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月份的夏季各地多雨,南方的城市籠罩在一片煙雨茫茫中,白色的霧氣彌漫在青山之上,在停雨的間歇裏,天上偶爾有群鳥飛過,但很快又飛遠,消失在天邊。
梁彥從睡夢中醒來,床邊的電風扇正在呼呼地吹着,扭頭看了眼時間,指針正好指到九點的位置。
該起床了。
他下意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但又因為自己的這個動作愣住。只見他坐在床上笑了一聲,這才掀開被子下了床。
梁彥将桌上的水筆擰開,在昨天的日記下寫上了七月十五的日期,等到五最後一筆寫完他就合上了筆,将東西扔到一邊,提着T恤去廁所洗漱。
風吹進屋子裏帶來一絲涼意,梁彥關掉水的時候,聽見了寺廟裏的敲鐘聲。
他将頭甩了甩,身上的水也沒有擦就将T恤套上,白色的T恤沾 了水很快變得透明,他出了禪房沿着走廊走了幾步,一個白色身影直直撞進了他的懷裏。
梁彥早有預料,穩穩将人扶住。
他低頭看着懷裏的那個正仰着頭看自己的少年問:“你沒事吧。”
少年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一下從他懷裏跳出來,通紅着臉結巴說:“我、我沒事,你、你早上好。”
梁彥同樣道:“早上好。”
少年很快就走了,梁彥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跑這麽快幹什麽。”
但是說完他的臉上又開始出現懊惱的神情,僧人從拐角走出,遇見站在原地的梁彥念了一句佛號,而後才道:“梁施主,今日又要去晨練嗎?”
“是啊,一天不動我就有點難受。”梁彥笑了笑,出聲問:“師傅,今天是幾號啊?”
僧人慈眉善目,輕聲回答:“今日是六月十五,再過兩日梁施主便要走了吧。”
梁彥一會沒有說話,直到僧人皺眉看他問他是否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他才一副反應過來的樣子,一拍腦門說:“怪我,剛剛走神了。”
等着僧人走遠,梁彥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他摸了把還帶着水的頭發,将這段時間長長的頭發摸到腦後,嘴裏罵了句娘。
今天是七月十五,也是他過的第三十一個六月十五。
方靖早上起床,按照羅宴給的計劃晨練,回來的時候順路從樓下的早餐鋪端了蒸餃。
用鑰匙打開家門,他瞥了眼牆上的時鐘,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去敲紀霖的門。
從上次被浮起來之後,紀霖就不允許他在早上進自己房間。
房門敲了幾下,方靖喊了一聲:“哥,起床了,再不起待會又要遲到了。”
房間裏傳來一聲響,不知道是裏面的人把什麽碰掉了,方靖聽見了聲音便轉身去給紀霖拿筷子。
等過了五分鐘紀霖從房間裏揉着眼睛出來了,他嘆着氣說:“固定上班時間的工作我覺得不适合我。”
方靖将洗過的筷子遞給他,淡談道:“你在便利店上班的時候起得比現在還早。”
“那起碼也是上班一天休息一天。”紀霖反駁。
方靖将摔壞的鬧鐘收拾幹淨扔到垃圾桶裏,紀霖一邊吃東西一 邊聽他唠叨:“我覺得你根本就不需要鬧鐘這種東西,家裏的鬧鐘有幾個在你手底下活過一周的?”
紀霖含糊應了一聲,但是死不悔改。
方靖覺得奇怪,就紀霖這種鬧鐘一響就甩出去的習慣,以前在便利店上早班的時候究竟是怎麽起床的。
這樣的日子他們一起過了七天,今天是最後一天,也是方靖要從紀霖家裏搬走的日子。兩個人默契的都沒有提起,只是方靖一臉的欲言又止,叫紀霖不敢看他的臉。
吃完飯方靖回房間收拾東西,紀霖聽着動靜,想着這幾天方靖照顧自己的樣子,心裏有點舍不得,但是又沒有辦法。
他是真的害怕自己有一天失控傷害方靖,就像那天早上一樣,突然将人浮起來。
紀霖看着自己的手,直到方靖出來叫他,這才回過神,轉頭沖方靖一笑,“走吧。”
兩個人出門擠上了公共汽車,下車之後,紀霖猛然一回頭,看着自己身後車水馬龍的街道。
“怎麽了?”方靖問。
紀霖看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人,他才搖搖頭微笑道:“沒什麽。”
方靖看着他皺眉,“神神秘秘的。 ”
紀霖笑了笑沒有回話,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确認沒有問題才跟着方靖往前走。
這兩天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有時在外面偶爾能感覺到,紀霖忍不住發了個抖,畢竟這種感覺曾經陪伴他數年。
走過斑馬線,正好趕上鄒豐明從自己車上下來。
他站在茶府門口看着紀霖和方靖從街對面的公交站牌那裏過來,等到兩個人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鄒豐明挑眉道:“今天又踩點到?已經是第四次了。”
紀霖上班一周,有四次都是踩點到,還有一次是直接遲到。
“不好意思,我起來遲了。”紀霖淡淡道。
鄒豐明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看了方靖一眼,便轉身進了門。
紀霖松了口氣,他撓了撓頭,轉頭看着方靖說:“哎,今天應該早點叫我的。”
“知道了,以後也沒機會叫你了。”方靖說完從他身邊走過,提着行李進了茶府。
紀霖一愣,苦笑一聲。
人家又沒有義務叫你起床,自己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是不知好歹。
鄒成玉端着一盆小黃魚從後面廚房走出來,嘴裏嚼得嘎嘣脆,他看見方靖和紀霖進來了,就伸手将盆遞了過去,“嘗嘗,加了辣椒油炸的。”
紀霖道了聲謝,拿了一個塞到嘴裏,就聽見鄒豐明叫人的聲音,他應了一聲就嘬着手指,轉身下樓。
方靖站在櫃臺前面,看着他下了樓才轉頭看向鄒成玉,見他抱着盆子吃個不停,皺了皺眉說:“我真的覺得你們很不靠譜。”
“那是因為最近沒有事情忙,不然的話哪裏能這麽悠閑?”鄒成玉咬着手指說,“其實也就是我看上去不靠譜,我小叔還有羅醫生都是很厲害的人。”
方靖追問:“你沒有出過外勤?”
