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1)

“喂,塗藥了。”唐昊沒好氣地朝背對他躺着的葉修吼了一句,表情狀似不耐。

葉修聞言翻了個身,T恤下擺皺巴巴地卷起,露出白嫩的腹部,他伸手把衣服再往上撩了撩,露出了更上方的烏青。

其實唐昊一直覺得這場面讓他有點尴尬,控制不住就想移開眼睛,又或者是把眼睛湊得更近一些看清那塊發紫的青斑究竟是以怎樣的脈絡纏繞在那蒼白而柔嫩的皮肉上,才能夠組成這樣一小幅有些暧昧的水彩畫。邊緣是淺淡到像濃度不高的碘酒抹在皮膚上一般的黃,中央是青色與紫色交纏在一起的色塊,還有一些細小的血管充斥在裏面浮現于表皮。

就好像白皙的皮膚是一塊畫布,一支不聽話的畫刷沾了些亂七八糟的顏料在潔白無瑕的畫布上留下了不幹淨的痕跡,而唐昊本人就是那個不靠譜的畫家,但又由于這是自己筆下的東西,可能就連污漬都會顯得像是精致的花紋。

唐昊覺得那塊烏青有種詭異的好看。雖然他不能認識到原因,但他對于自己在葉修身上留下的那塊痕跡,居然有點好感。

這種感覺相當奇怪,就好像一株細嫩的綠蘿纏繞在膨脹的心髒上。

有點癢,有點疼。

自從上次不小心撞傷了葉修,這幾天唐昊一直非常規律地給葉修上藥,就好像到了某一個時間點他的體內就會打起警鈴,不管原本在做什麽事,只要警鈴一響,他就會打開雷達,去發現一只不知道又跑哪兒去的葉修。

并不是出于關心,只不過因為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錯,這不是補償,只是出于責任。

唐昊是這麽認為的。

他看着那塊烏青,右手沾着藥膏,下手沒個輕重,葉修沒一會兒就在他耳邊懶洋洋地哼哼唧唧起來了。

“你輕點,多大仇啊……嗯……”

模糊不清的鼻音,像是根頂端分岔的羽毛,輕輕掃過他心尖上軟軟凹陷下去的那一塊兒。

像是極其低沉的樂曲中忽然響起清亮的音色,高昂明快,将昏昏欲睡的人們驚醒。

唐昊手下一滑,直接滑到了不需要上藥的地方。

葉修感覺唐昊溫熱有力的指尖戳到了自己的肋骨處,不由覺得有點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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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讨厭我到想要戳死我了?”

葉修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拖調的鼻音,語速也偏慢,就像是他表面上溫吞的性子,好像什麽都不會放在心上一樣,一直不緊不慢的,漫不經心的。

與他在比賽場上見識到的葉修是截然不同的。

一開始,唐昊覺得這是僞裝。但世邀賽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确确實實地發現,葉修的确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在比賽場上燃盡了他所有的熱情,所以在場下就變成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唐昊規規矩矩地把手放回烏青上,再次下手的時候不由放輕了點力道,時不時幅度很小地轉轉眼珠打量葉修的反應,看他還疼不疼。

葉修發現了唐昊的小動作,但只是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默默地接受,并且默默地記下。

其實唐昊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但這非常短暫的一段時間裏,在每一次給葉修上藥的時候,他的心情都非常不同。

就好像上一次還非常讨厭,下一次就不那麽讨厭了,再下一次可能就能平心靜氣。

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裏,他好像慢慢地剝開了葉修的外殼,窺見了包裹其中的一些東西。因為葉修本人并沒有刻意隐藏。

其實以前也沒有,只是唐昊并不想去看。

如果定睛去注視,認真去看待的話,其實是非常容易發現的東西。

柔軟的,溫暖到有些粘稠的,甚至還帶了點甜。

藥膏很快塗抹均勻,葉修肚皮以上的那塊兒地方因為抹了藥顯得濕亮,反着光。

唐昊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捧着平板看,但視線總是忍不住掃到癱在床上晾肚皮的葉修。

