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先皇

梅雨季節的天空總是有些灰蒙。

年艌詩從宮中回來,錦依已經撐了傘出來接她。

“姑爺跟太子來了。是二少爺請過來的,今天可能留宿。”待年艌詩進了門,錦依貼耳說道。

年艌詩仆一點頭,門口又有一紅衣女子叫她:“艌詩姐姐!”

原來是許久不見的靳傾沁,年艌詩示意下人放她進來,奇怪道:“什麽風把你吹過來了?”

“就是突然想你了,所以來找你玩,看看你近況如何?”靳傾沁說着話,卻是一直往裏面瞅,藏不住心思。

年艌詩見她如此,也是順水推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好見翼和太子也在,咱們幾個也好久沒聚聚了。”

“她果然在這裏麽...”靳傾沁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失落,看的年艌詩也有些不知怎麽安慰,只是帶着她往裏走。

到了一間廂房門口,年艌詩卻止住了腳步:“他們在裏面,我有些累了就不進去了,你們玩得開心,代我問好。”

“你不去看看她麽?”靳傾沁還是沒有憋住問了出來,“你們都有好久沒見了吧...”

淅瀝瀝的雨水越下越大,年艌詩的思緒跟着纏綿起來:“是啊...好久沒見了呢...”

從楚州分別開始,晚秋等到盛夏,看過了雨雪,遇見好多新朋,可還是沒有習慣一個人。

那個撐着傘的背影越來越遠,靳傾沁沒有等到回答,還是沒有甘心地追了上去:“年艌詩!”

傾盆大雨中年艌詩回頭看她,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空洞,仔細看慘淡的夜色裏竟然像是哭過。

在靳傾沁眼裏的年艌詩,從來都是驕傲自我的,斜睨天下,除了在看陸見舟的時候,才會溢滿歡欣與雀躍。

現在的那雙眼睛,依舊明亮清澈,卻再沒了那種專屬于她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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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熄滅的燭火,再沒了生機。

“你.....是不是發現了陸見翼是陸見舟假扮的事了?”靳傾沁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你知道?”年艌詩的反應很明顯就是在說靳傾沁的猜疑是對的。

靳傾沁本該開心的,畢竟年艌詩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情敵,可是卻生氣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還是無法接受你這樣簡單就放棄她!即使見舟騙了你,但那也一定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的我,她也守口如瓶沒有告訴我理由。住在将軍府的那段歲月雖然很短,但是我一直在看着你們兩個,就算吵吵鬧鬧,但是相濡以沫,我很羨慕..很羨慕你們這種默契,我...我今天其實并不是來找你的,我其實是來找見舟的...我一聽見見舟來堯王府了就很擔心..很擔心你們舊情複燃...我很卑鄙是吧?你從将軍府出來之後,我沒有覺得可惜,反而很不道德地想趁虛而入...我喜歡見舟,那個家夥,就算為難自己,可是對每個人都很溫柔...所以就算她表面上對你滿不在乎,其實恰恰說明你是最特別的,我看得出來的,她很喜歡你...是我對她的那種喜歡...可是我一直放不了手...但是現在看你這樣,我知道見舟也不會開心的,這段時間她确實郁郁寡歡,我跟她提以前的事,她也忘記好多,說起你,也總是逃避,我想...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歡的你的,從小,見舟為了哄我開心,做了很多事,所以我也不能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她的感受。如果你們複合才能讓她恢複成之前那個她,我願意放手,真心祝福你們!所以,年艌詩,你不要放棄,我們公平競争吧!”

年艌詩分析了一下,大概事情并不是靳傾沁想的那樣,陸見舟變得不像陸見舟,其實只不過是陸見翼變回了陸見翼而已。

只是這個表妹還真的蠻喜歡胡思亂想,腦補了那麽多。

“你喜歡哪個陸見舟?”夏季的雨一陣一陣的,年艌詩收了傘,在毛毛雨裏看着靳傾沁這樣問道。

靳傾沁被問地一臉茫然:“陸見舟還有好幾個嗎?”

