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1)
第75章 (1)
“隊長?隊長???”
“明, 明清……”
雲蘇瞬間慌了神。
連挂在肩膀一半的外套都不脫了,伸手去搖晃了一下隊長的肩膀。
明清眯着眼,沒什麽意識,很像是睡着了, 但滾燙的氣息又在臉兩側纏繞。
雲蘇忙手忙腳, 手掌貼着明清的額頭, 就往下壓。
溫度極高,也不知道是她在外面待久了對溫度錯失了感覺, 還是明清真的在發燒。
一個冷感傳入, 睡的迷迷糊糊的明清忽然就“嗯呀”了一聲。
吃力睜開眼皮。
眼窩一片灼燒的疼。
“……雲蘇?”
明清恍惚了一下神。
有點兒迷茫。
“隊長, 隊長!”雲蘇确定明清在發燒,瞬間就急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幹什麽, 把明清的被子給她拉了拉。
明清:“怎麽了……”
“你們,看完比賽啦?”
雲蘇:“隊長你先不要說話,你發燒了!”
明清一怔。
發燒?
她伸出手,摸了下額頭。
發燒的人, 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具體體溫。
但好像确實, 鼻子很不透氣。
眼皮也生疼生疼。
明清打了個寒顫。
上眼皮往上翻了翻。
噫……
的确是發燒的疼。
“……”
“雲蘇你先別急,我想想辦法……”
發燒對于明清而言,去年後半年幾乎是常态。
她早就不大驚小怪了。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
發燒就成了大事。
明清讓雲蘇把她手機給拿過來, 想要給教練打電話。在她眼中雲蘇還是個孩子, 家長發燒了, 又怎麽可能麻煩小孩去開車送她上醫院?
然而沒等明清說完, 雲蘇就已經自己掏出手機, 撥打了教練和冬奧會醫務志願者的電話。
對面接到電話後, 聽明白雲蘇闡明的意思。
教練組瞬間坐不住了。
志願者部門也應聲着馬上就到。
在奧運會期間, 運動員感冒發燒受傷都是大忌。
除了會影響比賽, 更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
用藥問題。
很多感冒藥裏的化學成分,在運動員藥檢裏,屬于會陽性分類。如果吃感冒藥,往上申請就很麻煩,一旦陽了那就直接禁賽!很多運動員在奧運會期間感冒發燒了,只要不是把人給燒沒了,要麽退賽,要麽硬撐着,什麽都不吃,硬剛比賽。
之前明清的治療就為了防止藥檢呈陽性,可謂是受盡了苦頭。很多藥的衰退期得提前計算,用藥的量也要跟別的人不一樣。
她絕對不能随便吃藥!後面還有那麽多場比賽!
可是感冒了不吃藥,身體絕對會撐不住!雲蘇打完電話,就把房間壁櫥櫃子裏儲存的多餘被褥都給抱了出來。她讓隊長平躺下,然後展平幾床被子,都疊在明清身上。
把被角都給掖嚴實了。
明清腦袋很昏,幾乎不太能思考。就看着雲蘇在等教練他們來的時間裏,又是去洗手間放熱水,又是把幹淨的毛巾泡進去,熱透了,撈出來擰幹。
“好難受啊……”小明老師忍不住喃喃道。
雲蘇又有點兒想哭,隊長的命咋那麽苦啊!她把擰幹的熱乎毛巾壓在明清的額頭上,撥弄開額前的碎劉海。
一股溫熱的暖流,瞬間沿着額頭流進了頭顱內。
那些生疼發懵的感覺,似乎一下子減淡了不少。
明清忽然很想很想回家。
很想,找個人,抱抱。
她極少有這種柔弱的時刻,就連腿斷了那最艱苦的歲月,都是一副樂觀的心态,在任何人面前展現着大姐大的精神。
教練組和醫務人員趕到時,雲蘇正在涼着剛燒開的熱水。
沒辦法吃藥,但是喝點熱水或許能祛祛寒。
屋內空調都開到了28℃。
“教練。”雲蘇一看到徐音,眼眶瞬間紅了。
她拿着燒水壺,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明清。
明清半睡半醒,人在發燒的時候意識都是恍惚的。她感覺到額頭的毛巾被人按壓了一下,緊接着臉蛋上一陣涼絲絲。
很溫柔的撫摸,又帶着些許焦急。
“體溫量了麽。”徐音轉過頭來,問雲蘇。
雲蘇點點頭。
“還差兩分鐘。”
徐音:“夠了。”
她低頭揉了一下明清的眼睛,聲音放緩道,
“明清?”