他完全看不透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下子讓人恨到牙癢癢。

一下子又讓人的心裏發癢。

簡直莫名其妙。

但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其實也不太賴。

唐昊不得不承認,莫名其妙這種特質是可以傳染的。

比如,他現在看到葉修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會心情變得好一些。

其實生活裏經常會有這種現象,無論對象是同性或者異性,其實也可能無關愛情,但是你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心情會不由得變好,很想上去跟他打個招呼,再說幾句話,如果能夠再一起走段路,吃點什麽,就更好了。

但是唐昊沒想到他會對葉修生出了這樣的心情。

他覺得自己可能在不經意的瞬間被某種奇妙的病毒入侵了,所以看到葉修這種人還會感到開心。

但是事實非常的難以撼動。

他剛剛從葉修的手裏接過一罐冰鎮的烏龍茶,并且站在原地傻笑了一秒鐘。

就是那種旁人看不出是傻笑,但自己卻可以感覺出來的,非常愚蠢的笑容。

唐昊不由要懷疑自己腦子出了問題。

到底是怎麽回事?

唐昊擰着眉頭打開烏龍茶,一邊喝一邊往訓練室走。

他已經接受了下一場小組賽他不會出賽的決定,非常心平氣和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葉修那天和他說的話,他覺得挺有道理的。

不過如果那些如果是喻文州對他說的話,可能他會更容易接受一些就是了。

唐昊想起葉修問他“好玩嗎”的時候,那個有點狡黠的小表情,稍微有點讨喜。

和葉修一起玩榮耀,真的挺好玩的。

以至于他回想了起來,榮耀最初只是一款網絡游戲,沒有那麽強的功利性,只是為了有趣,所以吸引了很多人。

越相處就越會發現關于葉修的一些原先不為他知的細節,那些細節有點吸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去看到更多,看看這人在深處到底還隐藏了些什麽好東西。

最後一輪小組賽前的晚上,唐昊因為不用參賽而睡得有些晚,等到他看完一些視頻資料後,時間已經超過了十二點,正準備快點入睡的時候,唐昊忽然發現葉修還沒回來。

“真是的,一天到晚都在哪裏晃。”唐昊嘟囔着,爬下床。

他只是想起了葉修那折磨人的胃,和揣在兜裏時不時要吞幾片的胃藥。

“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唐昊穿好外衣打開門,拿好房卡就準備去找他的室友。

那個時候他還沒想到之後的自己會非常感謝這次的心血來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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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時候,唐昊下意識地以為葉修會在露臺或者某個不禁煙的場所偷偷摸摸地抽幾根煙,畢竟葉修在房間裏的時候一般都不太抽煙。

所以當唐昊溜了一圈沒找到葉修的時候,他就以為葉修大概是躲在他們的訓練室裏抽煙了。

沒想到誤打誤撞還真被他給猜着了葉修的所在地。

不過葉修并不是在抽煙就是了。

訓練室的門上一小塊矩形玻璃,唐昊的眼睛比玻璃最上沿還要高出一些,所以他微微低下頭,朝裏面打量了一眼,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葉修。

從這個位置正好可以讓他看到葉修的側臉。

葉修面前的電腦屏幕光不太亮,卻正好襯出了這個人的蒼白。

他沒有抽煙,手裏捏着鼠标,時不時敲幾下鍵盤。

唐昊原本打算直接推開門的,但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調轉了個角度,以一個像是偷窺一般讓人尴尬的傾斜姿态去看葉修這麽晚了不回去睡覺到底是在搗鼓些什麽。

接下來,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頁面,那是他每天都會使用的練習軟件的界面,又稍微有些不同,葉修現在打開的是編輯頁。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葉修把一些今天他在練習中感到不太合适的練習步驟整改重修,這些應該是他今天和喻文州交流的時候透露的,他已經習慣了讓喻文州負責他的練習并且進行感謝,而反饋問題後第二天打開電腦的時候軟件就會變得更為順手,這種程度每天都在累加。

于是他對于喻文州的欽佩和尊敬也在累加。

所以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他幾乎一秒都不到就從這個充滿疑點的狀況中整理出了正确答案,但這并沒有什麽用,這只是讓他變得更像一尊雕塑,然後傻愣愣地看着裏面的葉修又修改了一個微小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的細枝末節,就是那種提出來都像是在吹毛求疵的極小不足。

