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交！”
沒誰能想到，京華藝術學院17級油畫系高材生，在畢業前夕能将得意之作拍出一千萬高價。
一時之間，這幅畫背後的作者，也被推至萬衆矚目。
拍賣場內高-潮疊起，也不知是哪個記者，指着她的方向，高喊了聲：沈小姐在那裏！”
然後蜂擁而至的攝像機鏡頭，對準她一陣猛拍，閃光燈放佛要刺瞎她的眼，她下意識眯起眼睛，伸手擋了擋。
記者問題不斷，她還來不及回答，身旁就擠進來一個人，人潮湧動中，男人臂彎輕輕攬過她的肩，順勢将她護在身邊，避免其他人碰撞到她，動作自然又不失優雅。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無法不令人多想，
記者眼睛毒辣，很快嗅到不一般的苗頭。
抛出問題十分犀利：“許先生，請問您跟沈小姐是什麽關系呢？”
“許先生這麽維護沈小姐，是出于什麽原因呢？”
“您多年注重隐私，今日卻主動出現在大衆視野中，是為沈小姐将來做鋪墊嗎？”
“請問您們在一起了嗎？”
每一個問題都充斥着暧昧和遐想，許司年眸光流轉，神色從容：“我和沈小姐有幸成為朋友，無所謂鋪墊不鋪墊，但将來她若願簽入辰星，辰星大門永遠為她打開。”
沈意微愣了下。
誰不知道辰星旗下畫廊在業界內資歷深厚，資源豐厚，簽約即能拿到一百萬定金，是多少畫家夢寐以求的？
而放眼望去，辰星所簽下的畫家，在後來無一不是名利雙收。但從來還沒有哪一個人，能夠讓許司年親自出面維護。
沈意微從始至終沒說話。許司年黑眸流出笑意， “沈小姐臉皮薄，大家提問溫柔一點。今日慈善拍賣是辰星跟京華藝術學院合力舉辦，各位若是給面子，活動結束後，我請大家在學校旁的咖啡館喝下午茶。”
沈意微的畫被拍出千萬高價，與京大，榮耀共存。
攝影機前，她莫名被推至C位，身旁站着許司年，對記者的問答從善如流。
她靠他有些近，許司年皮膚白，與她不一樣，是那種健康的白，能聞到若即若離的木質香調味，舉手投足，溫文爾雅……
許司年四兩撥千斤将不懂事的記者堵了回去。
很快，氣氛開始回轉。
“沈小姐，聽聞您是京大學生，同時也是《驚時鳥》的作者，您的作品被拍出1000萬高價，請問您此時此刻是什麽樣的感受呢？”
記者滿臉動容，興致高昂的樣子，相比沈意微的沉穩，倒像是她的畫被拍出高價一般。
那記者問完，隔了幾秒，見沈意微都沒什麽反應，她原本臉上表情就沒有笑意，天然的淡漠感，記者以為遇上個高冷不懂事的大學生，臉上頓時有些尴尬......
許司年見狀，手指輕輕碰了碰她肩，輕聲提醒：“沈小姐？”
她才回過神來......
沈意微對着鏡頭，“首先，非常感謝學校對我的栽培......”
許司年聽見她的開頭，就開始抿着笑意，沈意微原本不緊張，被他這麽一笑，爛大街到脫口而出的感言，都忽然有些忘詞......
她就站在許司年身旁，面色還算鎮定自若。
但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緊張時，耳根子會微微泛紅......
沈意微瞥了他一眼，或許是察覺到她的窘态，許司年的笑意，有所收斂。
她再回過頭時，對着鏡頭道：“其次......這幅畫能夠促成這樣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還要感謝我身邊的許先生......”
