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又是孵蛋啊
東海之下并不是幽深的海水,而是一片巨大的宮殿群,其牆壁晶瑩剔透,其間魚蝦穿梭,海草豐茂,拳頭大的夜明珠用作檐頭的裝飾,白玉為石金為道。
龍首人身,穿戴着錦袍的龍王敖廣親自在水晶宮外等候着商錢,看到商錢和神農之後開口就笑:“我還猜人皇陛下會請誰出馬來老龍這裏走一趟呢,沒想到竟是商錢道友親至,真是讓龍宮蓬荜生輝啊。”
敖廣修為不過是太乙真仙,能在龍鳳大劫保得一條性命還能背負着孽力将龍族茍延殘喘至如今明面上掌控四海,靠的就是他識趣且拉得下身架。
比如現在,他絲毫沒有因為神農是個普通人族就輕蔑他,反而是用一種十分平等的語氣和神農對話。倒是讓神農受寵若驚——能夠呼風喚雨的龍在人族看來乃是大人物,龍族的首領龍王更是天大的人物。
商錢就很喜歡和龍族做朋友,這絕對不是因為龍族出了名的富有。
“神農,敖廣陛下乃是我的至交好友,按照輩分你該稱呼他一句敖伯伯才是。”商錢輕飄飄一句,就将神農放在了自己庇佑的後輩的位子上。
敖廣神色更加認真兩分,熱情拉着神農的手:“哎,何必這般客氣,你是人皇,我是龍王,咱們各論各的,若是不嫌棄稱呼我一句兄長就是。”
有社交恐懼症的神農手足無措,顯然不是龍王這種老油子的對手,求助的看向商錢,在得到商錢微微颔首示意之後才微微張嘴:“敖……兄。”
這也代表着商錢願意和龍族打好關系。敖廣龍臉上的笑意更深,主動開口:“商錢道友和神農兄弟來龍宮可是為了尋找一個穿着皮甲的女童?”
神農神色頓時激動起來,忙不疊道:“那是我女兒精衛,龍王陛下可是知道她在哪裏嗎?”
“這……”敖廣有些為難,臉色不好看。
商錢一見到敖廣這副模樣就知道精衛很大可能是兇多吉少,不過應該也不是身死道消。
商錢微微嘆了口氣,主動開口:“可是人不在了,魂魄還在?”
這麽多天。一個普通人族,掉進海中,還是兇惡之徒故意算計,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太微乎其微了。
神農如遭雷劈,兩行淚直直從眼眶裏滑下來,一雙眼睛頓時暗淡無光,佝偻的身體不能承受得搖晃了兩下,還是敖廣及時扶住才不至于癱倒在地。
“精衛,精衛,我的精衛啊——”神農抽泣出聲,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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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廣長嘆一口氣,拍拍神農的肩膀:“節哀順變,看來是你之女命中有此一劫。”
神農哭得更大聲了,他眼淚如泉水般往下淌,再也撐不住身體,直接箕坐在地痛哭流涕:“我對不起你,你還這麽小就上了戰場,你還沒吃到為父親手熬的糖……痛哉,痛哉!”
“神農兄弟莫要太過悲傷,糖下次再熬也一樣,若是沒有原料熬制,海底倒是有一種海藻十分适合熬糖,我派龍給人族送一些。”敖廣神色悲傷,出聲安慰神農。
神農吸着鼻涕,擡手抹着眼淚:“我再熬出來糖又有什麽用……吃糖的人不在了……”
敖廣撓撓頭,有些尴尬:“其實不是人也能吃糖啊,非要是人族嗎?”
“我女兒死了!她死了!”神農擡起頭怒吼,徹底崩潰。
他的精衛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他的孩子會無緣無故掉進海裏,神農崩潰地捂着臉,腦子裏滿是殘忍的回憶,他還記得十年前,小小一個奶團子精衛為了哄他開心一拳砸死野狼剝皮給他做衣服……怎麽就沒有了呢,她甚至還沒有長大,沒能好好看看洪荒。
“啊?誰說她死了?”敖廣迷惘地反複回憶着剛才他說的話,确定他沒說過精衛死了這四個字。
哭聲戛然而止。
神農眼中還含着淚,嘴巴張大,震驚的看着敖廣:“人不在了……”
“是啊,人不在了。”
“那不就是死了?”
