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轉折
第49章 轉折
“你若自刎,我就殉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陸見舟畢竟是用過這一招的,所以不吃這一套。蓮藕般細嫩的手掌無所畏懼地夾住劍尖,靈巧地轉移了方向迎了上去。
“真是個白癡...”年艌詩瞬息夾握持劍柄,貼着陸見舟白皙的脖頸劃過,終是割下幾根青絲,紛紛落入掌指的縫隙,發簪也被割成兩半,散落那一頭常年绾起的及腰秀發,“乾朝堯王女親宣,聖旨到!”
稀稀落落跪了一地,年艌詩收劍持起明黃卷軸,逐字逐句念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大乾初定,朝綱紊亂。前朝逆賊秋瑛珞奸佞亂國,以儆效尤。此事波及巨大,朕心力交瘁,秋瑛珞生前與太子來往缜密,意亂輩序嫌疑,朕已當庭廢立年厚兆為嫡子提前代理朝政之事。念厚兆年幼,皇帝堯王之女年艌詩天資聰穎,此次宮變中斬殺有功。特開先例封攝政女官輔其親政。開國元帥陸望功高蓋主,協子陸見翼勾結太子,期下犯上,忤逆皇族,試圖掩蓋罪責,朕不甚惱怒,念其護駕有功,與多年扶持,按乾律例刑法第二百五十條,理當充軍貶為庶民,特批革職歸田,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幹淨利落的宣判戛然而止,乍一聽上去是家破人亡革職法辦,其實處處留情都是陸家人最想要的結局。
年艌詩蹲在陸見舟面前,将她散亂的頭發攬到耳後,輕輕貼在她耳垂邊說道:“陸見舟,這聖旨的下半段,是我寫給你的休書,你仔細聽好了。”
“匿人舉,陸望次女陸見舟,女扮男裝替兄從軍居心不良,雖是情有可原,北之伐戰績累累功不可沒。欺君滔天之罪亦是犯下,但與郡主結下不齒姻緣,落人笑柄,更為可惡,遂交由年艌詩全權處理。不得有誤。欽此。”
合上了聖旨,年艌詩重新站起來伸手遞給了單膝跪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的陸見舟道:“陸見舟,還不接旨?”
“微臣接旨,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陸見翼看陸見舟是抗旨不尊的節奏了,趕緊雙手奉過了。
這當是最好的結局,雖家業蕭條,但總歸保了個平安。
年艌詩這才把視線從雙手撐着地面低頭不語的那個落魄身影上遷徙開來,對陸見翼說道:“皇上念你也是青年才俊,不知者無罪,遂只降下五品宣德将軍,你若有真本事,可以自己拿回屬于你的榮耀。”
“謝主龍恩,謝郡主不怪見翼冒犯之罪并在皇上面前美言!”陸見翼難得的通曉了一些事故,有些阿谀地說道。
“陸見舟,你也親眼看見了,我們的姻緣終究不被世俗所容。你就當是一場美麗的意外,現在,到了清醒的時刻了。”年艌詩說完,想去扶起陸見舟,那人卻已經自己釀跄着站起。
意外麽...
“咳咳... ”由于體力不支和身心俱疲,陸見舟走了兩步又差點摔倒,還好被旁邊的常歡扶住,“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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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裏積聚的淤血由于急火攻心而觸目驚心地噴了出來,年艌詩看得揪斷了肝腸也終是狠下心面不改色了。
“郡主!”有一太監撥開人群匆忙進來,“汾浽公主問您何時進宮?”
輕盈玉足踏在血中步步生出有種奇妙反差的腳印,起碼在陸見舟模糊的視線裏,年艌詩這次真的做到了沒有回頭哪怕只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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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選在除夕之日離京,寒冬臘月舉家搬遷,給離別又添上了幾分蕭索。
雖沒有打招呼,但京中還是有些敬重陸望的舊友後背前來送行,不過昔日親家堯王府,到臨走還是沒有一點表示。
“常歡,你在陸府呆了這麽久,怎麽能說走就走,如果是舍不得我們,不如一同去鄉下過年?”陸夫人回了常歡辭呈,勸說道,“或者随見翼呆在京城,還怕這偌大将軍府沒有你一席之地麽?”
