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改)
樓二南來北往這麽多年, 就沒被守城衛攔過。
誰知難得走一次門,就被攔了。
他翻了翻衣袖,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此時車簾後伸出一只手來, 搭在他的肩上、。
指尖圓潤膚如白玉,守門衛原本微帶戒備的神情微微放松。
有這種手的人,身世定然不差。
然後就聽車內道:“不需進城,咱們在城外就好。”
樓二:“是。”
他扯了扯馬繩,馬兒乖順的順着他的力道轉頭, 将城門讓了出來, 一行人停車在路邊,後面拉着的糧草也靠邊停了下來。
兩個守門衛對視一眼, 一邊盯着進城的百姓,一邊注意着他們的動作。
只見駕車的男子跳下馬車, 随即回頭一手撩起簾子,一手伸出,撐着先前那雙手的主人下了馬車。
他果然不似尋常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如珠如蘭,清而優雅。
蒙住雙眼的白紗算是一份瑕疵, 卻叫人更忍不住朝他投去視線,私心以為他看不見而更加肆無忌憚。
随後下來的玄衣客瞥了樓二一眼, 跳下馬車,聲音依舊略顯冷漠:“着人搭建鍋竈, 注意城中來人。”
樓二點頭:“是。”
後面的馬車上, 夢想家雙手揣在袖子裏,用嘴指揮着身穿一身極似制服的利落黑衣的執行部人員:“這這這, 放幾張凳子。”
搬着打磨好的木材的半大少年三兩下将凳子組裝好, 放到夢想家身前的位置:“在這?”
夢想家:“不, 往前點。”
少年挪了挪:“這?”
夢想家四處望了望:“還是往後點吧。”
少年好脾氣的往後搬了兩步:“這?”
夢想家瞅了瞅搭建鍋竈的那個方向,估摸着距離有點遠,待會坐着說不定得冷,于是又道:“往左點。”
少年看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耍自己,然而前者一臉的理所當然:“……好。”
他便是當初唐蔓蔓剛到殺手樓時,給了他一瓶療傷藥的少年。
現在他也時常回想起那天的景象,看着手裏還剩下一點藥膏的瓷瓶發呆。
在聽說有任務要做的時候,他主動請纓,就被分到樓二手下押送糧草。
因為武藝尚可,還被分成了小隊長,手下管理着十個人,也是當初做殺手的時候一起與他訓練的同伴,年紀都不算大。
他能感覺得到,大家眼裏的光越來越亮。
只是……
夢想家艱難的伸出一根手指:“再裝一張桌子來。”
少年嘆口氣,去找放桌子木材的那個箱子。
總共兩張桌子,這夢想家自己就獨占了一桌。
狄水奇看不過去他這麽指使人家,在他看來,一個十五六的少年還算是孩子呢。
結果還沒說話就被夢想家拉住按坐在凳子上:“你來的正好,剛想叫你呢!”
搬着桌子過來的少年與狄水奇對視一眼,少年吃不準該叫他什麽,就只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将桌子放好在他身前。
夢想家突然想起來似的:“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突然有點羞恥,耳廓微紅:“唐瓷。”
不僅是他,很多自小就被抓來的孩子連家在哪都不知道,更不會記得自己姓什麽。
以前他們只有代號,連樓二他們這樣的前綴都沒有,每個人都是一二三四五,所以叫他們自己起名字之後,就有樣學樣大多數都選擇姓白或者唐。
唐蔓蔓倒是記起來,樓五确實問過他孩子們能不能姓白或者唐,當時她沒有多想,随口同意了。
現在想來,竟然是因為她與白衣客而選擇的姓氏。
意外的單純。
知道了人家的名字,夢想家就更方便指使他了。
小少年被他指使的團團轉。
不一會,狄水奇面前的桌子上就擺滿了筆墨紙硯,因為天太冷,墨就得有人一直研磨,得到眼神的唐瓷沉默了一瞬,默默拿起墨塊。
章盛和呂骞也得了張凳子坐在後面。
夢想家看他們兩個緊挨在一起跟鹌鹑似的,安慰道:“沒事,一會就換你們。”
兩人:“……不用不用。”
另一邊湯鍋爐竈支好,點上火倒上水,再将白米放進鍋裏,撒上肉沫青菜調料,濃郁的粥香頓時随着蒸汽飄了出去。
原本排隊進城的人局頻頻往這邊望,此時更加走不動道了。
夢想家咳了咳嗓子,大聲道:“為主家祈福,特城前施粥,只要登記一下,不管老小,都一人一碗!”
有人從隊伍裏探出頭來:“真能免費喝?”
夢想家點頭:“說了啊,為主家祈福的。”
“裏頭不會下了藥吧?”