明清睜了睜眼,竄起來的高燒讓她有點兒看不清眼前人。
就像是當時摔斷了腿,躺在擔架車被送入手術室的路上。
也是有這麽一雙手,撫摸着她的臉。
徐教練:“體溫表,可以了。”
明清脖子歪了歪,把體溫計給拿了出來。
38.4℃。
徐音滿臉嚴肅望向醫護人員。
醫護人員:“明小姐後面還有比賽嗎?”
徐音:“有的。”
醫護人員:“還要繼續比?”
徐音低頭看了看明清。
聽到“還要繼續比”這句話。
明清瞬間睜開了眼。
眼睛底部,寫滿了懇求。
她要比!!!
她……能堅持!!!
教練看出了她的想法。
心底劃過一陣刺痛。
愧疚感更加深了。
但還是忍住了情緒,快速思考。
“這樣,今晚先降溫。”徐教練說道。
醫護人員想了一下,
“可是要比賽,就不能吃藥。”
徐音:“能不能,先物理降溫?”
醫護人員:“你們考慮好,就跟我們來拿退燒貼。”
俄羅斯的小姐姐們對悶被子捂汗這傳統中華大降溫的方式明顯不了解,可眼下似乎只有這個方法了。
教練随着醫護過去拿了些退燒貼。
又問他們要了幾床加厚的棉被。
小姐姐們露出奇怪的表情,指着棉被,問,
“這是做什麽?”
宿舍那些被子,夠明清保暖的了啊!
徐教練:“……捂汗。”
小姐姐:???
教練去拿東西的時候,其餘的隊友們聽說了隊長生病,也都悄悄趕了過來。
明清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
已經充滿了電。
屏保裏,
還是WGH冬奧會時,500m奪冠的大合影。
明清被兩床被子蓋着,還是在止不住發抖。生了病卻不能吃藥,這真的是遭了狠罪。
叮鈴鈴——叮鈴鈴——
手機忽然振動。
雲蘇拿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周老師】三個字。
“……”
“怎麽辦啊。”
她看着睡着意識模糊的隊長,憂愁道。
這要是接了,周公子肯定問。
不接,周公子更是得問。
總不能,把隊長搖起來吧……
正當幾個人一籌莫展。
明清睡的迷迷糊糊。
忽然喊了聲,
“周衡……”
“……”
“……”
“……”
徐音抱着被子,推門而入。
幾個小隊員像是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
徐音看着遞過來的手機,也是先一愣。
半晌,她放下被子,指揮着雲蘇和熊林林,讓她倆把被子給明清蓋好。
然後接過了手機。
手機上的來電,遲遲不肯挂斷。
執着地響着鈴聲。
徐音出去了宿舍,順手帶上了門。她接通了電話,貼在耳朵上。
瞬間,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中。
“明清呢。”
……
周公子不愧是周公子。
徐教練揉了揉眉心。
事到如今,她根本瞞不了周衡。
周衡待她,真的算是客氣的了。
“小明有點兒發燒。”
“吃不了藥,蓋厚被子和貼了退燒貼,看看能不能降降溫。”
周衡對面就是國家體育局的高層領導。
運動員之間的惡意陷害,這種事情抓一個來一個狠的。
高敏坐牢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她抓狂也好求饒也罷,罰款坐牢一個都不少。周衡的手段足以讓她坐穿牢底。
至于領隊鄒穎和還有杜曉東。
大家聚在一起,也是商讨此事。
按照周衡的意思,鄒穎和刻意引導輿論造謠生非,也是可以坐牢的。
但是體育局還是有點兒想保人,鄒穎和和高敏不同,她曾經為國争光,身上還有些特殊的人際關系。
這事兒已經整整辦了兩個星期。
“開除體制,并且往後都不允許再踏入政治體系。”局長一而再再而三讓步。
對着周衡說道,
“周,你也得為我們體育局考慮考慮。”
“是,我知道,你是想把這三個人甚至包括徐音都給送進去,判上了十年八載。”
“徐音且不說,雖然一直都在傳聞,小徐搶了丁成棟的功勞。”
“但也得承認,小徐還是有一定能力的。至少現在,國家找不到比她更合适帶速滑隊的人。她有野心,也是真心希望國家隊越來越出色,現在國家隊的體系基本上已經初步成型,這個節骨眼換人,勢必還會再引發一場動蕩。”
周公子:“重聘丁教練,不行?”
