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又要開口,只聽那清冷的女聲淡淡道:“戴先生,到了北平以後,你想如何處置我?”
車內驀地一靜,繼而只聽那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忽然爆發出了一陣笑聲,掀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張留着寸頭,清瘦但英俊的中年面孔——戴笠!
他略有些無奈,卻又充滿了贊賞:“別人都說秦先生你無所不能,看來是真的!只是沒想到……是你啊!我的試驗到底還是有成果。”
二十年前,戴笠的試驗裏唯一的幸存者。
“是啊,老鷹騙你所有人都死光了,你應該找他算賬,可惜他已經死了。”秦無邪優雅地笑了,含了幾分譏诮。
二十年前,在蔣座身邊辦事的戴笠欲建立一支無所不能的特務小組,三百多個懵懵懂懂的孩子被作為試驗對象,他嘗試着用西方人那套改變他們的基因,用毒氣,用注射液,用藥物,三百個孩子沒有人成功活下來,最後幾個死在實驗室裏的那些試驗失敗的孩子變成了野獸,一口一口啃食自己和同伴的血肉,最後終于死光了,“秦無邪”是死亡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
戴笠的計劃失敗了,軍統檔案上自然沒有這一次計劃的任何記載,只言片語也無。
她雖是那一次計劃的幸存者,卻早已毒氣入體,五髒俱腐,可怪物哪能僅是五髒俱腐那麽簡單呢?她依賴那間暗室茍延殘喘,像鬼怪那般,陽光會讓她身體裏的毒氣發生變異,就像那幾個孩子一樣,變成怪物,失去理性,啃食自己的血肉……她靠着老鷹用藥物吊着命,藥物總歸是有副作用的,瞎了眼睛也不過是在怪物的軀體上加一刀不痛不癢的傷疤而已。
老鷹保護她是有私心的,她是試驗裏不可多得的半成品,只要不離開暗室,她就是軍統局無所不能的秦先生,她活着,能在談笑間結束數不勝數的性命,也能救下很多人的命。
等秦無邪不緊不慢地說完了這些,她微笑着睜開了眼睛,盡管目光沒有焦點,空洞地望着前方,可戴笠還是從那雙眼睛裏感到了一陣寒意,他皺了眉,然後不以為然地冷笑出聲:“你是說我的試驗到最後仍是一個成果也沒有?連你也試失敗品?”
秦無邪懶洋洋地擡頭望了望窗外的天,明明什麽也看不到,但戴笠還是看到了她嘴角那仿佛帶着腐朽氣息的笑意,清冷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天快亮了。”
戴笠一聽,面色陡然一百,連忙要試圖打開車門跑下這可怕的地方,可卻發現車門如何也打不開,秦無邪笑盈盈地坐在那,靜靜地聽着車內戴笠和眼鏡瘋狂地嘗試砸碎玻璃或是用槍崩開莫名鎖住的車門,可終究一無所獲,那子彈打在玻璃上,就像憑空受到阻攔,軟綿綿地墜落下來,他們所有人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困住了,這轎車,成了一個無法破壞的密閉空間。
戴笠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無所不能的特務小組,這就是成果……這就是成果,這可怕的成果,終于要報應在他頭上了!
“天亮了會發生什麽?”戴笠頹坐下來,就連槍都被他丢在了腳下。
“大概我會像那些失敗品一樣開始變異,然後大家同歸于盡,死法是比較慘烈的。”秦無邪回答得很平靜,甚至十分合作,有問必答。
戴笠冷冷一笑:“如果我現在一槍将你崩了,老子就不信你還能詐屍!”
Advertisement
那豔麗的女子仿佛聽到了有趣的笑話,噗哧一笑:“會的,真的,相信我。”
“沒有解決的辦法了嗎?”一直冷汗直冒的眼鏡紅了眼,吼出來,他就不該來這一趟!誰能想到,秦先生竟然是個怪物!
“有的。”秦無邪歪了歪腦袋,面上有一瞬的天真無邪,美到了極致:“可以死得體面一些。”
戴笠一笑,此刻這位歷經腥風血雨的特務頭子忽然平靜了下來,那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看來今天橫豎是逃不過去了,不過有些事情,卻比死亡本身更可怖,秦先生說得對,眼下我們唯一的選擇不是死或者不死,而是怎麽個死法。”
轟!當車身火光滔天,比那未出的日頭先一步照亮整個漆黑的暗夜之時,火光映襯之下,秦無邪的神情是這二十年來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淡然,她再一次閉上了眼睛,身子微微後靠,嘴角含笑,既不可聞地發出了一聲嘆息,帶着結束一切的釋然與潇灑,美豔絕倫。
這一生,無所不能的秦先生也好,一個茍延殘喘的怪物也罷,都太苦太累了,她是這個時代的犧牲品,可嘆的是,終于結束了……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她忽然一笑,這個問題真傻。
001 王府世子
火光滔天,灼燒着肌膚血肉,直到将人燒為了灰燼,秦無邪都不曾感受到半分疼痛!
