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怕大郎中間醒了哭,福兒把大郎抱了上。

王興學駕着馬車,拉着二人離開了黑山村。

一路進了建京城,王興學先去找他那個朋友。

他這朋友姓李,人稱李四。

本是個街油子,‘街油子’是當地哩語,指的是一些成日混在街上無所事事的年輕男人。他們既不像地痞那樣欺壓百姓胡作非為,但成天不幹正事,又是城裏人,對城裏各行各檔都熟悉,于是才有了這個渾稱。

李四也不是不幹正事,只是他幹的事雜,有點類似掮客,什麽賺銀子幹什麽,王興學就是賣皮子時跟他認識的。

掮客這行當,經常兩月不開張,開張吃倆月,李四窮的時候,管王興學借過銀子,王興學二話沒說就借給他。

李四也覺得王興學這人豪爽,不是個小氣的,做事也有板眼,不坑人,所以兩人交情還不錯,經常在一起喝酒、泡澡堂子。

王興學和福兒找到李四時,李四也正打算出門,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是出去跑這次到貢院門口擺貨攤的事。

據李四說,他那個親戚換了個上級,所以不敢做這活兒了。

但據他了解到的是,他那個親戚換了個人來做這事,據說對方上供比他要多一成,所以他親戚才打算找借口把他換掉。

他回來左思右想,不甘心這生意被人搶了,打算照着多加一成,把生意搶回來。

“那狗日的真黑,多交一成,等于是跳蚤腿上剃肉,只能賺個辛苦錢。但我不能讓他給我擠掉了,這生意不能丢。”

王興學清楚李四為何這樣,李四今年倒黴,生意做得不順暢,除了開年幫他做成了一單皮貨生意,幾乎沒談到其他大買賣。

之前院試時,他才做了一筆,把上半年欠下的饑荒剛還上,還指着八月再賺一筆,養老婆孩子一家人子。

不過如此一來,去貢院賣吃食的這事,還得等李四把自己的事談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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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見王興學駕了馬車,讓他幫忙捎趟路送他過去,王興學也沒拒絕。

因為車廂裏有婦人,還有孩子,李四就同王興學一起坐在車轅上,兩人邊走王興學就把想賣吃食的事說了。

這李四倒也爽快,說只要他的事能談成,就把他們一起捎帶上。

只是這次上供的銀子要多交一成,讓他們自己算算能不能賺到錢,不然幾個人白辛苦一趟也沒意思。

福兒在心裏算了算,吃食不同鞋帽筆墨紙硯這類物什,是自己做的,花費不如李四進貨本錢的大。若是不管本錢如何,只把賣的錢上交六成,剩下四成還是能賺到一些錢的。

不過現在說這個太早,畢竟李四自己的事都還沒談成。

李四的親戚住在城北,臨着建京駐軍建京衛所在之地。

李四先上了對方家裏一趟,可惜人不在,據說去衙署裏去了,李四只能又往建京衛的衙署去。

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還算熟門熟路,進門的時候和守門的兵丁打了聲招呼,人就讓他進去了。

本來王興學還以為他這個親戚是假親戚,這樣瞧瞧倒真像有點親戚關系。可哪家的親戚這麽坑?想來估計是八竿子以外的親戚,才會如此。

他想等李四的信,就駕着馬車在外面等他。

過了一會兒,李四出來了。

“我日他先人,這次算是黃了!上供是其次,這次搶我生意的人是我這親戚新納小妾的娘家弟弟,我家這點親戚關系,可不如人家近。”李四滿臉自嘲道。

王興學安慰他道:“既然不行,那就算了,我送你回去。”

他正駕着馬車打算走,這時從衙署裏出來了一輛馬車。

所謂民不與官争,王興學打算等對方走了再走,誰知那輛馬車行到他們的馬車前,卻突然停下了。

車窗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嬌美的芙蓉面。

竟是一個讓人看不出歲數、衣衫華麗的美婦人。

福兒一直透過車窗往外看,見此也撩起車窗簾子。

“真是你啊福兒,我看着這車眼熟,”麗嫔隔着窗子道,“你怎麽在這?”

“我和我哥來這找人。”

福兒也沒想到竟會碰見麗嫔。

隔着馬車說話也不方便,兩人便下了車,去了一旁說話。

福兒問道:“你怎麽在這?你還好吧?那個永平呢?”

麗嫔笑盈盈道:“他這趟回來就升官了,從靖安堡調到了建京衛來當協領。官雖還是小了點,但對我還行,待永平也還好。他家裏的夫人是個病秧子,我不與夫人争,日子過得還不錯。你呢?沒想到你竟生了,這孩子就是太……”

福兒點了點頭。

“給我看看?”麗嫔伸出手來。

福兒知曉她生養過孩子,應該是會抱孩子的,就把大郎遞了過去。

大郎這會兒醒了,因為吃飽了,也不哭,含着大拇指吸着。

“長得真好,長得像他。”

麗嫔美目中是無限惆悵,似乎通過大郎,看到了以前還在宮裏的時候。不過這種情緒并沒有持續太久,她從頭上拔了根金簪子,往大郎的襁褓裏塞。

福兒不要,往外推。

麗嫔板着臉道:“這碰見得巧,我也沒準備,這點東西你別嫌棄,就當是給孩子打個長命鎖,你要是不要,就是嫌禮輕了。”

“我怎麽會嫌禮輕,只是……”

福兒無奈道:“罷了,我替大郎謝謝你的心意。”

麗嫔見她收下,露出了笑容。

“對了,你來這是不是要辦什麽事?要是有什麽能幫忙的,盡管說。”

福兒猶豫。

她方才倒是聽麗嫔說了,說馬千總現在升成協領了,協領比李四那個做把總親戚的官大,她還是知道的。只是她猶豫要不要開口,若是開口,會不會成了挾恩圖報?

