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精靈前來做客

特阿裏奇先生,

今日發生了一點意外。我們的飛車被一頭學飛的灰岩龍幼龍撞破了一道口子。

我們的安全不用擔心,無人受傷,目前破損的部位已經依靠粘合魔法修複了。但是那頭幼龍卻留在了我們的車裏。外面似乎有盜蛋者,它也應該是為了躲避對方而莽撞撞到了我們。故而我們不能直接把它送出車外,只能想辦法将它送回家。

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請幫忙查看資料,以确定灰岩龍的保定方法,以及如何找到它的巢穴。這裏需要人手,我沒法親自過來。

梅萊斯

灰岩龍的幼龍兇猛程度絲毫不比成龍差。那頭長得仿佛石頭疙瘩的亞龍驚恐地縮在車尾,也就是阿爾珀的房間裏。無論誰接近它,都會被利齒和爪子攻擊。于是他們暫時把房門關了起來,只留一條縫隙觀察它。

特阿裏奇的回信很快就來了。丹莉德爾因此感嘆:“特阿裏奇将軍可真是可靠啊……但這該死的通信石是智障嗎?!”

那塊被稱為智障的通信石身被梅萊斯的魔法吸引,正停在幼龍身邊那塊被修補的牆面上,以為那就是梅萊斯。為了看暴躁幼龍的保定方法,他們得先從沒有保定的暴躁幼龍身邊得到這封信。這可真是白癡。

梅萊斯回過頭,對他身後的學生說:“這我可不敢拿,阿爾珀,去把那信紙幫我拿來吧。”

丹莉德爾驚叫起來:“你這老師可真丢臉!你們要是都不行,我去拿,我好歹是頭龍!”

梅萊斯攔着她:“別着急,先聽聽阿爾珀的解題思路嘛。”

阿爾珀想了想:“從門到信的距離約為三米,可以把我們清掃用的木杆連接起來,長度應該能夠到。在木杆的一頭施加粘合魔法,可以在不驚動灰岩龍的情況下把信粘出來。”

梅萊斯沉吟:“好。你去試試。”

因為梅萊斯說“好”前有一個微妙的停頓,阿爾珀立刻知道自己的答案有漏洞。他再次思索起來,而後想到:“木杆也可能驚擾到灰岩龍,而灰岩龍的沖刺速度快,爆發力強,一旦被驚擾,就有可能再次撞破車子,或者撞到實驗者。所以,在此之前,應該先對其施加睡眠咒。”

梅萊斯這回點了頭:“動手吧。”

阿爾珀成功取回了那封信後,梅萊斯的一臉嚴肅頓時消失,笑眯眯說:“哎呀,這麽聰明,看來只能獎勵你今天給我們做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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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莉德爾鄙夷:“就知道欺負學生。”

梅萊斯打開那封信讀完,對阿爾珀說:“原來是這麽保定啊。我去處理,你仔細觀察有沒有異常情況。”說着便輕手輕腳地走進那間房間,接近仍然陷在睡眠咒中的灰岩龍。他小心地用一塊毛巾蒙住了灰岩龍的眼睛,并費力地擡起它的下巴,将毛巾打了個結,最後用一個小魔法将結固定住。直到确定灰岩龍一動不動,才快步離開了房間。

由于擔心灰岩龍會突然醒來,丹莉德爾與阿爾珀全程大氣都不敢出。見梅萊斯回來,丹莉德爾才有空想:嘴上欺負學生,這種真正危險的事倒是他自己來……

梅萊斯舒口氣,感嘆:“原來只要被剝奪視力,灰岩龍就會任人擺布。但是一旦恢複視力,又會變得橫沖直撞。真是有趣的生物啊!虧特阿裏奇先生能找到這麽偏門的信息。”

說起信來,丹莉德爾拿起那封被随手擺在一邊的信,說:“讓我來看看,這次特阿裏奇将軍又酸了點什麽。”掃了兩眼,好笑地大聲朗讀起來:

“親愛的梅萊斯,巴拉巴拉略過灰岩龍的部分……我并無資格幹涉你,且應信任你有處理危險的能力。我雖清醒認識到這一點,但仍無法停止擔憂。哪怕被你責怪多管閑事也好,務必在将灰岩龍送走後,知會我你平安無事的佳音。哈哈哈哈……他居然用‘佳音’,特阿裏奇将軍說話真的有股迂腐味兒。”

梅萊斯:“是嗎?不覺得有種笨手笨腳的可愛感覺嗎?”

