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康知州顯然很是用心準備了一番,府內廊道上挂滿了精致的木燈籠,花園蓮湖上也飄着不少蓮花似的花燈,在深藍灰暗的水面上閃閃發光,偶爾幾縷金紅在燈影中一閃而過。

與宴的不僅是康城內的官員,還有幾位身具秀才功名的男子,看得出來康知州有意讓宴會輕松點,允許他們帶了女眷。

裴缙盲醫一行人到的時候,他們三三兩兩的分散在花園之中,見到拐角處來了人,頓時紛紛望了過來。

康知州當先走了過來,“微臣見過六殿下!”

裴缙微微一頓,繃着臉頰:“嗯。”

康知州好歹也算個人精,頓時看出來他底氣不足,福德眼珠一轉,笑着過來給康知州介紹一番,一行人說說笑笑的落座。

李嬷嬷坐在裴缙身邊,不動聲色的拍了拍他的手。

盲醫坐在程将軍下邊,趙翠翠在他身後,很是拘謹。

她還記着昨天盲醫說今天能見到知州呢,而且她一一天下來,半句命案相關的事都沒有聽到。

盲醫指尖敲了敲桌沿:“斟酒。”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在她靠近過來倒酒的時候淡淡道,“康知州是個聰明人,六皇子在,一夜之間死五人的命案他可擔待不起。”

所以自然是将事情壓下,等人走了再悄悄地查。

按照浮雲山莊的規定,督龍組遇到這樣的官員,也是要殺的。

聽起來有點兇殘。

倒是系統很無所謂的表示:【因為有表面上的律法來監督他們,既然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撞在浮雲山莊手上,自認倒黴罷了。這個組織原本的規定就是如此,當殺則殺絕不拖泥帶水,要怪其殘忍,不過是本就如此,咱們只是将這個組織呈現出來而已。】

也只有如此,才能當得起督龍導世的名號,否則何談威懾力可言?

系統豪言壯志:【日後,該叫天下狂徒聽到浮雲山莊的名號就肝膽俱裂,上至皇族下至兵卒,皆頭頂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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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醫唇角微微勾起,端起酒杯緩緩遞到唇邊。

合該如此。

裴缙下首,康知州手掌一拍,一隊打扮曼妙的女子款款走到中間,蘭花手緩緩一翻,指尖纖細白皙,手腕上兩只金镯相碰,發出叮鈴聲響,她眉眼微挑,眼尾狹長而微有紅潤,眼神落在正襟危坐的裴缙身上,鈎子一般。

李嬷嬷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裴缙,卻發現他愣愣的在走神。

雖感好笑,卻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盲醫明明一身白,氣質溫潤如玉,可除了盯着他後腦勺的趙翠翠怨念自己昨天睡落枕之外,竟無人注意到他,存在感低的可憐。

此時他一杯酒一飲而盡,就在趙翠翠要給他填杯的時候,他猛地伸手按住她的後腦,使勁一按,将人按爬在了地上。

趙翠翠下巴磕的生疼,下意識的要掙紮起來,可緊接着的動靜叫她僵住了身體。

噗——

是昨夜很熟悉的,鮮血噴出的聲音。

“殺人啦!”

“來人!有刺客!”

康知州瞬間臉色慘白,聲音顫抖:“保護六皇子!”

“殿下!”

中間妖嬈豔麗的女子眉心中箭,一雙美眸不甘的睜大,倒下的身軀像是燃盡的殘燭,趙翠翠縮在地上正對上她的雙眼,瞬間打了個寒顫。

昨天夜色深加上發生的事讓她反應不過來,可現在她看的清清楚楚,心髒砰砰直跳。

外面亂成一團,她小心的從下往上看盲醫的臉色,卻發現他竟然慢悠悠又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安然,像是耳朵也聾了似的!

她忽而害怕起來。

一群黑衣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各個手執長劍眼神冷厲,不管那群慌忙往外跑的小官和秀才女眷,一個個直把劍尖對準了坐在上首靶子一樣的裴缙。

那支箭本是射向他的,誰知恰好跳舞的女子被同伴擡起,一招飛天送了自己的命。

李嬷嬷擋在裴缙身前,又急又氣,手指都在抖。

她想叫裴缙躲起來,幾次張口,卻發現根本無處可躲!

慌忙之間,她一眼看到人群中的違和之處。

那人也似有所覺,朝她看了過來,薄唇輕啓:“白衣客,玄衣客,保護皇子。”

混亂之中,仿佛有聲音輕聲應是。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如利劍一般橫插了進來。

程将軍眼看數到黑影直奔上首,急的眼睛都紅了,可他自己招架三四個黑衣人都顧不過來,如何能突破重圍去救裴缙,眼見李嬷嬷要以身擋劍之時,一柄雪白劍刃閃電一樣出現,劍尖在黑衣人脖頸一挑,精準割穿動脈,霎時血流如注。

面容極似的男女一左一右站在了李嬷嬷身前。

被李嬷嬷護在身後的裴缙同樣急得很,反應過來後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他身邊,還要張開手臂去護她,卻驚訝的發現黑衣刺客都被這一男一女擋在了外面,而且每次兩人劍尖劃過,都會帶走一個黑衣人的性命。

猶如龍舞蛇游,似快似慢,劍光連成一片,倒映着燈籠的暖光,如夏日落雪,冬日落雷。

驚豔至極。

唯剩的幾個黑衣人對視一眼,“撤!”

