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蝼蟻人生

離開陸之和公司, 喬麥把招标時間回複給王朗,王朗吃了這劑定心丸,龍顏大悅, 連聲說好。

日子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轉眼到了周五。

上班路上, 喬麥站在擁擠的地鐵,一手拉着吊環, 一手拿着手機刷微博。

很快一條新聞跳入視野:#誠信租房爆雷高管圈錢跑路#

喬麥心髒頓時收緊, 連忙戳進去看細節, 據記者報道, 誠信租房的中介已經聯系不上, 大量房東未按時收到房租,已經出現多起房東和租客糾紛。

“……” 喬麥心裏咯噔一下。遭了, 她租的房子也是和誠信租房簽的租約,還預付了一年房租, 這個事情會不會影響到她?

話題tag下不斷有新帖子,有租客說被房東強行換鎖斷水斷電, 還有的被房東逼着強行搬離, 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喬麥看得緊張得要命,生怕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她身上。

午飯時間,部門同事也都在熱議這件事。公司大部分人都是外地來的, 只有少數本地人和財力雄厚的外地人擁有自己的住房。

幾個年輕小姑娘包括喬麥, 都是為了省錢, 和中介簽約,并且付了長租,此時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論。

“我的中介雖然不是誠信租房,但是會不會也受到影響啊?”

“要是被人攆走可怎麽辦啊, 難道要露宿街頭?”

“我房東已經找上門讓我盡快搬走了,可我搬哪兒去啊,又沒錢……”

趙佳佳雖然也是租房住,但她和喬麥她們不同,是跟房東本人簽的租約,沒有通過中介,所以爆雷的事兒影響不到她。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趙佳佳語氣輕飄飄的:“看吧,所以做什麽事都不要圖便宜,便宜沒好貨。”

喬麥聽得心裏有點怨氣,她那意思好像都是租客的錯,因為租客圖便宜,所以活該被人卷錢走。

但她沒吭聲,不想跟她有沖突。

趙佳佳說着又語重心長地勸誡:“別怪我沒提醒啊,你們幾個還是盡快找個本地男朋友吧,起碼不至于這麽颠沛流離。”

有女生撇着嘴道:“佳姐,瞧你這話說的,你以為我們不想啊,那不是找不到嘛。你要是有資源,給我們介紹下呗。”

趙佳佳考慮片刻,點頭:“行啊,回頭我問問我男朋友,看他還有沒有單身的同學,到時候給你們整一聯誼。”

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天,喬麥搭上回程地鐵,一個多小時後,到達租住小區。

此時天色已暗。

上樓,昏黃的燈光下,租屋門前站了幾個彪形大漢,正在敲門,喬麥看得心裏一驚,腳步頓住。

聽見聲響,那些人紛紛朝她望過來。

一個瘦小的中年男人從人牆後探出頭,見她手上拿着鑰匙,便指了指門:“你是這屋的租客?”

喬麥不知他們來意,下意識捏緊拳頭,強裝鎮定地點頭。

中年男人簡單自我介紹道:“我是房東。”

喬麥恍然。當初簽約是跟中介,她連房東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誠信跑路的事兒你應該知道了吧。”

喬麥點頭。

“你這個月的房租他們都沒給我,我也自認倒黴,不找你要了,你周末趕緊找地方給我搬走,我要把房子騰出來租給別人。”

喬麥:“……”

懵了好半晌之後,她才弱弱地解釋:“可是,可是我已經預付了一年的房租,現在租期還剩七個月。”

房東眉一挑:“那我不管,總之我沒收到錢,不可能把房子白白給你住。我已經好心給你寬限兩天,你要是周末不搬,到時候我們幫你搬。”

言下之意,要幫她暴力搬遷。

喬麥無力地:“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就兩天時間我根本找不到別的住處,再說這房子也不止我一個人住,總得大家一起商量吧。”

“沒有什麽商量,你就照我的話通知其他人。我現在已經是好心,給你時間讓你體面,你要是不懂事,就只能我們幫你體面。”

喬麥:“……”

幾個大漢兇神惡煞地盯着她,像要吃人似的。喬麥手心出了一層汗,微微有些發抖,但還是鼓起勇氣:“那,那我們交的房租呢?”

“你錢交給誰的你找誰要去,我又沒收到錢。”

“……” 中介都跑路了,她找誰要錢去?

喬麥感覺被逼入絕境,錢要不回來,房子也不能繼續住。

而且對方人多勢衆,她不敢表現得太強勢,怕跟他們産生肢體沖突。

正不知所措,室友鄭麗華下班回來,在樓梯口碰見他們一群人:“什麽情況?”

喬麥把事情跟她簡單說了下。

鄭麗華當即眉一擰,沖着對方道:“我交了一年的錢我憑什麽搬?!你沒收到錢你找中介去啊!一幫大男人,欺負我們小姑娘算什麽本事?!”

房東一看這來了個硬骨頭,面色不由狠戾起來:“哎喲呵,不搬是吧?行行行,給臉不要臉。”

說完沖那幾個彪形大漢道:“撬鎖!”

一人頓時從拎的箱子裏掏出工具,三兩下就把鎖給弄開了,跟着幾個男人湧進屋裏,繼續撬各個房間的鎖,搬動裏面的東西。

鄭麗華反應快,膽子也大,沖進屋裏去跟他們吵架。

喬麥懵了會兒,回過神,見事态已經升級,靠她們控制不住,趕緊掏出手機打110。

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報警,內心不安得很,好在接線員是個女生很溫和,喬麥盡量完整地敘述了事情經過,并告知對方住址。

挂斷電話後,她看見一個男人在搬她屋裏的電腦,趕緊沖進去攔着:“你別碰我東西!”

