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參加完鄉試的考生一般都不會離開,要等到放榜之後再走。
也因此最近建京城裏,經常可以看見成群結隊的士子們出沒于各處茶肆酒樓之間。
不同于建京城裏的熱鬧,黑山村還是寧靜又祥和,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難得有什麽小波瀾。
清晨。
衛傅起來時,身旁妻兒還在睡。
兩張極像的臉上,是同樣的睡态嬌憨。
他先去洗了把臉,然後也沒走遠,就在院子裏拿了根竹條當劍用,練了一通劍。
兩刻鐘後,他已是渾身熱氣騰騰,便收手去重新洗漱,又穿戴整齊。
出來倒水時,衛琦熱氣騰騰地來了,手裏還拎着個竹籃子。
“嬸子做的早飯,守財奴還沒起?”他瞟了瞟依舊毫無動靜的正房。
“她是你嫂子。”衛傅道。
“我沒說她不是嫂子,但這跟我叫她守財奴不妨礙。”放下籃子,衛琦跑走了,看他這樣兒,離他練完還早。
衛傅無奈地搖了搖頭,提着籃子進了屋,放在桌上後,又進了裏屋。
他走後,炕上的娘倆又換了個姿勢。
從仰躺變成了側卧,大郎在娘懷裏,估計是他餓了,福兒眼睛沒睜就把他攬進懷裏吃奶。
此時,大郎估計吃飽了,嘴裏依舊舍不得丢開,但眼睛瞅着爹來了,當即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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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要不要起?”
大郎似乎知道爹在跟自己說話,丢開好東西,喔了一聲。
“那要不你就起吧,讓你娘繼續睡。”
當爹的把兒子從被窩裏抽出來,先把他放在一邊,用小被子蓋住,再去把他的小衣裳拿來。
三個多月的孩子,脖子硬了,腿腳也靈活了,就不能再包襁褓,而要穿正經衣裳了。
大郎的小衣裳都是姥姥給做的,黑山村九月初的天,已經有些涼了,大人要穿上夾衣,小孩兒夾衣裏還要再加層薄棉花。
衛傅熟稔地給大郎穿着碎花小棉襖,再把屁股上的尿片子扯掉,扔在一旁,給他穿上連腳帶背心的破裆小棉褲。
棉褲可以一直護到他的胸前,在肩頭上把帶子系好,重新墊一個新的尿片,再套上一件擋髒的罩衣,就算是完事了。
衛傅先去吃早飯。
他一手抱着兒子,一手吃粥。
粥是苞谷碜子粥,有餅,還有醬。
衛傅吃粥時,大郎伸手夠,似乎也想吃。
可等爹舀小半勺喂進他嘴裏,他沾着嘗了點味兒,又很嫌棄地偏開臉,之後就不要了。
衛傅吃罷,把剩下的粥和餅,拿去竈房裏溫着。
中間他給大郎把了尿,又見沒事做,便去書房拿了本書。
他一邊看,一邊念出聲,給大郎聽。
大郎聽得很高興,跟着爹喔喔喔,喔了一會兒,父子倆都覺得沒趣了。
兩人四眼對望。
當爹的道:“要不我們還是去找你娘吧?”
大郎似乎聽得懂娘,喔喔了兩聲,顯得很興奮。
父子倆來到正房,炕上的人睡得正香。
怎麽看她,她都不醒。
衛傅把兒子放在她的身上。
福兒感覺到有人壓在自己身上,眼睛不睜就一把攬進懷裏,等抱進懷裏發現有點不對勁,她閉着眼睛伸手摸,把大郎摸得嘎嘎直笑,福兒這下醒了。
“爹給你穿衣裳了?別鬧娘,讓娘再睡一會兒。”
大郎可不會說話,只會喔喔和嘎嘎,當爹的說話了。
“娘讓衛琦把早飯都送來了,你不起?”
福兒還閉着眼睛,氣呼呼道:“我不起,誰叫你昨晚鬧我那麽晚的。”
提起這個,衛傅不禁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今兒好像要放榜。”
福兒當即睜開了眼睛:“真的?”
