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程,”謝期年斟酌着用詞,“我上次和你提過……”
病房門被呯地推開了。
拎着個保溫壺的陶穎穎和靠坐在病床上、靠在韓亦程懷裏的謝期年對上了視線。
陶穎穎立刻「媽呀」一聲,擡起手遮住了自己眼睛:“年哥,我什麽都沒看到!”
“呃……”陶穎穎戲劇性十足的表現讓謝期年無語,他用手肘頂了頂韓亦程小腹,“你起來。”
韓亦程止住了想要掙脫自己懷抱的謝期年:“行了,她有什麽沒看到的?我抱着你進醫院的時候她是全程跟着的。”
這話一出口,陶穎穎放下了手,眯眼看着謝期年,笑得大有深意。謝期年卻借由演員的自我修養迅速調用了表情管理,才讓臉上的羞赫沒有過于明顯。
小賀打了五六個電話催了韓亦程回去開會,病房裏只剩下了陶穎穎和謝期年。
陶穎穎立刻八卦起來:“年哥,難怪你對和言哥的CP、還有莫導的雙男主不太有興趣,你男朋友可真厲害。”
“不是男朋友。”謝期年說,“我和他是朋友。”
想了想,他又問:“他送我進醫院的時候,沒有人拍到什麽吧?”
“沒有沒有。”陶穎穎說,“我問過導演和廣告方了,他們怕創意提前洩露,是嚴格清場了的,沒有任何拍攝之外的人在場。而且韓總是在醫院停車場和我們彙合的。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過……韓總當時抱着你緊張的樣子,我有偷拍下來。”陶穎穎拿出手機,給謝期年微信上發了段視頻,“真感天動地,鹣鲽情深。我得好好存在,等你們官宣的時候放出去閃耀全場。而且韓總這麽帥,又有事業,你們這麽配,被拍到了也不一定影響你的事業哪。”
謝期年默然笑笑。他并不擔心自己的事業有什麽影響,而是韓亦程如果被拍到了,多少有可能被韓東洲知道,他不想增加韓亦程的麻煩。
這件事也沒有必要向陶穎穎解釋,謝期年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确認沒有什麽大礙後,謝期年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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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亦程離開豐瀚國際後也直接到了謝期年的家。一進門,他扯開領帶,把外套扔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沙發上,靠着柔軟的椅背,長長地籲了口氣。
謝期年聽到動靜從書房出來,在韓亦程身邊坐下,輕輕給他按揉太陽穴:“又遇到不痛快的事了?”
“我這個副總裁就沒有痛快的時候。”韓亦程幹脆躺倒在謝期年腿上,把臉埋在他小腹。肌膚的熱度帶着熟悉的觸感,緩和了些韓亦程的情緒。
“明天有個晚宴。”韓亦程說,“你一起去。”
謝期年一怔:“明天嗎?我明天晚上約了人。”
“誰?”韓亦程倏地坐起來。
“葉嘉揚。”
“葉嘉揚?”韓亦程一臉「就這」的不以為然,“我說過了,你別再見他了。”
“阿程,你不能總是這麽霸道不講道理。我不是你的私有財産,我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
“我和你講什麽道理。”韓亦程不耐煩地說,“我讓小賀六點來接你。”
謝期年依然搖頭:“我和你一起出席晚宴不合适,太招搖了。”
“韓修齊不知道從哪裏搭上了浩瀚娛樂的路子,跨國合作那個系列宇宙三部曲電影,豐瀚拟投一部分。”韓亦程愁眉深鎖,“電影導演明天從美國過來簽約,韓修齊卻不自己出席簽約晚宴,你覺得裏面會沒有貓膩?”
