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咚咚咚——

那三聲敲門聲停止後,走廊內就是一片靜悄悄。

這邊常年也沒什麽人過來,不像是其餘老師那種好多個人彙聚在一起的大辦公室,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以前是學校不用了的廢棄雜物間,

現在是十七班班主任——周衡欽點的辦公室。

崔校長站在門口,雙手板板正正放在身前。進入到走廊裏後,其餘校領導們就給大校長讓開了路,走路走最後面以壓衆人,敲門要親自上前去敲,

以表對即将拜訪的人的尊敬。

辦公室前門的玻璃窗并沒有被用白紙堵住,透過窗戶,是能夠清晰看到裏面的光景。

崔校長也不敢把臉直接貼窗子上,就透過鏡片,靜默看着只間隔不到幾米遠的距離,正坐在辦公桌前男人的一舉一動:

周衡是在辦公室的,應該說他除了上課之外、都幾乎不大出辦公室的大門。他一共教兩個班,整個年級成績排名前四十的十七班和十八班,

教的是語文。

不得不承認周大公子長得的确是很好看,眉眼深邃,五官清晰且又精致,下颚的輪廓線條十分流暢,短短的黑發,貼着臉頰,柔順垂落。

一般周衡來學校,都不會穿的多麽正式,極少見他穿過正裝,都是随性的衣服,夏天白襯衣靛藍牛仔褲,冬天連帽衛衣或者帶有一些看不懂圖案的夾克衫,一雙椰子鞋踩腳上,散漫又帶着點兒疏離。

若是不站在講臺上,單單往校園裏一走,

還會以為,是哪個回來母校看老師的剛入校園大學生。

只可惜,長了這麽幅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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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性子卻是出了名的涼薄。

全校老師無一不聽說過周大公子那些“殘暴史”,似乎比起來他的教書能力,他家裏那些駭人聽聞的事情更讓人咋舌。

與其說教書是他的一份工作,

不如說是過往落幕後,

踏着血與肉鑄成的人生長路,

找了一個能讓他安靜一些、像個普通人般,活下去的地方。

但周衡對于學生,還是挺溫柔的,也給足了耐心。他帶的班雖然是全校第一,但班級氛圍卻是出乎意料的輕松。

眼下的辦公室裏,

就有一個學生,沒去上操,

跑過來,站在周衡的辦公桌前。

崔校長眯了眯眼,一眼就認出這個小孩正是十七班周衡本班的親學生——

十七班的小孩有個特點,每人的校服領子往外翻的藍底邊緣,

都會別着一個皮卡丘小徽章。

班徽這種東西,在文城中學是被明令禁止的。

倒不是說搞什麽□□,只是學校領導覺得每個學生都有了屬于自己的校徽,班徽這種東西一旦飄起風氣,在樣式以及價格上,勢必會掀起一陣攀比的不良之氣。

所以整個文城高中,沒有一個班是有學生在領子口別除了校徽之外的圖标,就連校徽也被定了規矩,佩戴就好好佩戴,別在左邊胸口處,別一個個一天到晚出新花樣,非得別在領子口。

只有十七班,周衡帶的班級,

周大公子以一己之力,讓外界所有對他們班學生不遵從明文規定的聲音徹底斷送在娘胎裏。周衡甚至還給他們班搞了個班徽選拔的投票,專門找了某一節自習課,讓全班三十個小孩鄭重投票,

最終選出了這只鵝黃色的皮卡丘,作為班徽。

規矩這種東西,在周衡身上,向來一文不值。

那個沒去上操站在周衡辦公室裏的男孩,完全沒有對班主任的一絲精神負擔,背着手、腳後跟微微踮起,他的臉上上寫滿了嬉皮笑容,仿佛面對的根本就不是班主任,

而是鄰家大哥哥。

也就周衡班的小孩子敢這麽跟周大公子說話了!

崔校長習以為常,繼續在門口等候着。

一般來說,周大公子不太喜歡在他處理事情的時候,有人突然推門前來打擾。

男孩似乎跟周衡說了句什麽,表情一下子變得賊賤賤,還把踮起的腳後跟給落了回去,頑皮又帶有青少年本該有的朝氣蓬勃。

辦公桌前的周衡一只胳膊壓在桌面上,微微側身,另一只手裏明顯拿着一疊一看就不是課本練習冊的雜書,

他擡頭望着男生,臉上是溫和的微笑,靜靜地聽着少年的辯解,每說一句話,男人都會輕微用手指點一下桌面上壓着的玻璃板。

神色是那麽的漫不經心,

又有些饒有趣味。

男孩說着說着,忽然就不說了,

低着頭,輕輕晃了晃身子,

有些像是……在撒嬌。

周衡又看了那男生一眼,依舊含着笑,卻把右手裏的課外書給往左側的書堆裏丢了過去——

啪!

濺起幾片書頁,外面伸入屋內的綠枝也跟着顫了顫。

那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壓迫氣場。

少年終于停下了搖晃的身子,

周衡還是在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

卻讓站在外面的校領導們看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果然,男孩不再敢繼續撒嬌。但終歸是周大公子慣出來的親學生,學生們怕天怕地,但是對于自家的班主任,還是很喜歡的。

少年吐了吐舌頭,低着頭吞吞吐吐做了個口型,

【好吧。】

“……”

其實站在門口,隔了道緊閉的大門,是聽不到辦公室內發聲的任何聲音。

很快,那個男生只得惺惺從辦公室內走了出來,大門被人從內推開,學生原本是掃興低着頭的。

拉門那一瞬間,猛地擡頭看到站在門外那烏泱泱一片西裝制服領導那一刻,

少年忽然愣了愣。

每個小孩都認識大校長,崔校長不在特別熟悉的人面前時,還是具有很高的威嚴!學生的臉色一下子從掃興“唰!”地下子變為了凝肅,立在門口,張了張嘴,

結結巴巴,吐出幾個字,

“校、校長……”

崔校長其實是有些搞不明白為什麽學生見到他會比見到周衡還要受驚吓!按理說周大公子不應該更令人膽戰心驚?

