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顧清羽想到第一次遇到沈輕的那天。
五月十二日, 江城下了很大的雨，他終于忍無可忍和終日酗酒的繼父打了一架徹底撕破臉，抱着母親的骨灰盒拎着在牆邊呆了六年的行李箱沖出家門。
雨下的很大, 街上的人都和他一樣行色匆匆, 不一樣的是, 只有他無處可歸。
雖然六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的, 但是他一直以為會是在自己離開這所城市之後, 身邊跟着溫柔的母親，于是他幹脆放棄掙紮, 随便在路邊找了個石墩坐下, 思考着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來往的車輛很多, 一陣又一陣水花打在他的褲腳，時不時夾雜着路人的指指點點, 一切都陰沉沉的, 一如他的未來, 直到一輛黑色的，看起來就不是他這種人能碰瓷的起的車在他面前緩緩停下。
穿着精致西裝的沈輕走下車, 黑色的打傘遮住了砸在他身上的雨滴，然後他聽到了帶着點冷漠的聲音。
“小孩兒, 還活着嗎？”
十五歲的顧清羽一無所有，渾身上下散發着過剩的自信心, 這句話落在他耳朵裏無疑比任何髒話都難聽, 于是他輕飄飄地掀起眼皮，說了句：“滾。”
“啧, 這麽兇？”沈輕嗤笑，彎下腰對上他的視線，漂亮的眼睛彎了彎：“反正看你也沒處去, 不然跟我走？”
顧清羽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拒絕的态度十分明顯。
沈輕卻偏偏跟他較真起來，湊到他耳邊問：“怎麽，不敢？”
顧清羽把身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推到他面前：“我有什麽不敢的？”
“那就上車，”沈輕直起身，把手遞了過來：“我拉你？”
顧清羽看着他紋理分明，細膩到幾乎沒有老繭的掌心，心底裏第一次冒出了自卑的情緒，于是他垂下眸子，躲過了沈輕的手，自顧自站了起來。
大概是覺得他的行為太過幼稚，沈輕一點跟他生氣的意思都沒有，自然地收回手，吩咐司機幫他擡行李，然後親自幫他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上車？”
車門打開的瞬間，顧清羽就聞到了好聞的茉莉花香味，車上的地毯看起來都比他一身的行頭貴了千萬倍，顧清羽抿了抿唇，雙手緊緊抱着懷裏的盒子頓在原地，一瞬間竟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沈輕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完全沒有催他，反而陪着他在大雨裏站了很久，久到積水漫過了顧清羽的腳腕，冰涼的雨水激得他打冷顫。
然後手心裏被塞進了一盒溫熱的東西，耳邊傳來沈輕打趣的聲音：“怎麽，不給糖還不跟着走啊？”
“據說這盒奶很甜，你們小孩子應該會喜歡。”
顧清羽咬着牙，想反駁對方他不是小孩子了，擡起頭卻被那雙桃花眼裏的溫柔的笑意定在原地，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也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
後來他不知道怎麽就渾渾噩噩上了車，暈暈乎乎地跟着沈輕回到了對他來說像是夢境中天堂一般的公寓，後來再沒有哪一刻哪個場景，能讓顧清羽産生自己不配的感覺。
之後他病了三天，沈輕就親力親為的照顧了他三天，然而痊愈後顧清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他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在了公寓，逃跑了。
他不知道那幾天沈輕有沒有找過他，他也沒有問過，他害怕，怕沈輕找不到他失望，更怕沈輕壓根沒有找過他，而從之後的相處中，他幾乎可以百分百确定，沈輕應該是沒有的。
回到學校他直接找老師辦了住校手續，他成績很好所以老師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還幫他申請了最好的宿舍和免費名額，後面的生活對他來說沒什麽不同。