浩瀚娛樂在業內真稱得上數一數二,産出的所有作品都有口碑保證,賣座也不在話下。這樣的資源,想投資的源源不絕,能真正參與投資的都不是一般人,裏面有着不為外人道的規則和考量。
韓修齊能擠進去拿到投資份額絕對不是一件輕描淡寫的事情,而一直想要證明自己比韓亦程強的他卻退避三舍,凡事反常必有妖,謝期年完全理解韓亦程的疑慮。
韓亦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裏面的門道你比我清楚。何況你一向都比我冷靜,現場和人聊聊,看看有什麽不對勁的,我好早做準備。”
這件事确實重要。謝期年思忖一瞬,像這些年來每一次一樣,折中妥協:“我陪你去。不過你不用來接我,葉嘉揚的大學室友是知名的心理醫生,後天一早就要回美國,他幫我約了明天晚上和醫生見面。我見過醫生之後自己去晚宴和你會和。”
韓亦程問:“你約心理醫生幹什麽?”
“這位醫生對過呼吸症非常有研究。你的過呼吸症是心理原因,能解決總比加重好。”謝期年撫了撫韓亦程的臉。
“就這事?這有什麽好見的?”韓亦程不以為然,“和李氏合作的新能源項目馬上要啓動了,我接下來想見你一面都難,你現在多陪陪我,把醫生的約推了。”
“不。”謝期年搖頭,“不能推。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重要什麽?”韓亦程一臉不痛快,“反正只要你在,我的過呼吸症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可是,如果我不在呢?”
韓亦程揚起頭,一瞬不瞬地盯着謝期年:“你不在?去哪?電影不是推了嗎?”
謝期年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推了那什麽醫生,明天晚上陪我去晚宴。”
“不。”謝期年仍然堅持,“不能失約。”
韓亦程走近來,捏住他的下颚,緊盯着他的眼睛:“不能失約?上趕着非要見?別是借口見醫生,結果又是約了對你不安好心的誰吧。”
心裏湧起一陣煩躁,謝期年扭開臉,避開韓亦程的手,站起來。
“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他轉身向書房走,“我和穎穎在溝通廣告的下一次拍攝,你自便。”
剛剛走進書房,他就聽到大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
聲音傳到書房裏,仿佛帶着餘震,在他心裏撞出了深切的酸楚。
在和韓亦程初初重逢的那兩年,每次兩個人分開時,謝期年都總覺得會像十一歲他回家的那天一樣,急匆匆回到家門口的他不再能看到一定坐在門外等他回來的韓亦程,而只看到滿臉遺憾的徐阿姨,和那句「阿程已經走了」。
那之後的一年多,他都異常期待放學回家的時刻,期待韓亦程也許又回來了。
卻也更加害怕放學回家的時候。因為每一天都是在重複淩遲同一種悲傷。
所以每次每次韓亦程離開時,他都一定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韓亦程的身影消失。
同時在心裏說一句,阿程,再見。
有一天,韓亦程走了十幾米後忽然回頭看着他,然後在視線交錯時向他奔跑而來。
他不解地看着奔到自己面前的韓亦程,還沒開口,就被結結實實地徹底抱住了。
那是韓亦程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擁抱他。
抱着他,在他耳邊低聲卻堅定地說,“七七,別怕,我已經有能力對抗韓東洲,我不會再消失了。”
他心口一松,喉口卻一緊,什麽也說不出,只能用力回抱住韓亦程。
“我不走,你也在。”
這是韓亦程給他的、也是他給韓亦程的承諾。
回憶不講道理地席卷而來,逼出謝期年鼻腔的酸。
當時的真心清楚簡單,他們彼此完全了解,也徹底接受,他們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對方,也更離不開對方。
那些記憶永遠都鮮明美好,是在任何時候都支持着他的基礎。
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是因了什麽,依然水乳交融互相陪伴的他們之間竟然也像世界上大部分的感情一樣,有了疲倦、猶豫、抗拒、撕裂能潛滋暗長的空間?
這變化太超出期望,延伸出的念頭太複雜,也太讓謝期年害怕觸碰。
他只知道現在每每争執之後看着韓亦程含怒離開或是自己主動離開,都會想到當年害怕韓亦程離開時的自己。
當時心裏的害怕是真實的。現在心裏的疲倦無奈也是真實的。
卻又都是病态的。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