“常歡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了,陸家走的七零八落,若是還呆在這裏總是觸景傷懷,加上老母身體不好,我常年不關心她,現已病入膏肓,遺言要我留在身邊照顧,才會想自己出去做點生意,在母親身邊盡孝。”常歡看了眼馬車的方向,恨自己不能跟了去,“常歡看着小姐長大,現在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夫人一句話,常歡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陸夫人不再勉強,命帳房先生多算些響錢給他,還是放他去了。
陸望扶她上車,轉身又對陸見翼叮囑道:“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我昨晚也想了很久,之前因為自己的意志勉強你學武還是太偏激了。今朝科舉若不能一舉奪魁,你明朝也可再試,有愛好總是好事,為人上梁我以後也不會再逼你了。傾沁是個好姑娘,不要輕易放棄了。”
“見翼明白..”陸見翼端正地做了個揖,一段時間下來,已是長出了胡須,看上去成熟老成了許多,“母親明言訓斥之後見翼醍醐灌頂悔不當初,必謹遵教誨,走倘然正道,為陸家争光耀世。”
“那些都是浮雲罷了...”陸望上了馬,也是最後看了一眼那高聳威武的院門,這是他一手打下的所有,卻換不來女兒一複當初的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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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真的不想知道陸家去哪兒嗎?”改朝換代修葺一新的大乾城牆之上,sindy站在年艌詩身後,開口說道,“中原人的愛還真是含蓄,我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愛的要死卻要分開。”
精致小巧的義甲随琴弦斷裂成兩半,年艌詩的目光随着馬車沒有了焦距,卻沒有回答她:“等你真心愛過一個人之後,大概就懂了這份無奈。話說回來,你所說的西藥研制到了什麽地步?”
“醜話說在前頭,是藥就有副作用,如果沒得療效,郡主也不要怪我。”sindy從口袋中拿出一包沖劑,“只是不惜以身試藥,你還真是很有勇氣。就不怕我為了一己私欲給你下些奇怪的東西?”
年艌詩轉身看她,了然道:“好處自然會給你,你來大乾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推銷那批洋人軍火,我看了下确實很有用途,只是朝廷固步自封,不懂得欣賞,你如果能解了我身上的奇毒,我倒是願意私人訂制。”
sindy聽了這話已是露出了生意人的嘴臉笑道:“哦?早就聽說堯王府富可敵國權傾天下,只是不知道郡主的私房錢,夠買幾批來自太平洋彼岸的槍械呢?”
“私房錢是要留着當嫁妝的,sindy姑娘來我大乾這麽久,覺得國庫的錢比之這費用是幾牛一毛呢?”年艌詩輕松惬意地說出這驚世脫俗之話,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卻有讓人心悅誠服的魔力。
那漸行漸遠的滴答馬蹄聲遠了,還是有人掀開了簾子往回瞧,只看見巍峨雄壯的城牆之上,縮小成一個白點的影子傲然站立,一如既往的絕世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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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氣色好了許多。”陸夫人放下簾子,對坐在旁邊的發呆的陸見舟道,“那清場撫琴的女子,恐怕就是艌詩吧?她其實還是很愛你的,只可惜你們此生的情盡只有下輩子續了。”
陸見舟像是被從什麽事情裏扯出來一樣,勉強笑了一下道:“四年前,去塞外也是這條道,她...也是在那城牆上同一個地方撫琴,只可惜我不通音律,那時還不懂她想要通過琴聲表達的情感。奇怪的是我現在明明那個還是不通音律的陸見舟,她那種離別的愁緒,卻聽懂了幾分。”
“那是因為心有靈犀一點通吧?”陸夫人說完,不禁又是一陣惋惜。她看慣了悲歡離合,這世上兩情相悅是如此難得,就連自己女兒也要經歷這樣一番決別。
陸見舟将陸夫人眼底的疼惜一覽無餘,反而沒有傷感,有些煥然道:“我越是明白這琴聲中的不舍,越是想讓她知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十歲那年的妁言,我陸見舟絕不是說說而已。”
“是那句不離不棄麽...”陸夫人看到她堅毅的目光,有些愣了,因得想起一個故人,也曾是這樣地看着自己,說着類似的話,只是可惜那時候都是懵懂遲鈍的年紀,不會在意這些細節和說不出口的愛,現在想來又像是錯過了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你還是沒有放棄?”
陸見舟翻了一頁手上的兵書,陸夫人這才看見那書頁上寫的是赫然《三十六計》四個大字:“孩兒此生得艌詩一人心足矣不負來世間走一遭。還請娘不要再反對了。”
“只要你不再做傻事...我也攔不住你了...”陸夫人這樣說完,看見陸見舟變得欣喜和自信的樣子,是越來越像當年少年意氣風發的先帝年康了,“不過艌詩現在都不肯見你,你又有什麽辦法呢?”
散發着墨香的書卷有些青澀地掩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和調皮的一句捉弄:“這個嘛~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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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問一下,那個你喜歡的那個女子又是誰呢?”
“這個嘛~保密!”
很多年以前的蘇州湖畔,那個外柔內剛的女子也是這樣,分明是憂愁地說完那段告白,最後卻笑中帶淚這樣用一根手指擋住幾分嘴唇對少女時代的另一個冒失女孩如是說道。
夏季汗濕的手帕和錦鯉躍龍門拍出的水滴泛起花開的跡象。
只可惜,那時候她們還都不甚明白這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