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月色

唐遠看了眼臉色已經不能看的漢子, 扭頭對蘇父蘇母道:“我看這位……”他看向漢子,蘇母忙接話道:“瞧我都忘了介紹了,這是富貴, 是我外甥。”

富貴?饒是唐遠也愣了下, 沒想到這漢子看着一幅書生打扮, 竟然叫這麽個名字。

他憋住笑,皺眉擔憂地看向富貴,對蘇母道:“我看富貴兄臉色不太好,不會生病了吧?”

富貴正鐵青着臉兇狠地瞪着唐遠, 沒想到唐遠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趕緊調整表情, 迎上蘇母詢問的目光,忙道:“我沒事, 只是平日裏總是看書,偶爾有些精神不濟。”

說着,還特意看了安靜吃飯的蘇諾一眼。

“好好好,富貴還真是用功, ”蘇母笑了起來,給富貴添了碗湯,“來,多喝點補補。”

“謝謝姑母。”富貴緩緩起身,舉止很是文雅。

蘇母細細打量了他一眼, 心裏滿意了幾分。

這次富貴和他娘來拜訪正和她意, 她正想給諾哥兒相看人家呢。

富貴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秀才了,雖然長得顯老些,但也不算醜,她娘家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 但也有幾分薄田,他又是家裏的獨子,兩家又是親戚,若是能親上加親,也算好姻緣。

而且……看樣子富貴對他們家諾哥兒也有意,蘇母看着富貴時不時去瞄蘇諾,嘴邊的弧度擴大了幾分。

唐遠見狀,頓時警惕起來,裝作不經意地道:“我聽說有種治不好的會死人的病就是這個症狀,富貴兄可要注意些,早點看看大夫,就算是真得了那病,早點治也能多拖些時候。”

“你——”富貴聞言,火冒三丈,眉毛一豎就要罵回去,目光掃到蘇父蘇母,想到自己溫文爾雅的形象,硬生生憋了回去,咬緊後槽牙,“不勞這位小哥擔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唐遠笑得很是和氣:“那可不一定,有好多病都是自己意識不到的,等意識到了就晚了。”

被人一再咒,富貴實在忍不住了,站起身就想質問唐遠。

但他還沒開口,就被蘇母打斷了,蘇母一臉緊張地看向唐遠:“小遠,你說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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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富貴是她外甥,但也比不上自己親生孩子,她可不能讓諾哥兒年紀輕輕就守寡。

見蘇母詢問,唐遠口中輕啧一聲,像是有些為難地看了富貴一眼,言語模糊地道:“這……這我也說不好。”

就是這樣半遮半掩的态度才更讓蘇母擔心,一時間結親的想法都淡了幾分。

“姑母!”富貴覺得自己再不出聲就要被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漢子給說成得了絕症了,他臉上挂着僵硬的笑,“這位小哥到底是誰?怎麽我們一家人吃飯,他還……”

一家人?誰和你是一家人!

唐遠目光微冷,不等蘇母說話,就開口道:“我叫唐遠,是諾哥兒的老板,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還是他将來的夫君,唐遠在心裏另外補充道。

一旁的蘇諾聽到唐遠這麽說,倏地擡頭看向唐遠,耳後飄起紅暈,輕咬住筷子。

“老板?”富貴娘吃飽喝足,裝模作樣地拿帕子擦嘴,聽到唐遠的話,眼睛一亮,追問道,“你就是那個賣堿面、收菜還開飯館的老板?”她可聽說了,那老板出手可大方了!

“你還要人嗎?我和富貴他爹幹什麽都行!”她看着唐遠熱情地道。

富貴覺得丢臉,皺眉拉了他娘一下:“娘!”

“我在說正事呢,你別插嘴!”富貴娘不耐地拍開他的手,繼續熱切地看向唐遠,“我幹活比蘇諾他娘還好!請我準沒錯!”

蘇母臉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唐遠故意看向富貴,富貴是個愛面子的人,頓時惱羞成怒,拽着他娘壓低聲音道:“娘,你看不出來他剛才是故意針對我嗎!”

富貴娘翻個白眼,撇了撇嘴:“他不就是也看上蘇諾了嗎,你可是秀才,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和他争一個哥兒!”

富貴娘早就知道富貴對蘇諾有意,但一直不同意富貴娶蘇諾,認為自己兒子有才有貌,一個難生養的哥兒根本配不上!

後來還是富貴和她說,先和蘇諾定親,等來年鄉試他考上了舉人,再另外說一門親事,讓蘇諾做小,她才勉強同意。

但到了蘇家後,見蘇諾不處處捧着自己,心下惱怒,又反悔了,所以剛剛才忍着唐遠那樣說自己兒子,她巴不得富貴能自己打消這個念頭。

“聽娘的話,咱們什麽好人家的姑娘娶不到,何必巴着一個哥兒!”蘇母不屑地看了蘇諾一眼,和富貴嘀咕,“這個唐老板和蘇諾肯定有一腿,不然人家怎麽還上家裏來,這麽喜歡和人勾三搭四的哥兒,進了咱們家可是髒了咱們家的門!”

富貴也覺得蘇母說得有道理,但他又實在舍不得諾哥兒,有點嫌棄地道:“反正到時候是做小,我就委屈些吧。”

富貴娘見他還是不死心,氣得要掐他,又舍不得,最後一扭頭,瞪了蘇諾一眼。

唐遠看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就知道他們嘴裏沒什麽好話,此時見富貴娘瞪蘇諾,他咳了兩聲,對富貴娘道:“我暫時不缺人。”

富貴娘的臉一下就臭了,沒好氣地道:“我就是随便問問,我兒子可是秀才,我去你那兒做活我怕你承受不起!”

