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去的噩夢

梅萊斯狠狠摔在了一塊柔軟的墊子上。沾上血污的金發淩亂地散開來,血在他的衣服上越滲越多,幾乎染紅了整個上半身。

有那麽一段時間,疼痛占據了他的全部思考力。他蜷縮着,不住地抓着身下的墊子,因為那超出忍受範圍的疼痛而止不住地哭泣。直到他哭累了,疼痛仍沒有任何減輕的跡象,反而成了一種令思想麻木的存在。他慢慢展平身體,愣愣地望着天頂,臉上都是淚痕。

他的上方有一個大面積的石洞。他從傳送陣裏掉出來的時候,就直接從半空穿過這個洞,掉到了石窟裏的軟墊子上。這是他得以活下來的原因,但掉落時的沖擊力使得身上原本猙獰的傷更嚴重,幾乎把他撕成好幾瓣。

十四歲的學徒梅萊斯不得不接受了事實——他自殺失敗了,再一次。

他掉進的是一個鳥巢——至少當時的他這麽覺得。身邊有兩顆大得不可思議的蛋。一枚足有他上半身那麽長。但那到底是什麽生物的蛋,他并不感興趣。他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只能小幅度地轉動脖子到處看,想确認自己還有什麽辦法能切實地死去。這是他唯一想要的事。

最後他決定,就這麽安靜地躺在這裏,等待死神的垂憐。這個流血量,怎麽也足夠了。只是很痛,真的太痛了。

究竟是怎麽會走到這一步的……在這個無人的陌生地,他像個旁觀者一樣,回溯着這件事。

五年前事情還不是這樣的。然而過去的五年,他所經歷的一切摧毀了他的生活。他才十四歲,五年占據了他那短短的生命裏三分之一的時光,漫長而絕望。

五年前,九歲的幼年精靈梅萊斯和村裏的其他精靈一起無憂度日。直到那一天,村裏來了一個人類學者。

精靈是既善良淳樸,又警惕性高的生物。對這個莫名前來的學者,村裏的精靈長老們報以警覺的态度。盡管學者再三請求,他還是只能居住在村外有一段距離的森林裏。然而,那個人類學者十分锲而不舍,經常來村裏與長老們交流。

梅萊斯早就聽說人類是和自己不一樣的物種。他們的身體裏沒有魔力,但是似乎研究出一套有趣的東西來應用魔力。聽說有人類學者到來,梅萊斯很好奇地前往他的住所偷看。

透過籬笆,那兩只綠色的眼睛看到一個老年學者,看起來足有精靈的四五百歲那麽老——後來他才知道,對方也才四十多歲,人類的壽限是遠遠短于精靈的。

那個人類學者有着村裏從沒見過的黑色頭發,他的眼睛看起來像鹿一樣安靜,又像烏龜一樣智慧。梅萊斯覺得他和村裏墨守陳規的老精靈看起來不一樣。

“你在做什麽?”聲音從籬笆後面冒出來,人類學者擡起那鹿眼睛來,看到籬笆後面羞澀的小精靈。

“我在磨藥準備法陣。”他說,“你們的長老說,只要我能證明法陣的作用,他們就能接納我。”聽起來很和善。

先是一對尖尖的精靈耳朵冒出來,然後是整個腦袋,最後在确認安全後,精靈走進了學者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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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精靈問。

“法陣。有了它,你可以一下子從這裏變到長老面前。”那人回答。

梅萊斯難以置信地吸了口氣,蹲下來湊近看那個法陣。

那人說:“施法者是無所不能的。要試試嗎?”

在梅萊斯點頭後,那人邀請梅萊斯與他一起站到了法陣裏。而後,他掏出了一瓶暗紅色的液體,梅萊斯又問:“那是什麽?”

人類說:“濃縮了法力的血。”

梅萊斯:“是因為你自己沒有法力嗎?”

人類的表情微微停頓後,綻開了親切的笑容:“是的。你的問題可真多,這麽好奇,不如跟着我學習吧。”

梅萊斯說:“不行。我的爸爸媽媽不讓我跟你玩。”

人類掏出了兩柄小毛刷,用雙手拿着,往法陣裏勻速刷着血,同時嘴裏念着古怪的語言。那雙鹿眼睛裏忽然流露出了兇猛的神色,令幼年的精靈有些害怕。

就在那一瞬間,法陣被血液填滿,周圍突然發出亮光。梅萊斯感到自己的肚腸扭曲了起來,哇地叫了一聲。下一刻,光芒暗去,梅萊斯驚訝地瞪着周圍——

他真的站在精靈長老的門口,而他們的周圍圍着一大圈事先被召集過來的精靈,全都驚叫起來。梅萊斯在他們中看見了自己的父母,朝他們跑了過去。

梅萊斯記得當時第一次看見“活的”施法者,大家很驚訝,他也很驚訝。人類學者開始向大家解釋什麽叫法陣,如何運行的。還說,如果是本身就擁有法力的精靈,會比人類更容易發動一個法陣。而他致力于普及法陣及咒語的用法,是想來精靈村裏招收學徒的。當然也互惠互利,學徒也能幫他很多忙。