局長:“聯系過,老丁不肯回來。”
周衡:“那就是你們誠意不夠!”
屋內的領導們面面相觑。
周衡:“杜曉東我不管,他跟明清還有點兒情分,他的罪過讓明清定奪。”
“這個鄒穎和,”
“不論她有再大的能耐。”
“就一條——當時煽動輿論往明清身上壓,鼓動誣陷‘明清跟教練老公有貓膩’發酵,就這一條。”
“必須判!”
總局:“這……”
中場散會的功夫,周衡想人,就給明清打了個電話。
卻沒想到,是徐音接的。
徐音恐懼周衡,半點兒謊話都不敢說。周衡聽到明清身體不舒服,瞬間就坐不住了。
眼看下半場會即将開始。
總局還是想就着鄒穎和的事情,跟周衡商量一下。周衡擺擺手,忽然說了句“我有事”。
拉起外套,匆匆就離開了。
周衡訂了最近的一趟國際航班,直飛俄羅斯SQ。
挂了電話後,徐教練在門外站了會兒。
不斷有別的國家隊的選手陸陸續續經過。
這一層基本上都是短道速滑隊運動員,各個國家跟各個國家之間都比較熟悉。
很多人都認識徐音,還有別的國家隊的選手上前來跟她打招呼。徐音一一點頭,面帶微笑。
內心卻是忐忑不安。
自從周衡開始查當年明清被誣陷這件事後,她就明白自己這個教練的位置差不多坐到頭了。
因為當初她的确是刻意推遲了對明清江北打架事件不在場的澄清。
并且在澄清過後,看着輿論歪曲了方向,刻意沒去再發聲明。
每一個人都走了那麽小小一步,都以為不會掀起多麽大的浪花。
可無數個浪花聚集在一起,就是最終形成了海嘯。
鋪天蓋地,毀天滅地。
差點兒毀了一個天才選手的一切光環。
但她其實還是想,再繼續做下去。
在總教練這個位置上,繼續帶着國家隊,往前沖。
過去有過不好的打法,有過急功近利傷害過一些運動員的天賦。
然而總歸還是希望國家越來越好,希望國家隊越來越優秀。
那不是為了功名利祿。
是真的,本心向國!
徐音嘆了口氣,轉身,拉開門,進了屋。
“明清怎麽樣?”她把手機放回到床頭。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明隊長。
雲蘇搖搖頭。
“還是三十八度多……”
“這怎麽辦啊,明天的比賽……”
徐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退下來,出汗了嗎?”
鄧欣:“沒。”
徐音摸摸明清的額頭,
“等出出汗,應該就會好很多。”
氣氛凝固了一會兒。
雲蘇抱着枕頭,焦慮地看着隊長。
燈光忽閃忽閃。
“鄧欣。”徐音忽然開口。
鄧欣:“嗯?”
徐音:“你明天只有3000預賽對吧?”
鄧欣點了點頭,
“啊……對!”
徐教練轉過肩膀,看向了旁邊的熊林林和雲蘇。
“你倆,跟我出來一下。”
“小鄧你在這邊守着明清。”
“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跟我們說。”
“雲蘇和熊林林,跟我出來。”
雲蘇看了看熊林林,對方也在看着她。
兩個人遲緩點了點頭,放下抱枕,跟着徐教練走了出去。
徐音關上門。
走廊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晚上的比賽,全都結束。
徐音背對着門,看向雲蘇和熊林林。
這兩個人,明天都有1500m的份。
徐音:“這林林,你的水準我知道,1500m盡力而為,不要勉強自己。知道嗎?”