雖然他不說,但是葉修卻知道。

唐昊寧可自己的視力不要這麽好,好到清晰地看到葉修的每一個動作。

然後陷入了無止境的煎熬。

直到訓練室裏葉修的肩膀放松了下來,再伸了個懶腰,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後,唐昊才終于動靜極大地推開了門。

受到驚動的葉修反應有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貓,并不是動作上像,只是感覺上像。他的兩只手原本還在就着伸懶腰的動作伸展,聽到巨響的時候忽地一縮,縮在胸前,眼睛微微瞪大,漆黑的眼珠在暗光中顯得特別亮。

“大晚上的別吓人吶唐昊小朋友。”

在葉修看清來人是唐昊的那一瞬間,唐昊在葉修的臉上看到了糅雜着尴尬和不好意思的神情,很像那種做了什麽不好的事然後被人發現了的表情。

即使他并沒有做任何不好的事。

但葉修很快就變回了原來那幅風輕淡雲的樣子,笑着和唐昊打着哈哈。

唐昊抿着嘴唇,昏暗到幾近黑暗的室內看不清他陰晴不定的表情,他從門口開始一步步地走近葉修,沒有說話。

煩躁。止不住的煩躁。

這幾天相處下來從未消失過的煩躁感讓唐昊忍不住扯了扯自己扣得有些緊的領口。

葉修看着他的樣子,似是開玩笑地說了句:“唐昊小朋友,你該不會要打人吧,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吓人喲。”

幾步的距離很快就消失了,葉修的話尾音剛落,唐昊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沉默的大男孩一只手撐着電腦桌面一只手撐着葉修的椅背,葉修微微側着身子看他,他高大精壯的身體形成一片有些駭人的陰影,把坐在旋轉椅內的葉修完全籠罩其中。

葉修就這麽仰視着唐昊,唐昊看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小,但總是死樣怪氣地眯着,極少看到那雙眼睛會有神采奕奕的時候,但是唐昊一直盯着那雙眼睛看,只看着那雙眼睛,心無旁骛地,看都不看旁邊的那臺電腦,也不看那灌注了不知多少心血的軟件界面,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葉修的眼睛,像是玻璃彈珠一樣澄澈的眼睛,一雙看起來非常透明的眼睛。他無聲地看着,想要看清楚那裏面究竟還隐藏了多少他所不知道的東西。

他看到葉修張開了唇,他可以看到內裏潔白的貝齒和粉紅的舌頭,他聽到葉修說着平常總是說着的那些漫不經心的惹人跳腳的話。但是他這一次沒有憤怒,甚至來不及生一點點的氣,他的心緒全被剛才那個趴伏在電腦前懶洋洋地把軟件一點一點重修完畢的葉修給占滿了。

“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去睡覺。”

唐昊說完後才發現自己這個開場白相當傻逼,甚至有點逼供的味道,而問話內容更有種捉奸時才會使用的狗血感。

“呵呵。”葉修的笑聲總像是悶在喉嚨裏,要發不發,低而微啞,纏繞着細細密密的小鈎子,聽得人心裏發癢,唐昊的喉結上下鼓動了一下,身子向下壓了一些,更靠近了一點葉修,像是離得遠些就會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我不是怕和我在一起你太害羞了睡不着覺嗎。”

多麽像是一句葉修式的垃圾話,但是唐昊這次卻并不覺得這是一句垃圾話,反而像是被驚雷擊中,僵直在了葉修的上方。

他全然沒有懷疑,葉修說的是實話。

他自從剛進職業圈就聽聞過創造過無數至今無人能夠打破的紀錄的榮耀之神葉秋,即使是很多人不屑使用的垃圾話,他也是其中翹楚。

但他也曾無意間從前百花隊長張佳樂那兒聽過這麽一種說法,他說葉秋只不過是以垃圾話的形式把很多人礙于情面綱常等物而從不說出口的話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而已。

他說,葉秋這個人很少說謊。

無論是曾經的葉秋,又抑或是現在的葉修,似乎都是一樣的。

所以唐昊幾乎立刻就因為葉修的這一句話而感到胸悶氣短。

他絲毫不懷疑剛到蘇黎世的時候,如果他和葉修同一時間同一空間獨處,他肯定會睡不着。

一個不太熟悉的,惹人讨厭的家夥,就在他旁邊幾十厘米的地方呼吸,這種事想想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所以現在,他非常難受,比難受更難受。