男人牛高馬大,胳膊肘不耐煩地一推:“他媽的給我起開!”

喬麥便被他輕易地推倒在地,屁股一陣生疼。

無力,委屈,疼痛,害怕,絕望,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她終于忍不住哭出來。

可混亂中,沒人在意她的眼淚,幾個大男人無動于衷地繼續朝門外搬東西,房東還在和鄭麗華劇烈争吵,甚至推搡。

直到警察來了,場面才有所收斂。

來的警官一老一少,兩人搭檔,老的那個模樣瘦小,但眼神銳利,小的那個身材板正,皮膚白皙,神情雖然冷峻,但奈何年紀不大,面龐始終透着一絲青澀。

老警官問誰報的警,喬麥邊抹眼淚,邊吸着鼻子過去說是她報的。

小警官給她遞了張面巾紙。

老警官詢問了她具體情況,又把房東叫過來問話。像這樣的房東和租客糾紛,在這個區域已經不是第一起。

老警官先是批評了房東撬鎖搬東西的行為,要他賠鎖和道歉。房東在警察面前氣焰矮了下來,讓帶來的鎖匠把鎖給修好,其他人把東西搬回屋裏,再不情不願地道了歉。

喬麥和鄭麗華經過剛才那個陣仗,內心都有些吓到,此時見好就收,表示接受道歉。要是人家給了臺階都不下,等警察走了,後續房東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整你。

老警官接下來開始調解租房問題。兩頭都是誠信租房爆雷的受害者,作為警官,他們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能保證大家利益都不受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只能調解雙方各退一步。

而且像這種經濟糾紛,警察其實管不了,要是不和解,最終租客和房東也只能走法院,這中間的時間成本,經濟成本,都難以衡量。

喬麥打了第三個租客的電話,對方還沒下班,只能遠程跟她們一起商量。大家都不想為了幾個月租金鬧到走法院那步,覺得太麻煩,也太累,中間鬧不明白的事兒太多。

同時她們也不希望再激化事态,走到像網上那樣跳樓要挾,拿刀恐吓,歇斯底裏對峙的地步。

在小姑娘們商量的同時,兩個警官也在做房東的思想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說服他退讓一步。

雙方達成一致,房東再給租客三個月居住時間,到期必須搬走。喬麥她們原本租期剩七個月,相當于損失四個月房租,勉強在能接受的範圍。

簽訂新協議後,房東帶着人離開,一場鬧劇就這樣畫上句號。

把自己的東西從客廳搬回房間,整理妥當,喬麥坐到床邊發呆。

不過短短兩個小時,她感覺生活經歷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損失四個月房租,也就是六千塊人民幣。同時三個月到期後還得另外租房,押一付三,又是四個月租金。

她并不豐厚的錢包感覺很快就要空空如也。

喬麥嘆了口氣,深感生活不易。以前在象牙塔裏,除了大四那年,前三年衣食住行幾乎不需要自己操心,住有學校宿舍,吃有學校食堂,有父母給的生活費。

畢業以後,每一分錢都得靠自己,每一個困難都得自己扛。

有一瞬間,喬麥理解了學姐田雲那句話:活着太他媽累了,看不到希望,跟蝼蟻一樣。

她坐在床邊,環視一圈,這個十二平米的房間,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狹窄逼仄,讓人無法呼吸。

一陣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屋內凝滞。喬麥回神,拿過手機,來電人赫然顯示為:陸。

她愣了下,随後想起來,他說過周五晚上讓司機過來接她,也就是今天。

喬麥滑動屏幕,手機貼近耳朵:“喂?”

“下來,我在你小區門口。”

喬麥一愣:“你不是說讓嚴朗來接?”

那頭低低笑了聲:“我親自來,不高興?”

喬麥唇角終于有了今天以來的第一絲笑:“高興。你等我會兒,馬上下來。”

想到要跟他過個周末,喬麥簡單收拾了些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拎着小旅行包腳步飛快地出了門。

她急需一個可以逃避現實的空間,而待在陸之和身邊,陷入未知的美妙幻境,無疑是目前的最佳選擇。

出了小區,熟悉的奔馳等在路邊,喬麥小跑過去,拉開車門坐進車裏。

陸之和今天一身黑色西裝,衣襟扣子解開,随意地敞着,領帶被他拉散了一半,左手腕戴着塊看起來就很貴的腕表,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

見到她,鏡片後那雙不笑時就很冷漠的眼睛終于有了絲溫度。

喬麥沖他笑了笑,低頭去系安全帶,順便問:“明天我們到底去哪兒?”

陸之和唇角微彎,發動車子:“好奇?”

喬麥點頭。

陸之和看她一眼:“秘密。”

喬麥:“……”

算了,他要賣關子就由他去。

“今天過得怎麽樣?” 陸之和自然地問道。

喬麥一怔,想到前不久跟房東的争執,微微一笑:“過得很好。你呢?”

“忙。” 陸之和松了松領口,想起什麽:“上次見面忘了問你,你的工作報告交了嗎?”

“早就交了。” 既然他主動問起,喬麥就多說了些:“領導誇我報告寫得好,讓我提前轉正了呢。”

她笑起來有些小得意:“我現在是天星的正式員工了。”

陸之和側頭看向她,擡手揉了揉她毛絨絨的發頂:“不枉費你那麽辛苦,回家開瓶酒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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