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顧月池以為聖王要去悼念皮褲蜘蛛,并沒有多想,帶着她走了過去。
她們走過之路,有小動物們回頭去看,原本,她們對于顏楚虞就沒有什麽好感,現如今,皮褲蜘蛛的死更是牽扯到了吸血鬼的王族,大家對她就更沒有什麽好印象了。
聖王一手背在身後,表面上雲淡風輕,可是身為神醫的顧月池卻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周圍潰散的氣息。
“聖王,要不然我先為你療傷。”
顧月池遲疑了一下,她扭頭看着顏楚虞,顏楚虞一雙湛藍的眸子淡然地看着她:“你敢治?”
這是她與修羅王争鬥時留下的。
顧月池:……
她們真的動手了麽?
百公裏外的修羅城內。
宮殿裏,幾只黑色的烏鴉揮動着翅膀低空盤旋着,殿外,十幾個吸血鬼長老嘆着氣,紛紛搖頭。
三個火部的吸血鬼斷了手臂先後被用擔架上擡了出去,十八嘴角的血還未擦去,身邊的天醫部的醫生要為她治療,她卻擺手,眼睛去看修羅王。
修羅王一身狼狽不堪,從頭到腳都是傷,就連眉骨間都有一道貫穿傷,從她當王之後,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大戰一場了。
她都快要忘記受傷是什麽滋味了。
身上很痛很痛。
剛剛,如果不是十八撲了上來,聖王有一刻的遲疑,修羅王的兩個胳膊就被她卸掉了。
誰也沒有想到,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的聖王居然能夠化身為殺神一般,單槍匹馬折損了她三名死侍,傷了四位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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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都不算什麽了。
修羅王的眼裏卻滿是亮光,她伸出手臂,任吸血鬼醫生為她治療,喃喃地:“十八,她還活着。”
十八怔怔地看着她。
她從未見過靳枝眼裏有過這樣的神采。
“她還活着。”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靳枝激動的幾乎要炸開,十八在一邊沉默了半響,低聲說:“是,王,她還活着。”
外面有長老問出了這起族內争端的源頭居然是因為一個人類,他憤憤不平,就要安排手下人去取了宋念影的命。
那聲音傳到修羅王的耳朵裏,她猛地站了起來,吓得旁邊的醫官一個哆嗦,手裏的藥瓶落地,剛剛為她固定好的繃帶散亂,鮮紅的血液順着脖頸滑落,靳枝冷冷一笑,她化身為黑色的旋風,直接飛了出去,驟然落在那大放厥詞的長老身上。
在旁邊吸血鬼的尖叫與驚恐的慘叫聲中,好像無數的烏鴉啄食,瞬間長老就只剩下一堆白骨,緩緩地落在了地上。
黑風化成了靳枝面孔的模樣,她陰冷地看着不知所措的一衆頭領:“誰敢動她,就是不要命了。”
十八看着殿外慘不忍睹的畫面,她垂了垂眸,她很想要問一問王,她知不知道,傷宋念影最深的那個就是她自己。
黑色的烏鴉低聲叫着飛出了修羅殿,一路前行,落在了一棵樹前。
顧月池看着那小小的墳包,“就在這兒。”
記
她的語氣低落,心裏也是有幾分不舍,皮褲蜘蛛憨憨地性格早就成了大家的開心果,誰也沒有想到它就這麽離開了。
聖王點了點頭,她的手一揮,藍色的透明度的屏障瞬間将外面的一切隔絕。
顧月池怔了怔,疑惑地看着顏楚虞。
聖王要做什麽?
聖王的兩手向兩邊緩緩地移動,大地震顫,露出小小的黑色的棺材。
那是宋念影為它量身定做的。
“聖王……”
顧月池上前一步,顏楚虞瞥了她一眼,她吓得立即不敢動了。
聖王走上前,她打開了小小的棺材,将皮褲蜘蛛從裏面捧了出來。
顧月池不明所以地看着顏楚虞,顏楚虞緩緩地擡起右手,上面有一團淡黃的光芒。
它很脆弱,很渺小,好似來一陣風都會講它吹散一般。
要不是神影的氣息護着,它早就灰飛煙滅了。
顧月池:!!!