就好像心裏被塞了一把跳跳糖,還有一把酸味彩虹糖。

酸脹地膨脹,脹到像是要裂開了一樣。

他的心髒在此刻被葉修填滿,滿到非常難受,難受到想要把窩在椅子裏的這個人拎過來抽兩下屁股再狠狠地揉上一遭。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

當他分外幼稚地讨厭着葉修的時候,葉修卻在為他做很多事。

在表面上說了很多惹人讨厭的話之後,一轉身,這個人就為他做了很多事。

人們總習慣将最好的東西展示在別人面前,來獲得褒獎或好感。

但葉修卻似乎總是喜歡逆流而上。

他才不會告訴你他為你做了些什麽,甚至刻意隐瞞,當你得知真相的時候,既自責,又會埋怨這個人的壞心眼。

唐昊張嘴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想要捂住感覺怪異的胸口,卻又像是被加上了僵直的狀态動彈不得,他的視線下意識地移到了就在兩人旁邊的電腦屏幕上。

熟悉的界面,熟悉的按鍵。

唐昊攥緊了拳頭,然後身子一矮,忽然消失在了葉修視線內。

葉修眨了眨眼,把目光往下調了一點。

“喂,你幹嘛呢。”他憋着笑,俯視着唐昊。

“你別理我。”唐昊蹲在地上,一米八幾的高大男孩蜷成了一個團子。

葉修推開旋轉椅,也跟着蹲了下來,雙手抱着膝蓋,饒有興致地問道:“為什麽不要理你?”

“……總之就是別理我!”唐昊梗着脖子吼了一聲,然後再把頭埋在膝蓋裏不看葉修。

“你害羞嗎?”葉修心情很好地伸手撥弄了兩下唐昊的右耳,唐昊像是觸電了一樣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擡頭怒視葉修,葉修笑道,“紅了哦。”

“……”唐昊的嘴張了幾次,措辭整理得很緩慢,過了段時間才憋出一句,“關你什麽事!”

“确實不關我的事。”葉修點頭,似乎是蹲着累了,他啪唧一下屁股着地坐下,“那我就先表明一下我的态度吧。”

“第一天的時候我和你說的話,的确是我說的過分了,我道歉。”

“那個怎麽說呢,說得俗一點,叫激将法來着。”

“你不能代替任何人,當然,任何人也不能代替你。”

“你很厲害,就是比我差了點。”

唐昊一開始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但漸漸也開始認真聽着葉修的話,聽到這裏,忍不住小聲說了句“不要臉”。

葉修就當作沒聽到,反正說他不要臉的人多了去了,他停頓了片刻,用輕到柔軟的語氣小聲地說:“你就原諒我呗。”

唐昊像是聽不懂一樣傻愣愣地看着葉修。

葉修自顧自地順着自己的意思說下去:“你看我有家不能回多可憐啊,每次都要等你差不多睡着了才回去,我也覺得很累的嘛。所以就算我們扯平了好不好,你就別讨厭我了呗。”

唐昊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真的要形容的話,就好像在陽光下融化成了一灘柔軟的泥,軟到不行,剛才的那點酸,那點怨,全都蒸發在了太陽一般的強光裏。

葉修對他說,別讨厭我。

可是他又有什麽資格讨厭這個人呢。

原本他就不應該讨厭這個人的,如果他稍微聰明一點,如果這個人稍微坦誠一些,那他們肯定不會需要現在這樣剖心一般的交流。

“果然……”唐昊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葉修,“你還是很讨人厭。”

“诶?”

葉修的表情看起來很失望,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唐昊不知怎麽就覺得,無論自己是讨厭他,或者喜歡他,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或者說,也許讨厭他更讓這個人舒心,做起事來也不需要顧忌。

“讨厭死了。”

唐昊覺得自己遜斃了,他依稀聽出自己聲音裏的哽咽。

帥氣酷炫的唐昊同學從記事開始就從來沒有過眼睛發癢鼻子發酸的狀況,

所以說葉修這個人真是太讨厭了。

居然讓他這麽丢臉。

葉修似乎也發現了唐昊發紅的眼圈,表情一時間有些呆滞。

唐昊在他開口前搶先說道:“你那是什麽蠢表情。”

“……”

“我很好笑嗎!”