人類學者終于被允許留在了村子裏。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熱心好人,時常用他的法陣幫村裏精靈的忙,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方便。同時,他經常用法術做一些有趣又無害的事,比如,讓幾噸重的石塊漂浮在空中,吸引越來越多的精靈來圍觀。幾個月過去後,精靈們終于逐漸開始信任他,默許自己的孩子去找他。梅萊斯當然也在其中。人類學者——此時梅萊斯知道了他的名字是艾瑞德——開始教他們如何操控法力。

在艾瑞德的教學開始後的幾個星期裏,精靈們天天對着魔力指示圈着迷地練習,互相比試。而艾瑞德對這尤為熱衷,悉心地指導他們。甚至拿出一張足以容納幾十人的魔力指示圈,提議所有人一起來練習。精靈覺得那是有趣的新活動,全都樂在其中。

有一天,艾瑞德宣布,他将表演一個他們聞所未聞的法術,過來觀看的精靈甚至可以親自參與其中。

要知道,在那之前艾瑞德總是不允許他們參與施法,說他們還不足以控制法力。所以那一天幾乎全村的年輕精靈都到齊了,這裏面當然包括好奇心旺盛的梅萊斯。艾瑞德将他們帶出了村子,帶到他森林邊的小屋。艾瑞德早已熟悉精靈的作息,選擇了白天中最忙碌的時間,沒有任何一個成年精靈發現并阻止他。

在那間已經被廢棄的小屋門口,艾瑞德已經用銀粉畫好了一個大得不可思議的法陣。幾乎是一看到,大家便驚嘆起來。

“老師,這是什麽法陣?”他們一如既往地跟在艾瑞德屁股後面追問。

艾瑞德那雙鹿一樣的黑眼睛裏如往常那樣含着笑意,甚至看起來比平時更高興。

“過來,大家。走上來的時候,小心不要踩到法陣上的線。”

梅萊斯和精靈們一起,像小貓一樣踮着腳,小心翼翼地走進法陣裏。他觀察着這個法陣,好奇地問:“這是傳送陣嗎?”它看起來和艾瑞德第一次帶他使用的法陣一模一樣。

他連着問了兩遍,但艾瑞德對此并不回答。當梅萊斯問第三遍的時候扯了扯他的衣袖,并擡頭看他——那一瞬間,他在那雙黑眼睛裏看到了一瞬即逝的惡毒。

艾瑞德號召大家一起催動法陣。梅萊斯有些不安,想着艾瑞德的眼神,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他想努力彌補,便與大家一起,讓自己的法力流入法陣中。在艾瑞德的指揮下,法力如練習過的那樣很快彙聚成一股,在法陣中流動起來。瞬間,法陣在精靈的期待中被點亮,肚腸好像扭曲了起來……

那之後的事,因為中途失去過意識,梅萊斯記不清細節了。他只記得那真的是個傳送陣,自己,還有其他精靈都被傳送到了一個陰暗的地方。一到那裏,艾瑞德就捂住了口鼻。緊接着,一股詭異的氣味鑽進了精靈們的鼻子,使他們紛紛倒下。

當梅萊斯再次醒來時,他驚恐地發現,他們被鎖在了一個沒有窗的地方,鐵栅欄将他們欄在一間一間的小室內。他曾在書裏見過類似的描述,叫做地牢。

有同伴開始哭鬧,要求回家。而當艾瑞德再次出現時,卻變得像不認識他們一樣冷漠。他僅僅提供最簡單的食物。而後每隔幾天,就會從他們中拽走一個精靈。那些被帶走的精靈夥伴再也沒有回來過。

恐懼在年輕的囚徒之間傳播着。

終于有一天,輪到了梅萊斯。他怯生生地跟着艾瑞德走上樓梯,進入了地牢上方的塔內。在那一路,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場景,是塔內有面目模糊的怪物,将他一口吞進肚子裏。

“到了,進來吧。”艾瑞德推開一扇門。

梅萊斯以為怪物即将撲過來,害怕地縮起來。然而一切安靜,他被艾瑞德一把推了進去。

在那裏,他再次見到了被帶走的同伴——他們的頭顱被藥水泡得發白,血液被集中在玻璃罐裏,身體被整整齊齊地切割成小塊,用于做各種研究。

梅萊斯不太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了。艾瑞德那一天似乎需要對他說什麽,但因為他的反應,而不得不将他放回了牢房。他不吃不喝地沉默了兩天,不敢睡覺,一閉眼就是他所看到的場景。他也沒有辦法對任何同伴提起他看見的。面目模糊的怪物突然有了清晰的外表,那是完全超出一個九歲孩子理解的一切。