但礙于校長的身份,小孩雖然結巴但也還是給他打了招呼,

大校長手一擡,示意自己接收到了,

“嗯。”

那男孩瞬間就從辦公室跑了出去,離開了這個地方。辦公室裏,周大公子靠在椅子上,聽到了門外有人進來,卻沒起身迎接。

像是在思考着什麽事,不緊不慢,肩膀靠在椅子上,窗外是燦爛的陽光,翠綠的枝葉在風中搖擺,發出沙沙的響音。

他一直都是這樣,面對領導,根本不放在眼中,崔校長太了解周衡的脾性了,這不是給他們領導擺架子,而是從內到外的忽略他們這些人的存在。

崔校長熟練地走進了辦公室,讓身後的一幹領導也進來快進來。屋內空間真的不大,但是整潔的又讓人有些不知所措,每一處的布置都是溫柔的表達,可站在裏面的人無時無刻都在被無形的重力壓迫着神經。

散發出強大氣場的,也不是那些裝扮,

而是這間房屋的所屬人。

周衡整理了一下辦公桌,崔校長默契地走了過去,像是早就打好了招呼般,開口也就少了些許客套。

“學生……有什麽事兒?”

“……”

周衡一側身,将剛剛被他甩到一邊去的那本課外書又給抓了回來,

丢在外側靠近大校長的桌面前,挺無奈,

“收了本課外書,”

“非得問我要。”

大校長:“……”

十七班的小孩各個都是天才,那都是要沖擊清北、最差也得是C9其餘學校穩着大佬!他們看的課外書,那是浪費時間嗎?

那是調節心态、或許還會抱着個線性代數鑽研完大學數專課程的開天辟地!

果然,崔校長低頭看了看,那本“課外書”真的非同一般。

崔校長:“……”

“你班上的小孩……将來日後有想要學、學農學的?”

《母豬産後護理學》

……

周衡不動聲色又把那本書給扔了回去。

崔校長尴尬一笑,也不知道該繼續怎麽說下去,這要是擱別的班級,班主任早就暴跳如雷了!

周大公子從椅子上站起身,轉過來,終于走到了辦公室的接待沙發旁,

拉了把椅子,坐下,右腿搭在左腿上。

他環視了一圈提着紙質材料和好幾臺電腦的領導們,手肘慢條斯理搭在右腿膝蓋前,微微弓腰,

半響,問道,

“哪些材料還需要我來過一遍?”

……

......

……

回字樓外面的風又吹了一陣兒。

樓下操場上的學生們終于跑操完,陸陸續續往回走,明清所在的六樓辦公室處于回字樓的東側,這棟樓的東側都全是辦公室,沒有上課的教室設置。

但還是有學生從東面的走廊來來回回經過,有去辦公室的、有跑完操來這邊走兩步散散心,

還有些許個女孩子,手牽着手,非得偷偷跑去教職工的衛生間照照鏡子。

明清在窗臺上站了一會兒,仿佛一個幽靈,路過的學生有扭頭好奇去打量她的,看看這個看起來明明長相很甜美,卻渾身透着股狂傲氣、把下巴藏在拉全了的運動裝領子裏的女孩。

其實一個人要是突然被打壓久了,世界在一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的表面性格,就會一點一點,那麽一點一點地,

變成了曾經最熾烈一面的相反模樣。

明清沒去理會那些拿異樣眼光打量她的人,站久了,似乎覺得默不作聲一個人也不錯,她又翻了個身轉回到面向回字樓中央的镂空,看着下面盛大的桂花樹。

學生們回教室的速度相當快,

這才沒一會兒,

樓底下就已經沒什麽人了。

只剩下風在吹、樹葉在飄動,

那些進了五樓的男人們,

還是沒有出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換了多少遍單立着的腿,

空氣在寂靜的某一個瞬間,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聲音越來越近,逐漸靠近了明清所在的回字樓東南角,明清胳膊交疊壓在欄杆上,翩翩回了回頭,

在長廊另一側的中央,

看到了一個頭發黑白相間的身影。

“……”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男人,歲數應該比她父親稍微小一點點。見了長輩,明清還是懂禮貌地轉過身來,對着那位白發蒼蒼的男子,微微一欠身。

并不知道是該叫老師還是要叫其他的,明清就只輕輕打了個招呼。男人看到她打招呼,一愣,

用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又看了她一遍——新鮮的臉龐沒穿校服,

确實容易招人注目。

明清打完招呼,就有靠回身趴在臺面欄杆上,繼續等辦公室的“活體”鑰匙。那腳步聲最終停留在了她的身後,在不遠處止住。

一把鑰匙嘩啦嘩啦被拎了出來,悅耳的聲音在空氣中蕩漾,明清剛要曲起的小腿一頓,稍微偏了偏頭,往聲音的源泉處看去——

就看到剛剛那名男子,正站在【十六班辦公室】、那近乎要塞進樓道最角落的辦公室大門門口處,

提着鑰匙,将某一根塞入了門鎖孔中。

男人也在偏着頭、看着她,并沒有立刻就進屋,門推開一條縫,立在夾角三十度的位置。

“……”

“你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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