除了時不時會不小心傳到自己耳朵裏的憐憫和同情，除了走在路上偶爾會接收到的莫名其妙的眼神，除了越來越孤單的課餘時間……
再次見到沈輕是在他十六歲生日當天，他剛剛和校門口那群混混打了架。
彼時他帶着一身傷橫坐在學校的後牆上，而沈輕則作為榮譽校友被領導陪同着重溫校校園風景，領導們似乎也沒想到明明已經放了暑假，學校竟然還學生，還是以這麽敗壞學風的方式出現在貴賓面前，一個個變了臉色。
當着他的面把一群面如菜色的校領導打發走，沈輕雙手環繞斜靠在牆上，仰着頭看他，臉上帶着不正經的笑：“贏了沒？”
顧清羽原本還很心虛，聞言梗着脖子嘴硬：“當然贏了。”
“唔，”沈輕煞有介事地點着頭，朝他豎起了拇指：“真棒。”
顧清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低下頭數牆上的磚縫。
沈輕的眼神一動不動地落在他身上，燒的他心神不寧，良久，他先敗下陣來，垂着眸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你落在我家裏的那個墜子挺值錢的吧？”沈輕卻沒說要不要原諒他，語氣一如既往沒有波瀾：“你現在住哪，我回頭讓人給你送去。”
顧清羽卻覺得更難過了，深吸口氣道：“不值錢，是送……是給你的。”
“怎麽？把我那當旅館呢？”沈輕嗤笑：“那可能不太夠。”
顧清羽頭低的更深了：“那你算一下差多少，我以後……”
“以後？”
沈輕沒再繼續說下去，顧清羽卻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一個是混跡街頭的小混混，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能有什麽以後？
顧清羽死死咬着牙，拼命忍着眼淚，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帶着顫音：“對不起。”
“搞得像是我在欺負人一樣，”沈輕似乎是覺得沒意思了，皺着眉開口：“所以你現在住學校？”
“上次見面才過了三個月不到，你就瘦了這麽多，再這麽下去還能活着參加高考嗎？”
顧清羽的頭已經不能再低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
但是他連高三的學費都還沒攢夠，拿什麽期待高考呢？就算學校繼續給他減免學費，那生活費呢？活下去都很難了，他憑什麽去想以後？
那一瞬間，他一直堅持的自尊變得那麽可笑，他引以為傲的獨立也像是一場好笑的戲劇，眼淚砸在肮髒的前面上，沉積了很多年的灰塵飄起又落下，蒙在他早已荒蕪不堪的心上。
顧清羽甚至開始想，他活着到底有什麽意義，倒不如剛才不要還手，或者現在墜落下去算了。
然後他聽到了沈輕天籁般的聲音。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家？”
秋風吹過，枯黃的樹葉翩然落下，十六歲的顧清羽抓住了他這一生最溫暖最明亮的光。
……
後來他才知道，第一次見面那天，是沈輕的生日，也是沈輕爺爺的忌日，那天的沈輕和他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自己。
所以看到孤零零坐在路邊的他沈輕才會突然心軟。
沈輕比他想象的更美好，他很厲害，明明只有二十歲，卻已經靠着自己奪回了屬于自己逝去的父母的東西，還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作品被無數優秀的人争搶着，每天都同和他一樣優秀的人打着交道。
耀眼的沈輕對于顧清羽來說意味着一切，灰撲撲的顧清羽對于沈輕來說卻似乎可有可無。
但是沈輕似乎不這麽想，他開始慢慢地把工作帶回家，會抽查顧清羽的作業給顧清羽講題，會給顧清羽開家長，會在被老師當作優秀家長表揚的時候自豪地說是家裏小朋友自己争氣，會在顧清羽不想上課的時候幫他請假逃課帶他去游樂園，
