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淩波

第四十四章淩波

百裏岚花了大力氣請來莊修文，為的自然是他腦子裏的點子，現在辛家的産業多數都已經岌岌可危了，但是辛家厚重的底蘊還在，只要有了好的點子，不愁無法振作起來。

第一個被提及的，就是今日去看過的茶樓。

說到茶樓，莊修文頓時滔滔不絕起來：“照我看來，現下京城乃至全國的茶樓在經營上都缺乏新鮮感，全都是差不多的模式，就算是誰家的茶葉好一點也沒多大差別，誰要想一枝獨秀徹底的壓倒別人，還需要新鮮的經營方式才行。”

百裏岚起身給他倒了清茶，專注的傾聽，兩個丫鬟面上帶着幾許驕傲，不斷的給莊修文碗裏面夾菜，看着就跟比賽一樣，心中暗暗憤慨，因着太後去世，不僅不能飲酒，就連葷腥都不得食用，這滿桌子的素菜，什麽素雞素鴨素火腿，雖說是經過了精心的烹制，味道也不錯，可是哪裏比得上真正的雞鴨魚肉？

“等會兒我去你的茶樓瞧瞧，具體該怎麽做還需要看看格局才是，若是格局不好的話，還需要大整頓才是。”莊修文除了詩會上哪有機會被人這樣追捧，一時高興極為大方的拍着胸脯說道。

百裏岚等的就是這句話，馬上就起身感謝，免得到時候有人吃飽喝足了不認賬了，莊修文心情很好的擺擺手：“今兒心情好，等會兒咱們去瞧瞧，以後我可還指望着你賺了大把的銀子幫我救救急呢！別的不說，這幾個的胭脂水粉衣裳料子可以多一些了。”

兩個丫鬟頓時俏臉緋紅，眼神水汪汪的盯着莊修文，百裏岚忍不住按了按胳膊，牙酸的張了張嘴。

吃罷飯下了樓，德順樓距離大運河不遠，站在樓上就可以清楚的瞧見熱鬧繁華的大運河，莊修文忽然來了興致：“咱們順着河堤走走吧，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啊。”

他開了口，自然沒人反對，馬車就跟在幾人身後，在德順樓掌櫃複雜的目光相送之下走上了河堤。

之前落水的人早就已經救上來了，但是圍着的人群還沒有散開，莊修文就是一個好奇心很嚴重的，一見這樣子馬上就帶着兩個丫鬟湊了上去，百裏岚躊躇了一下，轉身對着車夫叮囑兩句，自己也跟了上去。

被圍在中間的很明顯是一個女子，雖然身上裹了一件寬大的男人衣裳，掩飾在底下的窈窕玲珑還是可以看出來的，被一群人圍在裏面七嘴八舌的詢問也不出聲，抱着膝蓋蜷縮着，誰也不搭理，頭發上還在滴着水。

莊修文夾雜在一群商賈苦力中間，斯文優雅的樣子有些格格不入，猶如鶴立雞群一般的，立馬就吸引了注意力，衆人自覺的分開一條路叫他進去。

兩個丫鬟不甘落後，緊跟着進去，百裏岚只得随大流的跟進去，一眼瞧見那個女子，不覺一愣。

雖說是抱着膝蓋埋着臉，卻還有一小部分面孔是露出來的，清楚的一道傷口從左耳根向下蔓延而去，不知道究竟有多長，傷口還很新鮮，血肉翻了出來，格外的猙獰。

難道就是因為這張臉，才會去跳水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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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修文站在那女子身側，半蹲下身子：“這位姑娘，生命如此可貴，你怎可如此輕生？須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般作為就不擔心家中父母痛心？”

那女子沒什麽反應，兩個丫鬟頓時就不滿起來，性子外向的小桃皺起了眉頭：“喂，你是怎麽回事？不重視自己的性命跑去跳河也就罷了，救了你的人也不謝一聲，別人關心一下還是這樣子，真是沒規矩！”

她話未說完，那女子忽然一下子擡起了頭，小桃近距離的看到了那張極為美豔的臉，以及那張美豔的臉上最為引人矚目的猙獰的傷痕，翻出來的粉紅色嫩肉被水浸的泛白，頓時吓得驚叫一聲，花容失色的躲到了莊修文背後。

居然這樣難看，莊修文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也被吓了一跳，暗暗可惜，本來是個極為出色的大美人的，就因為這道傷痕，一切都毀了：“姑娘，想開一點，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不是？就算臉毀了，一樣還有人不嫌棄的。”

那女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莊修文，看得他心裏發毛，動作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握拳遮住嘴唇咳嗽了一聲：“你總得想想自己的親人。”