“怎麽?你我的交情,你還不好意思開口?”

麗嫔睇着她。

見此,福兒也不好再矯情了,大大方方說了打算去貢院門前擺吃食攤的打算,只是位置讓人擠了。

麗嫔倒也聽明白了,應該是她能辦的事。

“你等等,我進去幫你問問。”

說着,她再度上了馬車,馬車掉頭又往衙署裏去了。

等人走後,王興學走過來道:“福兒,這位夫人是誰?”

因為有外人在,且麗嫔的身份也不能透露給別人,福兒只推說是以前在京城裏認識的人。

一旁,李四雙目發光地盯着福兒看。

“學子,沒想到你這個妹妹還是個本事的,竟然認識這樣的人。”

福兒大窘,道:“還不知事能不能辦成呢。”

過了一會兒,麗嫔出來了。

她還專門又下了馬車,交給福兒一塊木牌子。

“我問他,他剛升上來,下面弄得這點事,他還不清楚,後來問了問,這次貢院還真是他們負責把守……到時你拿着這塊木牌子就能進去。”

福兒赧然道:“謝謝你了,也不知這事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什麽麻煩不麻煩,”麗嫔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忘了,宮裏的人從來量力而行,做不到我也不會應你。”

說着,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福兒的局促感頓消。

可很快,麗嫔的臉色又變得複雜起來。

“我得走了,永平還在家裏。對了,他…還好吧?”

這個他,指的是太子。

福兒點頭:“還好,你放心,我們一家人都過得還不錯。”

可過得還不錯,又怎會想要出來擺吃食攤?

麗嫔以為福兒是逞強說的,但轉念想想,以太子之前的身份尊貴,怎可能抛頭露面出來謀生,所以家計應該是壓在福兒身上,不然何至于抱着孩子出來跑門路?

這麽想想,不禁更是憐憫,拍了拍福兒的手低聲道:“你也諒解下他,畢竟以前是那種身份……如今放不下身段,倒是辛苦你了。你以後要是碰到什麽難處,就來馬府找我,能幫你的我一定幫你。”

目送麗嫔的馬車離去,福兒知道自己這是被人憐憫了。

但為何她說她過得還不錯,麗嫔不願相信呢?

而且衛傅也沒有放不下身段,他現在放得下身段得很,他兒子拉他一身臭粑粑,他都不惱,還跑去考科舉,讓搜子搜身,啥事沒經歷呀?

另一邊,麗嫔上了馬車。

沒想到馬車竟不止她一人,一身便服的馬千總也在裏頭。哦,對,現在應該叫馬協領了。

“你不會怪我攬閑事吧?當初她畢竟幫了我。”麗嫔坐下後,嬌嬌柔柔道。

馬協領渾不在意道:“多大點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他們也是過得艱難,不然何至于跑出來擺吃食攤,我就想能幫就幫一點。”

馬協領也沒想到,堂堂前太子的妻房,竟抱着孩子出來擺吃食攤。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做人位置低點也沒什麽,最重要是穩妥。

“如果不出意外,到時是我負責把守貢院,我會幫着你看着些,不讓人欺了他們。”

“謝謝你,鷹哥。”

麗嫔倒進馬協領的懷裏。

福兒可不知這一幕。

李四看了看她手裏的牌子,驚喜道這就是他平時拿到的牌子。

大抵裏面的人也顧忌被人知道以權謀私,所以每次都是給塊牌子,到時下面的兵丁看到牌子,自會讓他們進去擺攤。

每次這種牌子也就發幾塊,沒想到這次一文錢代價都不給,就拿到了?

不管如何,能拿到就行。

因為都趕時間,一個趕着去進貨,福兒兄妹則趕着回去做吃食,雙方約定好見面時間,就各自分開了。

福兒回去後,把她娘和兩個嫂子都叫來給她幫忙。

有的幫她洗肉切肉,有的幫她泡堿水發面,因為要的數量多,所以需要人手。

除此之外,大哥二哥也給用上了,讓大哥把家裏的牛車加個擋板,讓二哥弄個爐子,到時推出去擺攤。

而她自己則負責揉面拉面,把堿水發的面團拉成細面,然後一鍋鍋放在鍋裏煮熟。

不能煮全熟,六成熟就行,出鍋後過井水,放在簸箕裏瀝水,水瀝幹後拌上些菜油,這樣面就不會粘連在一起。

堿水面比平常的面,好就好在不容易糊,而且經放。

像福兒這樣處理後,由于天不熱,沒蒸炒過的面可以放三天,若是蒸炒過,按照建京的天氣,可以放五六天不壞。

福兒想過了,到時她就賣用堿水面做的蒸面,這樣的吃食零碎,搜子根本不用掰開了看,用筷子撥一撥就能看清楚裏面有沒有夾帶。

帶進去後,或是熱了吃,或者用熱水泡一泡吃,又香又有味兒。

至于牛肉絲和牛肉醬,她就打算順便賣一賣,畢竟這東西若是賣起來,價錢肯定貴,也不知到時有沒有人買得起。

除此之外,她還打算賣一種餅,至于賣什麽餅,既能讓人一眼看清沒有夾帶①,又能吃着不幹,那就需要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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