熊林林點點頭。
她本來就是全方位發展,但是每個項目都挺平的,1500m世界排名第八,想殺入決賽确實很困難。
徐音嗯了一下。
下一刻,轉頭看向雲蘇。
雲蘇心髒一緊。
雲蘇是國家隊裏年紀最小的一個孩子,就是中長距離實在是天賦異禀,一進入國家隊跟明清就是短道速滑雙子星着稱。
世界排名位列第三,可見她有多麽強大的實力。
只不過小姑娘看起來還是小小的,軟軟的,性子也沒有明清那般沖。
徐教練一直很喜歡雲蘇。
“……”
“教練……”雲蘇喃喃了兩聲。
徐音琢磨了半天。
嘆了口氣,
“之前,我們做過最壞的結果。”
“若是明清的腿恢複不過來,就是沒辦法參加冬奧會了。”
“我們,也曾經照着這個方向,進行過訓練,對不?”
雲蘇怔怔看着徐音。
她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教練的意思。
那個時候,大家都沉浸在悲傷之中,很多人的确是都以為隊長要回不來了。
國家隊領導層次畢竟都不是那種每天抱着幻想活的人,他們很現實,縱使再不願意,也必須制定明清回歸不了的訓練方案。
500m沒了明清,要如何打。
1500m亦是。
在雲蘇的認知中,1500m的大賽,除去她破世界紀錄的那次,和明清被禁賽時幾場世界杯。
幾乎每一次在世界賽上奪冠,她都是有隊長的陪伴。
因為1500m的打法,真的很需要團隊配合。
這也是為什麽以往只要決賽能打進去三個韓國隊,基本上這場比賽就被韓國隊控場了。
她和明清,是生死不離的兩個最優秀的搭檔。
是能撕開韓國隊鐵三角的口子,在那一片藍中闖出一道中國紅!她們就是中國隊的雙子星,沒了明清在身後內外封鎖道路,她雲蘇真的可以打出來那麽優秀到成績嗎!
雲蘇幾乎是下意識喊道,
“我相信隊長……”
徐教練閉上眼睛。
“……”
雲蘇:“隊長肯定沒問題的,隊長是我的精神支柱啊……”
徐音指了指病房,頭一撇,
“可你看看,現在明清這個樣子。”
“她像是,明天能把1500m打下來,下午接着去3000m預賽打的狀态嗎!”
雲蘇咬着嘴唇。
徐音擡起頭來,望了望天花板。
“明天,你們還有個3000m的接力。”
這個雲蘇更是知道。
1500m,3000m接力。
兩個都是中國隊從未抵達過巅峰的領域。
眼下絕對不是從長計議的時刻。
徐音到底是身為教練。
面對隊員突發狀況。
她必須果斷抉擇後面的方案。
“雲蘇。”
徐音道,
“如果明早明清的高燒能降下來,醫生說完全沒問題了,就是完完全全能上賽場了。”
“我才能同意她上。”
“否則……”
“你們要做好,明天兩項的比賽,沒有明确參與的準備。”
“……”
“……”
“……”
周衡趕過來的時候,徐音剛打算讓鄧欣帶着雲蘇去別的房間暫住一晚。
見到周衡,大家着實吓了一大跳。
“……周,周公子?”
周衡難得穿了件接地氣的羽絨服。
可就是這麽個臃腫的羽絨服,他穿在身上也跟衣架子似的,堪比海報模特。
周衡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徐教練等人跟在身後。
明清還在睡覺,頭蒙在被子裏。
屋內的空調開的很足,周衡也沒有脫去外套,站到了明清床旁邊。
“周公子……”
俯身,彎腰。
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床上人的額頭。
已經微微有些汗了。
周衡轉過身,看了眼徐音。
淡淡地道,
“你們明天比賽,那怎麽安排。”
徐音把自己的計劃給說了。
“明清好不了,什麽都白搭。”
“1500m還有雲蘇撐着。”
“3000的預賽……因為3000m的決賽在後天,比賽規則裏可以決賽換人。”
“但要是後天決賽,明清還高燒退不下來的話。”
“……”
3000m接力的金牌。
這塊牌子,其實要比任何一個項目,都具有代表意義!
那是一個團體凝聚的力量!
更是一個國家隊的,團體配合能力!
