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殿下,秦将軍派人送了密信過來。”

江铎進來的時候,宋青遠正專心致志地給一個漆盤描漆。

會盟将近,宋青遠讓秦子箴帶人打聽消息。沒想到才不過兩天,派去的人就送了消息回來。

“知道了,讓人進來吧。”宋青遠放下手中的漆盤,随口應道。

在還沒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前,作為研究院最無所事事的投資人,宋青遠曾在研究院偶然翻閱過《髹飾錄》,一本記述漆器制造技術和漆器品類的書。

當時宋青遠就對書裏漆器的制作産生了濃厚的興趣,興致勃勃地咨詢了一位國內有名的工藝美術大師。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親手試驗,就穿越進了這個不知名的世界。

如果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尋常帝王的兒子也就罷了,上頭有兩個出身正統的哥哥,不管怎麽算,那個王位都輪不到宋青遠來坐。

只要他穿越後不作死,完全可以安安穩穩混個封地,體驗一下古代閑散王爺的人生。

上輩宋青遠好歹算個「總」,一睜眼就有多少個人的生計和研究項目要考慮,也沒機會感受這種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的生活。

但偏偏燕王的上一個職務是南周的輔國大将軍,被派去幽雲平定叛亂,結果收複了幽雲十六州後不過三天,被扣押在南周的親眷就失蹤了,燕王以此為由直接自立為王。

很難讓人不懷疑這是燕王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可能自己的王位是靠着不正當手段獲取的,因此就深入貫徹了這種富有攻擊性的掠奪文化。不僅是在軍隊中,連将來王位的繼承人也要「能者任之」。

宋青遠在現代時,就對隔壁公司的「狼性文化」不是很贊同。

好好的人不做,偏去當野獸。

這具身體的原主就是死在了幾個兒子的王位争奪戰中。

如果有機會,宋青遠真想問問燕王會不會為此感到傷心和內疚。畢竟自己的小兒子只因為他一句能者任之,就死在了他親哥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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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猜測燕王大概率是不會的。

但人死後,不僅不能複生,還把無辜的宋青遠打包送進了這具被糕餅毒壞的身體裏。

天知道他不過是忙着視察一個新項目沒休息好,腦袋有點暈,結果再睜眼時就來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後有多崩潰。

唯一的幸運之處就是,宋總與這位結局凄慘的燕雲三王子同名同姓,樣貌也有幾分相似之處,讓他在想家時還能看着自己的臉聊以慰藉,不必對着一個陌生的名字和一張陌生的臉懷疑人生。

這種苦兮兮的生活,直到他在和兩位哥哥的鬥争中失敗,作為質子被送來南周後才結束。

雖然在私德方面,燕王很不怎麽樣。

但挑剔如宋青遠,也不得不承認,在個人業務即帶兵打仗方面,燕王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

最開始的燕雲不過是個占據了幽雲十六州那一小片地方的小國。但随着這幾年不斷地向南擴張,現在的燕雲幾乎占據了南周北面的一半國土,完全夠資格和老東家南周叫板。

強國送公主和親,自己當岳父。弱國送兒子做質子,給別人當孫子。

雖然燕王在北境把南周打得像孫子似的。但抗不住南周經濟發達、物産富饒,打不過就跑,直接退到黑山以南。燕王也沒能力翻山越嶺繼續向南周進兵。

于是只好在大兒子的慫恿下,送自己的小兒子,就是倒黴蛋宋青遠,去人家裏當孫子。

只要每年假惺惺地給宏德帝遞幾封表示臣服的國書,再送些不值錢的土儀,就能換來南周每年豐厚的歲賜。

要是哪天對歲賜不滿意了,還能繼續打仗,反正南周打不過他們。

這簡直是一筆無本的買賣,不幹就是傻子的那種。

南周的皇帝是個小心眼但又極愛面子的中年男人。

雖然對于宋青遠他爹作為南周大将去清繳叛軍,結果自立為王的行為恨之入骨,私下裏也時不時要去找宋青遠茬。但在面子上,還是要裝出一副六州唯一正統皇帝的寬容豁達來。

所以就表面上看,宋青遠來了南周的日子還不算太難過。雖然失去了自由,但每天可以無所事事地躺平。

畢竟律法規定,質子無事不得出京。因此宋青遠終于能終于抽出空來,琢磨他感興趣的漆器制造技藝。

漆器的制作十分複雜。漆器首先要用木頭做一個模子,再在模子在上裱上若幹層布帛。等到打磨填平後,再經過戗金、填漆、描漆等一系列工藝,一個華美的漆器才算最終完成。

宋青遠回憶着自己看過的資料。不管是刻模還是裱布,這些步驟對于他這個只會紙上談兵的人來說還是略有難度。

因此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讓江铎從城外的田莊找了一個經驗豐富的漆匠來代替他完成。

罩好漆之後的漆盤,需要用錐刀或針尖,陰刻出圖紋,然後再上漆。

宋青遠琢磨了半天,決定在盤子上刻幾只貓。原型就是宋青遠在公司時,經常喂的幾只流浪貓。

但很快,宋青遠就失去了自信。

想要刻出貓毛柔軟蓬松的效果,就這麽難嗎?