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盲醫坐在原位,手裏的第二杯酒還沒有喝完。

福德狼狽的從翻倒的桌子後面探出頭,被地毯都染得血紅的模樣吓的一抖。

白衣客玄衣客兩人執劍站在裴缙身前不遠,身邊一地屍體,劍刃向下淌血,福德有些懼怕的瞄了一眼,繞過他們跑到裴缙身邊,“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裴缙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剛才黑衣人來的時候他藏得可快。

程将軍沒聽到盲醫的那幾聲低語,收好自己的長劍之後走到兄妹兩人面前,抱拳:“多謝兩位俠士出手相助。”

白衣客與玄衣客同步率極高的抱拳還禮:“應該的。”

程将軍想說的話頓時被這三字噎了回去。

應該的???

盲醫伸手,趙翠翠連忙遞過去讓他手腕搭在她手腕上——早上的時候她還多有芥蒂覺得男女授受不親,甚至惡意的懷疑他是不是對她有想法,直到她聽見那句:“不要喜歡上我,我的心是莊主的。”

趙翠翠:“……”行叭。

不過同時她對浮雲山莊的莊主也生出了一分好奇心,單單她見過的盲醫和白衣客就已經這樣獨特,究竟是什麽樣的奇人,才能管得住這些奇葩啊。

盲醫嘴唇輕動:“腿別抖,很丢臉。”

兄妹倆人又是同步抱拳行禮,只是這次真誠許多:“先生。”

程将軍頓時看向盲醫,先前他一直以為這不過就是個有些手段的眼盲大夫,李嬷嬷對他尊敬有加只是因為他緩解了她的病症,可現在看來,恐怕不只如此。

直到此時,他才認認真真的打量後者。

眼盲卻毫不自卑,淡然覆手而立,衣飾簡單卻價格不菲,布料比之宮中賞賜還要柔軟細致……他先前竟是看走了眼。

程将軍神色一肅:“盲醫,這可是你的真名?”

盲醫依舊是溫溫和和的模樣,微微歪頭:“自然是真名。”

程将軍:“你到底是誰,接近六皇子有什麽目的!”

白衣客玄衣客見勢不妙,擋在他的身前,一模一樣的面孔看的程将軍心中難受。

在大荊朝,雙胞被視為不詳,誰知道這勞什子浮雲山莊不僅養大了他們,還将他們教成了絕世高手。

盲醫伸手按住玄衣客的肩膀,使他讓出位置來,白紗下他眼睛的位置對準程将軍雙眸,“浮雲山莊,盲醫,與同伴走散,得六皇子及李嬷嬷收留,至于為何在這裏——”

“為什麽……”程将軍還未問完,就見裴缙高聲喊他,他心下頓時一突,糟了。

“程須回,保護不力,你可知罪!”裴缙站在上首,背着雙手,身板挺直,看起來真有幾分皇子氣派,熟不知他手指緊握成拳,指節蒼白。

程将軍顧不得再質問盲醫,疾走兩步一撩衣袍,單膝跪在血泊之中,“是微臣之過,請殿下責罰!”

裴缙抿了抿唇,“你雖疏于防護導致刺客混進宴會,但念在你一路勞苦的份上,之後必須盡心保護,将功折罪。且今日之事,本殿必将上報父皇!”

“是。”

“還有你,康知州。”裴缙看向眼神閃爍縮在角落的康知州,眼底冒火,“你最好跟刺客沒有關系,待本殿回京,必然要事無巨細的向父皇禀報!”

康知州連忙跑了過來撲倒在地,“冤枉啊殿下!就是給微臣百八十個膽子也不敢做出刺殺皇子這等事啊!”

裴缙冷哼一聲,“清者自清,你若無關,也用不着在這害怕。”

“程須回,整備隊伍,本殿要連夜回京見父皇!”

說完,他一甩手,氣登登的叫福德扶着李嬷嬷當先走了出去,福德全程低頭,生怕和程須回與康知州對上視線。

倒是最後走的盲醫,淺笑一聲,聲音溫潤:“至于在下為何在這裏,又有什麽關系呢。”

程須回猛地擡頭,忽而意識到,六皇子早不問晚不問,偏偏是在他質問盲醫的時候問——盲醫是六皇子的人!

他将六皇子當成鄉村長大的野童,暗自将他與京中的皇子做比,比進泥裏處處看不上,卻不知他深藏不露,若不是今晚的刺殺,他還将所有人蒙在鼓裏!

六皇子,好深的城府!

盲醫溫柔的聲音像是催命的厲鬼:“康知州,聽聞您的女兒嫁給了二皇子,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但願今晚的刺殺和二皇子沒什麽關系吧。”

作者有話說:

問在刺客出現之前白衣客和玄衣客在做什麽?

1.挂在樹上

2.躲在系統空間裏

3.将康知州的書房翻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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