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老師您真幽默
江念堯臉色不好,在暗黃走廊燈下更加慘不忍睹。江嶼仔細看,看見他半張臉全是淤青。
江嶼心一提,問:“你臉怎麽了?”
江念堯不做聲,換了個方向繼續面壁。
“江念堯!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跟人……”
江嶼質問一半,辦公室門再次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漂亮男孩。
“江叔叔,”漂亮男孩對着江嶼開口,“林老師請你進去。”
叔叔?
江嶼想,不至于吧?
“蔣松!”江念堯相當氣憤地把臉轉回原位,“這是我哥!”
“哦,”蔣松語氣沒變,表情如常,“哥,林老師請你進去。”
“叫這麽親熱幹什麽,”江念堯說:“他是我哥,跟你有關系嗎?”
蔣松:“你吃炮仗了?我招你惹你了?”
江念堯嘴皮子沒蔣松利索,幹脆閉嘴。
“……”江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你倆認識?”
蔣松:“同班同學。”
江念堯十分無所謂地補充:“剛同沒多久。”
倆小屁孩。
江嶼懶得理他們,選擇跟成年人交流。
江嶼沒有挨訓,林瑟舟作為班主任,對待差生家長的态度非常友善。
“江先生,久等。”林瑟舟案臺上太多學習材料,他沒有站起來,只打了聲招呼,問:“坐嗎?”
“不坐,我站着就好,”江嶼打趣,“身臨其境、牢記于心嘛。”
林瑟舟看了江嶼一眼,淡淡的,帶着笑。
江嶼惶恐,“林老師,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別耽誤你下班了。”
挂壁鐘往前走着,時間的确已經不早了。
林瑟舟說:“沒關系,我習慣了。”
“都不容易,辛苦。”算是簡短的寒暄,江嶼問:“林老師,江念堯怎麽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關注江念堯的學習成績——他自初二開始,各科成績都下降得非常厲害。我跟他聊過,他的态度轉變很明顯,似乎不太想好好學習了。可學習這種事情,光我們老師着急沒用,也需要家長的配合和努力。”
江嶼聽得懂林瑟舟的意思,三言兩語弄得他相當慚愧。
“不瞞你說,林老師,我學歷不高,所以在學習這件事上沒有太大的覺悟,對江念堯的成績也沒有放在心上,這是我作為家長的失職。”江嶼話音一頓,又說:“但我記得他剛上初中時學習成績還可以。”
“是,他初一整個學期成績位列前茅,是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的。”林瑟舟條分縷析地說:“我剛任八班班主任不久,很多學生的性格我也在慢慢了解。可伸手夠不到天邊的事兒,他緘默不言,我就不能知道在他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所以這也是我找你過來詢問的原因之一。”
江念堯能發生什麽?他天天在江嶼眼皮子底下轉,打個嗝都能知道他上一頓在學校吃了什麽。
不過男孩子大了,不為人知的小心思也如春筍,争先恐後地拔地而生。這些心思,他如果想隐瞞,江嶼又不會讀心術,當然不可能知道了。
得聊。
江嶼仔細想了想,他的确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江念堯談心了。
這孩子身世跟身邊的同齡孩子不一樣,心思也深。
江嶼無聲嘆了口氣,又有些困惑——可這兔崽子年齡也擺在那兒,睜開眼睛就是吃飯上學,能有什麽煩心事?
別不是早戀了吧?
林瑟舟見江嶼不說話,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有一個可以順利溝通的聊天對象,能為之後的交流省不少事。
這很幸運。
林瑟舟淺淺地笑了笑,給江嶼倒了一杯水。
“江先生,喝水。”
江嶼在接水杯時沒注意林瑟舟手指位置,直到覆上後才從溫熱觸感中回了神。
兩人指尖輕微觸碰,隔着柔和心跳,杯中水面微蕩,泛着不輕不重的漣漪,嘀嗒聲随之飄飖。
江嶼突然尴尬,他不太自在地把手指移開些地方,指尖摩挲着杯身。
“謝謝。”
林瑟舟繼續說:“江念堯是個聰明的孩子,只要學習的心思稍微着重一點,成績很快就會提上來,這個你不用擔心。”
江嶼等着他的但是。
果然有——
“但是,”林瑟舟擡起眼睛,依舊溫和地說:“孩子在成長階段,一些行為習慣的養成,不管是老師還是家長,都需要花精力妥善引導。”
江嶼心一跳,脫口而出:“他怎麽了?”
林瑟舟:“他今天跟人打架了,就放學那會兒,一眨眼的功夫。跟兩個人打起來,拉都拉不開。”
“什麽?”江嶼提了些音量:“他那一臉傷是跟人打架弄出來的?”
“他難道跟你說是撞門上弄的?”
