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沈輕的手壓在顧清羽腰腹上, 一半身子陷入顧清羽的懷裏,貼的很近,近到他可以通過細長的睫毛在他臉側刷過的頻率數出顧清羽眨眼的頻率, 近到他只需要一轉頭, 嘴唇就能觸碰到顧清羽的溫熱的皮膚。
太暧昧了, 沈輕想, 這不是他和顧清羽應該有的距離, 于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落荒而逃了。
留下表情晦暗的顧清羽,保持着環抱的姿勢靜靜地呆在原地。
然後他買了第二天的航班, 給顧清羽留了張紙條帶着小王去了橫城, 直奔醫院。
方游所在的醫院是橫城一家環境不錯的私人醫院, 據說很多豪門都和這家醫院有合作,沈輕之所以讓小黃給方游轉院到這裏也是看中了它的安靜和隐私性好。
誰知剛到住院部就撞見有人在鬧事。
一身黑衣全副武裝的男人吵吵嚷嚷着從病房裏被人推了出來, 不依不饒地堵着門用沈輕聽不懂的方言罵着什麽, 倒是小王聞言往那邊看了好幾次。
沈輕疑問的眼神遞過去, 小王解釋道:“只是沒想到在這裏能見到老家那邊的人。”
沈輕輕飄飄地往那邊看過去,卻在對上黑衣人視線的時候微微一怔,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會覺得這人好像在哪裏見過,而對方顯然也看到了他, 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連架都不吵了急急忙忙跑遠。
頭一陣劇痛, 腦海裏閃過一些陌生的破碎的片段, 沈輕痛苦地皺了皺眉,不堪重負般地倚靠在牆上, 在病房門關上的瞬間,沈輕擡起頭瞥見了裏面的人,赫然是應該在國外的岑擎。
“沈總, 你沒事吧!”小王連忙過來扶他。
沈輕攥着小王的胳膊站直,忍過那陣頭痛之後問:“他剛才說的是什麽?”
“好像說什麽車禍,什麽小心他把事情曝光什麽的,”小王回想了下說:“我離開家太久了,不過大致應該是這個意思。”
車禍,岑擎……沈輕腦海中突然劃過一個念頭。
……
一周過去,方游已經恢複了氣色,只是手腕間白色的紗布提醒着所有人他剛剛經歷過什麽,沈輕和小王到的時候,他正睜着一雙灰暗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總,”小黃這幾天一直在醫院照顧病人,憋都要憋死了,見到沈輕和小王簡直跟見了親人一樣熱淚盈眶:“你們來了?”
然後勾着頭朝沈輕身後看了眼,問:“沈總,老板沒來嗎?”
聽到顧清羽的名字,沈輕眼神中的僵硬一閃而過,說了句辛苦了繞過小黃走向病床邊。
方游這才木然地轉過頭,看到沈輕的時候語氣微妙:“是你救的我?”
對上那雙沒有一點活力的眸子,沈輕想起書中對于少年方游的描寫:“恃才傲物這個詞在方游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十五歲被破格錄入中央表演學院的導演專業,十六歲就用‘斜陽’的名字執導出人生中第一部 電影,橫掃各大影視獎杯,接下來兩年又每年都有新的突破,連續兩年斬獲最高票房,也捧出了現在圈裏最火的兩位影帝影後,
年僅十九歲就靠着卓越的成績被學校列為了榮譽校友,從小到大無論是從家世還是個人能力,他一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是人群中的焦點,是老師長輩口中的學習模範,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本應被人孤立,但是方游不同,他雖然高傲,卻又單純美好,帶着致命的魅力。”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方游才會被岑照樣當作最佳獵物,精心設置了層層圈套,直到方游深陷其中,岑朝陽對方游确實很感性趣,陷入“熱戀”的方游很是甜蜜了一段時間,但這一切都在陸宣出現之後被打破,岑朝陽毫不留情地跟他說了分手。
方游受不了這個刺激選擇了自殺,卻被無意間經過的陸宣所救,然後被陸宣的善良和單純打動,慢慢走出陰影,也愛上了這個救了自己的人。
嘶,想到這裏,沈輕不得不佩服作者的腦回路,這種離譜的情節都能想得出來。
後期為了不影響方游的情緒,明明已經和岑朝陽互通心意的陸宣還一直營造單身人設,就為了吊着方游為他創作,而岑朝陽知道真相後竟然默許了……于是方游變成了單純的工具人,被主角兩個人玩弄的團團轉。
說實話,沈輕并不怎麽同情面前這個人的遭遇,如果說第一次為愛所騙是單純,那麽第二次就是愚蠢了,他只是不想看到方游白白浪費一身才華。
于是沈輕看着他淡聲道:“我可以幫你解決岑朝陽,要合作嗎?”