唐昊紅着眼眶惡聲惡氣的樣子,讓葉修沒由來地覺得這臭小子還挺可愛的。

“你很可愛。”

葉修一向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絲毫不考慮他所說的話聽在別人的耳朵裏是什麽樣的情況。

唐昊的嘴巴蠕動了一下,牙齒微微咬住薄唇,面色漲紅,就像是眼眶那一圈的紅染到了整張臉上。

世界大概是壞掉了。

唐昊如此認為。

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因為被葉修誇獎可愛而覺得害羞,甚至有點欣喜——不,其實葉修的本意可能都不是誇獎,是嘲諷也有可能——這麽一想,唐昊的臉更紅了一點,大概是惱羞成怒。

但是,看了眼葉修的表情,唐昊又覺得那大概真的不是嘲諷。

難言卻不顯得尴尬地沉默了一會兒,唐昊臉上的紅也散去了些,他掙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先開口了。

“回去睡覺嗎?”

聽起來特別像是一對剛吵完架的小情侶,在其中一方認錯後開始手牽手重奔溫床。

“不回去睡覺難道在這裏種草?”

葉修反問。

“……”唐昊默然。

唐昊躺上床的時候還沒什麽實感,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況下和葉修睡在同一個房間裏,那感覺怎麽說,其實還挺好的。

葉修大概是累壞了,很快就睡着了,唐昊都還沒來得及關床頭燈,他就已經發出了綿長安穩的呼吸聲。

唐昊原本放在臺燈開關上的手頓了一下,收回來,然後默默地看着葉修安靜到無害的睡顏。

這個人的臉要說普通真的不太特別,但唐昊現在看來卻怎麽看怎麽順眼,甚至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那看起來很軟的臉頰。

掐上去之後唐昊才發現這人不是看起來軟,而是真的軟。

指尖觸及的肌膚柔膩而光滑,黏着他的手,讓他放不開手。

睡着的葉修,嗯,有點可愛了。

唐昊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直直地盯着葉修,把他無意識的哼唧,動嘴,扭動都收入眼底。

一定是有哪裏出了差錯。

唐昊皺眉。

不然他怎麽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比坐雲霄飛車還要激蕩地經歷了巨大的心境變遷。

從讨厭到恨不得這個人從眼前消失,再到看到這人的臉就忍不住有點開心。

又或者是,他從一開始就并不讨厭這個人。

他只是把那種情緒誤解成了讨厭而已。

也可能一開始真的是讨厭,但是現在的唐昊怎麽都回想不起當初那種讨厭的情緒。

因為已經有點喜歡了。

其實他覺得葉修也有錯,因為人們總是把好的一面表現在人前,哪有葉修這種背地裏暗戳戳地對別人好的呢。

這人完全知道如何能表現得讨人喜歡,也有讓人能夠喜歡上的資本。但他從來不把這樣的一面展示在人前。

真是想想就讓人火大。

但是那點火很調皮,調皮到他看着葉修沉睡的樣子忍不住就傻笑了一會兒。

吓得唐昊趕緊往自己被窩裏鑽進去。

生怕自己的智商被葉修病毒給感染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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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輪小組賽結束,中國隊順利地進入了捉對厮殺。于是某些好事分子提議是不是能出去浪一浪了,葉修看訓練時間也充足,這些人這些日子也的确是需要休息了,倒也就默許了。

因為第二天還要繼續訓練,好事分子們也非常識相地知道不能浪到太晚,最後發現了附近的一家KTV,打算到那裏虛度點光陰。

黃少天扯着“隊友之間需要私下裏也加深默契培養感情”的幌子,硬是把一些本來不太想要去的人也拉了過來一起浪。

但是沒浪多久就偃旗息鼓了。

因為蘇黎世的K廳中文歌太少了,新歌就更少,等方銳和張佳樂嚎完《月亮代表我的心》和《不怕不怕》之後,基本上就沒人再點歌了。

提案者之一的黃少天卻絲毫沒有低落,嘿嘿一笑從背來的雙肩包裏掏出了一副卡片之類的玩意兒,開始慫恿大家一起玩俗套小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葉修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舉手表示自己想退出這個游戲:“我去找沐橙和雲秀吧,她們東西買多了可能提不動。”

