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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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匆匆趕回的時候,郁衣葵剛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這是一個做工精巧的香囊,裏頭裝着送禮之人精心調配的香料。這香并不媚俗,反倒是帶着一股高遠的冷香,很對郁衣葵的胃口。
這正是孫婉君孫娘子特地給郁衣葵送來的。
孫婉君正是那鄭秀才鄭望仕的妻子。幾個月前,她還被自己丈夫的言語暴力弄的精神崩潰。
自從鄭望仕入獄之後,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娘家生活,在父母和哥嫂的呵護之下,她的精神狀态一日比一日好。
她待字閨中之時,就對調香頗有心得。回娘家之後,便開始重新撿起自己的興趣了。
調香總比男人好玩很多,如今的孫婉君,已然容光煥發,再不複當時那憔悴模樣。
她從苦海中脫身,自然不忘郁衣葵的救命之恩,香囊做好之後,本想着去郁府拜訪,卻不想在大街上遇見了郁衣葵與展昭,當即便把香囊奉上。
郁衣葵想了想,還是伸手收下了香囊,孫婉君微微一笑,對着男裝的郁衣葵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走了。
展昭望着孫娘子的背影,微微一笑:“這孫娘子有心了。”
郁衣葵也正盯着她的背影看:“是啊,這世上雖然有人自私如齊月,但也有人會一直惦記着別人的……嗯,恩情。”
她的聲音輕地很,好似一陣風就能飄走似得。展昭忍不住側過頭,垂下眼眸,剛好看見郁衣葵那蒼白得有些過分的面龐。
在沿街燈火的照映之下,她的面龐上隐隐有一層淡金色的光芒,在這樣的光芒和這樣的距離之下,展昭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絨毛。
他的呼吸忽然有一瞬間的停滞,長長的眼睫輕輕地顫動,好似是一對滿是磷粉的蝴蝶翅膀。
在這只有一瞬間的恍惚之中,郁衣葵卻很精準地側頭,對上了展昭那雙如水如玉般的溫潤黑眸。
她眯着眼不懷好意地湊近道:“展大人,在街上失神可不是好習慣吶。”
說完這話,她忽然伸手撫向展昭的側臉,展昭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想都沒想,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郁衣葵的手腕。
他人雖溫和,但畢竟是個武人,那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上滿是習劍所磨出的厚繭,又不知為何,此刻他竟有些失了力道。
結果就是,郁衣葵啧了一聲,拉長聲音抱怨道:“展昭……展昭……你手勁兒別那麽大,你頭發上沾樹葉了,我不是故意要……”
展昭如夢初醒,忙松開郁衣葵的手腕:“郁……郁姑娘,抱歉,可傷着沒有?”
他有些懊惱地垂下眼簾,湊過來看,果不其然看到郁衣葵那蒼白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了一圈紅痕。
那紅色并不刺目,可偏偏與郁衣葵原本蒼白的膚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叫他一時之間……有些挪不開眼。
白玉堂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他遠遠就看見街角伫立的那二人,一高一矮、一個穿藍衣一個穿黑衣,只是這個距離、這個對視,怎麽看起來有那麽一丢丢不太正常啊?
兩個男子?展昭?
哈哈哈,開什麽玩笑,肯定是想多了。
白玉堂搖了搖頭,快步走上前去,冷聲冷氣地道:“可叫五爺問出來了,那齊月還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二人靠得還挺近的腦袋迅速分來,展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欲蓋彌彰地咳嗽了一下,神情稍顯得有些不自然。
白玉堂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郁衣葵,神色如常:“你都問出了什麽?”
白玉堂就把自己從齊月那裏聽到的都說了一遍,郁衣葵挑了挑眉,道:“俊美的殺手引誘女子幽會……這倒是能解釋之前那些死去的女子是怎麽回事了。”
書香門第家的女孩子,家教頗為嚴格,可能平日裏連個外男都見不到,到了春心懵懂的年紀,一個俊美的、風度翩翩的男子忽然偷偷的出現在她面前,這怎能不惹人心動呢?