會在考試結束後帶顧清羽下館子，給顧清羽買最好吃的生日蛋糕，在顧清羽高三的每一天讓人給他準備營養餐，高考當天像所有普通的家長一樣在考場外等考試結束，卻又不那麽普通的尊重他所有選擇，鼓勵他重新撿起喜歡的唱跳，選擇和普通孩子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顧清羽從剛開始的畏手畏腳到不再害怕沈輕對他好，再到開始縱容自己的貪心，唯一不變的就是，在被問及沈輕是他什麽人的時候，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不想說沈輕是他哥哥，卻更不敢從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但是其實所有的情緒都是有跡可循的，在他上了鎖的日歷本裏，在他時不時會重溫的那個夢裏，在他越來越強烈的獨占欲裏，在高三那年就寫下的《一半情詩》裏。
他想要永遠留在沈輕身邊，卻從不願意僅僅是弟弟的身份，而是更見不得光的，不敢妄想的，喜歡。
他喜歡沈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但這種喜歡早就深入骨髓，一刻沒有停歇過。
見他眼神慢慢清明起來，路子文深深嘆了口氣，手落在他的肩膀。
“雖然不知道你們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麽，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會抗拒這個答案，我只是想說，別因為那些一點都不重要的事，給自己留下遺憾。”
“別等到他身邊有了別人再後悔。”
想到剛剛看到的沈輕和寧遙站在一起的照片，雖然知道那只是有心人惡意的看圖說話，顧清羽的心卻還是狠狠抽痛了下，眼神卻慢慢堅定起來。
良久，他擡頭看向路子文，說：“謝了。”
***
用公司官博發了澄清之後，關于沈輕和寧遙關系的猜測平息了些，但還是有路人和顧清羽粉絲在罵。
直到在劇組拍戲的喬煙突然更新了一組照片，照片裏都是她和沈輕一起喝茶的畫面，配文：@沈輕老板，談戀愛不？我還有視頻哦！
喬煙每次進組都是悄無聲息的，這次突然營業粉絲都很熱情，看到內容後卻又都愣住。
【？女神這是什麽意思？沈輕不是喜歡男的來着？】
【笑死，樓上怎麽還真當真了，你女神這分明是在給老板反黑好嗎？一起說個話就是談戀愛，那喝茶豈不是等于結婚了（狗頭？】
【嗚嗚嗚女神好美好美，我上高中的時候她長這樣，我已經有孩子了她還長這樣，不會叫女神的都是神仙吧！這麽糊的監控視頻截圖都能這麽美，顏值太能打了！ps：其實沈輕這張臉，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向我是真的可以嗑一口~】
【誰不是呢，沈輕這條件不進圈真的可惜了……】
話題從這裏開始慢慢轉彎，緊接着譚息也放出了和沈輕的合照，看起來也是從監控視頻裏截的圖，雖然也很糊，但是可以看出兩個人笑得都很開心，最後一張圖譚息還專門把畫面裏只漏了一只腳的經紀人圈了出來。
白日夢其他藝人也陸陸續續放出了和沈輕的同框截圖，輿論徹底平息了下來。
至于那些堅持不懈在公司官博下面問到底為什麽要讓寧遙一個小糊糊出演顧清羽的MV，到底是不是在利用顧清羽給寧遙擡咖的粉絲，沈輕直接讓人提前放出了寧遙的試妝照。
看到圖片裏青春洋溢又帥氣可人的寧遙，那些嚷嚷着要說法的粉絲紛紛開始轉頭問為什麽是這個風格，顧清羽到底在準備什麽驚喜。
沈輕趁機搞了個#顧清羽新歌校園風#的詞條，很快被粉絲沖上熱搜。
公關到這裏差不多結束，沈輕松了口氣，癱倒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才發現已經淩晨一點了。
“沈總，查出來了，”小王關掉手機擡起頭：“照片是劉峰那邊找人放出來的，最開始的熱搜也是他買的，您看這件事怎麽處理？”
沈輕手指有規律的在桌面上敲着：“如果我沒記錯，解約之後他應該就破産了吧，竟然還有錢買熱搜？”
想到什麽，沈輕散漫一笑：“有意思，看來确實把人得罪狠了。”
在小王疑惑的表情中，沈輕施施然起身，漫不經心道：“攝影棚那邊應該結束了吧？”
小王：？話題是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快的？
“應該是吧，”小王不确定道：“我剛才好像聽到外面工作人員在喊什麽收工了，應該是結束了。”