“我一直都不是幸運的人，但慈善這件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自己也是受益者，希望被幫助的那些人，比我幸運……”
官方回答，不外乎如此。
但許司年的重點，卻一直停在那一句：我一直都不是幸運的人。
大廳內鎂光燈投在她身上，睫毛光影落在眼睑......她站在攝像機鏡頭前，淡淡說出那句話的表情，并不是在強調，她只是在陳述，連悲傷都沒有。
她只是在陳述......在痛苦不堪的歲月裏，好似一切荊棘，命運加注在她身上的悲慘遭遇，都習以為常。
采訪結束，整場拍賣儀式也算告一段落，沈意微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仍舊是一身黑色棉布裙子，娃娃領長袖，沉靜簡潔，款式與前兩次有細微變化。
她想出去透口氣。
走廊上，她剛從包裏掏出一支煙來點燃，清隽身影落入餘光，側頭一看，又是許司年。
煙霧缭繞中，他也看見她了，許司年朝她走過去，她也沒打算躲開。
沈意微眉色淡淡的，纖細的手指夾着那支煙，放在嘴邊淺淺吸了一口，悶了幾秒才緩緩吐出煙圈，她挑眉問道：“許先生，你什麽意思？”
許司年莞爾一笑，“你是指什麽？”
沈意微忽然不太想抽煙了，她掐滅煙蒂，将煙頭扔進垃圾桶，“三番五次偶遇，許先生莫非是看上我了？”
許司年失笑，“沈小姐才華橫溢相貌出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未娶，你未嫁，有何不可？”
沈意微目光一凜，她不過是想揶揄他一下。
沒曾想他如此坦然。
倒令她一時接不上話來，耳根子微微發紅。
落在許司年眼裏，笑意更深。
沈意微穿過走廊下樓，剛一出大廳，就逮住了消失半天的岑旻悅。
她見着沈意微，眼神不住閃躲，明顯是心虛想溜。
“站住。”
沈意微叫住她，聲音并不大，卻帶着些厲色。
岑旻悅閉了閉眼，硬着頭皮轉過頭，眉眼一彎，開始打哈哈：“微微，你怎麽出來了？”
“出來找你呀。”沈意微皮笑肉不笑。
那眼神裏，泛着幾分冷意。
她倒也沒說破，想看看這只貓，能裝模作樣到什麽時候？
岑旻悅識趣，與其受她眼神的淩遲，不如主動認錯。
她雙手挽着沈意微的胳膊，“微微，慈善和世俗，并不相悖。今天在場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你的才華，不該被埋沒。”
岑旻悅是一早就算計好了，為她博個名氣。
沈意微的作品，的的确确有她的獨到之處，但這種初出茅廬的大學生畫，今日被拍出千萬高價，的确是岑旻悅也沒想到的。
“你應該提早告訴我，而不是自己做主把我的畫拿去拍賣。”她在怪她擅作主張。
岑旻悅随即又撅了撅嘴，小聲嘀咕：“提前告訴你，你肯定不願意。你最喜歡這幅畫了。”
見沈意微不說話，又害怕她真生氣，她語氣伏低：“你別生氣好不好，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發誓，沒有下次。”
見沈意微仍然不說話，她也急了： “微微，你別不理我啊……”
見她一臉着急，沈意微嘴角浮出不易察覺的笑意。
岑旻悅古靈精怪，不缺聰明勁兒，見狀立即反應過來，用力拍了拍她，“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真生氣了呢？你不知道你很難哄嗎？”說完，作出一副哭訴狀，“你故意吓我……”
她生命裏難能可貴的情誼，怎麽舍得置氣。
岑旻悅荒唐是荒唐，但什麽事涉及到沈意微，她卻無比上心。
她擡頭看了看校園裏的風景，感慨道：“這慈善多少錢你拿不到一分，可是微微，人生總該有一次豪賭，為命運一博。”
“你不是沒有合适的畫廊嗎？我都想好了，辰星旗下的畫廊于你是最好的選擇，簽約就有一百萬定金，那是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想進的地方？我看那位許先生，對你挺上心的，他是不是有意簽你？”岑旻悅鬼頭鬼腦，倒出許多話來。
聽聞許司年眼光一向獨到，旗下簽約畫家在圈內大多地位不同凡響。辰星培養出來的人，幾乎占據國內知名畫家半壁江山，換句話說，他手裏握着國內美術界命脈。
沈意微的重心，卻落在許司年三個字上。
一千萬買的是什麽？
她是聰明的女子，不會沒有感覺，所以方才走廊上有意試探。
可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
名氣是資本運作的結果，哪是她的畫值錢，根本就是許司年在造勢。如果她的才華撐不起這麽大名氣，盛極必衰，好事壞事，都還未可知。
這樣的場合，岑旻悅再怎麽使手段，她的畫也不會輕易出現在拍賣會上，再則，會上拍品，大多價值不凡，且都是一早敲定好，不可能會臨時更改。
“微微。”
正陷入沉思，她被一個聲音拉回思緒。
回頭一看，她眉頭一緊。
未等她回應，遠處的男人，已經向她走來。沈意微定神，臉色沉了沉。
岑旻悅比她反應還大，整張臉瞬間垮下去。拉着沈意微就要離開。
“微微，我們快走！”
不料那個男人緊追不舍。三兩步跨上前擋在她們面前，很是執着。
