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趙喬正看着眼前一幕, 衛國公也從一旁走了過來,卻見她一臉慚色:

“陛下, 下臣懇請把這小子帶回去。子不教母之過……下臣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小子!再也不會讓他幹出這種丢人現眼的事情。”

衛國公說着咽了口氣,喉頭哽了哽,繼續道,“此子既要入宮,以後便是難得一見了……下臣帶他回府上小住幾日,也省得他那大爹總是挂心,還望陛下恩準。”

瞧見衛國公此時似哀似痛更似是放下了心裏一塊大石頭的神情, 以及那斑白的兩鬓。

又想起她對自己坦白的那些事情,趙喬倒也諒解她如今的心情, 便大度地揮了揮手:“如此也好, 朕也不急于一時。等到過段時日,再将人送回來便是。”

草草了結了這件事,趙喬聽人傳報李珺言醒了過來,便連忙去了紫宸宮。

但時機不湊巧,趙喬去的時候李珺言才剛睡下。

負責伺候的宮侍小心翼翼地解釋:“陛下, 鳳君本來已經醒了, 但是坐了一會兒便又睡下了。”

空氣中隐有異香, 卻像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的。

趙喬微蹙着眉點了點頭, 問道,

“皇夫用過早膳了嗎?”

“回陛下, 還沒有。”

“那你先下去讓人做點清淡的吃食, 溫在那裏。”

宮侍輕聲應下, 轉身便要離開。

錯身時, 那股熟悉卻又奇異的香氣更明晰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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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趙喬眸光一凝, 頓在那宮侍身上。

聽得這道呼聲, 宮侍身形一滞,轉過身來:“陛下有何吩咐?”

鼻尖盈滿香氣。趙喬定定看着他,沒有說話。

一起過來的蘇嬷嬷雖不明所以,卻也跟着看向了那宮侍,眼神淩厲。

在二人的注視下,宮侍仍是恭恭敬敬地躬着身子,神色與尋常時候沒有什麽差別,全然看不出什麽不對勁。

但就是這樣,才顯得更不對勁。

內殿悄無聲息,足過了幾息,才有趙喬冷淡散漫的聲音響起:“伸出左手,把袖子撩起來。”

蘇嬷嬷眼神不再淩厲,反而比較淩亂。

她心頭巨震。難道陛下看上了這小子,現在已經迫不及待,要驗他的守宮砂?這可是在皇夫的床前啊!

宮侍微微一愣,急忙跪下,臉上這時才露出慌張神色來:“陛下,使不得啊。奴婢這渾濁的身子怎麽能污了您的眼呢?”

趙喬眉頭微擰。

蘇嬷嬷立刻收起所有思慮,挺身而出:“陛下叫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不照着辦就該老奴親自動手了。”

最後一句不是威脅卻勝似威脅。

宮侍偷觑一眼趙喬的臉色,在被發現之前趕忙收回視線,垂着頭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一天幾口飯哪?磨磨蹭蹭的。”

蘇嬷嬷一個健步上前,以比話音還快的速度扯開了對方的衣袖。

青色的衣袖被抹到後面,露出了一截白嫩纖細的手腕。

手腕上挂着一根紅線,紅線綴着一枚明黃色紙符。

蘇嬷嬷動作太快,宮侍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暴露了什麽,驚叫一聲,迅速縮回了手。

但只這麽一會兒,也夠看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了。

“好啊你!竟然敢偷東西!”蘇嬷嬷扒拉過宮侍的手,硬生生将那根紅線從他手腕上扯下來。

宮侍雖然牢牢護住了自己的手腕,但論起粗暴,他着實不是蘇嬷嬷的對手。只能任由那紅線被扯走,還勒掉了他一塊皮。

蘇嬷嬷把那明黃紙符呈到趙喬面前,贊嘆道:“陛下,您果真是慧眼識珠!這紙符就在這小子身上!”

她說着,轉頭惡狠狠地瞪了過去。

趙喬對皇宮衆人的文學造詣早已不抱希望,聞聽蘇嬷嬷的話也并不糾正,只是看向已經趴伏在地上的宮侍,淡聲道:“說吧,誰派你來的?”

宮侍雖難掩倉惶,卻聲線平穩:“陛下恕罪!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膽,鬼使神差才偷了這東西!求陛下饒命!”

他說完,哐哐磕起頭來。

并不堅硬的腦門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很快就見了血。

“求陛下饒命!”

“求陛下饒命!”

一聲又一聲乞求之聲在內殿回響,渾似索命的惡鬼。

趙喬冷笑。呵呵,這點計倆還想騙她?

此人連用兩個成語,且話語之間條理清晰,還使用了重複的技巧。文學造詣頗高,一看就不是正經的宮裏人!

她擡腳踹了過去:“閉嘴!”

宮侍應聲倒下,嘴角也溢出了一絲血線。

趙喬随後一聲令下,“來人,把他關押起來,問出幕後主使!”

蘇嬷嬷把紅線扯斷,将明黃色紙符單獨取出,遞給趙喬:“陛下,您看看這紙符可還完好?”