年艌詩搖了搖頭,鼻尖還是沾上一點雨水:“你喜歡小時候用[青梅]的故事哄你的陸見舟,還是喜歡我嫁到陸家後為了你不畏風言風語待你如初的陸見舟?還是喜歡現在這個看起來很奇怪但是依舊是你的[陸見舟]的陸見舟?”

刮過一陣料峭的寒風,兩人的衣炔被吹地紛飛起來,靳傾沁也算是仔細想過了,才不确定地說道:“你說的三個[陸見舟],第一個是我喜歡的源頭,第二個時候雖然我很感動,但是我以為她是陸見翼,所以應該不算喜歡的,現在這個陸見舟,雖然不像她,但是我知道她是陸見舟,所以我還是喜歡。”

“你是真的喜歡她麽?”年艌詩聽完這樣的回答,這樣反問道。

“我自然是真的,喜歡了十六年!”靳傾沁被問地有些不開心了,“怎麽着我還沒罵你那麽簡單就放手呢現在質疑起我來了?”

年艌詩微微揚起下巴,月光下從靳傾沁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完美的側臉輪廓若影若現:“我喜歡十歲那年撿球誤入後就搶占我的地盤賴着不走的陸見舟,我喜歡所有人都在怕被我傳染說我是災難卻還肯跟我做朋友的陸見舟,我喜歡那個前一秒嬉皮笑臉後一秒卻比誰都嚴肅地說喜歡我是認真的陸見舟,我喜歡越是喜歡越想要把我氣走的陸見舟,我喜歡那個豬一樣總是笨到惹我生氣的陸見舟,我喜歡就算是離開是逃避也從來不問我的感受但是怎麽也恨她不起來的陸見舟。我喜歡的是陸見舟...”

太多的回憶不能一一列舉出來,靳傾沁已經聽不下去了:“停!你喜歡的是陸見舟,難道我喜歡的就不是了嗎?”

“喜歡一個人,最起碼的不是應該了解她,能一眼認出她麽?”年艌詩這樣問她,

靳傾沁就更不明白了:“我當然能一眼認出她,就算丢盡人山人海照着我們這麽多年一起長大我也能比你先找出她!!”

“是嗎?”年艌詩不能說地在明白了,只是對着她笑了笑,再看了看月色,“我們在這裏聊天,有個人在暗處等了我好久了,艌詩就先失陪了。”

“你...”靳傾沁被搞的一頭霧水,可年艌詩已經快步走掉,轉了幾個彎,停在一處燈籠下。

秋瑛珞從暗處走出來,有些意義未明地說道:“最近郡主跟公主走得很近呢,常常都是這麽晚才回來,為師都找不到機會說話了。”

“艌詩剛剛明明是跟宰相府的千金說話才耽誤了時間,師父最近是不是盯地太緊了才會覺得艌詩夜不歸宿?再者師父不是一樣的跟太子走得很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不是密謀着什麽大事。”年艌詩牙尖嘴利,已是說的人無話可說,“你我二人雖是師徒,但是還請師傅止于禮,不要太關心艌詩的私生活,同時幫忙多看着點是不是有人在堯王府這塊淨地做肮髒的勾當。”

年艌詩對秋瑛珞向來是尊敬的,這天卻把話說的這麽分明,秋瑛珞料想她可能确實知道了些什麽,并且跟自己站在了不同的陣營。

沉默了許久,年艌詩看她不再說話,于是道別:“徒兒明日又要進宮,師父如果沒別的事艌詩就先回房了。。。”

“你越來越像她了...”秋瑛珞有些癡癡地看着皎白月光裏較之前愈為陰冷的年艌詩,如是說道,“你知道嗎?你長的一點也不想你娘。。。你長的很像一個人..”

