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什麽……我……”

衛清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出早已想好的答案:“此中緣由我也不太清楚,就是聽我娘說,陸凡哥哥小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昏迷了半個月都沒有醒。

後來一位仙長來到家裏,施法術治好了他,仙長對我娘說,哥哥命中與家姓相克,若要活命需改為陸姓,還要跟着仙長修行三年,只是仙長拒不收徒,教了三年就走了。”

這是書中陸凡身世的原話,衛清張冠李戴,修改成衛家背景全背下來了,想必換做陸凡來答也八九不離十。

他擡頭看看墨玄方臉色并無異樣,又緊接着道:“還有,那位仙長見我先天不足,恐有性命之憂,又勸我娘給我男扮女裝,說是這樣才能延壽。”

衛清說得心虛腿軟,但心知此次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必須解除「童養媳」的後患。

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地說完,他頭也不敢擡,只待閉眼等死。

良久,只聽墨玄方緩緩地道:“原來你竟是男子。”又問,“那你想不想念你阿哥?”

衛清身體一松,心知性命保住了,長吐一口氣道,“還是……還是有點想的,畢竟我就這麽一個哥哥。”

“說的是……”墨玄方說着嘴角研磨開一絲古怪笑意。

衛清正納悶墨玄方怎麽問這個,墨玄方已略擡手臂道,“陸凡,你出來。”

聽到「陸凡」二字,衛清的心就像過山車一樣咯噔又沉到谷底,只見屏風後立刻走出一個纖弱少年,穿黑色弟子服,左眼罩着黑色軟緞,正是陸凡。

他嘴角僵硬地喊了聲:“哥。”

墨玄方意味深長地瞥了衛清一眼,轉對陸凡道:“陸凡,衛清剛才說的你都聽清了?”

“回宗主,都聽清了。”陸凡行禮道。

衛清仿佛嗅到了一股鴻門宴的味道,小拳頭攥的緊緊的,心想,丫的要是敢胡說八道,那就撕破臉,逮着屎盆子往他頭上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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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凡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衛清,對墨玄方說道:“宗主,舍弟說得沒錯,至于那位仙長,由于當年并未告知家父他的道法名號,所以我們也不知他是誰。”

衛清愣了一下,聽陸凡的口氣倒像是跟自己一頭的。

“很好……”墨玄方微微颔首,“既然你二人都是衛家後人,本尊便特準你們一同修行。”

“不要啊,宗主。”衛清搶先一步擋在陸凡前面,“我還是不陪我哥去了,他可是我們家唯一的希望,我怕影響他修行。”

話音未落,衛清只聽身後撲通一聲,陸凡已跪倒在地。

“宗主,陸凡恕難從命。”陸凡字字肯切,飽含深情,“我就這麽一個弟弟,深知他從小到大只想拜宗主為師,已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還請宗主看在我家祖的份上,收他為徒,我代衛家列祖列宗叩謝宗主恩德。”

他說完竟咚咚叩起頭來。

衛清的小嘴張的老大,打死都不信陸凡有這麽好心。

再說了,要你給我立舔狗人設?滾。

“宗主我……”

“陸凡說得有理。”墨玄方隔空扶起陸凡,“按理說,我令你兄弟二人一同修行,衛清應該願意才是,可他态度如此堅決,想必日思夜想着要拜本尊為師,本尊若是不答應,倒顯得絕情寡義了。

那本尊今日起就答應收下衛清,先養在尚織殿,不宜聲張,待他十六歲後再正式入我門下,也算還了衛家的情分。”

衛清一口老血,這兩人怎麽一唱一和起來?就好像黃鼠狼跟雞做朋友,這感覺很不對。

不行,敵人贊成的必須反對。

他當下拱手道:“宗主,拜師不是兒戲呀。您這麽大個宗主怎麽能随随便便收徒呢?我資質不好,又弱小又無助,您千萬要三思而後行啊。”

“弱小又無助……”墨玄方深深看他一眼,突然低眉淺笑道,“收徒之事确不能馬虎,依本尊看,就送你一件法寶作為定禮,你看如何?”

“啊?”

衛清徹底傻眼了,還有這種好事?

“什……什麽法寶?”他受不了這誘惑。

墨玄方立即配合地招了招手:“阿金,過來。”

衛清只覺眼前一花,大團雲朵倏忽而至,蹦跳了兩下,幻化成紫色小人的模樣,竟是剛才接送自己的小精怪。

墨玄方道:“這金烏通天辇跟随本尊多年,你若答應拜師,今日就送與你了,衛清,你可喜歡?”