沈輕點頭：“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正說着，休息室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一身舞臺服的顧清羽走了過來。
“怎麽沒卸了妝再來？”
見他身上還穿着自己離開時的那套衣服，沈輕皺眉：“後面沒有繼續拍？”
“有點累就讓大家先回去了，”顧清羽說着走到他身邊，語氣低落：“怎麽不讓我配合？”
沈輕愣了會兒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失笑道：“你不是正忙正事？這又不是什麽要緊的，就沒想打斷你。”
“可是對我來說你的事更重要，”顧清羽垂着頭，眼皮耷拉着：“而且公司所有人除了我都發了跟你的合照，只有我不行嗎？”
沈輕沒想到他還會在意這個，想說那都是監控視頻截圖，剛開口就被他打斷。
“其實也沒關系，反正我跟他們本來也不一樣，我是自己想簽給你的，而且你也是為我好，不想打斷我的工作才不讓我幫忙的，我應該理解的，你已經很辛苦了，怎麽能為了我這點小孩子心思煩惱呢，對不起啊哥哥。”
沈輕：……
“而且我也才剛剛簽給你，也沒有那些親密的合照，發出去也不夠令人信服。”
“我……”
沈輕伸手拽着他的領帶将人帶到了自己面前，拿出手機拍了張兩人臉貼臉的照片，然後火速點開對話框發給了他。
看着顧清羽發紅的耳尖和呆愣的表情，木着臉問：“滿意了嗎？夠不夠親密，要不我親你一口再拍？”
顧清羽眼睫微動，耳尖更紅了。
沈輕看着他這副樣子，沒好氣地哼了聲：“出息。”
然後轉身離開：“不拍了是吧？不拍就回去睡覺，省的再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小孩子心思。”
他身後，顧清羽蜷縮起手指，強忍住自己想要摸臉的動作，心跳一下一下加快。
淩晨兩點，正在為偶像新歌突破亢奮的羽毛們紛紛刷到了顧清羽的最新微博。
@顧清羽：收工了。配圖卻是跟內容毫不相關的合照。
【！！！！點開圖片前，我哥又發什麽盛世美豔自拍了嗎？點開圖片後，我哥真的好帥，但是怎麽有點奇怪？】
【嘶，貼貼貼貼貼臉？檸檬樹上擰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我也好像和老公貼貼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哭死！】
【呼吸機呼吸機，這是什麽霸氣合照姿勢，但是為什麽我哥是呆懵的那一個？這突如其來的可愛是怎麽回事？】
【他臉紅了嗎？他是不是臉紅了？他為什麽會臉紅！只是和經紀人合照而已，我老公他為什麽會臉紅？】
【樓上真堅強，這聲老公我已經叫不出口了，這是什麽純情小白兔人設，這真的是讓我神魂颠倒的大魔王嗎？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說好的潔癖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呢？】
【嘤，雖然知道這大概率是延遲團建，但是我真的不得不想起一些“我的經紀人”，還有其他人都是監控截圖，只有你大魔王是貼貼自拍，還是以一個從未見過絕對不該發生在他身上的姿勢和表情，嘶，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知道樓上你是怎麽想的了，我也覺得好好磕……】
【這是可以說的嗎？CP感什麽的真的是大魔王可以有的嗎？】
【我一個托馬斯旋轉嗑死在馬路牙子上了，不管有沒有可能就沖大魔王這個嬌羞的表情我先進坑躺平了，大魔王不要慫，繼續用糖砸死我！】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大魔王不可能是這種人設，我大魔王絕對是111111111！】
【可是，咔哇1也是1嗎？】
沈輕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才知道顧清羽竟然真的把圖片發了出去，看到熱搜表情一頓，面無表情地看向顧清羽。
顧清羽沒看到似的，乖乖巧巧地擺着早餐：“這邊沒條件，我就讓小黃随便買了點，你湊合着吃，等結束拍攝我繼續給你做。”