聽到這三個字,方游麻木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緊緊盯着沈輕好一會兒,然後扯出一個詭異的笑說:“好。”
***
事情進行的過于順利,沈輕原本準備的說服詞完全沒有派上用場,耗時自然也比他預想中用的短,哪怕他還順便去探了下喬煙和寧遙的班,結束後也剛剛中午。
“沈總,酒店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您現在回去休息嗎?”
小王推開休息室的門走進來,打斷了沈輕紛亂的思緒。
制片那邊準備的還是上次的那個房間,看到小王手中房卡的那瞬間,沈輕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顧清羽委委屈屈的表情,他這次一聲不吭地來橫城,顧清羽應該很難過吧?
但是再難過,因為怕他不開心,顧清羽還是沒有追來。
今天沒有行程,如果他在家的話,小茉莉大概會早早準備好豐盛的晚餐,所有的菜照常不加辣,米飯會蒸的軟軟的,然後每道菜都擺的整整齊齊,在盤子邊緣放一朵淺紫色的茉莉花,偶爾還會點個蠟燭,拿出高腳杯倒上兩倍溫好的牛奶。
沈輕忽然不知道,為什麽他要放棄小茉莉精心準備的晚餐,在酒店吃那些難吃到難以下咽的飯菜呢?
就因為顧清羽那點快要藏不住的小心思?
沈輕感情淡薄卻并不愚鈍,相反,因為優越的長相,哪怕之前在美人遍地的娛樂圈他也不乏熱情的追求者,顧清羽那些小手段跟他遇到過的那些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
唯一不同的是,顧清羽克制隐忍的行為讓他産生了被珍視的感覺,也拉響了他的警報。
莫之遠的那些控訴的話裏,沈輕有一點很是贊同,那就是他喜歡把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喜歡那些會偏離原有軌道的人和事,所以昨天看到顧清羽眼底的炙熱時,他下意識選擇了躲避。
但是其實有什麽關系呢?
沈輕忽然想,顧清羽的出現原本就不在他的預設之內,那是顧清羽啊,是那個從出現在他面前開始就自帶讓他心軟buff的人,所以又有什麽關系呢?
而且,沈輕問自己,是真的不願意嗎?
見沈輕遲遲沒有反應,小王有點擔憂地喊了聲:“沈總?”
“我記得橫城回江城有班兩點的航班?”沈輕看着小王疑惑的表情,輕笑着說:“訂機票,回家。”
明明還是三個小時的航班,沈輕卻覺得時間難捱得讓人心慌,飛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旁邊乘客的呼吸聲都成了雜音,窗外的雲形狀奇怪,空氣中處處散發着令人坐立難安的氣息。
一直到下了飛機,江城濕冷的北風迎面打來,沈輕才終于覺得沒有那麽煩躁。
“你先回家吧,”沈輕從小王手裏接過行李,邊走邊安排道:“反正過兩天就元旦了,工作群裏說一下今天提前放假,4號上午正常上班就行,然後把準備好的元旦禮盒發下去,劇組的幾個藝人和助理多送兩盒,加五天年假……”
剩下的話在看到前面全副武裝,站得筆直的人時戛然而止,沈輕停下腳步,隔着來往的人流看向顧清羽。
帶着墨鏡和口罩所以沈輕看不到他的表情,那顆一路上不知道為了什麽在迫不及待的心又很明顯的安定下來。
“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待會車上跟你說,”轉頭交代了小王兩句,沈輕邁開大步走到顧清羽身邊,笑了笑問:“怎麽進來了?”
“幫哥哥拿行李啊,”顧清羽的态度沒有任何變化,順手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扭過身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一邊不滿道:“行李都記得收拾,但是每次都忘記帶手套。”
沈輕莞爾一笑:“這次帶了圍巾。”
顧清羽輕哼,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一雙新的手套遞給他。
沒有親自幫他帶。
沈輕喉結輕輕滾動了下,眼中的無奈一閃而過,小茉莉這是被霜打過之後蔫了?