“我……這……”

“這是金烏通天辇。”陸凡眼珠子都要冒酸水了,陰陽怪氣地道,“金烏通天辇乃上古落日所化,可上天遁地,日行百萬裏,認主後更可以随你心意化形,三界裏也就這麽一個呢。”

那金烏通天辇卻是嘴撅得老高,雙手抱胸,仰頭望天,一副除了墨玄方其他人全不在眼裏的驕橫模樣。

衛清吞咽了下口水,要是有了它,倒不愁逃命時的家夥了。可無功不受祿,姓墨的哪裏像慈善家了。

“你若不要,那便罷了。”墨玄方微微一笑,作勢要收回紫雲,又轉頭對陸凡道,“陸凡,你對紫雲宗忠心耿耿,又是衛家長子,這金烏……”

“多謝宗主賜寶。”陸凡臉上欣喜若狂,不等墨玄方說完跪地又是一頓叩頭,“陸凡定不負宗主厚望,努力修行,将來為紫雲宗效力。”

不行,這種好事豈能便宜了陸凡。

衛清趕緊大跨一步,站到金烏通天辇旁邊道:“誰說我不要的。拜師就拜師,師父你說話可要算數,這通天辇給了我,就不能再給別人。”

“宗主……”陸凡急得咬牙。

墨玄方卻是嚴正道:“拜入紫雲宗門下,心中當不做二想,終身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不死不休。衛清,你做得到嗎?”

衛清想了想,對墨玄方道:“反正我不幹壞事,除魔衛道也沒什麽不好。”

陸凡在旁邊輕「哼」了一聲,衛清知道他嘲笑自己的金龍之血,也懶得理。

墨玄方掃了二人一眼,終于食指在通天辇頭上輕輕一點,說了聲:“去罷。”

通天辇頓時哭得像個孩子,大顆的紫色淚珠成串往下落,無聲地抽泣了好一會兒,這才對墨玄方拱拱手,不情不願地挪到衛清腳邊,化做一根紫色細繩,纏在衛清腳脖子上。

“謝師父……”

衛清搓搓小手,蹲下身去撫摸那細繩,感受寶物若有若無的分量,只覺它哪哪兒都好。

“小阿紫,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不會比我師父差,你盡管放心。”

金烏通天辇卻是在腳上閃了一閃,顯然不喜歡這個新名字。

“小阿紫……”墨玄方若有所思地看着衛清,“為何将通天辇改了名字?”

衛清拱手道:“賜個名字保險些,證明它以後就是我的啦。不然師父再要把它送給別人,我能怎麽辦。”

“哦?”墨玄方淡淡一笑,“這些小事就随你了。不過本尊聽說你愛哭,總是嘤嘤嘤的。既如此,本尊就賜你一字,叫做司瀛罷。司乃神名,瀛為宇內,讓全天下的人都代替你哭,你就不必再哭了。”

“師父,我不是哭包。”衛清臉紅了。

他偷眼打量墨玄方,只覺他聲音裏有一種特殊的溫柔,像窗外令人沉溺的陽光,又像春融雪化的小溪,明亮地,流進心田。

他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本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必死的命運,被迫上演戲份三章的炮灰。

可如今他也有師父了,師父賜字,代表他在這個世界裏正式成為有身份的人,天道也不可将他随意抹去。

此時此刻,他怎能拒絕這份溫暖,這份恩情。

“謝師父賜字,有了師父,弟子以後不會再哭了。”

墨玄方點了點頭:“如今你我師徒有緣,倒是多虧了陸凡,本尊這裏有些符令……”

“多謝宗主。”

陸凡喜出望外地打斷墨玄方,紫雲宗主的符令不知勝卻這世間多少法寶。

“都贈予你阿弟吧。”墨玄方接下後半句,把陸凡氣翻了白眼。

墨玄方又道:“本尊的道法秘術,修行起來十分困難,陸凡你……”

陸凡:“我在我在……”

墨玄方:“我傳與你阿弟後,你有空要監督他修行。”

陸凡:“……”

半個時辰後,墨玄方望着兩人出宮門去的背影,默默思索,他為何表現如此平淡?難道還不夠諄諄善誘嗎?