“……”江嶼一愣,短促笑了一聲:“林老師您真幽默。”
“不用緊張,我給他檢查了,都是些皮外傷,不嚴重。不過你回去後還是得仔細看看,有問題及時去醫院。”林瑟舟批改完最後一本作業,合上書,看着江嶼,說:“江念堯打架這事兒我沒往上報,在我這裏就結束了,但是沒有第二次。”
“好,”江嶼點頭:“謝謝林老師。”
“不客氣。打架這種事可大可小,在不了解情況下瞎報,影響的是孩子。”話說到這兒,林瑟舟微微蹙眉,“我剛才問過他打架的原因,他只跟我說‘看不順眼’。這個借口就不太和善了,對之後的校園生活也不好。”
林瑟舟的表達并不直接,但也不隐晦。這麽着急叫家長過來聊天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如果單純只是因為看不順眼就大打出手,那就不能把這個當小事看了。
江念堯必須重點關注。
江嶼心情微沉,
“我明白了,林老師,”江嶼說:“我會把這事兒弄清楚的。”
“好。”事情說到這兒,差不多快結束了,林瑟舟移開抽屜,拿出一包煙,遞在江嶼眼前。
江嶼:“……”
老師給家長塞煙,這是什麽環節?
林瑟舟覺得江嶼挺逗,故意不說話,等到他開始局促,才慢條斯理地解釋:“從江念堯口袋裏找到的,應該是剛拆封,滿盒,裏面沒少煙。”
靠!
這小王八蛋。
江嶼臉徹底黑了。
江念堯罰站,不知道裏面聊了些什麽。蔣松朝辦公室看了眼,他估計那邊沒那麽快結束,于是陪江念堯站了會兒。
江念堯還在氣頭上,不想搭理蔣松。
蔣松一直盯着江念堯的傷看,看到這人咬着後槽牙,有氣撒不出來的模樣,最後無奈地說:“我用得着你出頭嗎?”
“是,”江念堯冷笑,“我多管閑事,我的錯。”
這只炸毛刺猬,暫時溝通不了。
江嶼從辦公室出來時,走廊就江念堯一人。江嶼撿起被江念堯仍在地上的書包,往他頭上一蓋,說:“走了,回家。”
江念堯倔着臉,默不作聲地跟在江嶼身後。
江嶼的小電驢停在校門外,直徑走到車旁,他才回頭對江念堯說:“打贏了沒?”
“沒有,”江念堯悶着聲,說:“他們人多。”
“就兩個人,你跟我說多?只有這點本事也別學人揮拳吶喊了。”江嶼牙疼,“瞧瞧你這張臉,丢人!”
江念堯不服氣:“哥!”
“江念堯,大道理我不跟你說,放養你不代表我可以放縱你。今天這事兒,你現在不想說,我不逼你,但是你給我好好想,想明白了再來跟我坦白。”江嶼把頭盔塞江念堯手裏,“不然啊,我這邊可過不去!”
江嶼平時說話待人沒什麽架子,但他真壓着氣場發火,江念堯還是怕他的。
“嗯……”江念堯算是應了。
學校大門徹底鎖上之前,林瑟舟跟蔣松出來了。
林瑟舟白襯衫外披着風衣,九分休閑西褲,稱得身材高挑,瓊林玉樹。
“林老師。”
江嶼先打了招呼。江念堯低着頭掖在他身後,也不知道想假裝沒看見誰。
“江先生,”林瑟舟說話體面,“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江嶼手裏轉着鑰匙,笑着說:“我騎車了,住的不遠,不麻煩你了。”
“好,”林瑟舟說:“那路上注意安全。”
江嶼目送林瑟舟離開,蔣松跟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
看着看着,江嶼突然問,“堯堯,你們的林老師結婚了嗎?”
“啊?”江念堯來不及适應江嶼态度的極速轉變,懵着說:“沒有。”
江嶼一琢磨,換了個稍微嚴謹點的問法,“他單身嗎?”
江念堯愈發莫名其妙:“我哪兒知道!”
江嶼回身,搓着江念堯的腦袋,“你那個同學跟林老師什麽關系?”
“哥!你別弄了!”江念堯掙脫不開,面紅耳赤。
江嶼搓舒坦了,松開江念堯,等着他說話。
江念堯頂着淩亂的雞窩頭,翻了個白眼,“他倆親戚。”
“這地球從南到北,隔着十個輩分,就算種族不同也能叫得上親戚,你能說具體點兒嗎?”
江念堯:“蔣松他媽叫林老師哥,大概就這個關系,叫什麽?”
在這個事情倒也不能怪江念堯,他從小跟着江嶼,吃大鍋飯長大,身邊最多的是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再往深了複雜的,他沒見過。
江嶼無語地嘆出一口氣,說:“得,我知道了。”
江念堯扣上安全帽,坐在小電驢後座等江嶼開車。江嶼從口袋裏摸出無線耳機,藍牙連上手機後,直接塞進江念堯耳朵裏。
回家路上,江念堯被灌了一腦子童聲兒歌——
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林瑟舟打開家門時已經十點過五分了,這個家在靜夜裏冷冷清清,不存在本該擁有的煙火氣。
林瑟舟脫了鞋和外套,忘了開燈。
蔣松不拘束,進這個屋子比進自己家還随意,他連鞋也沒脫,直接越過林瑟舟打開了客廳所有燈。
依舊空無一人。
蔣松沒看林瑟舟的表情,他撇嘴,十分欠揍地說:“沒回來啊。”
林瑟舟沒回話。
蔣松繼續作死,“第五天了吧?舅舅,你們吵架了?他在外面幹嘛?住哪兒啊?這不會……”
蔣松一連串十萬個為什麽差點把自己問得流落街頭。
“蔣松,”林瑟舟冷冰冰地說:“閉嘴,洗澡,睡覺。”
“……”蔣松不敢造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