一算日子,可不就是今兒。
也是最近過得太胡鬧,兩人不是正打算胡鬧,就是胡鬧完了福兒實在累得不行要睡覺,渾噩度日,過得不記時日。
反正讓福兒覺得,就仿佛回到東宮那會兒,也是兩人素太久,這将近一年的時間裏,發生了太多的事,同時她又懷着身子。
如今大郎也生下了,又接連逢喜事,兩個年輕人自然幹柴烈火,不可言說。
福兒也沒耽誤,就起來了。
之前她和衛傅說好要一起給他看榜。
洗漱梳妝,吃過早飯,兩人抱着大郎往王家去,打算招呼一聲,看看王家還有其他人去沒。
誰知還沒到地方,就聽村民說,福兒二叔家鬧起來了,說王家人都去她二叔家了。
得,也不用回去了,直接轉去二叔家。
要論最近黑山村有什麽熱鬧,除了王家出了兩個秀才,就是王家最近做生意賺了錢。
至于問村民們為何知道?
之前王家馬車牛車進進出出,那爐子那鍋竈藏也藏不住,不過由于他們就出了幾回,後面生意就沒做了,村民們也不知王家做的什麽生意,到底賺沒賺錢。
剛開始都還以為虧了呢,不然做幾回咋不做了?
後來還是因為王鐵栓兩口子吵嘴,讓有的村民聽見,說王家大房之前做生意賺大錢了,這不因為沒帶上小兒子,就擱這鬧呢。
其實這事說起來還跟牛大花有關。
牛大花眼見大房不過做了幾天買賣,銀子竟然幾百兩的往回掙。
正确應該說是一千零七十八兩,由于肉菜面佐料都是福兒買的或是她的東西,點子和進場牌子也是靠福兒拿下的。
所以後來分賬時,福兒就占了大頭,她拿了整數七百兩,剩下三百多兩大房一家子分了,算是賺個辛苦錢。
不過這辛苦錢可不便宜,頂得上大房兩年所賺了,反正在牛大花看來,就是大房進賬了幾百兩。
由于上頭有老爺子壓着,她在家也不敢多說話,但背地裏就去說小兒子了。
說他不知讨好侄女福兒,瞧瞧那丫頭一會兒一個點子,這一年才過了一半,人家已經賺了千兩銀子。
對一個普通農戶人家,若是只種田,一年累死累活也就混個飽,頂多過年時有點餘錢,買點肉再給婆娘買塊花布做件衣裳,給娃換身新。若是還會點別的活計,一年到頭手裏才能落下幾兩銀子。
所以這千兩對農戶人家來說,那是不敢想象的數目。
可王鐵根這個人吧,你說他臉皮厚确實也厚,他當着爹當着大哥賴點吃喝啥的,他有臉,但讓他當叔叔的去讨好侄女,他沒臉。
他這邊還推脫着不願意,那邊茍春花已經告訴娘家人了,茍家人知道後哪能放過?
問題是都知道王老爺子的厲害,當年王家分家時,茍家攙和進來,被老爺子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自打那以後茍家再不登王家大門,茍家男人看到老爺子就躲得遠遠的。
但他們不敢來找王家,敢撺掇自己女兒女婿啊。
撺掇得茍春花和王鐵根吵嘴,被村民知道王家賺了大錢。又見一直沒動靜,茍家人就忍不住直接來找王鐵根了。
這家人也雞賊,不直接說,擠兌王鐵根讓他還之前在茍家借的銀子。
其實茍家哪有什麽銀子,一大家子人好吃懶做,那點銀子都是之前茍春花跟着王鐵根在大房家混吃混喝,平時省下來的。後來有一次她回娘家時,沒忍住顯擺有錢,被她娘一通哭訴,腦子一昏就交給她娘保管了。
後來家裏要用錢,也是茍春花回去後就後悔了,便打着丈夫借口回去要。
誰知娘家人給她出了個主意,說男人兜裏不能給錢,錢還她可以,但要讓女婿用借的名義。
反正女婿也不知這是女兒的私房銀子,他們私下這麽一倒手,到時讓女婿回家多收刮點,轉頭還上了,女兒不就又多了一份銀子?