嗯,一定是的,本尊要想辦法對他更好一點。

宮門外,一個黑臉一個錯愕臉的兩人從墨玄方寝殿中走出來。

剛出了寝殿大門口,陸凡就像變了一個人,把衛清逼到牆角。

“小衛,哥哥對你好吧?你要好好修行哦,好好長到十六歲,別辜負了哥哥的心意。”

他話語溫存,貼近的臉上因蠱毒變得格外蒼白,陽光下看見細小的血管。

但衛清認得他氣息,那種死人堆裏爬出來時陰冷的氣息從未消減。

衛清強忍着沒打哆嗦,別過臉勉強道:“多謝阿哥好意。”

陸凡彎了彎嘴角,發出一聲冷笑:“你毀了我一只眼睛,但也陰差陽錯帶着我上山,找了一位好師父。如今咱們都算得了歸宿,過去的事休要再提。我修煉魂術的事,你若敢透露出去半個字,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OK,沒問題。”衛清一刻也不想跟他多呆,從他胳膊底下鑽出來,“沒事我先走了。”

“嗯……”陸凡伸手摁住衛清肩膀,稍微用了點勁兒,“小衛要乖乖的,哥哥先回法通殿,以後有空再陪你玩。”

片刻,衛清肩膀的力道卸了,一抹黑色陰影消失在鳥語花香之地。

“滾……”衛清在他身後豎起中指。

衛清有被耍弄的感覺,剛才拜師真是意氣用事了,現在清醒下來,不知道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到底是為什麽呢?

他默默地在宮裏走着,轉角看見青瑤他們,青瑤臉上薄薄怒意:“衛清,我找了你一個早上,剛才跑哪裏偷懶了?”

衛清正心緒煩亂,胡亂答道:“宗主嫌我哭包,把我叫去寝殿罵了一頓,還下了禁哭令。”

“真的嗎?”青瑤狐疑地看着他,見衛清呆愣愣的樣子怪可憐的,又不禁安慰道,“宗主只是告誡你一下,你別放在心上了,跟着師兄姐們去劈點柴,燒水煮茶吧。”

聽到青瑤說話,幾位師兄姐也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安慰衛清。

衛清心生一計,修仙的人最讨厭俗氣,自己若是表現得惡劣一點讓墨玄方讨厭,是不是就不會盯着自己了?

想到這裏,他喚出小阿紫變成紫色軟轎,坐上去問道:“燒茶的地方在哪兒?”

這下師兄姐們全都張大了嘴,指着金烏通天辇指尖都發抖了:“這……這就是宗主對你的處罰?”

青瑤酸溜溜的:“我看這坐騎,怎麽跟宗主的一樣呢?”

蘇衡師兄道:“你傻了吧,這可不就是宗主的神級坐騎,這都看不出來了?現在什麽世道,三界裏也就只有一個金烏通天辇,再找不出第二個品階相同的。”

溫大江師兄嗓門最粗:“別說神級坐騎,現在采靈殿都多少年沒有供應法寶坐騎了?看看你我都用的什麽……”

聽到他們吵吵嚷嚷,衛清越發不耐道:“各位師兄姐,到底什麽時候能去燒茶?”

青瑤白他一眼:“你給我下來,沒看見我們上山都是用腳的,你怎麽敢在紫雲宮裏飛行?”

“哎……”衛清嘆了口氣,一甩手,飛出一張黃色符令,上書四個大字,并蓋有宗主的金印。

“奉旨禦行?”

師兄姐們眼睛都瞪圓了。

衛清道:“沒辦法,宗主嫌棄我身體不好呢,不能像師兄姐們爬山修行,這才賜我禦物飛煉。我時常感嘆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我早已頓悟,你們不必替我難過。”

他說完,令小阿紫在他身下抖抖屁股,又在衆人面前繞了兩圈,所過之處絢爛的紫色飛舞。

“他媽的,我身體也不好。”溫大江得出結論,“你們說,要是我跟宗主透露我身嬌體弱,宗主會信不?”

引來一頓哄堂大笑。唯蘇衡護着道:“我看行。”

事情起到了反效果。

到了午時,非但沒有将衛清的事去報告宗主,反而不用他燒水煮茶,紫雲宮裏一日游。

這紫雲宮廣大浩淼,奇門異水各有妙處,他探索得不亦樂乎,早把早上的事忘了。

不過他很快發現了新問題。

這裏不管飯,過了午時也不見傳飯的,師兄姐們居然說,一天正常只吃一頓飯,叫他抓緊清修,早日辟谷。

衛清正自郁悶,忽然有人喊道:“宗主找你呢。”

“宗主找我幹嘛?”

衛清心裏猛地一跳,這是有人去報告了?莫非他還管飯嗎?也好,那正好見招拆招,甩掉這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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