見沈輕沒反應，顧清羽又低下頭：“知道了，下次發之前會跟哥哥商量的。”
沈輕：……
他算是明白了，合着就是惹事了就直到喊哥哥了呗？
不過大部分粉絲都還在正常的宣傳新專輯，沈輕也懶得和他計較，白了他一眼低頭吃飯。
顧清羽順手夾了筷涼菜給他，在沈輕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揚起嘴角。
***
舞蹈都是顧清羽之前練了很多遍的，MV拍攝十分順利，三首歌接近三十個場景設計，只用了四天就提前完成拍攝，寧遙也順利完成了校外部分的劇情，要等着明天學校周末沒有學生的時候才能繼續拍攝。
但是聽寧遙說劇情已經拍完一半了，他卻連這首歌的歌詞都沒看到過，沈輕這才發現顧清羽對于這首所謂的校園風的新歌的保密工作做的似乎有點過于好了。
離開片場之前，沈輕到底沒忍住：“所以你到底準備什麽時候讓大家見到這首歌的真面目？”
看着對面認真寫寫畫畫的顧清羽，沈輕好奇道：“歌詞和曲子不能說，風格總可以吧？”
顧清羽放下筆，語氣莫名：“是一首情歌，關于暗戀的。”
暗戀？沈輕挑眉，他雖然知道顧清羽這首歌是關于校園的，但這麽多天和顧清羽的相處，沈輕理所當然的把塌歸為了青春奮鬥風，結果竟然是首情歌？
能被顧清羽暗戀的人，一定很優秀吧？雖然很好奇，但沈輕決定尊重對方保密的意願，沒有繼續問下去。
顧清羽卻反問道：“哥哥沒有其他想問的了嗎？”
沈輕眯了眯眼：“你最近很喜歡喊我哥哥。”
“但是你喜歡這個稱呼不是嗎？”顧清羽把寫了一半的紙收好放到一邊：“你喜歡的話，就可以。”
類似的話顧清羽之前也說過，沈輕盯着他看了幾秒，扯了扯唇：“你想讓我問什麽？”
“比如寫的是誰的暗戀，暗戀對象是誰，男的女的比我大還是比我小，”顧清羽認真地掰着手指，說：“或者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沈輕從善如流：“所以寫的是誰的暗戀，暗戀對象是誰，男的女的比你大還是比你小，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哥哥呢？”顧清羽卻沒有乖乖回答，反而開始提問：“有沒有過暗戀的情緒？”
沈輕擡起眼，頗有興致地回答：“沒有。”
不帶一絲猶豫，顧清羽松了口氣，卻又覺得失落，所以他扭過頭，躲開沈輕情态十足的桃花眼，忽略了前面所有的問題說：“《一半情書》，這首歌的名字。”
沈輕眨眨眼，懶散的笑了笑：“名字很好聽。”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空氣不知道怎麽就凝滞起來，詭異的氛圍裏，最後還是顧清羽先低了頭。
“我突然想到粉絲應該很希望看到我親自唱這首歌的樣子，”顧清羽語氣輕飄飄的：“你幫我錄個視頻做粉絲福利？”
沈輕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當然。”
然後跟着顧清羽溜到了海邊，來了四天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看海，夕陽快要沉入海平線，潮水慢慢退下，露出光滑的礁石和平坦的沙灘，白天裏的痕跡都消失不見，一切恢複最開始的樣子。
沈輕踩着顧清羽的腳印慢慢往前走，清涼的海風吹來，他伸手攏緊了羽絨服的領口，想着早知道帶個圍巾出來。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顧清羽才終于停下，将肩上的琴盒和攝影機包找了個石頭放下，轉身看向沈輕：“就在這吧。”
沈輕自然沒什麽意見，随便找了個石頭坐在了他對面：“開始吧。”
顧清羽看了眼他凍得通紅的手指，深深嘆了口氣，認命地摘下自己的圍巾，彎腰在他脖子上繞了兩圈：“這麽怕冷，記性還不好。”
沈輕順從地仰起頭任由他動作，似笑非笑：“你怎麽跟個小老頭似的？”
顧清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誰讓你每次都忘？我念了這麽久也沒見你長記性。”
這麽久？沈輕眼神微微冷卻：“好了嗎？”
“等一下，”顧清羽把圍巾打了個結，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雙手套：“不記得也沒關系，反正我都準備着。”
