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宣王大步邁進殿中。

“宣王,本宮說要見太子,你到底有沒有聽見?!”

“本王聽見了,只是娘娘已有一日多沒用過膳,自己都虛軟無力,如何去見太子?”

他是什麽意思?

皇後警惕地看着宣王,見宣王看過來,忙偏開臉,不想給他多一個眼神。

“本宮不餓。”

宣王見她如此反應,失笑:“娘娘已有一日多未用過膳,怎可能不餓?”

“本宮要見太子!”

好吧,又回到原點了。

宣王看了迎春和晴畫一眼:“你們都下去。”

迎春看了看娘娘,又看了看宣王,低着頭跑到皇後的身後。

皇後忙護住她:“宣王,你到底想幹什麽!”

見她蒼白着一張臉,手腕細伶伶的,還想護着人,像防備仇人的一樣的防備着自己,宣王心中的火蹭蹭直冒。

“本王想幹什麽,本王能幹什麽?黎潆,本王要想對你幹什麽,你還能好生生在這對本王大吼?”

宣王生起氣來,十分吓人。幾乎是瞬息間,那股馳騁沙場、從血海屍山裏走出來的猛烈的氣勢一湧而出。

哪怕是皇後,都被吓得不禁瑟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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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把這兩個人帶出去。”

幾個高大的侍衛走了進來,不由分說扯着迎春和晴畫就往外拖。

皇後去拉迎春,宣王上前一步将她抱進懷裏,皇後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麽,劇烈地掙紮起來。

可無用,根本無用,宣王太懂得如何制服一個人,他只用一條胳膊将她鉗在懷裏,就足夠她連手腳都動彈不得,只能任他所為。

“你放開我,放開本宮!”

“宣王你大膽妄為!你以下犯上!”

宣王咬牙冷笑道:“衛奕已經死了,皇帝都死了,你還是皇後?本王談何以下犯上?”

皇後這才想起,此時自己是個階下囚,不光她是階下囚,他的兒子也是。

“你這個亂臣賊子,你倒行逆施……”

宣王怒極反笑:“是,本王是亂臣賊子,本王倒行逆施!黎潆,你不是很想衛奕死嗎?都動了親自下手的心思,怎麽現在本王幫你殺了他,你反倒不滿了?”

“這兩件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你放開我,衛臻,你這個居心叵測之人,虧本宮當年還曾信任過你,你卻對本宮有不軌之心,你這行舉若讓天下人知,會遭受天下人唾棄的……”

“本王是居心叵測,臣弟一直對皇嫂你居心叵測,皇嫂你怎麽才知道?”

“你放開我……”

纖細的頸子被人牢牢地掌了住,蒼白的嘴唇被迫迎上炙熱的鼻息,皇後想用手厮打他,雙手卻被人鉗住。

她恨到極致,狠狠地一口咬上他。

這一次,這招沒什麽用了,他根本不躲,卷着她口舌唇瓣,讓她連閉口的機會都沒有。

一息,十息,幾十息,百息……

皇後只覺得眼前發黑,恍惚間,聽見有人在說——

“黎潆,你好狠的心,本王為了你多年不娶,你難道不懂?這麽多年了,外面謠傳本王打仗不光傷了腿,還傷了不該傷的地方,不能人道,本王連辯解都不辯解……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知?本王是對你居心叵測,但也只對你一人居心叵測……”

不知過去了多久,皇後終于能喘過氣了。

她看着上方那張臉,一巴掌甩了過去,卻在臨近的一瞬間被人抓住手。

“好了,你別跟本王鬧了,你不是想見傅兒,你用了膳,我就帶你去見。”

宣王将皇後抱了起來,抱到了桌前。

桌上的膳不知何時被人換過了,還冒着熱氣。

他将她放在膝上,端起一碗粥。

皇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偏開臉。

“你不想見傅兒了?他可是衛奕的兒子,是太子,黎潆你猜本王現在想不想殺他?”

皇權争鬥的猙獰終于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皇後忐忑害怕多時的擔憂,終于出現了。

對于元豐帝之死,她不傷心也不難過,可她不可能不擔憂自己與太子的處境,還有黎家的處境。

這也是之前她為何一直回避宣王的試探,只是她沒有想到此人如此狼子野心,竟直接殺了衛奕,将自己和太子逼到這個份上。

此時的承德無疑是掌控在宣王手中,京城那裏如何,皇後并不知道。

可這些年宣王在朝中勢力看似不顯,其實頗有勢力,會不會有人來救她和太子?宣王又能否允許有人來救她和太子?

皇後心中宛如一團亂麻,分不出頭緒。但她只知道一點,她不敢跟宣王賭他會不會傷害她的兒子。

那是她的兒子,是她十月懷胎才生下,是她的命!