“嘿,你這人怎麽說話呢,不喝拉倒!”夢想家一瞪眼,态度半點不好,“反正愛喝不喝。”
見他如此,倒是有人覺着,搞不好真是施粥的了。
有個老大爺道:“老頭子活了半百,還是第二次見着施粥的。”
夢想家:“想喝就登記啊,回去我主家要檢查的。”
“行,老頭子就先給大家驗驗。”老大爺走出來,當先登記完,走到樓二那邊,得了一碗米粥,看着粥裏的肉沫,喝了一口。
雙眼一亮,再喝一口。
他三兩口就将海碗裏頭的粥喝了個幹淨,咂咂嘴,呼出一口熱氣,随即望向鍋裏的,不自覺摸了摸肚子。
夢想家一攔:“就一碗啊,多了不行,別人還得喝呢。”
老大爺這才随手擦擦将碗收好,也不計較夢想家的态度:“敢問主家是何許人也?”
“主家姓唐。”夢想家語氣溫和了些,“因為看到許多因大雪犯災的受苦百姓,才特意叫我等在城外施粥。”
老大爺念叨了幾句長命百歲,這才回到後面人群裏,說道起來。
排隊領粥的人頓時多了起來,慢慢的,後面的人也不拍進城的隊了,喝完粥就在城外坐着歇上一會,與陌生人聊聊天,連日苦悶的臉上難得挂上笑來。
寫了不到半個時辰,狄水奇的手就凍的通紅,夢想家給他手裏塞了一碗粥,推他去邊上,将呂骞按過來:“輪到你啦。”
磨墨的唐瓷看了一眼夢想家。
後者一拍腦門,道:“你就找你的隊員換吧,正好輪着來。”
唐瓷捏了捏自己通紅的指尖,點點頭就要叫人,這時,一個眉頭上有一道傷疤的男人端着碗走了過來,吊兒郎當道:“登記。”
唐瓷多看了兩眼他的眉頭疤,停住腳步:“你剛才是不是登記過了?”
男人墊着腳,将碗往他懷裏塞:“你個小屁孩插什麽話,快去盛粥,餓死了都。”
夢想家截住他的手,看了看這只碗,大叫一聲:“我記得這只碗!”
眉頭疤的男人還以為他也要趕走自己,誰知他态度劇變,一手招呼男子,一手推唐瓷叫他去給男人拿碗盛粥。
眉頭疤男人感覺不太對勁,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碗,誰知被夢想家拽的死緊。
夢想家一邊奪碗,一邊頗為谄媚的笑着:“這您跟我扯啥呢,這不是叫他給您盛粥去了麽,我又不是負責盛粥的。”
男人越想越不對勁,大喊道:“我剛才喝過粥了,你把碗還我!”
夢想家手一滑,男人立即将碗揣進了懷裏,沒管別人的指指點點,一溜煙鑽到人群後面去了。
夢想家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對唐瓷一揚下巴:“跟上。”
三個書生在旁邊,一臉震驚。
而原本以為會發生糾紛想要來幫忙武力解決的樓二站在後邊,不自覺的想起了夢想家诓騙他的話。
唐瓷跟着那男人一路走到了大城門邊的小門,看到他與兩個守衛模樣的人交頭接耳。
男人道:“你們找別人吧,錢也還你們。”
說着,他從袖子裏抖出來兩塊碎銀,換到守衛懷裏,接着抱着碗,喜滋滋的進了城。
守衛沒攔他,估計本就是城內的人。
兩個守衛看着手裏的銀子,十分摸不着頭腦。
“到手的錢他竟然還能吐出來,這真是你說的那個老賴?”
另一個守衛撇撇嘴,把銀子揣回懷裏,聳聳肩:“管他呢,這招不行咱們就直接去端了他的鍋,敢當着知州大人的面施粥,反了他了!”
說罷,兩人扶了扶腰間的制式刀,昂頭挺胸的朝着還冒熱氣的攤子處走了過去。
一把将等着盛粥的老婦推開:“都散了散了啊,老老實實排隊進城。”
老婦踉跄了一步,固執的伸手:“粥……”
守衛哈哈笑着将老婦的手打下去:“沒粥了沒粥了啊,大家都散了吧,再晚一會城門就關了啊。”
然而現在連中午都沒到呢。
守門的守衛也附和道:“知州傳話,一會就關城門,想要進城的趕快!”
人群頓時嘈雜起來。
“怎麽能這樣呢……”
“唉,還是進城要緊。”
“只是苦了人心善的主家。”
……
樓二擰着眉,看向盲醫,問道:“先生,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東西都沒收了,快走。”守衛劍鞘砸在國沿,那過一邊的大勺舀了一勺,遞到嘴邊直接喝了一口,剩下的直接倒回了鍋裏。
樓二瞪得眼睛都快直了。
除了前殺手樓樓主,他就沒見過這麽嚣張的人。
當即就想拔劍,被盲醫一把按住。
盲醫對兩個守衛淺淺一笑,在他們的得意神情中道:“将粥盛起來送去喂豬吧,浪費了總歸不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