趙喬接過,拿在手裏細細把玩一陣,才緩緩搖頭:“料想那人還沒來得及對這紙符做些什麽。”

她面色一冷,“也幸得國師在裏面還加了安神香,否則還真要讓他得逞了。”

若不是那安神香引起了趙喬的注意,她平素也不見得會去多注意一個宮侍。

趙喬将紙符捏在掌心,慢條斯理地道:“這皇宮,該要肅清一遍了。”

……

李珺言正在喝湯。他動作斯文,一口一口,即便是喝湯也像是在作畫。

當然,他本身更像是一幅畫。

因經歷了紙符差點被盜走的事,她暫時不太放心李珺言一個人,便将今日的公務搬到了紫宸宮來處理。

以至于現在一擡頭便能看到李珺言。

似有所覺,李珺言擡起頭,看了過來。

他一見趙喬,便緩緩笑開,雙眸裏仿佛有水波流轉,閃爍着晶亮的光芒。

趙喬擱下筆,索性今日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她走到李珺言身邊,眼瞳裏倒映出對方的身影。

李珺言的面色還有些蒼白,發絲也像受驚一般還有些淩亂。原本櫻色的嘴唇變淡了許多,看上去仍是病恹恹的樣子。

“陛下,”李珺言放下碗勺,“您批完奏折了嗎?”

趙喬正要去牽他的手一頓,改為去掐他的臉,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批完了。”

李珺言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趙喬的動作紅潤了一些,像染了層胭脂。

他回過神來,愣愣問道:“陛下這是做什麽?”

見他如此,趙喬又伸手輕輕掐了一下,勾唇一笑:“這樣氣色更好。”

“……竟是如此嗎?”李珺言遲疑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趙喬坐在李珺言身側,指着桌面上清淡的菜色:“你大病初愈,現在只能吃這些。”

她幾乎沒有絲毫停歇地說,“這些都是朕特意吩咐廚房,給你做的。”

趙喬的目光就和她的話語一樣直白不加掩飾。

李珺言莫名感到了一陣熱意爬上臉頰。

他張唇道:“多謝陛下。”

“郎君打算怎麽謝朕?”趙喬撐着頭,言笑晏晏地看向李珺言,其中不乏調笑之意。

許是很少見到趙喬這般模樣,李珺言愣了一下,臉色浮現羞慚的神色:“陛下待我一向很好,而我卻好像沒有什麽能為陛下做的。”

沒等趙喬接話,李珺言便繼續說,

“但我想以後為陛下做很多事。只要是陛下需要的,我都可以做。”

李珺言清潤的嗓音帶着一絲病弱感,他擡起頭來看向趙喬,眼睛像是蘊滿了天下最美麗的珠光,灼灼生輝。

趙喬幾乎要被這眸光燙得心口一刺撓。

她感到一陣久違的熱流流淌過她的心間。

盡管她并不需要別人為她做事。

很多事情,譬如說異族的事,在她看來都不是什麽大事。總能解決的,也總會解決的。

她唯一煩憂的就是高處不勝寒,根本不會有一個對她感同身受的人。

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活有多麽枯燥乏味。

每天都要在前朝縱情掌控生殺予奪的權力,要在後宮欣賞各種惑人的男色。

一睜眼看見的就是鑲着一百零八顆東海珍珠的床頂,一閉眼就是不為人知的花花世界。

她雖然擁有了一切,卻失去了煩惱!

趙喬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握住李珺言的手,道:“朕知道,你很好。”

她說完這句,想起什麽似的,問道:“朕為你求了一個符來,就壓在枕頭下面。往後你便日日帶着,不要離身。”

想了想,她又多加了一句,“睡覺也要放在一邊。”

雖不知為何,但看到趙喬認真的模樣,李珺言乖乖點了點頭。

也更讓他堅決,以後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能再讓陛下為自己這麽憂心。

想到這裏,李珺言正要開口。

趙喬卻先一步問道:“京墨,朕有事要問你。”

“你可還記得自己落水那天發生的事情?”

李珺言想說的正是此事。

現在趙喬一問,他便将自己的記憶全都複述了出來。

“……就是這樣,後來我嗆了水,別的都記不清了。”李珺言說到這裏,有些忐忑起來,睜着一雙潤着水光的眼眸,輕聲問道,“陛下,您相信我嗎?”

畢竟,他才差人去打聽了,和他一起落水的那個是最近風頭正盛的鄭侍君。

李珺言有八成的把握,陛下會相信他。剩下的兩層源自他對自己的不自信。

在母親去世,阿姐還沒有支棱起來的那幾年裏,将軍府名存實亡。

一個府上只有兩個還沒長成的小孩,又怎麽會得到貴人們的正視呢?

正是那段時間,李珺言遭受了許多冷眼。

也因為如此,他雖然學業優秀,卻一向表現得非常低調。

趙喬微怔,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但轉念一想,卻又明白了。

她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毫不遲疑地道:“朕自然相信你。”

“陛下……”李珺言十分感動,幾乎就要熱淚盈眶。

趙喬憐惜地撫摸上他的臉:“乖。”

作者有話說:

詐屍了俺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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