唐遠差點氣笑了,也不耐和這種人說話,轉頭對蘇父道:“您明年也是要參加鄉試的吧?”

蘇父笑着點頭:“是。”

富貴娘臉一臊,鄙夷地掃了蘇父一眼:“要我說妹夫你就別考了,都考了這麽些年了也沒中,放棄算了。”

這就是蘇母的雷點,一點就炸,她一下站起身,看向富貴娘的眼神裏冒火星子:“你怎麽說話的!諾哥兒他爹怎麽就考不上了!有空在這兒嚼舌根子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己兒子!”

之前還瞪他們家諾哥兒,現在又這樣說,分明是看不上他們家,将來諾哥兒嫁過去也沒好果子吃,算了,就當她眼瞎!

“你敢咒我兒子!”富貴娘也炸了,罵得唾沫橫飛,“就你家這考了這麽多年都考不中的廢物還敢和我兒子比!你們家之前窮得揭不開鍋,還是我們家接濟的!你們這還沒發達呢,就開始忘恩負義了?!”

蘇諾小臉繃緊,站起身看着富貴娘道:“舅母怎麽說的跟我們白要了您東西一樣?哪次借錢我們沒還?就是借的糧食我們都另外添了還的您!”

每次蘇諾去舅家借錢,富貴娘總是要冷嘲熱諷一番,非要蘇諾舅舅急眼了發話才肯借,還的時候也總是要添點利息,但凡時間長了一點,都要找上門來要。

“諾哥兒,我娘她不是那個意思,”富貴皺起眉,語氣裏帶着教訓,“還有你身為哥兒,性子應該柔順些。”

蘇諾冷笑:“說到底你也只是我表哥而已,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你們要是看不上我們家就趕緊走!”

富貴自覺受到羞辱,一甩袖子,拉着他娘大步出了門,結果走得太急,一個不小心絆到了門檻,摔了個狗吃屎。

蘇諾驚了下想去扶,唐遠眼疾手快地上前将兩人拉起來,對蘇諾道:“就是摔了一下沒什麽大事,既然他們要回去,幹脆我送他們回去好了!”省得回過神來後賴在這裏!

說完,趁兩人腦子還暈着,将人架上車,兩下就将車趕沒影兒了。

蘇母站在門後,看着那一溜煙就沒影了的背影,連生氣都忘了,後知後覺地道:“我怎麽覺得今天小遠不太對勁兒啊。”

一旁的蘇父看了蘇諾一眼,摸着胡須輕笑了一聲:“他這是怕自己兔子被別的狼叼走。”

蘇母疑惑地皺起眉,忽然靈光一閃,嘴角一下咧開,一拍大腿:“哎呦,要真是這樣,就是我積了福了!”

蘇諾還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別管是什麽,”蘇母把他往廚房推,臉上都笑出褶子了,“我看小遠剛才沒吃多少東西,你去熬碗粥,待會給他送去。”今天這麽一刺激,保不準啊,小遠就得說心裏話了!

蘇諾也沒懷疑,應下來:“好。”

唐遠将兩人送了回去,一路上兩人沒少罵罵咧咧,還是唐遠說自己趕車技術不太好,要是情緒一波動就容易翻車,兩人這才閉嘴。

等把兩人送回家,往回趕,路過另一邊村口的小道,突然從上山的岔路口蹿出一個人來,唐遠忙拉住缰繩,停住車。

那人被吓了一跳,自己摔倒在地,懷裏抱着的東西掉在地上。

唐遠聽那人驚呼的聲音是個女聲,怕她一個姑娘家出事,想着要是順路就送她一道。

誰知,他剛走近,還沒看清人,那人就匆匆撿起地上的包袱跑了。

唐遠往地下一看,眼神凝住,彎腰撿起剛才那人包袱中掉出的碎屑。

對着月光一看,是面條的碎屑,粗細幹濕和堿面差不多,只是看上去質量沒有唐遠的堿面好。

唐遠目光一沉,将碎屑用帕子包好,放進懷裏。

夜裏寒風大,唐遠暫時放下腦中的思緒,趕車回家。

月色朦胧,将站在他門前的人的身影拉得細長,那人抱着一個竹籃,頭微微垂下,露出修長的脖頸,月光灑在他的眉目間,為他添了幾分清冷,美得像一幅畫。

唐遠呆了一瞬,翹起嘴角,走到那人身邊,輕聲道:“諾哥兒。”

畫中人的清冷瞬間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的煙火氣。

“唐大哥,你之前都沒吃多少,”蘇諾揚起小臉,眉間的紅痣暈着光,“我給你煮了粥,你吃一點吧。”

月光很美,人也美,唐遠心裏的漣漪微微蕩開。

“諾哥兒。”

他走近一步,風一吹,兩人的衣擺碰到一起。

蘇諾朝着他彎彎眼睛:”怎麽了?”

“我……”

“阿嚏!”

那四個字幾乎要呼之欲出,卻被蘇諾一個阿嚏打斷。

唐遠噎了一下,無奈地道:“算了,先進屋吧。”

後天是諾哥兒的生辰,那時候說也不錯,不過送什麽生辰禮他要好好想想。

“好,”蘇諾應了聲,往屋裏走,又笑着問唐遠,“不過唐大哥你剛才要說什麽?”

唐遠輕嘆一口氣,朝天上指了下。

“我想說,今晚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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