灰岩龍的幼龍最終被成功釋放在了一塊平坦的岩石上。飛車在上空觀察了一會兒,看到母龍來将小龍叼走,便放心離去。丹莉德爾一胳膊攬住阿爾珀,說:“走吧走吧,你的老師要去忙着給某條笨手笨腳的龍寫回信,我們不打擾他。”

梅萊斯:“……”

飛車又行駛了幾天,即将進入克裏裏火山區。如今飛車的下方是一片沸騰的沼澤。火山灰将沼澤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圓形水面。因礦物沉積的關系,每一塊水面折射的顏色不同,從深棕到淺黃,深深淺淺地随機排列着。如同鑲嵌在地面色澤缤紛的鏡面寶石。梅萊斯靠在窗邊,一邊欣賞着沼澤地的景色,一邊讀特阿裏奇的信。

親愛的梅萊斯,

今日,我為期一個月的發情期終于結束。我将辦公地點轉移回了魔界。

因此,從今日起,每個夜晚我都需要參與軍隊練兵,直到黎明才會回到書房。你的信也只能到黎明才能看到,并且回複。

你如果想來找我,記得不要去錯地方。盡管你後來也沒有來找我——注意,這裏絕對不是在埋怨的意思——但我想,萬一你有了過來的想法,讓你白跑一趟是不好的。

實際上,随着我們的距離變遠,我能明顯感覺到收到每一封信的時間間隔變長了。因此我真的建議你來找我。畢竟與書信相比,傳送陣的啓動只要那麽幾秒鐘而已,可以節約你的時間。

上一次我在信裏提到了見面,竟馬上成真了。盡管我不認為會次次靈驗,但還是想提醒你一下,傳送陣是很方便使用的工具。

祝愉快,

特阿裏奇

然而,梅萊斯讀完信後,便将它折起來塞到了其他信的底部。既沒有去拜訪他,也沒有回複。倒也并非有什麽特別的事要忙,只是那天在雪地裏與特阿裏奇呆的十幾分鐘,至今想起來都讓梅萊斯心頭緊緊的,十分難受。他也不知如何回絕,甚至覺得自己的回絕是沒道理的,故而索性就将此事擱置。一天後,良心畢竟不安,便抄起筆來,寫了封全然不相幹的回信,與特阿裏奇描繪他家鄉的景色。

然而,下一封回信卻讓梅萊斯愣住。

親愛的梅萊斯,

魔王批準了我的返鄉假。不過由于發情假剛剛結束,這次的返鄉假只有三天。準确的說,是兩天本休加一天假期。時間有限,請在收到信的這個黎明過來接我。我已與斯皮爾小姐通過話,她同意我與你們同乘。

特阿裏奇

梅萊斯敲響了丹莉德爾的門,還沒等他開口,門縫裏冒出的綠龍頭望了望他的身後,劈頭蓋臉就問:“咦?你還沒有去接特阿裏奇将軍?現在快黎明了吧?”

所以,這兩頭龍早通好氣了……!梅萊斯一口氣沒上來,點頭:“我就過去。”

梅萊斯回到房間,在傳送陣裏磨蹭了一番,最終啓動了它。

然而,當他真的回到那間熟悉的書房,梅萊斯那股心髒緊緊的感覺卻消失了。一切都很熟悉,書籍散發出好聞的氣味,地毯踩起來柔軟舒适,空氣的溫度也适宜,很令他放松。他沿着書架走出來,特阿裏奇已經在書桌邊,擡着頭看他了——想必是看到了傳送陣發出的光亮。

梅萊斯說:“我是來接你的,特阿裏奇先生,但願沒有來晚。”

特阿裏奇坐着沒動,說:“先坐一會兒吧,你看起來也有些累。”

梅萊斯:“時間不是很緊張嗎?”

特阿裏奇咳了一聲:“嗯。現在又不緊張了。”

梅萊斯:“是假期延長了嗎?”

特阿裏奇:“不……沒有。”

梅萊斯困惑地在他的桌對面坐了下來。特阿裏奇展開一張地圖來:“你們現在在哪兒?”

他一彎腰,頸間一塊石頭吊墜吸引了梅萊斯的注意。黑色鎖鏈緊貼着他的脖子繞了一圈,中間嵌了一塊不起眼的石頭。那石頭上似乎刻着什麽咒語。他從來沒有見特阿裏奇戴過這樣的東西。

梅萊斯:“特阿裏奇先生,你是……被詛咒了嗎?”

特阿裏奇明顯咽了口口水:“詛咒?你為什麽會這樣問?”

