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次日,東方剛泛起魚肚白,車隊就再度啓程了。

這一次,走得比之前每次都要急都要快。

經過了這一夜的露宿,大多數人都沒有睡好,抑或是根本沒睡,所有人都想盡快趕到驿站。

衆人悶着頭趕路,別說歡聲笑語,連說話聲都無。

還不到巳時,車隊到驿站了。

這時衆人才發現,昨天傍晚他們覺得怎麽都趕不到的地方,其實離他們所在的地方并不遠,也就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若沒有因三皇子落水耽誤,也許他們在大雨之前已經趕到了,即使趕不到,昨夜也不會露宿荒野。

可沒有人抱怨,抑或是根本來不及抱怨,因為到了後元豐帝就下命從承德行宮調來了一批禁軍侍衛,同時又下命讓後續隊伍加速前進,兩日之內必須到。

是的,還有後續隊伍。

每年陛下在承德一待就是幾個月,朝政總要處理,朝廷也要運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規矩。陛下先行,後續還會有一些重要官員陸續到來,是時各地奏折、密函都會送到承德,朝政都是在此地進行的。

元豐帝這一番舉動,讓所有人都諱莫如深,自然也不敢火上澆油。

一行人足足在此地停留了三天,直到兩方隊伍都來臨,元豐帝才下令啓程。

這一次的隊伍比之前的隊伍更龐大,幸虧又走了一日多,就到承德了。

避暑行宮果然名不虛傳,不光地方大,能玩的地方也多。

頭兩天福兒還顧忌着怕招眼,在東宮裝了兩天老實,等她從錢安、小喜子以及太子等人口中,得知此地能玩的地方很多,就再也忍不住了。

是的,行宮裏也有一座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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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行宮的正門麗正門進來,就在正宮的東側。

正宮乃皇帝處理朝政及居寝之地,和皇宮一樣是前朝後寝的構造。而整個行宮又分為兩個部分,宮殿區和苑景區。苑景區又可分三處,分別是湖區、平原區和山景區。

顧名思義,三個地方分別有三種不同的地貌以及景色。其中湖區就在東宮的東南側,距離東宮并不遠,福兒首先游覓的就是此處。

湖有兩湖,分別是如意湖和澄湖,其上以山環水以水環島,福兒打從生下來就沒見過這麽大的湖,這麽美的景兒,眼饞死了。

要想游湖也簡單,有船就行,可福兒身份不夠。沒辦法她就纏着太子帶她去游了次湖,先認個臉熟,等下次再去,負責管船的太監就不會為難她了,大型的畫舫不能挑,小點的船還是可以的。

然後太子就發現帶她去游湖游錯了,因為他總是找不見她人影。

還是他又有一次沒找到人,敲打了一番寶全,才知道福兒這兩天在幹什麽,她竟然在學凫水。

衛傅火急火燎地趕去,在采菱渡把福兒給逮着了。

采菱渡,顧名思義這一片水裏種了許多菱角,不光有菱角菱花,還有荷花蓮花。每到夏日之際,青菱浮水,與荷葉蓮蓬鋪陳于湖面之上,乃一上佳游玩避暑的好去處。

又因此地荷蓮青菱繁茂,擇一葉細舟穿行于其間,只見花而不見人,十分便于藏人。衛傅幼年時,就曾借過這地方來躲避尋他讀書的宮女太監。

也所以旁人來此地不好找人,衛傅卻一找一個準兒,也不過尋了兩處地方,就找到了在一偏僻之處嬉戲的福兒。

福兒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出賣他了,不然他怎麽可能找得到她?

不是她有意躲着太子,而是此時她極為不雅。

呃,她倒沒認為自己不雅,可現在殿下眼裏冒着的火光,明顯就是在訴說她的不雅嘛。

“你給孤上來!”衛傅道。

旋即他又說:“等等,你們都去那艘船上。”、

他指使念夏、錢安甚至包括小喜子趕緊滾蛋。

三人麻溜就滾了,去了旁邊的船上,背着身對着這裏。

只留了衛傅一人立在這條舟上。

“快上來。”

福兒扒着船舷,只露出一對大眼睛。

“殿下若是不生氣,我就上來。”

“你還怕孤生氣?”

衛傅被氣笑了。

“你若是怕孤生氣,你還能幹出這種事?”

“我幹出什麽事了?不就是凫水嘛。”

“不就是凫水?你個大姑娘家,青天白日的,你在這兒凫水,若是只有奴才們跟着也就罷,若是來個外人怎麽辦?”

“外人他也找不到這裏啊,我可是尋了多時,才選了這個地方,常人發現不了。”福兒辯解道。

“那你說孤是怎麽找來的?”

呃……

“是不是寶全把我供出來了?也不對,他只知道我在學凫水,不知道我在哪學啊?”

衛傅點破她:“你別跟孤打岔,趕緊上來。”

“那你不生氣,我就上來。”

又回到原點了。

衛傅氣得拿手指點她,光點,氣得說不出話。

福兒瞅着他。

突然,她面露一絲痛苦之色,人歪了一下就滑入水中。

衛傅肝膽俱裂,一個大步上前,俯身伸手去撈她。

沒撈到人。

就在他準備站起跳入水中時,一道水花嘩啦響起,一個人兒從水裏冒了出來,對他燦爛一笑。

“殿下!”

“你……”

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衛傅正打算說什麽,突然水妖精伸出雙臂環上他頸子,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這樣就不生氣了吧?”

“……”

更氣了!

“那這樣呢?”

“你就會用這招對付孤!”

衛傅鎖着她的手臂,一手鉗着她的腰,将她從水裏抱起來。

“不過這次沒用,孤要罰你!”