“不是啊,魂魄還在,換個身體就行了。”
敖廣袖中飄出一顆銀色鳥卵,鳥卵在空中逐漸變大,最終變成一個半人高的巨大鳥卵立在神農身前,透過薄薄的銀色鳥殼,隐約可以看見其中雙手抱着膝蓋蜷縮着的單薄身影。
“此卵乃是玄陽鳥誕下的死卵,正好化解你女兒魂魄上帶着的幽冥之氣。所以我便用此物盛了你女兒的魂魄,只要将此卵孵化,你就可以看見你女兒了。”敖廣細細解釋。
随後敖廣咳了聲,語重心長道:“這個吃糖啊,其實不是非要是人族嘛,你看看這鳥,多可愛啊。”
敖廣略帶尴尬的一笑,心想莫不是其中還有什麽講究,人皇的後代必須是人族嗎。
他剛剛還在心裏嘀咕,哪有人還沒死這當親爹的就先哭喪的事呢。
神農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眼神注視着敖廣:“沒死?活着?”
敖廣點點頭,肯定道:“沒死,活着。”
“那你剛才那麽悲傷地勸我節哀順變?”神農顫顫巍巍扶着地面站起來。
敖廣冤枉極了:“我看你哭的可憐順口安慰一下你啊,你哭的那麽可憐,我總不能站在一邊幹看着吧,那多尴尬啊。”
商錢噗嗤一笑,随後瞬間擡起衣袖遮住自己不莊重的笑容,強行壓下嘴角扭頭看向敖廣正色道:“是北海那只半魚半鳥的那個東西做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商錢沉吟不語。
這只鲲鵬實在是太能作妖了,巫妖大戰就是他在其中挑撥離間,現在恐怕他還是在為西方做事,雖然不知道他堂堂上古大妖為何會親自出手謀害精衛……
商錢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擡頭看着正圍着鳥卵無從下手的神農。
“精衛和我有師徒之緣,神農,你可願意讓她随我修行?”
神農愣了一下,随後狂喜:“願意願意……我真是……太願意了。”憋得臉色通紅也沒憋出來更有文化的表達,神農只能翻來覆去的說自己願意,精衛也願意,日後要是精衛敢不聽話他這個當爹的就親手打斷精衛的腿……
商錢眨眨眼,口吻輕快:“人族乃是我一手庇佑壯大,神農是我親自教導,精衛為神農之女,此乃因果之一;精衛身死東海,東海為我日後道場所在之地,此乃因果之二;精衛遁得一線生機,化身為鳥,合該入我門內,此乃因果之三。”
東海是商錢日後的道場所在之地,這個念頭是商錢一開始知道自己拜入通天門下就有的打算,發生在精衛身隕之前,因果雖淡,但是主動硬扯也能扯上。
至于第三條……商錢仰頭嘆氣,孔宣是孔雀,金鵬是大鵬鳥,陸壓是三足金烏,在加上新收的精衛鳥,不得不說她和鳥之間的奇妙緣分。
四個徒弟四只鳥,可不正是緣分嗎。
語落,商錢瞬間感受到冥冥之中一股玄之又玄的細線将自己和精衛鳥聯系起來,和這股線一樣的因果之線,她身上還牽着另外三條相同的。
這代表大道承認商錢和精衛之間的師徒名分。
随後,商錢帶着精衛鳥卵離開東海,沒有回昆侖山,反而直奔不周山而去。
半日後。
商錢漸漸遠離了人族聚居,部落林立的洪荒之東,趕到了位于洪荒西北,地廣人稀的不周山。
這一路上她小心遮掩着氣息,直到進入了不周山才将自己的氣息放出,告訴主人她來了。
一個身穿青色道袍,鬓若刀裁,眉如墨畫的俊美男子朗笑着自山頂飛來,眼眸深邃,舒眉淺笑落在商錢身前。
“好久不見。”帝俊垂目看着商錢,在看到商錢今日穿的是一身青色長裙後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商錢歪了下頭,額前一縷碎發輕輕晃動,打趣道:“你怎麽改了喜好,原來金紅色衣服怎麽換成青色了?”