茍春花這個眼皮子淺的一聽,覺得這主意甚好,當即答應了。
于是這銀子就成王鐵根借的了。
如今娘家人突然上門,用這個銀子擠兌丈夫,茍春花是即想縱容,又有些矛盾埋怨自己哥哥竟然這麽做事。
可這話當着丈夫面前可不能掰扯,她只能忍下不說話。
誰知王鐵根最近本就煩躁,大舅子還如此不識趣,真當他不知道他從茍家拿的那點銀子,是媳婦貼給娘家的?
這本就是他的銀子!
就因為這事,他跟大舅子打起來了。
這一打不就鬧大了?
當即有村民去王家招呼,說茍家來了好多人,把王鐵根給打了。
再是不成器,也是親兒子,別看老爺子平時不管小兒子,但也不可能任人在家門口給打了。
老爺子抽了根棍子走了。
王家一大家子忙都跟了去。
去了後,王鐵根家的院子裏正打得塵煙四起。
幾個婆娘站着一旁叫別打了,王鐵根以一敵二,跟兩個舅哥打得如火如荼。
換做別人,肯定要說兒子出息,以一敵二,還能不落下風。可在老爺子眼裏,就成了小兒子打架打成這個熊樣,太丢人。
走上去,三棍子一敲,三人就松開了。
王鐵根整個一灰頭土臉,另外兩人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其中一個眼窩青了,估計是被王鐵根捶的。
“說說,怎麽回事?”
老爺子話音剛落下,茍春花的娘就上來哭了。
這老婆子走上來,二話不說,往地上一坐,一邊拍大腿一邊就假哭起來:“親家你們這是欺負人啊,我好好的兩個兒給我打成這樣!有這麽做親家做妹夫的,大舅子上門挨妹夫的打,我的老天爺啊,大家都來看看啊,王家人蠻橫吧不講理啊……”
福兒和衛傅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她來了興趣,扯扯衛傅衣角道:“快看,今兒給你開開眼界。”
衛傅哭笑不得,這叫什麽眼界。
正心想着,就見福兒的祖母也上前往地上一坐。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這還講不講理了,一大家子上門打我兒一個,現在竟然惡人先告狀……”
最後,本該是兩家男人坐下來談的話,變成了兩個老婆子對着拍大腿哭罵。
鄉下人最喜歡看這個了,不一會兒院子外就圍成了裏外三層。
還有人從中解活兒,時不時跟着調侃一句。
衛傅哪裏見過這種場面,看得是目瞪口呆。
至于老爺子,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指了指牛大花,扭頭走了。
成了鬧劇!
衛傅沒忍住,偷偷問福兒:“爺當初怎麽娶了奶?”
福兒瞅他一眼,別以為說得含蓄,她就聽不出意思。
不過這事她也挺納悶,挺無奈的。
最後是王多壽在旁邊插了一句:“據說當年爺走镖受傷流落到這裏,是被奶救回去的。”
福兒沒想到兩口子說話被弟弟聽見了,道:“以後不準偷聽大人說話。”
王多壽苦笑不得:“姐你算哪門子大人?就比我大了半個時辰?”
福兒理直氣壯道:“我成親了,你沒成親,我就比你大!”
王多壽當即不說話了。
……
老爺子能走,小輩們能走了,兒媳婦也能走,但當兒子的王鐵栓走不了。
畢竟這老娘不還在這嗎?若是走了,人家人多,她再吃虧了咋辦?
福兒正尋思怎麽救一救爹,這時有人跑過來道:“報喜的來了,報喜的來了,說是王家女婿中了舉,城裏報喜的來了。”
王家女婿就在這呢。
王家女兒和王家女婿對視了一眼。
而人群哄一下就散了,都朝王家去了。
這種情況,兩個老婆子吵架給誰看?當即也不吵了,拍拍屁股站起來。
王鐵栓去扶老娘:“娘走吧,快回去,你又把爹惹火了。”
牛大花這才反應過來,老頭子可最是厭惡她這一套,這會兒也慌神了。
“那咋辦?”
能咋辦,先回去。
這時,王鐵栓看到一旁的女兒女婿也反應過來了。
“你們怎麽還站在這,不是說家裏有人中了舉?衛傅中舉了?!”
這後知後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