兩天後,他再次被帶走。

“可以冷靜了嗎?”艾瑞德無奈地說,“真是的,我以為你是個乖巧的孩子,為什麽會反應如此之大呢。”

“放心吧,這些精靈只是材料而已。可你不一樣。我希望,你做我的學生。真正的。但如果你總是不争氣,我就也只能把你切成那樣了。”

在兒童時期,梅萊斯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艾瑞德偏偏選中了他。這事是直到梅萊斯自己招收學徒後才想明白的——他是那批受害者中較有天賦的。自己沒有法力的艾瑞德會有各種需要法力的時候,趁手的學徒是必要的。而且當時才九歲的他在那批精靈中年齡又幾乎是最小的,溫和無害,易于控制。

艾瑞德研究的,是精靈體內産生法力的機制。他渴望自己能擁有法力,渴望得簡直發了瘋。他對被他抓來的精靈既妒忌,又憎恨,但又喜歡。常常對他們做出實驗需求外的,不必要的折磨,使他們反複痛苦,直至死亡。每當這時候,哪怕實驗沒有進展,艾瑞德的鹿眼睛裏也會流露出一絲欣慰,甚至是愉悅。

曾經的精靈同胞罵梅萊斯是艾瑞德的走狗。因為他管那個畜生叫老師,他可以毫無表情地站在解剖臺旁白,為他遞過手術刀。他們無暇注意到梅萊斯不知何時丢失的一條腿和臉上身上經常出現的傷。因為和這比起來,他們要遭受的痛苦會多一千一萬倍。

十三歲的時候,梅萊斯第一次有勇氣自殺。或者說,他第一次想明白,結束自己這場災難的唯一方法,就是結束生命。在那之前,有精靈嘗試過逃跑,反抗。他們的結局到現在都讓他做噩夢。

他試着服用老師櫃子裏的藥劑自殺,但是馬上就被發現了。盡管那之後的懲罰令他有一個月的時間都無法站起來,但他意識到,只要下定決心死去,其他的事就不那麽讓他害怕了。只是再也不能被老師發現。

“如果在啓動傳送陣的時候,施加與傳送陣方向相反的魔力,魔力會亂竄以至于失控,割傷施法者。身體會變成一堆碎塊哦。”

在十四歲少年的心裏,這是最快速的死亡方式了。他以為這樣是最好的。但現在他明明還活着,只是更痛苦。

梅萊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連這個話都是老師故意說給他聽的。這樣的話,當他再次違背老師的意志去追求死亡,死亡就會又一次變成一種緩慢的折磨。這正是老師想要的結果。

但這一次,他不會再被控制了。梅萊斯下意識覺得,這個在情急中胡亂寫的傳送陣将他傳送到了一個離老師,那座塔,和死去的族人們很遠的地方。在這裏他終于可以獲得永恒的安寧,不會再被幹擾。

梅萊斯的眼睛微微閉起來。

磕磕,磕磕。

他的身邊傳來啄碎蛋殼的聲音。聲音持續了很久,小生命破殼而出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梅萊斯并沒有睜開眼睛。他隐約覺得,那真是小鳥的倒黴日,剛出生,身邊就躺着一個死去的精靈。

但是小鳥也許不介意……在自然界,死亡只是又一次循環。也許他會成為小鳥的第一頓食物。想到這一點,他竟有了些許滿足的感覺。他已經太久沒有給任何人帶來幸福或快樂,如果他的屍體竟能讓鳥飽餐一頓,他的存在也便終于有了一些可取之處。

于是,梅萊斯虛弱地擡起眼皮,想看看這個小家夥究竟是不是食肉動物,自己的價值到底能不能達成。

在自己的身邊,他看到了一只匪夷所思的生物。一只在現存的博物志裏,全然未曾提及,甚至不與它們中的任何生物有相似之處的生物。一個全然獨立于世界認知之外的物種。

畢竟,有什麽生物,身上會像鑲滿了紅寶石一樣美麗……腹部如同灌滿了岩漿一般隐隐發亮。如果一定要說,它看起來有些許類似某些冷血爬行動物。但它的背後還有兩只爬行動物所沒有的翅膀,濕漉漉的還沒來得及舒展開來,像兩團濕抹布一樣軟軟貼在背上。

小家夥的眼睛已經奮力地睜開一條縫,但頭上像瓜皮帽一樣頂着的一片蛋殼,完全遮擋住了它的視線,只能靠小鼻子不利索地戳來戳去尋找着什麽。這笨拙又可愛的小家夥讓梅萊斯蒼白的嘴唇略微抽動了一下,那麻木的眼中有了一絲柔軟。精靈的手指艱難地挪動到小家夥身邊,幫它摘掉了腦袋上的蛋殼。