帝俊輕聲道:“想通了一些事,就覺得青色好看了,你不是也最愛穿青色嗎。”
“什麽?”商錢沒聽懂她愛穿青色和帝俊覺得青色好看之間有什麽聯系。
帝俊無奈一笑,嘆了口氣:“我是覺得畢竟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我既不是妖皇也不是天庭之主,金紅色就未免太過張揚了些,還是青色低調。”
“對了,你今日來找我有什麽事嗎?”帝俊岔開話題,帶着商錢往他的洞府裏走。
雖然前一個名為天庭的住處華麗大氣,但是帝俊現在居住的洞府卻并沒有走華麗風,反而只有一個小小的洞穴,一室一廳,待客的小廳中只有一個樸素的石桌。
商錢清清嗓子:“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咱們好歹也是摯友吧。”
肉眼可見的帝俊周身氣氛愉悅了起來。
“不過——還真有一件事。”商錢尴尬一笑。
“我就知道……”帝俊含糊不清嘀咕一句,臉上浮現出深深的無奈。
他還不知道商錢的德行嗎,這家夥親自跑一趟不周山肯定不是為了和他談心。
商錢長袖一揮,銀色的精衛鳥卵浮現,緩緩落在桌上。
還沒等商錢開口,對面之人已經露出了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帝俊面色幽怨:“又是孵蛋啊?”
這個“又”字用得好,“又”是再一次又一次的意思,準确生動的修飾了孵蛋一詞,形象的說明了商錢拜托帝俊孵蛋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表達了帝俊無奈認命的情感,使帝俊“專用孵蛋工具鳥”的形象得到了進一步加深,展現了帝俊複雜的心情……
似乎讓同一只鳥孵四次蛋是不太好。商錢尬笑兩聲,四處打量:“太一不在嗎?”
“太一不喜歡居住在不周山,他覺得在太陽星上恢複力量更快,所以回太陽星了。”帝俊微微一笑,“不過我倒是覺得在這十二祖巫誕生居住之地修煉別有一番滋味。”
若是十二祖巫在天之靈看到他們昔日的生死仇敵活蹦亂跳在他們墳頭蹦噠怕是能再氣死一回。
商錢憐憫死透了的祖巫們一秒,随後雙手交叉按在石桌上溫和一笑:“你對鲲鵬這個東西怎麽看?”
“早晚有一日,扒其皮抽其骨啖其肉。”帝俊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大戰之時背叛的那個妖族就是鲲鵬蠱惑的,他事後查出來的那一刻和鲲鵬不死不休了。
“何必早晚?”商錢啧一聲,和帝俊四目相對,眸中無喜無怒,“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是個黃道吉日,宜做菜炖湯食燒烤。”
帝俊皺眉:“你要參與動手?若是能徹底殺他還好,若是讓他跑了,恐怕會有大因果,鲲鵬和西方牽扯甚深,順着因果你必定會暴露在那兩個人視線中。”
“我和他有殺徒之仇,所以我出手報仇符合因果,他因在前,我還他果,因果一筆勾銷。”商錢收精衛為徒還找出一堆理由讓大道承認她和精衛的師徒關系為的就是這個。
這叫做——師出有名。字面意思,徒弟被害,師父報仇。
“對了,把太一羲和常儀都叫上。”商錢摸摸嘴角,“幾千裏長的魚和鳥,人少了吃不完。”
帝俊深呼一口氣:“好。”五人圍剿,鲲鵬不死也要丢半條命,真是,痛快!
嘩啦~
一堆紙和筆被倒在石桌上,商錢往帝俊手中塞一只碳筆,笑道:“好啦,那咱們就開始謀劃計劃吧,唔,鲲鵬畢竟活了這麽多年,底牌肯定不少,還是小心為上。”
“咱們要攻其不備,時間緊迫,來不及做太多詳盡計劃了。暫時先做九個計劃,再加上到時候随機應變,應該勉強夠用。”商錢一邊說一邊分心在白紙上列出優勢和劣勢。
帝俊先是一愣,随後露出一個懷念的笑,上一次兩個人坐在一起謀劃,還是巫妖大戰之前,但是那時商錢生怕扯上巫妖因果,總是謹言慎行……
日生日落,鬥轉星移。
第三日,帝俊趴在紙面上,雙目無神的看着腳邊已經有自己小腿肚那麽高的用完了的紙,又看看商錢手下才列到計劃三的草稿紙。
帝俊幽幽道了句:“我覺得計劃不能就咱們兩個人清楚,五個人必須每個人都清楚才能發揮計劃最大威力。”
是這個道理沒錯。商錢贊同點點頭。
于是遠在太陽星的太一打了個冷顫,皺起了眉毛。在太陽上……也會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