沈輕垂眸看着顧清羽自顧自地拉着他的手，動作輕柔地給他帶着手套，仿佛他是什麽金貴的一碰就會碎的東西，可是明明他自己的手也是冷的。
兩分鐘後，顧清羽松開了沈輕的手，轉身拿出攝像機調好遞給他：“直接錄就可以了。”
沈輕看着顯示器上正在錄制中的提示點了點頭，沉默地接過像機。
顧清羽三兩下掏出吉他，十分專業的調了下音，然後仰起頭沖他燦爛一笑：“我要開始啦。”
動聽的彈奏聲伴着潮水拍打礁石的聲音傳入耳中，只聽前奏就能推測出創作者的用情至深，沈輕眨了眨眼，聽到了顧清羽清澈的歌聲。
風吹進盛夏，夕陽打在牆上潦草塗鴉
單車旁人影成倆
看誰跌倒卻笑靥如花
清澈的嗓音，将少年人的故事娓娓道來，沈輕透過鏡頭看着低眉彈奏的顧清羽，仿佛穿過時光看到了十六歲的少年在橡膠跑道上肆意奔跑，将一道道愛慕的眼神抛擲身後奔向誰的身影。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校園故事，顧清羽的青春裏，關于學校的記憶好像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上學的那條路，離學校很遠的某條不知名的街巷，和天南地北各種各樣的游樂園。
他歌詞的那個人，與其說是戀人，反倒更像是他的信仰一般的存在，年少的顧清羽一直和他同行，卻也一直追趕着對方，像是要抓住一閃即逝的光，也像是生命中唯一的希望。
歌不長，好像只有兩分鐘的樣子，音樂慢慢歸于平靜，沈輕也跟着回到現實。
他看到顧清羽慢慢擡起頭，直直地對上他的眼睛。
他聽到顧清羽低聲的哼唱。
“我瞞着世界唯一的秘密，是寫在五月裏一半的詩。”
沈輕突然失去了言語，就這麽沉默的和他對視着。
顧清羽唇邊還含着笑，他笑起來很好看，一向冷淡的臉上會出現兩個笑窩，眼睛彎彎的，眉目間滿是溫柔。
天漸漸黑了，顧清羽的眼神卻格外明亮，帶着灼熱的溫度，讓沈輕覺得肩上的圍巾和手上的手套都變得滾燙，連帶着他的呼吸也灼熱起來，音樂停了，給海潮伴奏的換成了他一下比一下激烈的心跳。
“專輯上線才兩個小時就已經破了三千萬，銷售額還在持續增長，而且人均購買張數持續下降，熱搜上的反饋也都很正面，大家對于顧神的實力相當認可，達到五千萬的時候會放出第一首歌的MV，然後一億和一億五千萬的時候放出第二首和第三首的，最後再放出專輯外的特典，大家現在都很……”
“特典？”沈輕打斷了小王激情四射的彙報，疑惑道：“你是說這張專輯只有三首歌？”
小王迷茫的點了點頭：“是啊，《面具》、《風》和《重啓》，沒有其他的了啊。”
沈輕抿了抿唇，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原主的筆記裏明明說顧清羽這張專輯有四首歌的啊，而且他提出顧清羽專輯裏有校園風的時候對方也沒有反駁，《一半情書》也的确是存在的……
眼睫輕顫，沈輕終于想通了，為什麽顧清羽一直以來給聽的都是單首曲子而不是專輯，為什麽顧清羽之前的宣傳方向明明是暗黑向，而中間突然開始變了風格主打突破和第一次，為什麽另外三首歌和《一半情書》格格不入完全沒有過渡，為什麽導演說任務量突然增加了。
沈輕垂下眼，手指抓到顧清羽提前給他準備的熱牛奶，半晌，他阖了阖眼，将紛亂的念頭一一壓下，再睜開眼的時候面色如常：“特典是什麽？”
“就是寧寧拍的那個MV啊，”小王想了想确定自己沒有記錯，說：“我昨天還聽小黃誇寧寧表現力好，說這個MV絕對能幫他吸到一大批顏粉呢。”
“知道了，”沈輕漠然起身：“這邊你們盯緊點，給我定最快一班去橫城的機票。”
“橫城？”小王驚訝：“您要去探班喬影後嗎？可是顧神這邊……”
沈輕擡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敷衍：“小黃很專業，我在不在都一樣，你去訂票就是了。”
沈輕自然知道顧清羽這裏很重要，但是他心裏的疑問大概只有喬煙能解開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個沈輕和顧清羽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沈輕難得表情這麽凝重，小王以為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連忙點頭稱是，并迅速給沈輕訂了下午三點的航班。