徐音說着說着,看着周衡淡漠的表情,還是有點兒害怕。
她真的生怕,再說錯一句什麽。
沒把人照顧好,她已經有點兒想死了。
“周大哥!”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不語的雲蘇,忽然擡起頭來。
一只手伸到周衡面前,眼睛清澈地看着他。
那雙眼睛,跟明清的一樣,非常明亮、且幹淨。
有着無與倫比的決心與信念。
“周大哥,你相信我。”
“相信我們!”
剛剛還在難過絕對不能離開隊長,就是離不開隊長的雲蘇。
仿佛忽然之間一夜長大。
肩膀扛起了大梁。
她一字一句,就是那與明清齊肩并進,共同承擔中國隊雙子星的決絕,
“就算明隊參加不了1500m,3000m的比賽。”
“只要有我在,只要有我們中國隊的姑娘們在。”
“我們也一定——能完成,”
“奪!金!之!夢!”
“因為那不僅僅是隊長的夢。”
“更是,我們全部短道速滑隊、所有人的夢想!”
周衡待到了半夜。
國內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所以沒等明清醒過來。
他接了個長途電話,就匆匆離去。
徐教練去送送他。
就連冬奧會主辦方東道主都出來送送這位大名鼎鼎的周公子。
SQ的天很冷。
周衡穿了件黑色的羽絨服,站在風中。
靜靜地望着那燃燒的奧運聖火。
其實對于中國隊的姑娘們,周衡沒有多大的擔憂。
只要盡力,大家就是最棒的。
況且他冥冥之中,也相信着那群姑娘們,那群和他的小丫頭有着同樣清澈與倔強眼神的姑娘們。
一定能夠所向披靡,為祖國争奪最耀眼的光榮。
徐音走到周公子的面前。
寒冷的風,将她的鼻子吹得通紅。
“鄒穎和的事情……”
周衡低頭,斜了她一眼。
“體育局領導層已經在做丁成棟重新返聘的工作了。”
徐音:“……”
周衡:“這件事徐教練就不要多費心思了。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受人之求。”
徐音明明知道了結果會這樣。
但心髒還是有一絲的苦澀。
“周先生,我知道之前是我的不對,我跟明清也都道過歉了,我和她現在的節拍也很合得來……”
周衡一擡手。
玻璃窗外,飛機登機的通道已經安裝完畢。
周衡:“照顧好明清。”
“明清生病,希望徐教練好好帶着國家隊其他人,将大家的夢想努力實現。”
“與其在這裏顧慮後面的事情,不如完成好當下。”
“當下你們的目标,就是奪金!”
……
……
……
周衡離開後。
徐音望着天空望了很久。
地面上還有片片的積雪。
昏黃的燈光,将霧蒙蒙的天,照成了橙色。
她終究還是抹了把淚。
為過去的利欲熏心。
為過去傷害過的那些人。
是啊,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那一刻,
徐音真的很希望。
能夠有一臺時光機,穿梭回過去。
掐死當時捂嘴的自己。
第二天一清早。
淩晨五點。
明清的燒退了。
她一睜開眼,率先往上翻了下眼皮,眼皮不痛了,就是腦袋還是昏昏沉沉。
五點半左右,醫護以及教練都到齊了。
明清量了一□□溫。
36.7℃。
不燒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其實哪怕不是上賽場,就是普通人稍微發個燒,旁邊的親朋好友也得連着緊張一晚上。
“那她……能去比賽嗎?”徐音在明清的房間裏陪了一晚上。
人都是憔悴的。
今天要比賽的那幾個,也攔不住,都跟了過來。
注視着醫護工作人員。
明清攥了攥五指。
即便是退了燒。
她的手指,依舊有氣無力。
醫護人員看了下明清。
謹慎建議到,
“還是等恢複一□□力,再去參加比賽,更好一些。”
明清當即愣了半天。
雲蘇幾個忙喊着“什麽意思啊”“什麽意思啊”,就要追着問。
徐音攔住她們,客客氣氣送走了工作人員。