宋青遠不想難為自己,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在漆盤內壁刻了一圈雲紋作罷。

趁着今天沒什麽事做,宋青遠讓江铎把已經晾得差不多的漆盤拿出來,給刻出的雲紋填上銀箔。順便用彩漆描出他心心念念的橘貓的圖案。

在漆盤上做彩繪和在紙上作畫有不少共通之處,宋青遠很快就掌握了描漆的技巧。

極細的彩線在他的手裏,逐漸勾勒出大橘的胡須、眼睛和柔毛。

看着漆盤中心栩栩如生的大橘貓,宋青遠滿意地揉了揉有點酸疼的手腕,讓身邊的小厮拿去,找個陰涼潮濕的地方晾幹。

送走他作為漆匠的處女作之後,他開始翻看秦子箴派人送來的書信。

“馬上就是會盟的日子,這幾天其他國家的人都陸陸續續地到了會京。城裏的局勢也開始複雜起來。”進來的人說。

“最近是有什麽消息嗎?”宋青遠擡頭問。

“回殿下,消息不少。”秦子箴派來的探子向宋青遠行了禮,直起身來,彙報這幾日打探到的消息。“漠北王已經到了京城,不過還沒見過皇帝,說是…路途遙遠,要先歇幾天整頓一下。”

「漠北王倒是倨傲」宋青遠随口應道。

“是。今年入夏時,漠北王帶了四萬騎兵,連着奪了秦州、并州,茂州三城。所以這般行事倒也是意料之中。因此,秦将軍猜測,不止是倨傲,今年的會盟,漠北王怕是要提出重新商定盟約。”彙報的探子順着宋青遠的話接着說。

“這是自然。”宋青遠點點頭,抿了口茶。

“不過,殿下您覺得,這位漠北王會提出什麽要求來?”旁邊站着的江铎一邊把茶滿上,一邊問。

“我猜……多半是和茶馬商道有關。”宋青遠思忖着漠北和南周的局勢,緩緩開口。“這位的王位,也是經歷過一番血雨腥風才坐穩。漠北剛經歷動蕩,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這個節點向南周進兵奪城,多半是要借此要挾南周。”

宋青遠輕輕點着桌子,繼續說道:“這幾年漠北人對糧食和茶葉的需求越來越大,但是有關茶馬商道的盟約,還是幾年前,上一任漠北王和南周簽訂的,裏面的條款對漠北算不上多友好。”

“所以漠北王這次是想借奪下來的三座城池來要挾南周?”江铎問。

宋青遠點頭。“我猜是這樣。”

“那您覺得,宏德帝會答應嗎?”江铎又問。

“他有其他的選擇嗎?”宋青遠笑了一聲。現在所有令南周皇帝不爽的事,都能讓他笑出聲。更何況這種又憋屈又丢面子,還別無選擇的事。

“那我們要不要派人試着和漠北王那邊接觸一下。”一直立在一旁沒說話的探子試探着開口。

“暫時先別。”宋青遠擺擺手,否決了他的提議,“我們現在對漠北一無所知,也沒有可以拿來制衡他們的東西。貿然去接觸,就像是……”

“送上門的肥羊。”江铎下意識答道。

“還學會搶答了。”宋青遠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着搖頭,“倒也沒有很肥,但不宰白不宰就是了。”

——

而他們對話的中心,漠北王連提,此時正雙手抱臂,站在正殿的回廊下,圍觀別人吵架。

争吵的雙方分別是齊格部落的少主邬齊那,以及四方館館使。而原因是他們從漠北帶來的馬這幾天瘦了不少。

邬齊那懷疑,四方館派來掌管他們日常生活起居的官吏中飽私囊,導致了他心愛的駿馬日漸消瘦。

四方館是先帝為了接待入京的各國使臣和管理互市事務而設立的,取「掌四方之政事,誦四方之傳道」之意。不過到了宏德帝這代,特別是接連幾場敗仗之後,四方館早已經沒有從前的威風了。

邬齊那操着帶口音的漢語,詞彙量也有限。但勝在氣勢強大,非要四方館的人給個交代,不然就算他們故意怠慢漠北。

四方館的館使也很憋屈,雖然克扣供給這種事他們平日裏沒少做。但被克扣的一方一般都是些小國的使臣,即使被怠慢了也無處申訴。

但漠北王是誰啊!

即位之後先是以雷霆手段坐穩了王位,又将幾個有不臣之心的部落打得服服帖帖。特別是今年入夏,大敗南周,連克三城,連宏德帝都要敬讓幾分。

這種人他們哪敢招惹,萬一明年漠北王以「南周官吏苛待漠北」的名義開戰,那他們就算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皇帝砍的。

因此他們在照看漠北王一行人的日常起居上格外盡心盡力,生怕落了個之苛待的罪名。

不過也并非齊格部落少主無理取鬧,馬廄裏的馬确實瘦了一圈。即使他們不是專門喂養馬的人,也看得出這些馬恹恹的沒精神。連皮毛都少了之前的光澤。

漠北王的部下因為馬的問題大鬧一場的事,宋青遠第二日早上就聽說了。

當時他正坐在室內靠窗的榻上翻着賬本。江铎見他無聊,就把自己一早從外面聽來閑聞轶事,當做消遣随口和宋青遠講了。

宋青遠想了想,說:“也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

“據說四方館的人也請了擅治馬疾的人來瞧過,但沒什麽作用。”江铎撓了撓頭,回答道。

作者有話說:

宋青遠本章收獲:漂亮的、刻着貓貓花紋的漆盤一個。(劃重點,将來會考!)

漠北王收獲:看熱鬧中,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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