不過這件事的确是他的錯,沈輕眸光輕閃,自然地蹭到了他身邊,然後哈了一口冷氣,自然地将冰涼的手插進了顧清羽的口袋。
一如既往的溫熱。
顧清羽似乎愣了愣,下意識停住腳步看向他,眼裏帶着奇異的光。
“看什麽?”沈輕神色自然,甚至明目張膽地在他的口袋裏跳了個手指舞:“不是說過口袋給我用的嗎?”
顧清羽眼睫微顫,垂着眸掃了眼沈輕和他灰色羽絨服相接的白皙手腕,輕聲說:“沒什麽,走吧,回家了。”
卻不自覺地跟着沈輕的頻率放慢了腳步。
沈輕覺得他現在最遺憾的是另一只手沒辦法也放到顧清羽口袋裏,想到什麽,沈輕問:“小王告訴你的航班?”
顧清羽頓了頓,點頭。
“啧啧,粉絲多就是好,”沈輕輕啧,然後看向顧清羽不滿道:“顧神這是明目張膽在我身邊安插眼線呢?那小王的工資單是不是得交給你負責啊?”
顧清羽也沒否認:“回頭我跟小黃說。”
“家裏還有菜嗎?”沈輕決定将恃寵而驕這四個字貫徹到底,得寸進尺地抱怨:“今天的口袋溫度好像比平常還低了點,顧小羽你這是偷工減料知道嗎!”
顧清羽沒說話,繼續目不斜視地向前走着,但是空着的那只手卻悄悄擡起,伸進口袋,慢慢地将沈輕帶着涼意的手包裹在掌心裏。
***
沈輕沒有主動提起橫城發生的事,顧清羽也沒有問,之後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又變回了從前。
元旦那天一大早,沈輕和顧清羽去了張百盛家裏。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長輩,沈輕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局促,反而在見到張百盛夫妻的那一秒,就覺得很是親切。
見到是他來了,張百盛似乎很是意外,然後忽然大笑了兩聲,伸手抱住了他:“回來就好。”
其中的意味,在場的人都懂,張百盛的夫人梁怡悄悄紅了眼眶,在旁邊笑着道:“對對對,回來就好!”
顧清羽伸手攬住了她的肩:“梁姨,今天吃什麽?”
“就知道吃!”張百盛聞言松開了沈輕,将梁怡從顧清羽身邊拉走,不滿地抱怨:“你梁姨好不容易休息,誰有空給你們倆小崽子做飯吃?”
“您昨天電話裏可不是這麽說的,”顧清羽反擊:“別以為我沒聽到你讓趙阿姨去買菜,還都是我和哥哥喜歡吃的。”
張百盛怒了:“你這小子,是不是想挨揍了?”
顧清羽幼稚地做了個鬼臉,躲到了沈輕身後。
“行了行了,你們倆又鬧開了!”梁怡無奈地拍了下張百盛環在他腰間的手,朝顧清羽笑了笑:“都是你和你哥愛吃的,你們先坐會兒,待會兒就能吃飯了。”
沈輕嘴角慢慢漾出笑意來,他來之前其實很緊張。
原以為今天的見面會很尴尬,畢竟他不記得過去的那些事情,甚至他跟他們記憶裏的沈輕或許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是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那些下意識的親昵和熟悉是刻在骨子裏的,不會因為任何事情發生改變。
“張叔,我給你買了副新的象棋,你看看?”沈輕也跟着開口。
張百盛睨了眼沈輕,輕嗤:“你就知道護着他。”
沈輕難得被人挑明心思,悻悻地摸了下鼻尖,沒有說話。
顧清羽卻沒忍住笑出了聲,被沈輕和張百盛同時瞪了一眼才消停下來。
沈輕跟着張百盛去了二樓書房,顧清羽則自覺跟着梁怡進了廚房。
“一步三回頭的,”梁怡一邊系着圍裙一邊笑:“菜趙阿姨早就備好了,我一個人就能忙過來,你跟着他們去玩吧。”
“您在旁邊看着我來吧,”顧清羽收回視線走到梁怡身邊,一邊處理垂着眸低聲道:“梁姨,你別難過。”
梁怡嘆了口氣,眼睛就又紅了:“你說,小輕這孩子怎麽這麽辛苦呢?”