最後殿下到底是如何罰姑娘的,小喜子等人并不知道。

因為他們被趕走了。

留二人在那處單獨相處了一個多時辰,等再出來時,福兒姑娘的衣裳換了,倒是殿下的袍子有點濕。

只有念夏通過之後姑娘沐浴時低聲念叨,才知道姑娘挨打了。

據說打得還不輕。因為念夏知道姑娘不是個嬌氣人,只打了一下兩下,也不至于她恨得低聲罵殿下。

至于殿下是怎麽打姑娘的,念夏表示姑娘拒絕透露給她。

當然,這并沒有完。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衛傅發現福兒極其不學無術。

不學無術到什麽地步?

她看話本子從不用看,而是讓人念給她聽,開始衛傅以為她是懶,後來才知道是字認不全。

至于他為何會知道福兒的字認不全,那還要追溯到一日他不小心撞見念夏讀話本子給她聽。

明明不過一段兒,偏偏其中被他聽見好幾個叉叉,他就在後面好奇地問了一句,叉叉是誰?

念夏說漏了嘴,說她不認識這兩個字,她問姑娘,姑娘也不認識,後來姑娘就教了她省事的法子,不認識的字用叉代替就好,到時她自會承前啓後猜出其中意思。

好一個承前啓後!

衛傅又被氣笑了,正巧他要罰她跑到湖裏凫水,就罰她每天不準出去亂跑,認一百個字,而且要學會寫。

因為看過福兒寫字後,衛傅又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字極其的醜,說是雞刨也不為過。

“這是孤的字,這是你的字,汗顏嗎?”

福兒瞅了瞅書案上的兩張紙,一張紙上的字銀鈎鐵畫,她聽人說形容人字的寫的好,多是用‘有風骨’來形容,太子的字就很有風骨。

至于另一張紙上的字,唉,真是不提也罷。

福兒也知道自己的字寫的醜,想當初當小宮女時,訓導司有安排訓導姑姑教她們讀書識字,最起碼要能通背宮規,那時她就不怎麽好學。

若不是不會背宮規,是不能出訓導司的,她絕對學不全。

後來陳司膳想讓她轉女官,又讓她去專門用來培養女官的內文學館走讀了一陣,可那會兒她沉迷于膳房裏各種吃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賴在膳房賴到出宮,哪裏願意認真學,于是就學成了這樣。

“我字寫那麽好又沒有用,平時也用不上。”福兒狡辯道。

“用不上也不能寫成這樣,字是人的臉,別人在沒見到你之前,先看到你的字,你覺得別人會把你想成什麽樣?”

“不可能別人沒見到我人,先看到我的字,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衛傅算發現了,循循善誘對她根本沒用,因為她總有很多歪理告訴你她才是對的。

“那你也得習字,必須習。”

“我不習!”

衛傅氣得把折扇抓起來,扔到地上。

“你再說一次?!你這膽大的宮女,孤說的話你敢不聽?”

“你又以勢壓人!我叫了啊,我去外面叫堂堂太子殿下欺負小宮女!”

“孤怎麽以勢欺負你了?昨晚是誰壓在孤身上欺負孤……”這時,衛傅也意識到自己嘴瓢,忙打住了。

可福兒已經瞅着他笑了起來。

她走到衛傅面前,又坐到他的腿上,搖了搖他的袖子。

“殿下,我不學行不行?真的學了沒用啊,我又不考狀元。”

“怎麽就沒用了?最起碼你看話本子不用人幫你念了,”提到這事,衛傅就生氣,就想到那什麽叉叉了,真是主仆都不學無術,“若別人知道孤有個像你這樣的侍妾,孤的臉就丢光了。”

“我就這麽讓你丢臉?”

見她一雙大眼睛默默睇着自己,衛傅有點慌了。

“孤只是打個比方,雖然你不用考狀元,但最起碼該認的字要認的,字雖不用寫得很好,但至少要端正,哪個大家閨秀不是一手好字。”

“我又不是大家閨秀,我就是個小宮女!我就知道殿下幾天新鮮一過,就嫌棄我了。”

她又捂着眼睛哭了起來。

因為有這茬事在,衛傅也無法判斷她是不是裝的,忙把她的手拉下來。

“孤沒有嫌棄你,但字必須得學。”

好吧,這一招也沒用了。

見她蔫頭耷腦的,衛傅也有些不忍心,道:“這樣吧,你好好學識字學寫字,以後每隔三天孤帶你出去玩一次。你單獨出去,頂多也就只能在附近玩玩,北邊的圍場可以練跑馬,澄湖南邊的金山你上去過?山上還有許多寺廟,難道你不想去?還有萬樹園……”

他說一個地方,福兒點一下頭,心裏簡直宛如貓撓似的。

“想去想去,我一直想學騎馬的殿下。我聽我爺說,以前家裏有馬的,後來家裏孩子越來越多,馬也老了,就把馬給賣了,所以我也沒學着。”

衛傅點點她鼻子:“那你就乖乖的學識字寫字,孤就帶你都去玩一遍。”

“那能不能每天學少點,一百個字太多了,還要寫二十遍。”

“一百個字二十遍,也就才兩千個字,兩千個字多?”

“兩千個字還不多?我還要吃飯、睡覺、休息、午睡,難道每天什麽都不幹,就寫字了?”

衛傅在心裏想了想,也覺得兩千個字對她來說确實有點多。

“那就八十個字二十個遍。”

“還是太多了,五十個十遍吧?”

最終,在福兒的死磨硬泡下,定為了五十個字十遍,正式開啓了她認真苦學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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