那是皮褲蜘蛛最後一縷神識,雖然很微弱,但上面的的确确有它的氣息。
聖王要做什麽?
還魂逆命之術那是禁術,一旦被族內吸血鬼發現,無論是王還是貴族亦或是長老,一縷格殺勿論的。
更何況,聖王她如何知道禁術?
顏楚虞并不知道禁術,當時,在宋念影萬念俱灰的情況下,不肯把皮褲蜘蛛給她,她只搶了這麽一縷神識出來。
世間萬物,所有的骨肉、靈魂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種自然元素行程的。
當時,聖王着急,想要最起碼留下它的三縷魂魄,那樣即使是費一些周折,她也可以慢慢地救活蜘蛛。
可是夫人不肯再信她了。
千鈞一發那一刻,她只留下了這最後一縷“水”元素的神識。
聖王試探性地想要把那一縷神識送回到皮褲蜘蛛的身體裏,可是它太脆弱了,根本無法進入已經冰冷的軀體,只是在周邊轉了一圈,就被那死氣給蕩了出去。
“這神識太弱了。”
顧月池語氣裏都是可惜,它太弱了,時間又拖的太久了,根本無法歸位。
聖王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摸了摸脖頸上的吊墜,仰頭,看着天邊的一輪明月,心裏悶痛。
這蜘蛛,是宋念影唯一信任與寄托了。
她那樣恨自己,再也不會原諒她了,自然也不會再要她的陪伴了。
聖王不想要再看夫人形單影只的樣子了。
深吸一口氣,顏楚虞的右手緩緩地擡起,上面,聚集了藍色的光圈,漸漸地,水汽凝固成寒氣,一把冰藍色的匕首落在了她的手裏。
“聖王,不可!”
顧月池大驚失色,上前一步,顏楚虞的袖子一揮,将她一下子定在了原地,顧月池身子僵硬,動也不能動了。
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沒有人能夠阻擋。
殘月當頭,琉璃的光芒灑落在顏楚虞的身上,籠罩了一層霧氣,精雕玉琢的她好似天人。
可這位天人卻對自己做着記最殘忍的事情。
她握着那冰涼的可以割開世間萬物的匕首,緩緩地刺向心髒,刀切入肉裏的聲音,挑開筋骨的聲音清清楚楚地落入了顧月池的耳中,即使是身為神醫見識過無數的她也忍不住汗毛直立,閉了閉眼睛,不忍心再去看。
吸血鬼的身體,世間力物不能傷。
可一旦被傷到了,那疼痛是人類的千百倍。
随着藍色的刀尖推了進去,顏楚虞眉頭蹙緊,她的唇瞬間失去了血色,額頭上都是冷汗,她身上的力氣都維護不了周身的氣場了,外圍的藍光一點點在變弱。
終于,那一滴金色外面包裹着藍光的血,從她的心髒處流了出來。
顧月池雖然動不了,還是急紅了眼睛:“聖王!”
