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渾然不知
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聽到漠塵的這番話後,我的心靜,竟是如此平和!
也是,完全沒必要動火或是悲恸的啊,将死之人,還有何所求?本來這次回來就是打算用自己的餘生好好照顧小婉滢,兌現那個“永遠陪着她”的諾言,僅此而已。
如果嫁給他,能讓她快樂,那麽,我必然是要欣然接受的。
“小月月。你……還好吧?”
我又失笑了。
看着滿臉惶恐不安的漠塵,我無奈地聳了聳肩:“你覺得呢?”
漠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樣子……是沒事。所以,我才更覺得你有事啊!”
這句繞口令差點沒把我給惡心死。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我能有什麽事?你自己拿面鏡子照照先,就你那煞白的小臉兒,有事的,該是你才對吧?!”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說錯什麽了,竟将漠塵這厮刺激至此!
聽完我這漫不經心出口的話,漠塵完全失了控制,雙手猛地抓緊了我的雙肩,指甲都快掐緊我的肉裏啦!即便是我這副有着上千年修為的皮囊,也不免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
“啊——!”
我吃痛地驚呼一聲,可還沒等我來得及喊出“疼”來,漠塵近乎瘋狂的嘶吼聲,已在我的耳畔響起,震耳欲聾!
“小月月,你別這個樣子好嗎?現在去阻止他們,還來得及。別在我面前強顏歡笑,再大的痛,我也會陪你一起承受,可我最害怕的,是見到你這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幻月,是你自己說的,你會好好活下去。可是為什麽才不到一個時辰,你竟已将自己說的話,全然抛諸腦後?!”
我……
“漠塵,你先冷靜點兒……”
“你要我怎麽冷靜?你都快死了,你還要我怎麽冷靜?”
“我怎麽就快死了?還有兩年啊,兩年!漠塵,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強顏歡笑的人,即便有時會可以隐藏自己的懦弱面,但于你來說,我的喜怒,向來都是溢于言表的。”
“怎麽……可以……這樣……”
這種氣氛詭異極了,充當局外之人的漠塵,心痛到無以複加,而本該傷心欲絕的我,卻是此時最淡然的那一個。
我微笑,擡手抹去漠塵眼角溢出的珠光:“我說你小子也太娘了點兒吧?這才多長時間,你丫哭了多少次了?”
漠塵的情緒,伴随着他自己的嘶吼,漸漸平複了些,可當他一見到我的微笑後,再次崩潰。
“你別這樣好嗎?你此刻的笑,比你的眼淚更能刺痛我的心。幻月,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軟弱的家夥,但是就當我求你,只一次,只這一次就好,你哭出來吧!”
他的這個無理要求,我是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我的嘴角,咧得更大了:“漠塵,原來我在你心目當中,一直都是這麽一個不堪一擊的人麽?是,我承認自己對小婉滢有情,但這并不表示我一定要得到她,不是麽?她不記得我,或者說,她認錯了‘我’,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跟着他,她覺得快樂,這樣就夠了。”
“啪——”
漠塵終于忍到了極限,毫不留情地賞了我一個大耳光。
“你……”
這一刻,我沒有生氣,只是倍感莫名。
“混蛋!說好的,要好好活下去,還說什麽我也是你活下去的動力,放屁,全都是放屁!幻月,說到底,你的心裏,還是只有一個她而已。千年前是這樣,現在亦是如此。究竟在你心裏,将我置于何地?朋友也好,親人也罷,你的世界,到底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終于也抵達底線。
我狠狠地回敬了漠塵一拳,眼看着他側倒在床上,我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血痕,動作是溫柔的,可伴随着的言辭,卻是幾近咆哮。
“別把我說得如此不堪!除去她月婉滢,你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之人!若非因為你在我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我怎會在你面前仿若無事人?我難過,可我說的也是事實,她能幸福快樂,便是我現在最欣慰之事。也正是因為她的後半生有了着落,我才能信守諾言,好好活下去,靜待餘生!”
“靜待、餘生……?”
我的話,并沒有讓漠塵振作或是安心,不過他倒是也沒有繼續消沉下去,微微一怔之後,便是暗自咀嚼着我剛才的那番話,嘴裏還反複呢喃着“靜待餘生”四個字。
我的火也發洩完了,看着自己手上殘留的漠塵的血,心裏不可避免地開始內疚起來。
“小月月。”
“嗯?”
正在我出神之際,漠塵突然叫住了我。我側目,正好對上他質疑的目光。
“你說,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她?”
“嗯。”我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繼而立馬補充道,“可我剛才不是說了嘛,現在又加了你一個……”
漠塵揮了揮手打斷了我的話,随即又急急地問道:“你的‘為了她’,該不會是為了兌現十三年前的那個戲言,只是這樣陪着她?”
雖然不解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但我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眼看着漠塵的眼眸越瞪越大,我的心中,逐漸騰升起一股焦躁感,和強烈的不安……
“那麽說來,你……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不知道?”
“哈、哈哈哈——”
漠塵的笑,好瘋狂,參雜着徹骨寒意的笑,令我毛骨悚然。
“原來,你還不知道!幻月啊幻月,我本以為,你竟可以為了愛,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顧。我還以為,千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可誰想,這都只是我自以為是的猜想,原來,你根本還都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會做出這種白癡似的決定!”
“漠塵,你到底在說什麽……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千年前?什麽千年前?你到底瞞了我些什麽?!”
漠塵驀地收住了笑聲,卻仍未改臉上的笑意,只是這無聲的笑,竟比方才的更為陰鹜。
他就這樣看着我,似看朋友般,也似看仇人般,同時,用着愛很難辨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對我說道:“‘沒有人可以殺死我,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活!’幻月,你可還記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