梅萊斯:“啊……也許是我想太多。”他在地圖上指出了一個位置。

特阿裏奇不自在地按了按頸間的石頭,指着地圖:“你看,從沼澤地一路向北,在這裏,是著名的岩漿瀑布,裏面有一些低等魔物比如岩漿鬼,很危險,我們可以遠遠觀望。再往北走,瀑布背後層層疊疊的岩漿岩,是不同時期的火山噴發留下的。這裏地形複雜,營養豐富,是紅龍的狩獵場。再往後,就是我父母居住的洞穴了。”說着拿出三條白色鬥篷,上面綴滿了白色與金色的羽毛:“這是用鳳凰羽翼做的鬥篷,你們越接近那裏越會覺得炎熱難耐,鳳凰羽翼是很好的隔熱材料。”

梅萊斯驚訝地表示了感謝:“沒想到你想得這麽周到。”

特阿裏奇:“是嗎,也許還是沒有斯皮爾小姐做得那麽好。”

斯皮爾小姐?梅萊斯困惑他為何突然提起她來。仔細一想,自己曾在與特阿裏奇寫第一封信的時候,誇獎過丹莉德爾的旅行技能。原來是在這兒較勁呢。

說話間,三頭火烈鳥女仆端上了豐富的茶點,擺在兩者中間,還親切地問梅萊斯需不需要為他準備沐浴用水和客房。特阿裏奇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三頭火烈鳥小姐,也太會讀空氣了吧!

梅萊斯哭笑不得:“我以為只在這裏呆一分鐘,現在看起來倒是不想讓我走了。”

特阿裏奇說:“一望無際的沼澤看看也就膩了,旅途辛苦,在我這裏多休息一會兒吧。”

為了增添吸引力,三頭火烈鳥小姐還把點心的銀蓋子一個個打開,讓食物散發出香味來。

梅萊斯覺得,這一定是魔力的緣故,使他來之前非常的緊張,不安,卻在真正見到對方時,感到放松愉快。

“好吧,那就多謝你了,三頭火烈鳥小姐。”梅萊斯說,“既然要放松——魔界有酒嗎?”

特阿裏奇一怔:“有倒是有……”

精靈泡在了溫暖的水池裏,四肢都舒展了開來。茶盤漂浮在水中,上面放着一小杯龍血酒——據說不是真的龍血,而是用某種與龍血色澤相似的漿果釀造的。他左手端着一本書,右手端起小銀酒杯,啜上一口,酒又甜又香,是人界沒有的美味。

怎麽會在別人家裏自然而然泡起了澡,甚至還小飲幾口,梅萊斯問過自己這個問題。自從十四歲以來,他就開始住在學院裏。可以說,學院就是他的家,也可以說,他沒有家。在精靈的節日裏,學生會回到自己的家庭,此時學院會變得空蕩蕩的,只有梅萊斯與守門的老人呆在那裏。

當然,也不乏對他親切的同伴。頭幾年,裏斯裏爾會帶他回家,與他的妻子孩子一起過節。但裏斯裏爾給他的感覺像是個可敬的兄長。有時,校長也會帶他回家,校長與他就更疏遠了。

自從有了自己的實驗室,過節期間他正式有了拒絕去別人家庭拜訪的理由。

但是在這裏,魔界,一頭龍的家裏,他頭一回有這樣不把自己當客人的疏離感覺。這裏沒有學院的規矩,沒有學生,或許還有更關鍵的一點,沒有拼命需要融入的另一個家庭,沒有那些明明和他不熟,卻善良地關心着他的不幸遭遇的人,他不再需要假裝高興又自在地坐在別人的家庭裏,完成一整晚的無意義談話了。

又是一口酒下肚,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啊——舒坦!

書房裏,特阿裏奇提高了聲音:“什麽??那酒我喝一杯都框框撞牆,你把整壺酒都給了他?”

三頭火烈鳥小姐被這麽一喊,委屈地說:“這……我提醒了法師大人這酒可不淡。我都沒說一杯,我說咱們酌情喝半杯就好。可他叫我不要小看他的酒量,說這一壺也就開個胃,還什麽他想當年可是能憑酒量獨戰群雄,幹掉了多少多少桶我也沒記住什麽酒的,我……我也不好阻攔呀!”

特阿裏奇說:“好,這不怪你。”看了一眼,精靈進入浴池半個多小時了,他快步走到浴池外,敲敲門:“梅萊斯,還好嗎?”等了兩秒,裏面安安靜靜,特阿裏奇心裏一緊,正打算一腳踹開門沖進去,裏面就傳來精靈仿佛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聲音:“特阿裏奇?”

紅龍剛松口氣,緊接着傳來一聲呵斥:“你給我進來!”

特阿裏奇:“?”

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特阿裏奇小心問:“進來……是叫我嗎?”

“還能是誰,給我進來!”