正在逛街的楚雲秀和蘇沐橙成為了某人厚顏無恥的擋箭牌。

然而并沒有人采納這個提議,直接把葉修忽視了個徹底。

葉修聳聳肩,他其實也沒指望真的能逃掉。

無所謂了呗,以前又不是沒玩過這玩意兒。

但是他沒想到黃少天這次帶的卡牌那麽沒節操的。

“和手機通訊錄裏的第十三個聯系人視頻通話,并用身體挑逗對方三分鐘……”葉修捏着懲罰牌,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但周圍幾個人的表情都非常幸災樂禍。

“還好聯盟給你配了部手機,不然你這沒下限的肯定又要找借口了。”張佳樂狹促地笑着。

“我靠,是韓文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方銳直接從葉修兜裏摸出了手機,葉修沒給手機上密碼鎖,他很容易地就翻開了通訊錄,然後更幸災樂禍了。

得知第十三個聯系人是韓文清後,包廂裏沸騰了。

有些人都可以想象到韓文清冷着臉責罵葉修的樣子了。

葉修無奈地用QQ向韓文清發起了視頻通話,過了三十秒,韓文清接了。

“什麽事?”韓文清熟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面色還是那麽冷硬。

“老韓,你要知道,接下來我無論做什麽都不是我自己的意志所決定的,懂嗎?”

“……你又在胡鬧些什麽?”

葉修沒有再搭話,他随手從飲料杯裏挑出了塊冰塊,讓鏡頭跟着冰塊在他的身體上游走。

他先是伸出舌頭舔了舔那塊冰塊,舌頭泛着水光,顏色是鮮嫩的粉色,它要觸不觸地在冰塊上頂弄着,頑皮地轉彎,又誠實地舔了幾口。

冰塊有點融化了,捏着它的那雙手上也染了水光,本來就白嫩到惑人的膚色更添了一份暧昧。

冰塊從嘴角開始滑下,劃到修長纖細的脖子,劃到凹陷下去的鎖骨,隔着夏日纖薄的布料,劃到柔軟的乳粒。

葉修把冰塊往乳頭上頂了一下,那塊地方白色的布料變得透明,乳頭的顏色開始映出來,潤紅發粉。

接着來的三秒,葉修有點煩惱了。

用身體挑逗這種事真是需要想象力。

接下來還能幹嘛?

而原本應該鬧哄哄的包廂也變得極其安靜起來。

其實最開始只是覺得看葉修吃癟很有趣而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冰塊開始在葉修的身體上移動的時候,昏暗的室內像是忽然闖進了一頭饑渴的猛獸,饑渴地張着大口嗷嗷待哺。

原本還在憋笑的黃少天表情僵在了臉上,身體裏像是有什麽被關了很久的猛禽出了閘,蠢蠢欲動。

空氣裏有種讓人窒息的情色。

并且還遠遠沒有結束。

無論是哪國的KTV其實都大同小異,暧昧的燈光顯得有些光怪陸離,炫彩的光點在傻坐着的人們身上綻放。由于歌單中已經沒有已點曲目,自動播放的外文歌曲在空氣裏慵懶地擴散,有人随意地瞟過一眼歌名——《Love In December》,輕淺卻帶點磁性的女聲空靈地響在吉他聲和電波中,性感而低沉的情歌,——當然,這些都并不重要,歌曲成為了烘托和漸漸淡出的背景布,異樣的熱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空間裏升起。像是某個工整密封的盒子底下裂開了一道口子,從縫隙裏滲透出了內在的馥郁甜香。

那點香味非常的詭谲,就像是冰天雪地裏卻出現了一只夏日獨有的美麗昆蟲。

鮮豔,危險。

纖長的細指在昏暗的光線掃射下熠熠生輝,有水光,也有那層肌膚上原本就帶有的細致光澤。食指與中指間穩穩地夾着棱角變得圓潤的冰塊,一般人這麽做可能會使冰塊滑落,但因為那是一雙職業選手的手,所以即使是光滑的冰,也被安穩地置于雙手之間。在朦胧的氛圍裏,那雙好看得過分的手看起來極其的薄,也許用薄如蟬翼來形容過于誇張,但那層朦胧的白偏偏就像是硬要人去産生這樣的聯想。

那雙美好到極致的雙手,卻是那麽的強大。

又那麽的脆弱。

有時候沒由來地會讓人非常想要把那雙陶瓷般柔潤的藝術品捧在手裏,再輕輕地摩挲愛護。

那雙手讓太多人吃過苦頭,又讓太多人為之着迷。

Cause you're fragile .