明清倚着立起來的枕頭,思考了半天。其實她一醒來就感知到了,身體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舒坦。
上不了比賽的。
徐教練送走醫護人員後。
返身折回屋內。
明清仰着頭,看着天花板。
有那麽一瞬間,徐音忽然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明清……”
“教練,”
明清直起脖子,目光順着牆壁,沿着電視牆往下滑。
平視到了教練的臉上。
聲音帶着沙啞,和大病初愈後的滄桑。
“你知道,自從我被禁賽後,加上去年生的那場大病,教會了我什麽麽。”
徐音下意識跟了一句,
“什麽。”
明清眼神通透,看不出來是上心難過,還是對什麽事情有着執着。
她平淡的看着教練。
像是一潭能讓人安心的泉水。
“如何當好一個隊長。”
“……”
“我一直不合适體制內。”
“過去總是帶着大家、帶着雲蘇這幾個,胡作非為。”
“視規矩為糞土。”
“隊長!”雲蘇張了張嘴,
“我們覺得你很好……”
明清一擡手,那動作簡直了,跟周衡如出一轍。
“現在我仍舊不喜歡規矩。”
“也沒有規矩能束縛得了我。”
“但。”
“很多事情,也不是一定要得到手的。”
“放開了,站在更高一層去看。”
“或許會有更意想不到的結果。”
“……”
明清:“我知道我身體狀況。”
“上午這一項,三場比賽。”
“如果我硬撐着去打下來。”
“或許,能幫到雲蘇,甚至取得一個不錯的成績。”
“但也有可能,會因為體力不支,而出現一些突發情況。”
“我很清楚,我的1500m沒那麽出彩。”
“……”
“可我們下午,還有三千米接力。”
“明天,更是三千米接力重中之重的決賽。”
“三千米,是我們整個短道速滑隊一直很渴望的一塊金牌。”
“十六年的打壓,十六年的蟄伏,就是為了這一天——”
“超越韓國隊,改寫歷史!”
“如果一定要抉擇,一定要在二者之內抉擇一項。”
“我放棄1500,”
“努力調整好狀态。”
“明天——完完全全恢複自我。”
“打,三、千!!!”
雲蘇忽然撲了過來。
死死攥住了明清的手。
她曾經,是那麽的依賴隊長。
甚至在世界大賽上,都要拉着明清的手,讓她們一起打配合,闖冠軍。
在雲蘇的世界裏,似乎只有隊長在,隊長在屁股後面幫她封鎖韓國隊,她才能奪冠。
她才能有信心往前義無反顧沖!
她從來沒想過,沒有隊長在,她會怎麽樣。
然而這一刻。
雲蘇拉着明清的手。
再也不是,那個膽小怕事遇到大世面腼腆的少女。
她真的可以在明清不在的時候,扛起短道速滑隊,全部隊員的一片天!
“交給我!”
雲蘇鄭重地說道,
“1500m,交給我!”
“我一定、能給你,給我自己,給我們短道速滑隊,給我們中國代表團,為我們國家——”
“拿下這枚金牌!”
2014年,SQ。
聖火在運動賽場上空燃燒。
1500m分為預賽半決賽決賽,一共三場。
解說棚裏,兩名中國的解說正對着攝像機,直播接下來要進行的比賽。
女解說:【這裏是中央電視臺,正在為您轉播SQ冬奧會最新賽事。】
男解說:【那接下來即将要進入到的是——短道速滑女子1500m的決賽項目!】
女解說:【中國代表團最終進入到決賽A組的有……雲蘇。十九歲年輕小将雲蘇,B省Y市人,16歲進入到國家隊。曾經一度打破了韓國隊在該項目上長達二十年的世界紀錄保持,并且也是該項目現有世界紀錄的保持者。】
男解說:【很厲害的一個新人。】
女解說:【那我們都知道,短道速滑這個項目呢,戲劇性很強。我們幾天前剛剛經歷了500m激烈的戰況,最終取得了女子一金一銀,男子一銀的優異成績。而在長距離上,中國短道速滑隊一直以來就處于無緣金牌的劣勢。那上一屆冬奧會,該項目上,500m金牌獲得者明清曾奪得了女子1500m的銀牌,這也是我國在這個項目上面唯一一枚獎牌。】