特阿裏奇咽了口口水,推開了門……然後就楞在了門口。

倒也不是想象中光溜溜的香豔場景,梅萊斯的确是穿了衣服的,但又沒完全穿。不僅正反穿錯,而且所有的衣帶和扣子都不在正确的位置呆着。一條胳膊不在袖子裏呆着,義肢也是前後裝反了的。他還戴着眼鏡,但是被水汽蒙成了兩片白霧。

特阿裏奇一開門,迎面就被跌跌撞撞沖上來的梅萊斯指着鼻子罵:“沒出息,怎麽又逃課!”哐當一聲,沒裝好的義肢就掉在了地上。

特阿裏奇趕緊扶住搖晃的梅萊斯,聞到他身上一股濃烈酒氣,再一看那壺,都空了!這精靈竟喝了一整壺龍血酒!居然還能站着,酒量想必倒也不是吹的……可能他真的以為自己只是小酌一點,但并不清楚魔界酒的威力……

特阿裏奇只能順着他說:“逃課?”

梅萊斯點頭:“對啊……逃課!你給我回來,上課!”

特阿裏奇心想,這精靈醉成這樣,今晚哪兒也別想去了,便說:“好吧,上課得在學院。我帶你回學院。”

梅萊斯嘀咕:“學院……?嗯,去學院……”

特阿裏奇見他醉了酒那不講道理又好騙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撿起那條義肢,将梅萊斯打橫抱起來,後背翅膀彈出,往客房的方向飛去。短短一程,梅萊斯教訓了他一路,說他實驗基本操作都做不好,咒語也背不出來,還要他罰抄校規一百遍,不允許用複制魔法。

特阿裏奇一路忍笑,好好好地答應着,落到已經打掃好的客房裏,把梅萊斯放進了鋪好的床上,剛想直起身子,手腕就被他一把拿住。梅萊斯費勁地坐起來:“不許跑!……還沒……抄完校規……”

特阿裏奇個子高,被這麽彎腰拽着難受,便在梅萊斯身邊坐下來:“……你放了我,我現在抄。”

說着幫梅萊斯摘了眼鏡,趁他坐着,将他亂七八糟的扣子一顆顆解開,衣服翻過來穿上,又将扣子一顆顆正确地扣好。

“今天教……教你……用傳送陣……”梅萊斯說着,像沒骨頭的水母似的往特阿裏奇的懷裏一靠,軟軟的身體倚着他,腦袋枕着他的肩,沒法直起來。似乎是感到這個身體的手感很好,他的兩條胳膊都繞過來,一會兒抱他的腰,一會兒摟他的脖子,身體要是失去平衡了,還在他奶子上撐一把,把特阿裏奇弄得兩耳滾燙,忍不住遮擋:“別亂摸……”

他嘴裏還哼哼唧唧地說着:“咒語,咒語……”然後就開始支離破碎地念咒。念着念着,突然擡起頭,臉差點與特阿裏奇貼上。特阿裏奇驚了一下,但沒有動。

梅萊斯湊得很近地盯着他,一臉絕不放過一個學渣的執拗表情,問:“學會了嗎?”

特阿裏奇:“學,學會了。”

細細的手指戳着他的喉結:“那背一遍!”

特阿裏奇:“……”

特阿裏奇的呼吸有些急促,兩眼盯着那兩片紅潤的嘴唇。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只要一低頭,嘴唇就會貼在一起。他吻過這兩片嘴唇,知道嘗起來是多麽令他難忘。

只要一低頭……

特阿裏奇感到脖子上的項圈似乎在發緊,使他喉嚨幹渴,血液上湧。他擡手想撫摸他的嘴唇,想把一切的詛咒變為現實……

可是他腦內的想法已經危險得翻江倒海,梅萊斯仍對他毫無防備,仿佛在充分的安全感中。這令這最後一毫米的距離變得難以突破。

特阿裏奇最終輕輕把他放倒,蓋上被子,就想起身離開。卻發現自己手腕又被拽住。

“別想逃課……我告訴你……”醉酒的精靈嘟囔,翻了個身,将他的手枕在了臉下。熱乎乎的臉頰貼在了紅龍的手心。

特阿裏奇看着自己被封印的手,苦笑出聲。他拽了個椅子,在床邊坐下,另一手支着下巴,有興趣地觀察着他。

此時早已過了魔族入睡的點。經過這樣一折騰,漸漸地,在精靈啰裏啰嗦的話語中,特阿裏奇也有些困了,趴在床沿,打起了瞌睡。就這樣一個躺在被子裏,一個趴在床邊,一個手被另一個枕着,龍與精靈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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