梁怡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沈輕時他的樣子,十七歲的小孩子,臉上卻早沒有了同齡人應該有的無憂無慮,而是滿心戒備,說個話至少要繞三圈,生怕被人抓到什麽把柄似的。
後來丈夫說要回國,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看着沈輕艱難地走過那段灰暗的時間,慢慢開始接受他們夫妻倆,撿起自己喜歡的設計,後來顧清羽來了,他們這個家越發融洽。
誰知道……
顧清羽一向不會安慰人,只能在一邊給梁怡遞紙巾。
“噗,”梁怡被他笨拙的樣子逗笑,含着淚打趣:“你這孩子,回頭遇到喜歡的女孩子怎麽辦?”
顧清羽動作一頓,喃喃道:“不會。”
梁怡只當他小孩子脾氣,嘆了口氣道:“幸好小輕回來了,以後你們兩個作伴,我和你叔叔也能放心。”
她和丈夫沒有孩子,早就把沈輕和顧清羽當作了親生兒子,年紀大了,總想着一家人團團圓圓,孩子們好好的,就行了。
顧清羽抿抿唇,沒有接話。
因為他也不知道沈輕發現他那點見不得光的心思之後,還會不會願意讓他作陪了。
***
二樓書房裏,張百盛又一次被攻破防線,無趣地嘆了口氣:“早知道不跟你玩了,還是不知道讓人,不如顧小羽。”
沈輕怔了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畢竟張百盛現在提到的,是他失去的那部分記憶。
張百盛倒也不介意,抿了口茶繼續說着:“白日夢運營的很好,你之前在娛樂圈玩過?”
問的卻是他離開的那幾年,沈輕點了點頭:“做了幾年的藝人經紀,了解一些。”
“那些事你不願意說,那孩子肯定舍不得問,我和你梁姨也等得起,”張百盛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背對着他說:“說這個只是想跟你說,有人心疼你呢。”
“所以別想着什麽事都自己扛,別說沈氏永遠是跟你姓,永遠能經得起你折騰,就算你鬧的大了,我和你爸掙下來的東西,給你敗了又能怎麽樣?”
張百盛語氣嚣張:“有什麽事就回家,我總能給你撐着。”
沈輕鼻尖驀的一酸,只覺得腦海中那片白霧好像快要被什麽東西驅散開。
于是他紅着眼眶點了點頭,說:“下次下棋我一定會記得讓張叔多贏兩盤的。”
張百盛也笑了,沒好氣地在他肩膀上輕錘了下:“臭小子!”
……
趁着還沒到吃飯的時間,沈輕順勢問了張百盛他車禍前的事。
“奇怪的事……”時間過了太久,張百盛記憶也有些模糊了:“小羽不在的時候你都是在這邊吃飯,那天晚上吃完的時候你突然看了眼手機,然後急匆匆地就走了……”
“後來你昏迷的那兩天我讓人查了地下室的監控和車,發現都沒什麽問題,那個司機也确實是醉酒無意識超車的,”張百盛說着,眼神透出意思精明:“你的意思是,那場車禍有問題?”
沈輕随手從張百盛書桌上拿了張紙,按照記憶中的樣子将醫院見到的那個人的特征畫了下來,張百盛表情越來越嚴肅,雖然只有一只眼睛,但他确确實實認得出來,那就是三年前導致沈輕車禍的司機。
“他出獄了?”張百盛語氣凝重:“你在哪見到的他?”
沈輕覺得他猜的應該沒錯:“這個人跟岑擎有關系。”
“岑家那小子?”張百盛表情凝了凝:“我當初竟然沒查到。”
很正常,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沈輕也不會想到三年前那場車禍竟然還是認為的,畢竟書中對于那場車禍的描寫很簡單,可以說是一筆帶過……
想到這裏,沈輕頓了頓,他好像很久沒有想起來,自己現在生活的世界其實是一本小說了。
不過岑擎大概也沒想到,他精心設計的一場車禍,沒有成功殺了他,卻讓這個殼子換了靈魂,沈輕抿了抿唇,眼神越發冷然。
書房門突然被敲響,顧清羽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準備吃飯了。”
沈輕和張百盛對視了眼,默契地決定先不把這件事告訴顧清羽。
“來了!”張百盛先應了聲,然後走過去打開書房門:“那條魚是清蒸還是紅燒了?”