鄒成玉搖頭,“哪能啊,我自己想去,但是我小叔不讓,說等我成年了再說。”
方靖聽見他這話突然冷笑了一聲,手上的筆也被他捏得一響。
鄒成玉抱着盆愣了一下,問:“你怎麽了? ”
“我沒事。”
樓下的空調比樓上還低一個度,紀霖将手上的辣油嘬幹淨,但還是黏黏糊糊的。一邊的史毅見了遞了張紙過去,順口問:“吃了什麽好東西?嘴巴都紅了。”
“鄒成玉炸的小黃魚,你要上去吃點嗎?”紀霖将手擦了擦,就看見羅宴拿着一摞紙從裏面出來,身上還是穿着那件白大褂。
羅宴見他下來了,便道:“剛好你來了,前兩天的檢查出來了,你身體各方面的數據都回到了正常水平,可以不用緊張了。”
紀霖接過羅宴遞過來的紙,道了聲謝。
史毅摸了摸自己已經變回黑色的頭發,懶懶道:“羅哥,今天叫我過來幹什麽啊?開始來的時候上面的小祖宗盯着我看了好久,我汗毛都吓得立起來了。”
“你這麽大個人,成玉還是個高中生你怕他幹什麽?”鄒豐明夾着一個公文袋從房裏出來,将房間中央的投影儀打開,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周五,開個會。”
“胡嬌呢?”史毅左右看了看,發現整個大廳加上自己只有四個人,他往沙發上一靠,玩笑說:“我要求男女平權啊。”
鄒豐明懶得理他,将公文袋打開将裏面的資料遞給紀霖,道:“你看看。”
他接過來一看,發現紙上是一個人的身份資料。
“這不是梁哥嗎?他怎麽了?”史毅瞥了一眼,一下坐直了身體,皺眉看向鄒豐明。
“梁彥,男,二十九歲,漢族,未婚。一個月以前去馮川休假,然後就失去了聯系。”鄒豐明坐在椅子上,在投影屏幕上放出梁彥的大頭照片,他曲着手指頭敲了敲桌面道:“你們兩個把他的資料背熟,過兩天去這個地方走一趟。”
他說着換了張幻燈片,一個山寺廟門的照片出現在了屏幕上,下面還有一串數字。
羅宴靠着沙發看了眼屏幕,補充道:“我們一直在想辦法聯系梁彥,但是都失敗了,直到一周前我們收到了他手機發來的消息,上面就是這串數字。然後我們發現這個是經緯度,從而定位到了這個寺廟。”
史毅揉着腦袋問:“別吓人啊部長,這梁哥不是說他就是去休個公休假嗎,說不好……”
“後面我們通知了當地政府過去調查尋找,結果派去的人都沒有回來。”鄒豐明看着紀霖說,發現他面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忍不住挑了挑眉。
紀霖見鄒豐明一直盯着自己,感覺自己這樣一直沉默有點不好,便開口道:“所以是要我們去找他?”
“顯而易見,我的确是這個安排。”
鄒豐明将兩張紙遞到史毅和紀霖面前,挑眉道,“看看吧,沒問題就簽字。”
那是一份類似于生死狀一樣的東西,上面寫清楚了這次行動結束之後紀霖能拿到的報酬還有萬一發生不測,他的家人能獲得的補貼,因為紀霖沒有家人,家屬那一欄上面寫的是方靖的名字。
史毅看着報酬那一欄吹了聲口哨,砸嘴說:“這次的錢有點多。”
“粱彥的家人出了一部分。”鄒豐明看着紀霖道,“我們部工作流程就是這樣,如果你有意見或者是不明白的地方,現在都可以提出來。”
紀霖看着那張紙問:“要是任務沒有完成呢?”
“那就是富貴有命,生死在天。”鄒豐明往後一靠,懶懶道,“沒辦法的事情就聽天由命吧。”
羅宴看了看手表,對紀霖溫聲說:“不用擔心,這次我會跟着你們一起去,如果真的有什麽意外的情況發生,我們會立即撤回商議。”
鄒豐明附和他的話,“恩,沒錯,羅宴會跟着你們一起去。”
史毅一邊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邊嘟囔道:“梁哥果然不是一般人,休的假期都同別人不一樣。”
紀霖将那張“生死狀”又看了一遍,這才簽上了自己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