但是沈輕東西都收拾好了，卻還是沒能走成。
風尚突然官宣了新的選秀綜藝，模式和《璀璨》幾乎一模一樣，官宣的嘉賓各個比《璀璨》的有話題度，甚至有一個是他們之前就談好的。
會議室裏，沈輕表情冷漠地聽着導演和那藝人的經紀人打電話。
那邊态度很好，說什麽已經婉拒好幾次誰知節目組竟然沒通知就直接官宣了，他們也正在聯系對方，但是礙于對方已經官宣而且對面的導演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不能撕破臉，所以只能對不起他們這邊，并表示願意賠付雙倍違約金。
話裏話外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仿佛沈輕不點頭就是逼他恩将仇報的樣子。
導演宋矜挂斷電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不就是那邊開的價格高，走就走了誰願意留他似的，偏偏給老子來這麽一手，可真他爹的蟑螂跳腳面，惡心死老子了！”
“沈總，實在是對不住，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宋矜越說越生氣：“我這就回去查，倒要看看是誰吃了豬油蒙了心背叛老子！”
宋矜狠狠抹了把臉，罵道：“奶奶的，晦氣大發了！”
“這件事誰都沒想到，我自然是相信宋導的。”
沈輕面色冷然，看着手足無措的小王開口：“讓宣傳部的準備一下，晚上八點《璀璨》官宣。”
小王猶猶豫豫道：“但是現在官宣的話，是不是會引起不必要的才猜測啊？”
當然會，風尚的這檔節目跟《璀璨》套路一模一樣，甚至定的播出時間也只比《璀璨》原定的提前一天，到時候兩檔節目自然會被拿出來對比，而《璀璨》現在無疑變成了抄襲嫌疑更大的一個。
“就怕風尚不一點一點地照抄呢，”沈輕面色沉靜：“鬧大了關注多了才能看出來抄襲者的劣質和粗糙不是嗎？”
節目還沒開始錄制，所有策劃完整與否并沒有那麽重要，所以他一直給宋矜的就是不成熟的部分，甚至賽制上都有着前後矛盾的地方，就算風尚那邊發現了而且跟他共腦，想出了絲毫不差的套路，不是還有內容嗎？
選秀節目原本套路就大差不差，《璀璨》再标新立異也脫不開選秀的本質，但是一模一樣的節目不一樣的人效果自然也不一樣，《我最閃亮》第一季那麽腥風血雨，第二季還不是撲的無聲無息？只要核心的成員在，精彩就不會少。
對上小王遲疑的神色，沈輕語氣冰涼：“既然注定要比，那就好好比。”
宋矜也突然明白過來似的，撫掌大笑：“對對對，沈總說的對，比他丫的，做節目老子還真沒怕過誰！”
小王看了看表情堅定的老板，又看了眼言行跟名字完全搭不上邊的總導演，無聲妥協。
晚上七點，好久沒有動靜的宋矜突然發了條微博：來來來，新崽子來了，父老鄉親給個面子捧捧場啊@璀璨官博
宋矜做出過好幾套紅極一時非常受觀衆喜愛的節目，而且他所有節目都十分有意思，跟那些老套的節目完全不一樣，每次都能有新的突破，是綜藝界出了名的收視保障，微博粉絲活躍度一度能和一線流量較量。
即使後來宋矜扔下一句覺得節目做太多沒意思跑路了三年之久，也還是有粉絲堅持在他評論區打卡，喊他滾回來做節目。
所以他突然詐屍，評論很快就熱鬧起來，觀衆們順着他的微博就摸到了光禿禿的璀璨官博。
【我去，老宋這是跑去搞選秀了？規則看起來還挺有意思的诶，雖然我不喜歡看選秀，但是老宋的節目我還是會去瞅兩眼的，崽子加油呀，別給你老爹@導演宋矜丢人！】
【竟然是白日夢承辦的？沈輕真的好有錢啊，剛投資完電影就來玩綜藝！】
【不是，老宋發的這個規則，我怎麽看着這麽熟悉？】
【當然熟悉了，這不是和風尚上午剛官宣的@耀眼的你一模一樣嗎？怎麽宋矜終于黔驢技窮開始玩抄襲了？】
【敲，真的基本上一模一樣，從初舞臺到打投方式，我上午剛感概內娛終于有人敢做投票全實名制，舞臺直播全開麥的節目了，這是一下要來倆？】
【呵呵，抄襲就是抄襲，還要标榜原創，太惡心了吧，宋矜怎麽也為資本低頭了？】
【笑死，風尚那邊官宣的導師可要麽影後視帝要麽頂流天王诶，沈輕有什麽？抄了形式又怎麽樣，播出後還不是得被按在地上摩擦？】
還沒到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