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佛祖約莫也不會怪罪”◎

這句話,他等了太久了。可眼下當真聽到了,心頭卻又惶然無措,百般疑雲,一時分不清像沸騰的水一般焦躁地漫過頭頂的,更多是歡喜,還是惶惑。

為何?

為何會愛慕他?

因為他在生死關頭救了她嗎?

他屏息靜氣地垂眸望着她。

她換了一身小尼穿的海青缁衣,漆黑的發絲只用一支木簪挽起,露出一截瑩潤修長的脖子,與圓潤光滑似珠貝的耳垂。通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飾物,卻更讓人覺得純淨到底,像佛前玉立的一株清蓮,這世間萬般俗物都不該來攪擾她。

這樣的嬌嬌兒,此刻正為他羞紅了臉,道着愛慕他。他聽見自己心跳得像擂鼓,見她不肯直答,忍不住拿指腹揩着她精致好看的下巴,聲音微啞:“舒兒,你為何愛慕我?是因為我救了你?”

他知道自己已然在淪陷,只消她一個眼神就能徹底跌入比毒藥還昏沉的世界裏。但他更怕,她的悸動與仰慕根本是出于感激,他日若是後悔,真如那封僞造的信箋般同對別人付出真心,攜手而去,他恐怕無法承受。

聽得這話,元姝臉上的血色立時褪得幹幹淨淨:“大人這是什麽歪理邪說?照您這樣說,這解毒的藥材是那靜純小師傅給的,她救了您的命,您也要去愛慕她麽?”

說罷,便掙開他的手要走,嘴裏還委委屈屈地嘟囔着:“……大人便是再瞧不上我,也不該這樣輕賤我的心意……”

這模樣倒不是撒嬌弄癡,元姝心頭是真覺得委屈——她抛下女孩子的矜持表明心跡,怎麽還要遭人懷疑?

雖說表明心跡的話出口時,她自己都覺得意外,可很快就釋然了。大人是這樣好的人,天上人間都難尋第二個這般玉樹瓊林的人物,她與他日夜相伴,同居同食,會真心愛慕于他,又有什麽奇怪之處?

她正憤憤着,背後卻傳來男子嘶地一聲。她心中一跳,以為是他掙紮着起身牽動了傷口,急急扭身去看,誰知手肘卻被他拉了一把,踉跄着跌入溫暖的臂彎裏。

那人眸子裏盈滿笑意,多得快要溢出來,哪裏有半點吃痛的痕跡?她心知中了他的苦肉計,柳眉倒豎着去推他:“大人怎麽還會使女孩子的詭計?”

任她怎麽推,裴宣就是半點不放手,未受傷的手臂緊緊地箍着她的腰肢,低下頭去聞她青絲間綿軟的馨香,笑道:“你這是置的哪門子氣?我都未曾見到什麽小尼,哪裏又會去愛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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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氣時還用上了敬稱,平日裏倒不見她這麽懂規矩——便是聲聲喚着大人,也從來沒什麽敬畏的神色。

這個男人,永遠不懂她生氣的點。

元姝氣悶,但思路竟也被他牽着走,斜睨他一眼:“那若是見到了,又當如何?”

溫熱的指腹卻忽地壓在她唇上,她聽見他嘆了口氣:“姝兒,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說別人了?”

“……那說什麽?”她懵懂地望着他,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有什麽東西變化了,卻又說不上來。

裴宣望着她,目光深幽,嗓音低啞而輕柔,熱氣撲在她微紅的耳垂上:“……我想吻你。”

元姝顫了一下,看懂了男人眼裏的灼灼情意,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指骨在她面頰上一下一下地劃着,那樣親近。

她恍然明白這句愛慕道出口,他再不會如從前那般不肯輕易碰她。他說話的神情那般認真,明明是個肯定的語氣,卻在等着她點頭,待她已是溫柔至極了。

可這樣的事,她怎麽好意思點頭,于是目光垂下來,有些不自在地小聲嗫嚅:“大人,這裏是佛門聖地,不好吧……”

面頰上的手指頓時僵住,她看見他眼中的神色黯淡下來,眉頭微微攏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元姝驀然想到他方才執意要問的話。話本上寫的那些恩愛的夫妻,都是要親吻的,她這般推拒他,他會不會誤以為她并非真心愛慕他?

她咬了咬唇,聲音幾不可聞地又補了一句:“不過,聽說很多人向佛祖求姻緣,佛祖約莫也是不會怪罪的……”

話未說完,他眸中波光微動,手掌扣着她的後腦勺,微涼的唇便印了上來。開端是一個極其生疏的吻,兩人都像是笨手笨腳,完全不懂協作的孩童,只有努力向對方靠近,渴求更加親密的念頭,卻毫無章法。

唇齒交纏間,元姝嘗到淡淡的苦藥味兒,那是她昨夜用從靜純手裏拿到的退熱藥方熬成的湯藥,如今竟有反哺給了她,她暈暈乎乎地想,這藥也不知是不是白熬了?

