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佛堂居并不與其他妾室的住處連在一塊,就是與無邪一同來的姨娘們也極少與溫側妃有過多的往來,佛堂外面辟了一塊空地,栽種了些蔬菜,未入溫側妃的住處,無邪已隐隐嗅到了空氣中那淺淡的熏香味。
佛堂居的侍女見無邪來了,欲往通報,被無邪擡手制止了,不等通報,無邪已帶着人明目張膽地闖了進去,入眼的景致皆是一片不奢也不華,大大的“靜心”二字以草書的形式赫然呈于懸挂的匾額之上,無邪停了腳步,仰起腦袋仔細端詳着那高高懸挂的匾額,見到這二字,嘴角忽然浮上了一層淡淡笑意。
靜心靜心,哪那麽容易呢。
毫無預兆地擡手推門,在旁的侍女想阻攔都來不及,無邪收回了手,眯眼往裏看去,一尊巨大的金佛像後方,正緩緩踱出一道極其清瘦的身影,一身素袍,襟擺刺着瓊花紋樣,長發垂下,一絲一縷都未曾成髻,她看上去也不過三四十歲的模樣,可眉目清冷,看人的目光漠然得好似兩道冰刃,目空一切,冷若冰雪,恐怕也不過如此。
無邪眯眼細細地打量着她,只覺那氣質,倒像是高山上的寒冰,超凡脫俗,面容之姣好,依稀可觀當年的絕代風華。
這樣桀骜出塵的人,雖與她同在一座屋檐下長達七年,無邪卻一次也不曾與她有過交集,這讓無邪頗感惋惜。
靖王側妃溫淺月……淺月淺月,她一次也不曾聽聞父王提起過的名字,可若她沒記錯,父王卻帶了一柄古劍入了葬,那劍上,以小篆刻着淺月二字……
“世子……”
見無邪許久沒有動作,容兮不禁小聲地喚了她一聲。無邪回過神來,見對面那冷漠的女子也正沉默不語地居高臨下睨着她,溫淺月的神情雖冷如冰霜,可在見到無邪的一剎那,她眼中有劇烈的情緒波動,被她很快強行地壓抑了下去。
無邪忽地揚唇一笑,讓人奉上了茶,自己不喝,卻有板有眼地捧着茶杯跪了下來:“父王去時,命我來叩拜側妃。無邪出生時,母妃便去了,無邪自小便只有父王日日陪伴在身邊。父王病榻前曾囑咐無邪,父王去了,側妃便是無邪的母親,無邪當敬您如敬生母。孩兒給母妃奉茶了。”
無邪這一跪,除了向來面部表情便不豐富的容兮沒有太大的反應之外,身後的那些王府妾室各個都驚了臉色,嘩然出聲,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變數。
溫淺月似乎也沒料想到無邪會領着這王府裏這麽多女人來此,還當着她們的面,敬了她一聲“母妃”。
無邪這一身仍是狼狽得讓人心疼,此刻又跪在那麽冷硬的石磚地面上,瘦瘦小小的孩子高高捧着熱茶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動容,但溫淺月卻不肯接過那杯茶,她側過身去,似乎是不願看無邪。
“諸位請回,此地也非世子該來之地。”
毫無情面的拒絕了啊,無邪眼底含笑,早如她預料之中一般:“母親,您怎麽還不喝茶?這茶好燙,無邪手疼得很。您不喝,以後下了黃泉,父王定要怪我沒将您哄高興了。”
溫淺月不答,無邪也不着急,側頭朝容兮點了點頭,容兮會意,将無邪的衆位姨娘都請了出去,遣退了下人,帶上了門。
Advertisement
無邪仍舊跪着捧着茶不動,面上的那抹天真無邪卻已緩緩斂去,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只可惜,無邪恐怕沒能那麽早去見父王了……”
昨日不死,這賭約,可算是她秦無邪勝了?