男解說:【500m金牌獲得者明清,在今日1500m開賽前,是由于傷病原因,退出比賽。】
兩位解說的臉上明顯暗淡了些許神色。
女解說頓了頓,勉強一笑,玻璃窗外五顏六色的比賽服紛紛排成一條線,預示着比賽即将開始。
她把目光一轉,讓鏡頭對準賽場,繼續解說道,
【那我們可以看到,現在賽場上是一共有八名選手。】
女解說:【這真的是……史無前例的一場比賽了。因為之前半決賽時出現的意外狀況,有一組直接是四個人進入決賽,其中有兩名是因為判罰被判入決賽的。這也導致原本六個人的比賽,一下子變成了八個人。】
男解說:【八個人,而這之中又有三名韓國隊的選手。僅有一名中國隊選手。雲蘇。】
選手們上道。
徐音沒想到這次的1500m這般戲劇性,前面居然有一場的半決賽,一下子甩出去三個人,判了一個犯規,其餘兩個居然都給判進了決賽。
而熊林林沒能打入A組決賽,只在剛剛B組決賽裏,拿到了第二名。這對于熊林林而言或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但對于眼下即将比賽的雲蘇,是一個很艱難的處境。
雲蘇,唯一一個挺入A組決賽的中國隊選手。
需要在八名選手,三明韓國隊頂尖1500m選手中。
殺出重重包圍!
徐教練其實心裏有點兒沒底了。
這個場面,她甚至都有點點後悔退了明清這邊的賽。
明清裹着國家隊發的西紅柿炒雞蛋羽絨服,戴着厚重的口罩和羊絨帽。
也過來看比賽了。
徐音皺了皺眉,
“你別凍着。”
明清點點頭,趴在防護臺上。
眼前的雲蘇,穿着同款紅色防切割服。
站在起跑線的第二道。
她上一輪的成績,在總名次上排名第二。
排名第一的,正是這兩年韓國隊橫空出世的中長距離天才少女——韓智熙。
韓智熙生的人高馬大,雙腿筆直修長,大概得有170左右。韓國隊向來不以爆發力為優勢,所以500m很少奪冠。但她們中長距離超級牛逼,基本上到了中後程開始發力,一下子就能從外道超越前面好幾個選手的道次!
雲蘇165的身高,夾在韓國棒子幾個170多的大高個兒間,顯得尤為迷你。
那可是、雲蘇啊!
選手各就各位。
雲蘇找好位置。
她忽然擡起頭來,轉過脖子,看了眼看臺。
明清的目光與她對上,雖然隔着鐳射防護鏡。
但明清依舊能感知到她的那雙堅定的眼睛。
明清摘了手套,伸出右手。
舉起來。
對着雲蘇,做了個大拇指向上的動作。
“你一定,沒問題!”
“……”
“……”
“……”
Ready——
刀尖點冰。
腰板前傾。
女解說:【那我們就希望,雲蘇能夠打出自己,盡力去滑,争取能滑出一個比較滿意的成績。】
男解說:【對,畢竟競争如此激烈,只要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盡力往前争取了,希望她能夠盡全力吧……】
……
……
……
砰!
比賽開始!
幾乎一上來,觀衆席臺上就開始了沸騰。
1500m向來不是起跑定奪勝負,反而在一開始,大家都沒有想去争先、想去前面領滑的沖動。
要保存體力!
韓國那幾個棒子,一上來就開展了戰術。為首在第一道的韓智熙上前去領滑,迅速滑到了第一的位置,控制整體速度。後面三四道上的倆妞則排到了最後面,保存體力,暗中踱勢。
雲蘇只有她自己。
所以想都沒想,便跟在了韓智熙後面。
這是個很明智的抉擇,因為冬奧會畢竟不是普通的大賽,不能比的那麽随心所欲。
她只有緊緊咬住韓智熙,死死守住前面的位置。
等到中後程,韓國隊那幾個棒子往上上的時候。
她才能夠有機會,在她們的打配合中,撕出來一道口子。
然而不止有雲蘇一個人這麽想,這場比賽,一下子有三個韓國隊進入。
注定是要不太平!
果然,才滑了沒三圈。
後面美國隊那個被判進來的小推推,瞬間就按捺不住了。
美國隊的小姐姐素來就有“推土機”之稱,人送外號“麗推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