顧清羽眼神先繞到他身後看了眼背對着自己的沈輕,見他沒什麽異樣之後,才回答張百盛的問題:“一半一半。”
“這還差不多,”張百盛滿意點頭:“算你還有點孝心。”
說完率先下樓去幫妻子盛飯了,顧清羽站在門口,等着沈輕出來。
“我們家顧小羽可真能幹,”沈輕笑吟吟地開口:“已經可以給一家人做團圓飯了。”
顧清羽垂眸,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濕巾來,放在手心裏握了下才撕開,在沈輕下巴處輕輕擦了下:“可是哥哥現在還像幼兒園小學生一樣。”
沈輕乖乖仰着頭讓他給自己擦不小心蹭到臉上的筆記,聞言嗤笑了聲,擡手在他頭上敲了下:“怎麽跟哥哥說話呢?”
“你倆磨磨蹭蹭做什麽呢?”張百盛的不耐煩的聲音從樓下傳了過來:“不吃飯了是吧?”
沈輕就擡手拍了下顧清羽給他擦臉的那只手:“好了沒啊顧神?”
知道沈輕要來,張百盛提前一大早就開了地暖,空調溫度也調高了兩度,所以室內很是暖和,沈輕進門的時候脫了羽絨服。
穿着和他身上這件只有碼數不一樣的淺咖色毛衣,臉上帶着溫潤的笑,這會兒沈輕仰着頭,見他不動,又墊着腳尖向他湊了過來,眼睛裏閃着疑惑。
顧清羽甚至可以看到他臉上細小的淺白色的絨毛,似乎低下頭,就能吻到他微微開合的唇,和往常不一樣的,帶着漂亮的粉色的唇……
“好了,”顧清羽狼狽地移開眼,率先轉身下樓:“你先去洗手,我給你盛飯。”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樣子,沈輕終于找回場子似的笑了笑,眼中滿是得逞的意味。
臭小子,有本事撩人,有本事接招啊!
……
“知道你們要來,我專門讓趙阿姨買了做點心的材料,”吃飯的時候,梁怡笑着開口:“明天你們走的時候拿走,小輕最喜歡吃我做的點心了。”
沈輕笑着點頭:“謝謝梁怡,那我下午來幫忙。”
梁怡表情一頓,張百盛連忙替妻子開口:“可別,大過節的找人來修廚房挺難的。”
沈輕:……
看來廚房殺手這件事,可能也是天生的?
“哪有這麽嚴重?”顧清羽看不下去了,出來反駁道:“他打雞蛋就打的很好。”
“呵呵,”張百盛冷笑:“在你眼裏他就沒有不好的地方!”
梁怡連忙打圓場:“那就我和小羽來做,小輕在一旁打下手。”
張百盛不滿:“那我呢?”
“你也來行了吧?”梁怡白了丈夫一眼:“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們争。”
張百盛被罵了也不生氣,樂呵呵地給梁怡夾了塊紅燒魚肉:“快吃,刺我都挑好了。”
一頓飯吃的倒是融洽,吃完飯沈輕又跟着顧清羽在別墅逛了圈,雖然還是沒有想起什麽确切的東西,但心裏那點熟悉的感覺卻越來越清晰。
晚飯還是一家人一起吃的,吃完飯梁怡忽然提起:“對了小輕,你最近不是在做娛樂公司嗎,阿姨剛好有個朋友,她家兒子也是做這個的,不然我牽個線,你們兩個聊聊?”
沈輕收拾碗筷的動作頓住,下意識看了眼顧清羽,發現對方臉色鐵青後暗笑了聲,轉身回答梁怡:“梁姨,我還不到二十五呢,不用這麽急着給我安排相親吧?”
“這怎麽能算相親呢?”梁怡對他的說法表示不滿意:“就是去認識個朋友,而且那孩子跟你還是同學呢,你和他聊聊說不定還能想起什麽,那孩子叫什麽來着?岑風,對就叫岑風。”
梁怡自顧自地說着:“長得可好看了,雖然比你和小羽差了點吧,能力也不錯不靠家裏自己和朋友開了家娛樂公司,就是那個燦星,而且他一直就喜歡你來着……”
“梁姨,我忽然想起來我和哥哥的房間還沒收拾,”顧清羽打斷了梁怡的話,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急匆匆拉着沈輕就走:“碗筷您不用管我待會兒下來收拾。”
“房間早就收拾過了啊,”梁怡連忙喊他:“而且你收拾房間,小輕又幫不上忙?”