無邪的話音剛落,溫淺月的身子忽地一顫,手上一揮,那突如其來的淩亂罡風直接朝無邪迎面辟了過去,但令溫淺月沒有料到的是,這孩子居然不怕死一樣,一動未動,她眼中一沉,那已經迫到無邪面上的罡風忽地轉了方向,身後大門瞬間被辟得七零八落,就連無邪也被那罡風波及到,手裏的杯子碎成四分五裂,整個人也被推出去了好幾步,跌坐在地上。
“你不怕死?”溫淺月皺眉,有些詫異。
無邪眼眶微紅,看起來極為委屈,好像下一秒就會扯開嗓子號啕大哭一般。
眼前那冷清卻身手卓絕的女子見了無邪這副樣子,神色微動,腳下也不自覺地邁出了一步,可她的神情随即一冷,沒有再多餘的動作,甚至不願再去看那孩子跌坐在地紅着眼睛的可憐模樣。
無邪揉了揉自己那被熱茶沫濺到的眼睛,不哭也不鬧,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心中卻是苦笑,好厲害的罡風,這身手,怕是深不可測。靖王府,怎會有這樣一尊令人出乎意料的大神。
“父王不該欠了您啊……”無邪搖了搖頭,喃喃自語。
這樣風華絕代的女子,怎會堪為王府側妃?父王一次也未曾提到過這個女子,可随同他同寝下葬的,卻惟有那柄刻了“淺月”二字的古劍?怕真是父王負了溫淺月這樣愛憎分明的絕代女子啊。這樣一想,無邪似乎也能想明白,溫淺月不問世事,深居簡出,為何獨獨兩次要她性命了。
靖王獨子,她對她怕也是又愛又恨。
聽了無邪這一聲呢喃,溫淺月終是變了臉色,她神色依舊冷漠,可眼底卻一片慘然:“你父王,當真提起過我?”
無邪一愣,随即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水漬,笑道:“若非如此,無邪今日又怎會在此,還差點挨了您的打呢?”
說這孩子狡猾吧,卻傻得自己送上門來尋死,說她老實吧……這孩子比誰都要精明。
溫淺月目光複雜地看着無邪,忽地一笑:“你不怕我殺了你?”
無邪歪了歪腦袋,不以為然:“你已殺我兩次,我都不死,天意如此,母妃又何必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不想做的事?”溫淺月笑出了聲:“孩子,你怎知我不想殺你?我恨不得你死。”
若真想要她的命,那賭約又是何苦呢,以她溫淺月的本事,真想要她秦無邪死,她也不會活到今天了。
“孩兒既然活着回來了,這賭約,看來是孩兒贏了,母妃可還記得昨日您在梅園中曾說過的話?”
“你若活着回來,我便送你一份大禮……”溫淺月喟然低語,拂袖背過身去:“那你也當告訴我,你是如何認出了我。”
無邪黑眸深而靜,淡淡地吐出了二字:“猜的。”
這孩子……溫淺月一怔,似乎也有些不可思議,可這孩子吐出這兩個字時,那表情的确是一臉的一本正經,不像在說笑……
搖了搖頭,溫淺月不再繼續追問,轉而淡淡道:“你不死,是你命大。我既承諾了送你一份大禮,自不會食言。身無自保之功,縱使你有諸葛之智,也将一世為人左右,不成器侯。”
無邪一喜,抿了抿小嘴,神色恭敬地複要跪下行禮:“母妃……”
溫淺月冷哼:“這二字,你不準喊。你是秦靖之子,與我何幹?”
無邪一愣,蹙了蹙眉,似乎真的在極為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半晌,才改口道了一聲:“師傅?”
這一回,溫淺月終于沒有再應她,拂袖離去,算是默許。
036 絕色少年
無邪自溫淺月的住處出來,雖毫發無損,但身上的衣衫更破了幾分,好像被無數利刃割成了碎布一般,狼狽極了,可饒是如此,竟然沒傷到她半分皮肉。
容兮見狀,眼中也不得不閃過一分駭然,這樣的手法,絕非常人所為,除非那人擁有強大得有些恐怖的內勁,即便是甩出的罡風,也可控制自如。
她在靖王府這麽多年,從未見過能有人擁有這樣出神入化的身手,世子自佛堂裏出來,莫非那人是……
想到這,一向淡定的容兮都變了臉色,能讓她探不出對方深淺的原因只有一個,即對方修為遠在她之上,自己對于溫側妃的深淺毫無察覺,方才卻讓世子與她同處一室,若是溫側妃有意對世子不利,那今日……後果不堪設想。
“容兮姐姐,我無事。”似知道容兮在想些什麽,無邪微涼的小手忽然輕輕握住了容兮僵在身側的那只手,她神情平靜,稚氣的小臉上看不出方才可曾受到半分驚慌,那超乎年齡的從容與沉靜,卻擁有一下子讓人安寧下來的本事。
容兮回過神來,見無邪小手冰涼,這才想起如今已時日臨冬,天氣冷得很,世子自回來開始,就不曾沐浴進食,現在身上又沒了外袍,只着中衣還被撕扯出好幾條來,容兮連忙将無邪裹了起來,帶她回了住處,服侍她沐浴更衣,然後又讓人送來了熱湯與食物,要她吃完。
沐浴過後換了一身衣袍的無邪,方才褪去了滿身的狼狽,好在她臉上的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