心尖血對于吸血鬼來說至關重要,那是一切異能的核心所在,它百年才能再生,失去一滴心尖血就相當于人大出血一次,損傷太大。
一般的吸血鬼根本就無法承受,只是一滴就可以要了她們的命。
即使強大如聖王,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取血,更何況,她的身體一直都沒有完全恢複。
她再這樣,神魂會散掉,再次進入入眠的。
那一滴心尖血在顏楚虞的眼前緩慢地飄蕩,它像是有意識一樣,遲遲不肯離去。
她收起了匕首,臉色蒼白,聲音輕輕的卻又堅定:“去吧,去救它。”
除了這個。
她不知道還能給宋念影什麽。
或許,無論她給什麽,她也不會再要了。
那滴心尖血終究像是聽明白了主人的命令,它緩緩地移動,與皮褲蜘蛛那縷神魂融在了一起,落在了皮褲蜘蛛的軀體了。
風清淺的吹過耳邊,好像是夫人之前無數次溫柔地位顏楚虞掖好耳邊的碎發一樣。
她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皮褲蜘蛛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的八條腿無力地蹬了蹬,小小的黑色的肚子鼓了鼓,一雙暗紅的眼睛陡然睜開。
舒了一口氣的聖王一手捂在胸口處,戰無不勝的她終究是沒了最後的支撐,兩腿重重的跪在了泥土之中。
“護着它,訓練好後給……夫人。”
……
宋念影那一晚,住在了酒店裏。
她在這個世間,無依無靠,沒有什麽朋友與家人,連一個暫住的地方都沒有。
開了一瓶紅酒。
她像是往常一樣,洗了澡,關了燈,一個人看着月光,在天臺上晃着腳丫。
沒有什麽不同的。
她可以承受的。
無數次的心理暗示,不過是她想要自欺欺人傷痕累累的心上的一點點慰藉,卻像是寒冬天潑上了一碗熱茶,沒有溫暖這天地,卻被世界凍結。
顏楚虞……
宋念影垂下了頭。
也許,這世間萬物都是有自己的定數的。
記之前,她們吵架的時候,她并不是真的生顏楚虞的氣,只是想要讓她懂得珍惜,懂得不離不棄,所以才佯裝把她的定情信物水滴吊墜還了回去。
可誰能想到。
這一還,是真的就此了斷了。
嘴唇被酒沁地鮮紅,宋念影目光空洞地望着遠方,周圍,有黑色的影子時而閃過,她卻都不在意了。
沒了顏楚虞的标記,那些不懷好意的魑魅魍魉自然會尋着氣味過來。
以前,宋念影還會害怕,還會惶恐,那是因為她還有一顆求生的心。
如今,心都死了,死人有什麽怕的。
應該是它們怕自己才對。
混沌之間,天地陷入了一片朦胧,她躺在柔軟的床鋪之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昏睡之中。
夢裏,天空陰雲密布,雷光陣陣,而她的腳下,是驚濤駭浪的黑色一樣的大海。
浪花飛濺,冷風陣陣,本該是陰森可怖的氛圍,可空氣中卻帶着讓人莫名的心酸與心疼。
宋念影四處看了看,并不見人,她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說:“你為何還敢入夢?”
回應她的只是海浪敲擊岩石的聲音。
天上,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像是誰的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念影皺了皺眉,她往前走了一步,“出來!”
既然敢拖着她入夢,為什麽不敢出來?!
黑色的海浪被分開,顏楚虞一身湖藍色的長裙立在海上,她的腳下踏着驚濤駭浪,臉色蒼白可怕。
她似乎很虛弱,連聲音都那麽低沉:“這不是我構建的夢,我不是夢主。”
宋念影眼裏都是冷嗤與不信,“你不是夢主,那這夢是誰構建的。”
顏楚虞一雙湛藍的眼眸看着她,淡粉色的唇輕啓,那一種類似于山谷裏空靈的聲響一聲聲回蕩在她的耳邊。
“是你。”
“是你。”
“是你。”
……
淩晨三點,宋念影一身冷汗被驚醒了,她猛地坐起了身子,周圍空蕩蕩黑漆漆一片。
靜悄悄的,除了她劇烈的心跳聲,什麽都沒有。
一陣陣地心絞痛告訴宋念影這不是夢,她的手捂着胸口,忍了半響,終究是被那撕裂一般的疼痛擊垮,她的身子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床上,眼角的淚終于是流了下來。
是啊。
夢裏的顏楚虞說的那樣清楚。
她們之間,到底是誰不肯放手,不肯舍棄。
她堂堂吸血鬼聖王,要什麽樣的人得不到,何必苦戀她一人?
她這一生還未過半,對于宋念影來說就如此漫長了,漫長的讓她難以再堅持下去,可對于顏楚虞來說,彈指間百年而過,不過是匆匆而已。
等到百年後,她已經成了顏楚虞腳下的一把泥土了,到時候,她也可以不去怨恨,不去嫉妒了,化為一縷陰魂遠遠的看着她和她的妻子團聚了。
記就在宋念影萬念俱灰,痛苦難受到了極點,手死死握着胸口疼的窒息之際,随着“莎莎”地響聲,一道光從窗戶處飛了進來,落入了屋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