極端嚴格的禮教和保護會教出一些腦袋很傻的女子,她們不懂人間險惡,被人用小伎倆三言兩語一哄就墜入了愛河,直到被人引誘,沿着那人設計好的路線出門,與那人夜半幽會。
而那個時候,那個俊美的殺手就會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而齊月也正是這樣一個女子,不過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有一個好朋友,名叫吳瓊。
三人在街上說了兩句,又進了一家小酒館,叫了三兩小菜、并一壺溫熱的米酒。
汴京實行酒類專賣,并不是每一家酒店都可以自己釀酒,只有被朝廷指定的七十二正店有自釀資格,剩下的店子稱為「腳店」,只能購買正店的酒來賣。
這家小酒館當然不是正店,他們家的米酒出自會仙酒樓,取幹金桂置于酒中,米白的酒液之中撒着點點金黃,溫潤的口感帶着淡淡米酒香氣順着喉頭而下,若不是說着一樁殘忍的殺人案,此時此刻還真是讓人很惬意。
展昭喝了一口酒,道:“那兇手是用什麽身份來靠近這些女子的?”
這是問題的關鍵,小姐們并不出門,這兇手唯有在府中,才有可能和小姐們獲得頻繁的接觸,從而引誘小姐們墜入愛河。
郁衣葵沉思了一會兒:“齊舉人收不收門生?”
書香門第之家,應該是有收學生的習慣吧,郁衣葵沒觀察過這個,還是不太清楚。
白玉堂眼前一亮,啪得一聲收了自己的扇子:“你說的對!只有門生,才有可能在府中晃來晃去,找機會引誘小姐與他私會!”
放在地方,這齊舉人還能算個人物,放在人才輩出的汴京……那他真是什麽也算不得了。
這樣的齊舉人,即使有學生,應該也沒幾個吧。
這樣的話,排查的難度應該也不大,只是……
展昭皺眉:“只是,此人想殺齊月卻失敗了,他此刻應該已經不在齊府之中了,萬一他已經逃出汴京……”
白玉堂搖頭:“他每到一個地方,必殺三個女子才會走。”
郁衣葵:“哦?”
白玉堂:“我追至湖州是,湖州連着三天就發現了兩具女屍,湖州成內人心惶惶,夜夜派人舉着火把到處巡邏,可沒想到此人竟還呆着不走。”
他冷笑一聲:“此人好似挑釁一般,在這陣子抓人的風潮之中,又肆無忌憚地殺死一名女子。”
郁衣葵:“心氣高,自命不凡,為享受刺激而殺人,并肆無忌憚的在屍體上留下專屬于自己的标志,嗯……他的确有可能還在汴京城內,說不定,他還在享受把開封府玩得團團轉的感覺呢。”
引誘女子自己前往死亡的陷阱,也正是他極端自戀的一種表現。
白玉堂沉吟片刻:“只是他為什麽不殺齊月滅口?齊月一定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展昭語氣微冷:“齊月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郁衣葵點了點頭:“沒錯……這個兇手太了解這些書香門第的讀書人了,為了名聲,能讓女兒的屍體一直停在衙門而不認回;
這些女兒們也是這樣養大的,她們知道一旦自己名聲受到了一點損害,家裏人一定會容不下她們的。
所以齊月即使知道他是誰,也絕不會告訴其他人。因為假使此人被抓住,齊月與他幽會之事必定曝光。”
白玉堂冷笑了一聲:“更何況死的是吳瓊,齊月只需把自己做過的事情全推到吳瓊身上去,死無對證,她清清白白。”
郁衣葵下了結論:“但是,這兇手一定會去殺齊月的。”
一個心高氣傲的強迫症殺手,怎麽會允許自己失手呢?還是失手在了一個被他視作魚肉的女人身上。
齊月以為吳瓊死了,那兇手不敢再出現了,卻不知道……那兇手是非殺她不可。
郁衣葵勾了勾嘴角:“甚至于……那兇手根本就沒離開齊家,他斷定齊月不會把他說出去。所以一定還留在齊府,等着殺了齊月之後再走。”
她忍不住笑了,眼神亮晶晶的:“有意思,我最喜歡這種自命不凡的蠢貨了。”
聰明的殺手?不存在的,一個人只要拜倒在自己內心那種黑色的欲望之下,成為只依靠本能行走的怪物,他就絕不可能是個聰明人。
三人自然把推斷出來的事情全部告訴了開封府。而開封府也在派出了功夫最好的展昭前去齊府盯梢,勢必要抓住這殺人的兇手。
至于白玉堂,他嘴上嚷着此人是他要抓的獵物,也跟着一起去了。
而郁衣葵作為一個不會反重力飛行的普通人,就安安穩穩地待在開封府,等着展白二人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