不再答話了。這是謝浩然突然走出,跪在謝君撷的身前,大聲道:“姑母!侄兒鬥膽,朝姑母要一人!”
“哦?何人?”謝君撷似乎是難得的好心情,微笑着問道。
“是她!”謝浩然指向了秋靜庭的身後,那裏靜立着的女性安靜溫順,就如一朵蓮花“岑婉商,就是她!”
“浩然!!你瘋了麽!!”謝景明急忙沖了前來,甚至是帶着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爺爺,我沒有瘋!妹妹她,妹妹她是不該死的啊!她還那麽年輕……”謝浩然的眼睛含着淚水與憤怒,指向了岑婉商“就是她!就是她下的令,否則的話,妹妹怎麽會死!!”
年輕人的痛訴聲在房間裏響起,震得這空間都嗡嗡作響。秋靜庭側了下身子,眼光的餘角看向岑婉商,岑婉商站在那裏,面無表情,似乎這事就不關她的事,也絲毫動搖不了她的心神那般。只是偶爾的,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那個女人的眼睛才會看向謝君撷,似乎還帶着點期許和僥幸。仿佛在說着:說點什麽吧,生也好死也好,都為我做點什麽吧。
“我的小婉兒,你有什麽話說麽?”謝君撷輕輕的笑着,并不将侄兒的哭泣和侄女的死放在心上,反倒是升起了興趣那般,帶着愉悅的語氣問道。
“臣沒有。”岑婉商垂首答道。
“你就是這點不好”謝君撷皺了下眉頭,又随即舒展開來。她将長袖一展,立起身子,緩步朝岑婉商走來,直至兩人走得極近。謝君撷擡手輕輕的撫摸過岑婉商的臉,看着她的身體随着自己動作輕微的發顫,這才滿意的輕輕笑了笑,回頭過來,朝着謝景明說道:“叔父,朕實在喜歡她得緊。所以在厭倦前,不管她犯了什麽罪,朕都恕她無罪。”
“是……”謝景明死死的按住将要躍起的謝浩然,低首說道。
“謝羽到底是朕的侄女,好好的厚葬她吧。朕便不追問她裏通外國的事了。”謝君撷最後落下這砝碼,便那樣施施然的背手走向了外面。岑婉商微一猶豫,朝剩下的人福了福,還是跟在了她的女王身後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君撷:小婉兒,你利用了朕來滿足你的虛榮心
岑婉商:臣沒有
謝君撷:可是你的嘴角在笑
岑婉商:臣……
謝君撷:今晚朕要好好的懲罰你
岑婉商:……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