整個世界好像都陷入了一片混沌,直到耳邊的嘈雜将她從無止盡的沉睡中吵醒……
“王……王妃,是個死嬰……”穩婆滿頭大汗,手上臉上都是血,此刻手裏正捧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小小的身子還未清理,可那嬰兒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動靜,怎麽拍打都沒有發出一聲哭聲,穩婆的面色死一樣的慘白,立即作出了一個令人驚恐的判斷,她雙手發着抖,在床榻邊沿跌坐了下來,眼裏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死嬰,怎麽會是死嬰……”
極盡奢華的房間象征着主人身份的尊貴,然而此刻卻亂作了一團,紗帳被扯得落了一地,進進出出的丫環婆子手忙腳亂又有條不紊地裏外穿梭着,熱水一盆一盆地端進來,又變作一盆一盆地血水被送了出去,直到這一聲“死嬰”的宣告,嘩啦一聲,時間仿佛瞬間靜止,全世界都好像一下子陷入了四季。
“死……”難以置信的一個字堵在了喉嚨口,床榻上正躺着一個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的婦人,婦人烏發如綢,披散了四周,盡管面色蒼白,可卻依稀可見平日的風華妍麗,然而那一句“死嬰”,卻讓榻上的婦人一愣,最後一口氣游離在心口,眼角淌下了滾滾炙淚,面如死灰,始終怔怔地睜大了眼睛,眼底閃爍的期冀忽然被人掐滅了。
“來人啦!快宣太醫!王妃,王妃,您支持住啊!”
“太醫!太醫在哪裏!”
“王妃!王妃……”
這個華美至極的屋子裏頃刻間又亂作了一團,就在此時,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了,所有人一愣,刷刷刷地跪了下來,可怖的死亡氣息正襲向每一個人,除了那抱着死嬰早已經吓傻了的穩婆,此刻沒有人不在發抖着。
門被推開了,從外而入的是一個身形高大但兩鬓隐約斑白的男人,他的步履并不穩健,因走得太快,拄着的拐杖都好像随時要傾倒,男子的氣息看起來有些不穩,面色卻沉靜威嚴,尤其是那一雙鷹一樣的眼鏡,日漸年邁中仍不能磨滅銳利的光芒,正是這靖王府的主人,秦靖。
靖王今年已有五十來歲,膝下無子,如今老來得子,那穩婆手裏抱着的,正是靖王府唯一的繼承人!
随着靖王入內的,還有府上的幕僚與下人,進入王妃所居之地,竟也毫無顧忌,靖王入內,聽到的便是王妃生了一個死嬰的消息,他鷹眸犀利,身子隐隐有些發抖,卻全然是一層陰狠之勁,無半分悲傷之色。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那穩婆似乎這才回過神來,跪在地上爬了過來,手裏還抱着匆匆包裹在襁褓中的……靖王府唯一的子嗣……
秦無邪就是被這樣的尖叫、求饒聲吵醒的,眼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那光亮讓她一瞬間有些迷惘,眯了眯眼睛,好半晌,她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面色沉靜,只靜靜地望着周遭站着跪着的填滿了屋子的人,古色古香的房間一片混亂,她被人抱在懷裏,身子虛弱得沒法動彈,她卻因生性冷靜,即便發生了如此大的驟變,面上也沒有半分慌亂。
自然,這髒兮兮皺巴巴的嬰孩面孔上,也看不出慌亂到底是什麽模樣……
那襁褓中的嬰兒睜開了眼睛,只在最初睜眼的一瞬,似乎有抹驚訝掃過,然後那孩子便懶洋洋地用眼睛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靖王,又掃了掃周遭面色各異的面孔,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體力不支了……
直到此刻,所有人都看到了生機,穩婆率先驚呼出聲:“睜眼了睜眼了,活着,還有氣!”
那始終面色陰沉正欲發作的老靖王見到這一幕,周身的狠戾之氣驟然消了大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突然睜眼的嬰兒身上,他抱起了那團虛弱得随時可能咽氣的小東西,眼底頓時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