思緒之間,一只舀了粥的湯匙遞到她嘴邊。

皇後抿着嘴唇,終究還是張口,吃了下去。

“你好好用膳,用完了,我就帶你去見傅兒。”

此時的東宮一片寂寥。

往日來去匆匆的宮人們消失不見,碧瓦朱甍也沒有往日鮮亮,顯得黯淡而沉悶。庭院中,竟多了一些落葉,随着風時而卷動,竟是多時未有人清掃過了。

福兒試了多次,也未能翻出院牆。

不是她爬樹翻牆的技藝生疏,而是這座小院被人團團圍了起來,第一次她好不容易翻出牆頭,正好和外面看守的侍衛來了個對視,然後她自己就下去了。

福兒撿起來一塊石頭,撞在牆上,石頭回彈回來,又落在了地上,滾了幾個骨碌,終于不動了。

她轉頭回了屋,從堂間到次間,再到裏間,越過一座落地花罩,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拔步床。

此時床上的帳子低垂,後面依稀躺着什麽人。

“你別睡了,起來走一走,哪怕不能出去,咱們就在院子裏轉一轉?”

沒有人理她。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陛下死了,娘娘也不在。可之前侍衛送飯來時,我不是纏着人問過了,說娘娘現在好好的呢,還住在煙波殿……”

“……現在外面局勢不明,到底怎麽樣都還不知,你現在就頹成這樣,到時就算給你機會,讓你從這逃出去再謀後事,恐怕你也做不了……”

福兒是真的煩了,從他們被關到這裏,太子就一直在床上躺着沒起來過,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她特別不能理解這種行徑,這不人還沒死嗎,怎麽就失去了鬥志?

好死不如賴活着!

這個她打小就明白的道理,為何有些人就是不懂?

“我知道你擔心娘娘,可我也擔心師傅,擔心陳司膳,擔心小安子,擔心念夏……你難道就不擔心小喜子,擔心陳總管了?那個宣王現在只是把咱們關着,看樣子是暫時沒打算要咱們的性命,誰敢說咱們就沒機會跑出去呢……”

福兒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說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那晚他們只從段專口中得知元豐帝已死的消息,就被人抓了起來,再之後他們就跟小喜子等人分散了,她和太子被關進東宮她之前住的小院裏,其他人不知去向。

太子一直躺着,也不願跟她說話,她跟他說,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讓他吃東西也不吃。

她知道他震驚難以置信,不能接受宣王竟然謀反,似乎他之前和宣王的感情還不錯?

可人都是會變的,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的心思?被人背叛确實讓人難以接受,但這也不是不會發生的事。

福兒以為這次同樣不會得來太子的回應,她甚至惱恨地想,他若還不吃東西,她就把他拉起來硬塞。

誰知過了一會兒,帳子後的人竟然坐起來了。

她一時有些喜出望外,掀開帳子撲到他面前。

“你願意起來了?”

說着,她有些惱,伸手推了他一下,嗔道:“終于願意起來了!”

哪知,他根本經不起她推搡,咚的一聲又到了回去,把福兒吓得忙将他拉了起來。

“你沒事吧?”

她忙又去摸他的後腦勺,幸虧床上褥子厚,也沒腫。

看着他蒼白的臉,明明還有些稚嫩的臉頰也不過一兩天的時間,竟顯得異樣憔悴,臉上都長出胡茬了。

福兒不禁有些眼眶發熱,道:“你說說你,把自己弄成了什麽樣,等會先吃些東西,我再找東西幫你把胡子刮一刮。”

……

其實也沒什麽吃的,階下囚能有什麽好吃的?

侍衛給他們送的吃食只有饅頭。

饅頭不經放,放上一會兒就硬了,不過福兒這屋裏有小爐子還有炭,點了炭把爐子燒着,把饅頭放在上面熱一熱蒸一蒸,還能恢複彈軟。

她屋裏還有點零嘴,是曬幹的牦牛肉條。

這是草原上的吃食,別人都嫌硬,福兒卻覺得嚼着有味兒,一根可以讓她吃上好久,她總喜歡沒事時嘴裏吃點東西,這東西正合适。

于是她就讓錢安給她弄了一袋子扔在櫃子裏,平時想吃了摸一根出來嚼一嚼,沒想到早就忘在腦後的吃食,此時找出來竟也成了好吃的。

福兒把風爐提到外面點燃,又給衛傅搬了張椅子,讓他坐在廊下見見太陽。

等饅頭熱好,她塞了一個饅頭和一根牛肉條給他,讓他拿着吃,她則轉頭又去燒水了。

忙得不亦樂乎!

“這地方還是不如咱們東宮,若是在東宮,我那屋子後面就有水井,還有竈,燒起水來也方便,這裏只能用這玩意燒,一次也燒不了多少。”

福兒有些嫌棄地看着那小風爐。

可再是嫌棄,她還在想些有的沒有的,總是樂觀的。

衛傅其實很羨慕這種樂觀,他以前從不知樂觀是什麽,他生來高貴,天之驕子,天生擁有太多東西,一切對旁人來說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理所應當。

他要用膳,自然會有人把膳送到他手邊,他不用去想這些東西怎麽來的,怎麽做出來的。

他想要某種物什,總能輕而易舉得到。

她說他頹喪,他确實是,她說他為父皇傷心,擔憂母後,覺得自己被皇叔背叛,這确實都有。

可更多的卻是,一種對未來的茫然和恐懼。

她還能樂觀,是因為以她的眼界,不知他們即将會面臨什麽,可他卻知道,天家無父子,也無兄弟,如今皇叔謀反了,等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事成了,第一個殺的就是他。

“若是有機會,你能走就走吧,不用留下來陪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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