沈輕一邊被顧清羽拽着走,一邊憋笑回頭應着梁怡:“梁姨,您把他聯系方式發給我就行,我回頭聯系他。”
話音剛落,沈輕就察覺到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瞬間大了許多,顧清羽越走越快,一直到進了二樓房間,才将他壓在了門上。
房間燈沒開,屋裏一片漆黑,顧清羽低着頭眼神陰沉地看着沈輕:“你要去相親?”
“什麽相親?”仗着顧清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沈輕眼裏含着笑,語氣無辜:“就是去認識個同齡人而已,擴大一下交際圈罷了,顧神,你思想不正常哦~”
顧清羽恨不得直接堵住那張總是惹他生氣的嘴,可是他只能将所有力氣放在壓在門上的兩只手上,他不敢直接說不準沈輕去,不敢問沈輕為什麽要答應去見一個有非分之想的陌生人,甚至不敢再往前一點讓沈輕感受到他的怒氣。
他承認他在害怕,怕沈輕看透他的心思,更怕沈輕早就看透了他才故意做出這些行為好讓他死心。
顧清羽忽然覺得難過,誰說愛請讓人勇敢,愛情明明讓他畏手畏腳,進退維谷。
察覺到身前人驟然低落下來的情緒,沈輕才發現自己好像逗人逗得有點狠了,暗暗嘆了口氣,伸手繞到顧清羽身後,一下一下輕撫着他的後頸。
“好了,不跟你鬧了,”沈輕把他懷疑車禍跟岑擎有關的事說了出來,感受到顧清羽越來越緊繃的情緒,連忙安撫道:“也不一定就是真的,這些都是我的猜測而已。”
顧清羽卻知道,如果不是有把握确定沈輕是不會告訴他的。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有人企圖致沈輕于死地,想到他曾經差點就要永遠失去沈輕,顧清羽的心狠狠一顫。
岑擎,兩個字在嘴邊繞來繞去,顧清羽眼中的暴虐幾乎快要控制不住。
“怎麽這麽兇啊?”沈輕又捏了捏顧清羽緊繃的後頸,語氣軟趴趴的:“好了,等調查清楚就讓你收拾他好不好?”
“不然我們再去找個麻袋?”沈輕語氣含笑:“你喜歡什麽顏色的?”
顧清羽就沒脾氣了,弓着腰頭抵着他的肩膀,語氣悶悶的:“對不起。”
沈輕動作一頓,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喟嘆了一聲将手挪到了他的發頂:“跟你有什麽關系?岑擎讨厭的是我,就算真的是利用你的消息來騙我,也是我自己願意上當的啊。”
車禍的地點就在《你最閃耀》拍攝地的周圍,他之所以會去那邊自然也只可能有一個原因,這也是沈輕剛開始不想把這件事告訴顧清羽的原因。
怕他自責,怕他難過,沈輕無奈地勾了勾唇,在乎一個人真的太麻煩了,做個事都要畏手畏腳的。
不過他願意就是了。
***
過了一會兒,走廊裏傳來張百盛的喊聲:“你們兩個,馬上零點了,出來看煙花!”
沈輕在顧清羽腦袋上輕輕拍了拍,應道:“來了!”
“別讓梁姨看出來了,不然她又要睡不好覺,”沈輕輕聲哄人:“出去看煙花好不好?我好久都沒過節了。”
顧清羽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悶聲悶氣地點了點頭:“那我跟你一起去見岑風?”
“啊?”沈輕故意遲疑道:“不太好吧?你見誰家相親帶着弟弟去的?”
顧清羽放在門上的手就收到他腰間:“不許說那兩個字,不許加他聯系方式,也不許和他說別的話。”
“這麽霸道啊?”
沈輕輕笑,語氣裏帶着為難:“但是這樣也太不禮貌了吧?好歹人家還是我的老同學呢。”
“可是他不懷好意!”
“什麽不懷好意,人家只是喜歡我而已,”沈輕嚴肅地糾正他的用詞,然後挑了挑眉:“既然梁姨對他挺滿意的,那他人應該……”
顧清羽打斷他的話:“不行!”
“哦~”沈輕含着笑意,明知故問:“為什麽不行?顧神說不行,是以什麽立場?我的藝人,還是弟弟?”
