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冥府三日(下)
正常情況下,我是不是應該一把抓住漠塵的雙肩,用一種崩潰的語調,幾乎癫狂地沖他嘶吼:“為什麽會是這樣?”
很顯然,我現在絕對是處于一種精神不正常的狀态。
因為上述的任何一個動作,我都沒有付諸行動。我承認自己沒什麽文化,但是我知道人間有這樣一個成語,叫做“樂極生悲”。我當然知道它不該用在此情此景之下,我想說的是,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過了這條底線,便會适得其反。
漠塵的話,帶給我的沖擊有多大,我無法用言辭形容出來,回想起來,那一刻,我如此鎮靜,甚至還能沒心沒肺地笑着。
然而漠塵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這才是我離開的第一天,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小月月,我知道你定然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撐住,因為事情并沒有在這裏就告一段落。”
“那個冒牌貨走後,我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他說的話,是真實可信的,這樣一來,你就會回來,你會回到我……我們身邊。但是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你回來,因為這裏等着你的,是一場慘絕人寰的陰謀!”
“會回來嗎?回來吧!不,千萬別回來!那一天,就是這樣三句話,折磨了我無數次。若不是第二天,那秦……秦、秦雪鳶……的到來,及時收回了我散亂的心神,恐怕我就真的會就此了斷了吧……”
“你沒聽錯,來的人,是秦雪鳶。”
“她來的時候很是匆忙,似乎是趕了一路,氣喘不止,卻又終是不願意将時間浪費在休息上。她沒有理會我,喊着你的名字就沖進了屋內。但是和那冒牌貨一樣,很快,她便‘無功而返’。”
“也是在那時,她才注意到了門邊的我。”
“也是那句話,‘他在哪兒?’我苦笑,說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當時在哪兒,是在冥府,還是在回來的路上……”
“可是我的這句無心之詞,竟像是一種魔咒一般,瞬間抽空了秦雪鳶渾身的力氣。她仰天悲嚎一聲,癱軟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哭了,樣子是那麽得無助。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我幫不了她,不管她的悲恸是為哪般,我都幫不了她。所以,我也就沒有假惺惺地安慰她,只繼續呆立在門邊,兀自矛盾着。”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等我倆都回過神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呵——是誰說哭過了,發洩了,就會好了?秦雪鳶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本也以為她沒事了,可當她開口說第一個字之後,我才知道,她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想哭,而是已經聲嘶力竭,再也流不出淚來了。”
“她對我說,‘月婉滢要和那個人成親了。’”
“我說,我知道。”
“她又說,‘月婉滢要和滅了我無月樓的仇人成親了。’”
“我說,我知道。”
“然後,她哽咽了,她問我,‘那……他怎麽辦?’”
“小月月,你知道她說的是誰,對吧?”
“我問她,為什麽不殺了他?這樣,既可以為她們的師傅,和整個無月樓的弟子們報仇,又可以阻止這場足以令你心碎的婚禮。”
“可是她說,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而且,沒有你的允諾,她也不會輕易對那家夥出手。還有……”
“她說,她們的師姐,落在了那人的手上!”
“所以,不論從哪一方面出發,她都沒辦法動那家夥一分一毫。”
“那一晚,她沒有回去。”
“哦,不……她本也已無家可歸……”
“我本想留她下來跟我一起等你,可是她卻搖了搖頭。她說,她沒有勇氣将這件‘喜事’告訴你,她怕看到你受傷的眼神,也怕聽到你心碎的聲音。”
“之後,她便轉身離去。”
“但是,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那一天,也就是你離開的第三天,秦雪鳶的離去迎來了誰。”
“月婉滢!”
“呵——當時,我真的以為那幾天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因為連續三天,我都經歷着相同的一幕!”
“你的好閨女,和前兩個來的人一樣,先是進去找了一圈,然後又出來問我你的下落。”
“當然,我也還是那句不知道。不過這一次,我卻在‘不知道’之後,加了一句‘你找他有何事’。”
“幻月,別說是你,即便是你們眼中無所不知的我,也根本想不到,她竟然會給出這樣的一個回答!”
“她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找他。過幾天,我就要和爹爹成親了。可是一連幾晚,我都只夢到壞人,帶着面具的壞人……你知道嗎?在夢裏,我終于揭下了他的面具,可是,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張和爹爹一模一樣的臉!為什麽會這樣?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我究竟思的是爹爹,還是壞人?’”
“她還說,‘你也許不會相信,雖然從第一面見他起,我一直都是叫他爹爹,但也是從第一面見他起,我便已暗自下定決心,要跟着這個男人一輩子!可是你知道嗎?只要我還是無月樓的弟子,就終生不得嫁人。呵——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那個天殺的妖王,居然毀了無月樓!這,是否就叫塞翁失馬?’”
“聽到她這話,我突然怒不可遏,嚴詞問她,‘你師傅屍骨未寒,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就不怕遭天譴嗎?’”
“沒想到,她居然笑了。她将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雙手之間,用低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是啊,我真的該遭天譴!為什麽,為什麽我夢寐以求的男人就在面前,唾手可得,我卻偏偏高興不起來?為什麽,為什麽我在魂牽夢萦之間,竟會記挂着這裏,記挂着那個僅僅只有幾面之緣的人?’”
“接下來,也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她說,‘你們誰都不會知道,我究竟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說服自己,我愛的人就是他。可是,他愛的人,卻不是我……我不懂,既然這樣,為什麽要這麽迫切地要求我嫁給他?到底,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