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壁包廂嗑瓜子的聲音都隔着牆傳了進來,路子文看了看對面專心喝粥的人,又看了看左邊專心看人喝粥的人,有點想不通事情為什麽會展到這一步。
他只是擔心兄弟又一次被坑,所以不放心跟了過來,誰知這兩人一路一句話也沒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十分默契地沉默—下車—進包廂—沉默一條龍,眼前氛圍雖然說不上融洽但怎麽看也不像是針鋒相對,倒顯得是他這個小人多心了似的……
沈輕知道顧清羽在看他,但他現在實在沒精力揣測他的心思,他剛才沒誇張,錄音室需要提前預約,他進不去又擔心顧清羽溜走,所以硬生生等了四個小時,現在天大地大,安撫他的胃最大。
顧清羽就這麽看着他小口小口不緊不慢地喝着粥,泛白的唇一張一合,偶爾還要停下來品味一番裏面的水果幹,仿佛天塌下來也不能讓他有半分慌亂。
修長白皙的手上青筋凸起,和勾畫着青色紋路的陶瓷湯匙相得益彰。沸騰的湯鍋氤氲着熱氣,蒸濕他額見的碎發,也蒸紅他蒼白的臉,明明在溫暖的室內,卻還是嚴嚴實實裹着羽絨服……
一切都很和諧,但是他越來越快的心跳告訴他,這不正常,一切都不正常。
不喜歡吃芒果,但是喜歡香蕉和黃桃,喝粥一定要加很多糖,筷子用左手但是勺子卻習慣用右手,還有莫名其妙熟悉的語氣,洗完澡不喜歡擦頭,明明怕冷怕的要死在家裏永遠不記得穿鞋。
和記憶裏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一個人就算能憑借着記憶模仿另外一個人的習慣,但是氣質怎麽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
他大概是真的瘋了,顧清羽閉上眼,掩飾住發紅的雙眼,但是心裏那個快要絕望了的念頭瘋狂滋長……
被騙了那麽多次,怎麽還不長記性?
狠狠閉了閉眼,顧清羽放在膝蓋上的手越握越緊,直到上次留下的傷口開始濡濕。
路子文實在受不了這個氣氛,幹笑兩聲打破沉默:“那個,清羽,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要不……”
路子文有點抓狂,吃什麽吃,趕緊走吧,這個氛圍再呆下去是個正常人都會便秘的!
“你經紀人不是找你?”顧清羽打斷了他的話,突然開口道:“那就先回去吧,別耽誤了正事。”
路子文滿臉問號:“我沒……”
“我有!對,我有事!”接到顧清羽強硬的眼神,路子文咬了咬牙一字一句:“我經紀人要就我愛管閑事這件事跟我進行友好商談,所以我得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啊!”
沒等沈輕反應,路子文就起身離席走出了包廂。
“說吧,找我什麽事。”顧清羽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失控。
“誰說我是專門找你?說不定我就是恰巧路過剛好碰到了顧神和小可愛粉絲……”
“那人不是我的粉絲,”顧清羽脫口而出,意識到這句話有點解釋的意味後霎時黑了臉:“沒事我就先走了。”
“行吧行吧,”沈輕連忙伸手拉住他,語氣無奈:“你這人真沒意思,開個玩笑都不行。”
顧清羽視線落在抓住他手腕的那只白皙的手上:“你确定我們是可以開玩笑的關系?”
“不是,”沈輕悻悻地松手,右手在空氣中揮了揮,顧清羽的情緒變化實在過于有趣,他一時沒忍住差點忘了正事:“悅宣的熱搜事你讓人壓的?”
悅宣兩個字落到耳中,顧清羽臉色又黑了兩分,語氣不善:“我說過了,你解決不了自然有人幫你處理。”
“你這确定是在處理不是故意給我拉仇恨?”沈輕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故意找人壓我的信息,又一再降熱搜卻不幫忙澄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顧神跟我和悅宣有仇呢。”
顧清羽本來确實打的這個主意,他不想再縱容這個人頂着“沈輕”的名字胡鬧,所以準備讓他胡鬧不了,被他戳穿心思卻絲毫不慌:“你确定這件事有得澄清?”
知道他這是在諷刺自己□□熏心自食其果,沈輕誠實地搖了搖頭:“确實沒有。”
顧清羽冷嗤,眼神帶着涼意。
“但是可以操作啊,”沈輕狡黠一笑:“反正誰也沒有我逼他的照片,聲音聊天記錄什麽的都可以僞造不是嗎?”
顧清羽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你把網友都當傻子?”
“陸宣當得我為什麽當不得?”沈輕理直氣壯:“我确實沒準備潛規則他啊,我之前好歹也是正常追求吧,是他說不想要特殊對待所以我才收回他那些資源的,網友不是還是順着風口罵我下流?”
正、常、追、求?想到自己剛才那點懷疑,顧清羽臉色越來越沉,不耐煩道:“你到底想做什麽,直說就是。”
“我想讓你別再壓悅宣的熱搜了。”
在顧清羽“做夢”兩個字說出來之前,沈輕搶先解釋:“說到底你是想保住沈氏的名譽,我也是想保住我的名譽,我們兩個的目的是一樣的不是嗎?”