像是易碎的玻璃,又像是刀槍不入的堅冰。

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最上方三顆紐扣未系,細長的脖子,深陷的鎖骨,還有一小片像皮鞭一般緊致的白皙皮肉。包廂裏的冷氣忽然像是失去了功效,葉修覺得熱,細膩的汗水劃過肌膚。就坐在葉修旁邊的唐昊抱着一杯檸檬蘇打水已經陷入了當機狀态,他并不懂氣氛是怎麽會忽然從喧嚣起哄變得詭異寂靜的,他只能感覺到葉修的氣息變成柔軟的藤蔓,以一種蜷曲曼妙的弧度慢慢纏住他的身體,他的呼吸,他的心髒。

他清晰地聞到了葉修身上幹淨的氣味,明明出了細汗,卻依舊很好聞的味道。

那點汗水讓葉修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蒙了一層光,顯得分外柔膩吸手,讓人想伸手上去試一試真正的觸感是否就像看上去那麽好。

張佳樂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很想咽口口水下去,大概是因為室內的空氣過于壓抑燥熱,他想到那幾天發出疹子的時候葉修幫他抹藥時曾經說過他的皮膚怎麽怎麽嫩,現在他覺得那些聽起來就特別娘炮的形容詞應該扔回給葉修自己,雖然葉修這人的嘴經常能氣死人,但當這人只是微微地啓唇露出潔白的細齒和鮮嫩的舌尖,卻襯得那張嘴的顏色特別好看,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再舔一舔。

胸前的那塊細軟的布料剛剛被葉修用冰塊濕潤過,本來就是透明的薄白,此刻更是濕得緊貼乳肉,乳頭被熨得很紅,像是被忽然而然的低溫度給吓得瑟縮,随後又挺立,乳暈的顏色明顯要淡一些,但隔着一層布料看得并不真切。

When the nights grow longer .

這個夜晚被拖曳得冗長暧昧。

從葉修的舌尖到指尖,流露出成熟待采摘的意味。

葉修的停頓有些過于明顯了,很顯然他對于“挑逗”這個動詞的理解還十分生澀。他的臉上甚至還出現了類似夾雜着不好意思和不服氣的神情,顯得有些稚氣,又讨人喜歡。

喻文州嘴角溫和的笑意有些僵硬,他太習慣于看到葉修一慣不三不四、吊兒郎當、要死不活的模樣了,并且已經連這些看似不太美好的樣子都覺得可愛,但現在,葉修露出了比可愛還要讓人想要尖叫着上去撫摸的樣子,雖然并非第一次遇見,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些呼吸艱澀。

他會想起那天夜裏像忽然變得乖巧膩人的野貓一樣的葉修,靠在他的肩頭,均勻呼吸着的樣子。他以為那是只屬于他的,在不經意之間窺見一角的秘寶。

然而現在,卻變得并不是。

葉修的停頓其實也不算很長,大概一點五秒的空隙,喻文州的心思還來不及百轉千回,就被打斷了。

葉修随意地把融了一部分的冰塊丢到盛着礦泉水的玻璃杯裏,然後含住自己的手指,吮吸了一口,發出了“啾”的一聲。

Into sleep , and don't wake up .

鏡頭一直對準葉修,并且随着動作的重點不斷轉移。韓文清從開始的一瞬間疑惑,到惱怒,到怒不可遏,只需要三秒鐘的時間。

他的老對手,他的死對頭,現在究竟在做些什麽!?

他前所未有的憤怒,卻沒有出聲阻止的力氣。

他近距離清清楚楚地看到葉修的指尖,他看到葉修的舌頭,牙齒,嘴唇,脖子,鎖骨,裸露在外的皮膚,隔着襯衫慢慢綻放的乳粒。

像是無比荒唐的一場夢境。

卻又無比真實,所以無法醒來。

指尖和舌尖相觸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白的,和紅的。

白的不顯得過于蒼白,紅的不顯得過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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