顧清羽答不上來,因為不管是哪個身份,他都沒有資格阻止沈輕,說到底,他和岑風每什麽區別,都只是沈輕的衆多愛慕者中的一個,不,岑風至少比他勇敢,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喜歡沈輕這樣的話。
而他……
顧清羽聲音低落,語氣近乎乞求:“沈輕,沒有什麽身份,就是我,我說不行,可以嗎?”
膽小鬼。
沈輕在心裏偷偷罵道,卻還是不忍心繼續逗他,只能自己先認輸:“可以的。”
他說:“你永遠可以。”
……
張百盛說的看煙花的地方是別墅的後花園,視線開闊剛好看得到附近廣場上的煙火,沈輕和顧清羽到的時候,第一輪已經結束了。
“收拾個東西磨磨蹭蹭的,”見他們兩個終于出來,張百盛嫌棄道:“年紀輕輕就這麽墨跡,小心找不到老婆!”
“就你話多,”沈輕和顧清羽還沒反應,梁怡先瞪了他一眼:“大過節的,說什麽晦氣話?”
“我和你張叔剛剛已經看了一陣,就不陪你們熬夜了,”梁怡說着抱着毯子從躺椅上起來,看向沈輕:“那我待會兒把小風的聯系方式推給你?”
顧清羽正在一邊幫沈輕整理躺椅,聞言“咻”地一下看過來,眼神含義明顯。
沈輕無奈地點了點頭,跟梁怡說:“我手機沒電了,您發給顧小羽,回頭讓他發給我就行。”
梁怡沒多想:“行,那我待會兒給小羽,小羽你可別忘了提醒你哥跟人聯系啊!”
顧清羽沒說話,沈輕含着笑踢了踢他的腳:“跟你說話呢,記住了嗎顧小羽?”
顧清羽點頭,看着梁怡說:“知道了。”
“行,那你們倆慢慢玩,想出去逛逛也行,廣場煙花比家裏看到的更漂亮,但是別熬太久啊,”梁怡看向沈輕:“特別是小輕,你平常早睡慣了,猛的熬夜容易頭疼。”
沈輕乖乖點頭:“好,謝謝梁姨,您和叔叔也是,早點睡。”
張百盛走過來握了下梁怡的手,皺眉:“毛毯拿下來做什麽?手都冷了。”
梁怡毫不客氣地把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然後看向沈輕和顧清羽:“那我和你叔叔就回去了,你們好好玩。”
一直到兩個人走出很遠,沈輕還能聽到張百盛帶着淡淡嗔怪的語氣:“都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哪就用你這麽小心了?”
“那怎麽了?三十歲在我這兒也是孩子,你是不是嫌我唠叨了?”
“你又瞎想,我這不是怕你感冒難受?”
“真好。”沈輕感嘆道。
這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父母是不是不也如張百盛梁怡一樣,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是啊,”顧清羽說:“真希望他們兩個永遠這樣。”
沈輕的眼神閃了閃,忽然轉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你的招數是跟張叔學的嗎?”
“除了暖手,”沈輕湊到顧清羽面前,充滿期待地仰着頭和他對視:“還有其他的嗎?張叔哄梁姨的時候還會做什麽?”
顧清羽自然不知道張百盛是怎麽哄梁怡的,這一刻他只想将自己腦海裏演練過無數遍的哄人的手段用在面前的人身上。
新一輪的煙火在天空炸開,沈輕放棄了追問答案,轉身欣賞起來。
在他有限的記憶裏,他之前也不是沒有看過煙花,但這的确是他第一次這麽有閑情雅致,專門來看煙花。
彩色的光照亮了遠處的天空,沈輕感嘆道:“怪不得這麽多人喜歡,确實很好看。”
顧清羽忽然覺得失憶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了,至少,現在在沈輕的世界裏,自己是第一個陪他看煙火的人,這麽想着,顧清羽也笑了笑,說:“嗯,很好看。”
不知道說的是煙花,還是身邊的人。
一輪煙火也不過十分鐘,很快就結束了,沈輕看了眼腕上的表,十一點五十,還有十分鐘就要零點了。
顧清羽的眼神落在他手腕上,溢出一絲滿意的笑:“很襯你。”
“我也覺得,”沈輕擡手晃了晃:“還沒來的及謝謝你,不過我得提醒你一下,”
沈輕認真道:“下次送禮物不要偷偷送了,這是我聰明一下就想到是你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