小家夥先是擡了一下頭,而後憑借着本能爬向了它眼裏唯一的活物——精靈的手。将他的手指抱住,把指尖含進嘴裏,輕輕地吮吸起來。

好熱……好熱的溫度……

意識到的時候,梅萊斯已經淚流滿面。一個新生命誕生在了即将死亡的他面前,就像一個奇跡一樣。

他閉起了眼睛,等待小家夥的父母歸來。或許他會被當做食物吃掉,或許被當做入侵者殺死。但是在一切結束前,能看到那麽美好的一幕,使他在彌留之際內心是溫暖的。想到這裏,他甚至覺得這一刻的他是幸福的。

然而,命運卻似乎不允許梅萊斯安然等待死亡。很快,他的上方有翅膀扇動的氣流聲傳來,他微微睜開眼,看到碩大的黑色翅膀擋住了上方洞口的光,一只大鳥俯沖了下來。那是與蛋裏剛出生的小家夥完全不同的物種,很顯然是被剛破殼的氣味吸引來的。

第一次,大鳥的利爪伸向了小家夥身邊的另一顆蛋。但似乎已破殼的幼體對它的吸引力更大,大鳥在中途改變了主意,頭一轉就向剛出生的小家夥撲了過去。

對于已接受過這方面學習的梅萊斯而言,他立刻就明白了:對方是盜蛋者。蛋就是他們的食物來源。這個盜蛋者甚至連剛剛破蛋而出的幼體也不會放過。

對于學者而言,面對弱肉強食的自然現象,只需在旁細細觀察,無需投身入任何争端。這是老師教給他的。如果老師在這裏,他絕不會做任何的插手,只會津津有味地看着這個小家夥淪為掠食者的腹中餐。

然而,當老師的形象出現在腦內時,梅萊斯心裏産生了一股強烈的反抗情緒。沒有經過任何猶豫地,梅萊斯在大鳥撲過來時收緊了手,抓住了小家夥。

盜蛋者的利爪抓住了小家夥,試圖将它帶走。梅萊斯也抓着它不放,甚至被拖行了幾步。已經撕裂的傷口帶來了巨大的痛楚。他嗚咽了一聲,竟沒有松手,反而用胳膊死死地圈住那個小家夥。饑餓的盜蛋者與他争奪起來,用翅膀拍打他,用尖銳的喙将他的手啄得血流不止。而一個十四歲的精靈,還是很長一段時間營養不良的身體,并沒有足夠的重量壓住那小家夥。他被巨鳥拖出了很遠,直接拖出了岩洞,在地上留下了一條扭曲的血痕。

疼痛與心中激烈的反抗意識讓梅萊斯一路吼叫着咬着牙,用不屬于他的力氣抱着那個小家夥。忽然,他的身下一空,繼而他和小家夥都猛地往下一沉,狠狠砸在地面,又是一輕,又砸下來——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抱着那個小家夥翻滾在一條陡坡上,順着坡一路滾到了谷底,最終掉入了一堆柔軟的植物裏。

那只大鳥甚至想飛下來奪取食物。最終因為峽谷太過狹窄而選擇了放棄。刺耳地叫着盤旋了幾圈,離開了。親眼看着敵人離開,梅萊斯支持不住,失去了意識。

胸口和手指很溫暖很舒服。好像抱着一塊曬得發熱的大石頭,溫度慢慢滲透進身體,從胸口一直暖到全身。喚醒了精靈冰冷的靈魂。

随着眼睛睜開,疼痛感都回來了。梅萊斯呻吟了一聲,低眼,看到那個頑強的小家夥居然還活着,而且好像沒受什麽傷。它顯然把梅萊斯認作了親人,拱在他的懷裏嘬他的手指。

有那麽一會兒,梅萊斯又閉起了眼睛,微微收起手臂,感受着這個小生命的熱度。在濕冷的、沒有窗戶的牢房裏住了五年,梅萊斯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暖意”了。不是指心靈上,而是真正皮膚上帶來的“溫暖”。他也已經太久沒有被需要,手指尖被那暖暖的口腔吮吸的感覺,讓他重新回想起來了,自己在遇到老師之前,曾也好好地活着……

那感覺……真的很好……

梅萊斯低下頭,将鼻子埋在小家夥肉嘟嘟的身體裏,泣不成聲地說:“謝謝……謝謝你……小家夥……好像,說這個已經太晚了,但我好像還想……活下去……”

距離峽谷的不遠處,一道光芒閃過。特阿裏奇站在草地上,莫名地到處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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