年艌詩的嘴角咧開一個嘲諷的弧度,微微側臉看着秋瑛珞,有些刻意地說道:“艌詩長得不像一個人,還能像鬼不成?”

秋瑛珞被她笑地心裏發毛,但同時也感覺到那顆死水一樣的心很久沒有這樣顫動過了...

像,太像了,不管是絕世的外貌還是孤傲的性格,這樣冷若冰霜的年艌詩,都遺傳極了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先皇年康,單槍匹馬揭竿起義,最終推翻前朝屹立權力之巅的王者。

世人都道一代桀雄風流人物生于亂世死于盛朝。

卻只有少數人知道,年康死得匆忙,完全是被親兄弟為了争權奪利害死。

而她沒有子嗣,完全是因為...

她本來就是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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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霧氣升起,年艌詩緊繃的思維也終于暫得舒緩了。

披散着薄如蟬翼的浴衣出來,轉了轉脖頸,調皮的水珠在白皙的皮膚上躍動了一下,性感地滑落,像能聽見聲音一樣動人。

“你天天守着我不累嗎?”年艌詩把頭發挽在一邊,終于還是說道。

屋檐上響起瓦片松動的聲音,刷刷幾下,聽得出來着輕功了得。

年艌詩一邊擦着頭發一遍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蒙面人,雖然已開始只是懷疑,但是近了看竟是越來越熟悉,分明就是陸見舟:“你從使節城門sindy示愛那日就一直跟随我左右,究竟是何居心?”

蒙面人聲線明朗:“你知道我在?”

“你武功确實好,但卻總在細節粗心,我從來不信一帆風順,而你每當我有難就會出手相助,比如說今日我從宮中出來,便有素未相識的路人給我送來這把傘,有一日我微服聽見有人議論我,第二日便傳來那幾人遭了殃,你還給我送過禮物吧?上次我的十七歲生辰,挂在門上的那束百合...”年艌詩把近日的驚喜與疑惑一股腦說出,雖然追她的人趨之若鹜,但總能這麽适時出現又這麽了解的還是第一個,所以總是不得不懷疑此人的身份。

“是我...我只是看不得你不開心。”來人有些心疼地說道,“那件事也過去了那麽久了,你是該從陸見舟的陰影裏走出來了。”

“你知道她是陸見舟?”年艌詩明銳地捕捉到這一點,而那人在知道自己露陷之後也下意識地沒有再說話。

年艌詩幾乎是瞬移過去,伸手去揭她面罩,兩人過了幾招,空氣裏全是年艌詩剛剛沐浴後花瓣的味道,好不旖旎。

眼看就要被揭下,來人往下一傾斜,年艌詩的膝關節被擊中,腳下一滑就要倒去,那人趁機逃到門口,就要施展武功遁走。

“啊~~~”年艌詩見她要走,一邊往上使力跟着誇張地尖叫起來,眼見那個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瞬間回轉過來把年艌詩拉過去,勾住了本來就要站起來的她的纖腰,四目相對。

“小姐?出什麽事了嗎?”錦依聽到動靜趕過來,年艌詩還沒答話,燭火就被應聲吹滅,那人往門後一拖,重重壓在胸口上,聞的一股清茶香味撲鼻而來,恍惚間真的像是陸見舟的懷抱。

“沒事,,,差點摔了一跤,你們退下吧。”年艌詩反應過來小聲說着。

錦依悉悉索索退下了,那人才放開年艌詩,看懷中人好好的,一點也不像有事,剛剛分明就是假摔嘛。。沉默了一小下,就要往外走。

年艌詩見狀又是一聲不大不小的“哎呦”,往後翻了幾下,打了幾個趔趄,但是遲遲沒有倒地。

某人再笨也不會中招第二次了,自然是頭也不回地沖進瓢潑大雨裏了。

年艌詩見狀也追到了門口,大聲叫道:“陸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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