“微微，這麽久不見，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沈意微看他的眼光，淡然疏離。周慕森的眼睛刺了下，心髒都在往下沉。
未等沈意微開口，岑旻悅冷笑：“周慕森，你喜歡玩兒消失，那就該永遠消失，好好做個人別來煩我們，現在又是演哪出？”
那是年少時的一段往事了，慌亂不堪回首，是一提及，就滿目蒼夷的過往。
但時間過了這麽多年，她應付着生活給予的種種不懷好意，歲月裏的舊時光，她早已無暇顧及。
如今想來，如果一段感情注定要無疾而終，那連遺憾都不該有。
沈意微反而神色自若，淡淡說道：“我的确不想見到你。”目光清冷，殺人不見血的冷。
比起所有憎恨，厭惡，責怪，還要令人窒息的，是那個女孩子，已經沒有任何情緒可言……
他寧願她看自己的眼神是恨，而不是如今一副淡然空洞的樣子。
“微微……”
“我們不熟，你還是叫我一聲沈小姐，我聽着比較順耳。”她打斷他。
冷漠到極致。
周暮森凝噎在那裏，胸口悶疼。
唐倩聽說周暮森回國，也出現在現場，在大廳找了好半會兒，都不見他身影，這會兒出來門口，見到周暮森，很是喜悅。再下細一看，沈意微也在，她瞬間臉色就不太好。
“暮森哥哥。”
唐倩甜甜喊了一聲，很自然迎上去，“你回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去接你呀。”
周暮森沒說話，見到沈意微，她自然沒什麽好臉色，但周暮森在，她要裝溫婉得體的大小姐。
“微微，恭喜你，你的畫被拍出一千萬高價，明天的頭條報紙，你恐怕當仁不讓了。”唐倩笑吟吟，一張臉倒也小巧精致，從前傲慢驕橫，全然不見。
也并不是由衷祝賀，說出來的話，聽着耳朵裏，夾着幾分暗諷。
沈意微皮膚原本就白，沒有表情的時候，看上去冷冷的，并不好相處。
她已不似年少時軟弱，若是見過她18歲以前的樣子，便會知道，如今的沈意微，并不好欺。
沈意微眸子清透，她看着唐倩冷笑反擊，“若是沒有唐小姐助攻，想必我的畫，也到不了一千萬級別，你說呢？”
原來她早就知道。
畢竟是辰星與京大合辦，許司年親自在場，退一萬步說，即便她的畫不入流，場上的人不會沒有緣故公然挑釁。
除了唐倩，沈意微想不出別人。
唐倩臉上有些挂不住。
采訪結束，沈意微去了個洗手間，出來時好巧不巧，正好撞見唐倩，沈意微氣質清麗脫俗，她偏有一種盛氣淩人的味道，兩人之間，優勢劣勢，一覽無遺……
唐倩出身好，長得好，像只驕傲的孔雀，大學四年同窗校友，百般為難沈意微。
沈意微今天累了，不打算跟她耗，想躲過她，可唐倩偏生不饒人，沈意微往左，她往左，沈意微往右，她往右，就是擋住她的路，不肯罷休……
沈意微最後也有些惱了，只冷冷道：“讓開。”
唐倩盛氣淩人，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沈意微，我倒是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麽一手？”
她說話陰陽怪氣，話裏話外都是諷刺。
沈意微：“你沒看出來的事多了？你指哪一件？”
“你的畫為什麽會出現在拍賣會上？你在簽到處故意裝作若無其事，讓我把你推至門口，這些都是你的奸計對不對？”
“今天即便不是那位什麽許先生，也會是別的李先生王先生？”
唐倩說話，字字戳心，她試圖從沈意微眼中得到答案。
但沈意微只是低了低頭，她原本也不想跟唐倩多廢話，聽到她氣急敗壞的質問，眼睛眯了眯，不由得笑出來，“唐倩，你是在嫉妒我什麽呢？”
沈意微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怒氣，越過她時，在她耳邊嘲諷道：“其實哪有什麽非黑即白？我決定不了別人買不買我的畫，縱然我有心機，他們也都是自願而已……”
誰不是為了活着呢？
天生漂亮的女孩子，只要她稍微松一松底線，哪裏能輪到她唐倩對她惡語相向？
“區區一千萬，沈意微，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唐倩怒火中燒，“出身低賤的人，枉以為憑借一張清純可人的臉，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你怎麽這麽下作？”
她面目猙獰。
挑釁的目光，一覽無遺。
沈意微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冷清清看着她：“你時時刻刻提醒我出身低賤，不也是因為心裏清楚，才貌都在我之下？嫉妒之心昭然若揭，你又裝什麽清高？”
“你不要臉！”尖銳鋒利的聲音，回蕩在衛生間裏。
說着，她伸手就要一巴掌揮去，沈意微先一步擋住她的手，扯了扯嘴唇：“我要是不要臉，輪得到你在這對我大呼小叫？”
不歡而散是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
沈意微氣呼呼：你就不能表現得再明顯一點？不要讓我猜來猜去？
許司年：我倒是能，就怕吓着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