舌尖卻不自覺地探去吮吻那味道,似是想再努力辨別些許。這行徑仿佛鼓舞了對方更加細膩地糾纏攪動,一股冷冽的氣息混着藥味兒在她口中氤氲開來,迅速被染得滾燙。

她覺得渾身發軟,手指緊緊抓着他的袖口,尤嫌不夠,于是摸索着探去他的後頸攀着,松散的缁衣袖管墜下來泰半,露出兩條雪白纖細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雖都是頭一回,裴宣卻像學的比她快些似的,很快就掌握了主動權,攪得她眸光帶霧,旖旎暈眩地跌坐在他懷裏,任他來回摩挲親吻。

良久,她有些受不住了,輕推着他的胸膛,相依的唇齒才自有想法地不舍分離。

裴宣垂眸看她水光潋滟,雙頰染上畫一般的桃紅的媚色,一時更是按捺不住,湊上去在她細膩瑩白的脖子上落下星星點點的吻,燃起烈焰般的炙感。

“大人……”她忍不住哀求,畏懼地往他懷裏縮了縮。

裴宣立刻松了手,收回了指尖,在她耳垂上輕咬了一口,拍拍她的臀,嗓音還帶着些喑啞:“好了,去收拾一下,我們先回客棧。”

她眼下既然不願,他也絕不會逼她。左右這人兒的心已經是他的了,不宜操之過急。最要緊的是,他看不得她因他而害怕畏懼的模樣。

元姝這才淺淺松了口氣,面色酡紅地背過身去整理衣襟,片刻後再到他身側低頭扶他下榻時,神色已然恢複了平靜,唯獨纖細柔嫩的指尖,還殘餘些許可疑的暈色。

“對了。”

裴宣含笑的目光還流連在她朱紅漣漣的唇上,忽聽她有些疑惑地開口:“大人,昨夜那女刺客叫我陸二小姐,你可知,是怎麽回事?”

裴宣下榻的動作微頓,表情沒什麽變化,淡淡地道:“興許是認錯了人吧,或許,你與她生得有些相似。”

“……那豈不是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元姝悶悶地扁着嘴,不太高興,“聽那人口氣,關聯什麽王妃的事,想必那陸二小姐應該是京城人士,大人你見過嗎?”

“……應是養在深閨的,外男哪裏能輕易見到?”裴宣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嘆氣道:“興許只是尋了個借口,根本就是想刺殺我。好了,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你不必煩心。”

元姝哦了一聲,心底升起一絲奇異的感覺。她總覺得,大人提起這位小姐,口氣有些不同尋常。

又徑自搖了搖頭,興許是她多心了。

……

一大早,靜純蹑手蹑腳地過來,生怕被庵中其他人發現了,一進屋,便被告知他二人準備離開了。

靜純小臉上有些擔憂,踟躇地看着元姝:“你夫君受了傷,能走嗎?”

“不礙事的。”元姝笑了笑,從裴宣手裏接過一塊牌子遞給她,“小師傅大恩,只是我們手頭并無財物,他日若小師傅去了京城,有什麽事情要幫忙,便可拿着這牌子去英國公府求助。”

昨日事發突然,那女刺客卷走的財物她也沒來得及帶走,只一心想着盡快為他尋到解藥,此刻倒真是身無長物了。

靜純連忙搖頭:“貧尼是出家人,不能收你們的東西。”她自小生在此處長在此處,對什麽英國公府,完全沒什麽概念,因而也并沒有意識到二人來歷不凡。

“不過是個牌子。”

靜純見推拒不過,只好苦着臉收下,忽地想到了什麽,輕聲道:“師傅說過些時日會帶我去京城的大覺寺交流經文。”

沒頭沒尾的一句,元姝卻知這小孩內斂,笑着接了話:“好,那到時咱們有緣再見。”

裴宣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山上的小庵香火并不盛,大覺寺卻是京城有名的大廟,許多有頭有臉人家的女眷都會去上香還願,這裏的小尼去和大覺寺的人交流經文……

他本能的覺得怪異,只是眼下這光景,不是該深究的時候,他暫且壓下疑雲,與元姝攜手悄然離開。

出了那地界,元姝微微放下一樁心事——還一直擔心被庵中的師傅逮住呢,好在沒連累靜純就成功脫身了,這人情倒不必欠得更多了。

卻見他忽地駐足,挑眉俯身看她:“我是你夫君麽?”

她刷地紅了臉,原是靜純方才說漏了餡,卻慣是嘴硬的,斜睨他:“如若不然,要說你是我兄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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