“滾！”這女子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就驚人，滿臉冷漠的掃了他一眼，重新将臉埋在膝蓋上。

莊修文一張俊臉頓時漲的通紅，小星的眉毛豎了起來，上前兩步：“道歉！”

莊修文嘆了口氣：“算了小星，她也怪可憐的。”轉身看向百裏岚：“我身上沒帶什麽錢，不知道百裏兄可能伸手幫一把這位可憐姑娘？”

百裏岚早就在一旁看了一陣子，沒去注意那女子臉上的傷，卻看到她的眼睛裏面強烈的怨憤不敢戾氣，跳河只是一時沖動吧，被救上來之後向來不會再一次的不要命，不過，應該會有很強的報複心才對。

這樣的人，如果用好了，應該會很有用處。

恰好莊修文出聲呼喚，百裏岚緩步走過去，在那女子身側蹲下來，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緩緩道：“我的臉上也有傷，就在我即将功成名就的時候，被人一把火燒毀了，臉毀了前途也毀了，成了喪家之犬一般流落街頭。”

那女子身體微微一顫，一雙眼睛從手臂上露出來，盯着百裏岚金色的面具。

“我想過尋死，可是我不甘心。”百裏岚似乎記起了往昔，一雙眼睛透過面具的孔洞眯起來，仿佛在注視着不遠處的河水：“憑什麽別人害我沒害死我，我還要自己去尋死？豈不是白白的叫別人如了願？我不能死，我要更好的活着，然後把那些人全都踩到腳底下，把我受過的苦讓她們一樣一樣全都一一嘗試。”

女子的手掌緊緊地抓住胳膊，手指都在顫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百裏岚，卻始終沒有開口。

“我喜歡你的眼神。”百裏岚站起身來，向着她伸出手：“我相信一個有這樣眼神的人不會輕易屈服，怎麽樣？跟我回去，替我做事，我會給你機會讓你去做自己心裏想做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着百裏岚伸出來的手，還有那個坐在地上，擡起頭來看着百裏岚的女子，就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那女子終于伸出了手，抓住了那只一直伸在那裏沒有離開的手掌，借着力量站了起來：“我會證實你沒有看錯人的。”

百裏岚清楚地感覺到這女子看似柔軟的手掌內側薄薄的繭子，那幾個位置，好像只有長期握着兵器的人才會有的，不覺在面具後面彎起了嘴角，或許撿到寶了：“拭目以待。”

莊修文驚訝的看着這個變化，目光若有深意的打量着百裏岚，看不出來這個商戶還有兩下子，居然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問題：“先去醫館看看吧，這傷可不能不管。”

馬車一直都跟在他們後面，當下莊修文帶着兩個丫鬟上了自家的馬車，百裏岚帶着那女子上了車：“你倒是不怕跟着我大庭廣衆的上了馬車，毀壞了自己的名節。”

那女子不屑的冷笑一聲：“命都不在乎了，還在乎什麽名節。”

百裏岚的目光越發欣賞起來，馬車已經行駛起來，外面肯定很多人在注意着他們的馬車，動手掀開簾子：“不再看看這個地方？或許你日後會覺得這個地方是你生命的轉折點。”

“不用日後，現在就是了。”女子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臉上的傷，面色複雜：“我叫淩波，如果你想給我改名的話，也可以。”

“我可沒打算讓你做奴婢。”百裏岚的眼神裏面透出些許詭異之色來，心中快速的打着小算盤：“具體事宜，還是等到回到辛家再說吧。”

主角都走了，河堤上聚攏着的人頓時紛紛散開，不遠處的德順樓裏，臨窗觀望風景的人含笑坐回了座位上：“倒是看不出來，莊修文居然還跟商賈扯上了關系。”

說話這人赫然便是江雨燕，雅間裏面另外坐着的也是一位姑娘，只不過背對着窗戶，面上還嚴嚴實實的覆着一層面紗，很神秘的樣子，聞言不屑道：“那個人除了會寫幾句酸詩之外，還有什麽本事了？如今都開始自甘堕落了。”

言辭之間似乎對莊修文極其看不上眼，江雨燕目光閃了閃，坐回位置上去：“我可是聽說了，你最近的日子不大好過，怎麽，難道你就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對頭風光得意？”

“我自然是不甘心的。”蒙面女子輕哼一聲，滿是不屑：“不過，那也好過你，費那麽多的功夫幫着別人作嫁衣裳，到時候人家成了一腳把你踹開，能有你什麽事兒啊？難不成你還指望着她能叫你去當陪嫁不成？別傻了，就算她能願意，江家還不願意呢。”好歹也是名門勳貴，嫁一個女兒還要陪嫁上一個？裏子面子都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