見他表情緩和了些,沈輕繼續循循善誘:“你現在壓熱搜除了讓網友和粉絲們更逆反,更相信陸宣的話外沒有任何作用,就算你把我的信息壓的死死的,陸宣也不會自不量力跟把沈氏牽扯進來,但是難保其他人會說漏,你能防住所有人嗎?”
“退一萬步,”沈輕抓過廚師用來擺盤用的毛絨挂件,一邊把玩着一邊笑:“你能擋住我自爆嗎?”
顧清羽剛緩和的臉色再次陰沉如墨。
沈輕連忙将毛絨挂件放回原處,嘴上說着軟話:“開玩笑開玩笑,我還不至于跟一個剛剛背叛自己的人同歸于盡不是?”
說是這麽說,但是顧清羽還是從他語氣裏聽出了點莫名的意味:“你威脅我?”
“這怎麽算威脅呢?”沈輕挑了只最紅的龍蝦慢條斯理地剝着,語氣軟乎乎的:“我剛剛說過了,我要保悅宣。”
不是想,而是要。
顧清羽皮笑肉不笑:“你的計劃,說來聽聽。”
沈輕知道他這是願意松口了,将剝了一半的蝦扔到一旁,抽了張餐巾紙:“顧神想來也知道,前些年我有些荒唐,悅宣內裏早就不知道爛到哪去了,我剛好需要一個契機肅清一下身邊的人,也需要一個機會徹底擺脫陸宣。”
顧清羽目光緊緊盯着他的表情:“你真的舍得?”
“有什麽舍不得的,”沈輕坦蕩一笑:“顧神不是也說過,這種時候沒必要裝情聖了?留個背叛過我的人在身邊我也覺得膈應。”
雖然是笑着,但語氣裏的冷意做不了假,顧清羽重新端詳起沈輕。
鬓角的發絲被汗水濡濕,貼在他漂亮的眼尾,襯得他整張臉更加蒼白,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無害笑意,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顯得溫柔起來。
還是這三年裏不斷給他帶來噩夢的臉,但是顧清羽明顯感覺的到面前的這個人不一樣了,那雙桃花眼漾着溫柔和真誠,只有熟悉的人知道這眼神背後浸着幾分冷漠。
就是這樣的,時時刻刻都保持着溫潤的表情,但實際上比誰都冷清比誰都吝惜真心,就是這樣的。
顧清羽在心底重複了無數遍就是這樣,靠着回想這些年一次次血淋淋的失望才勉強控制住自己,冷漠開口:“知道了。”
沈輕這次是真的滿意了,笑着舉起手邊的紅酒杯:“謝謝顧神,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仿佛連指尖都帶着笑意,顧清羽目光在他手背上滑過,面無表情地順走他手裏的酒杯,換了手邊的橙汁給他:“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沈輕一向不喜歡喝酒,被他搶走也毫不介意,而且橙汁加了糖,很合他胃口。
他開心的時候就想找點樂子,沈輕看了眼沉默着喝酒的顧清羽,語氣輕飄飄的帶着點可惜:“原來顧神鎖骨的小茉莉是一次性的啊?”
“我還以為是紋身呢。”
顧清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沈輕自顧自解釋:“前天湊巧看到了顧神的舞臺,怪不得這麽多少男少女為你傾倒,顧神在舞臺上的樣子—”
沈輕的眼神似有若無地落在顧清羽被高領毛衣遮住的鎖骨,拉長了調子:“很性感,特別是那朵小茉莉。”
顧清羽差點被紅酒嗆到,不可思議地看向沈輕,仿佛他剛剛發表的是什麽驚天動地的言論。
“不是吧?”沈輕抽了張紙,卻沒有直接遞給顧清羽,而是欺身湊到他面前跟他平視,眼角眉梢都帶着新奇的笑:“顧神粉絲那麽多,難道沒有一個人敢調戲過你?”
說着就要拿着紙巾湊到他嘴角,顧清羽卻猝不及防站了起來,淺灰色的毛衣從他鼻尖擦過,留下輕柔的觸感,沈輕還沒來得及體會那陣癢意,就被迎面砸了句“好自為之。”
然後是熟悉的砸門聲。
怔愣了片刻,沈輕不可抑制般地笑倒在椅子上,心髒一下又一下強有力地震動着,不厭其煩地訴說着它的興奮。
沈輕決定收回自己之前的話,逗小孩什麽的,可太有意思了。
逗那種一兩句話就會臉紅的小茉莉,最有意思。
一直到走出包廂沈輕都保持着愉快的心情,剛走到地下車庫就遠遠看到自己車頭上放了什麽東西,走進看才發現是一盒藥膏,上面還貼了張便利貼。
字體和本人一樣嚣張:給你三天。
沈輕看了眼自己左手手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紅點勾了勾唇,小茉莉還挺細心的,他自己都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