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是和美成為院生後的第一場對局，對手是原先在院生隊伍裏穩坐第一的伊角。來這裏，和美的目标很明确，是為了鍛煉自己的棋藝。如果說一開始，她還想着要不要手段溫柔點，不過現在看來不需要。

伊角執黑，和美執白。

兩人皆是小星開局。

伊角的棋路很穩，一步步都走得四平八穩，應對也會很謹慎。一些在其他人看來不需要長考的棋，他有時候也會細細考究一翻。這是一個相當穩紮穩打的人，在走了幾十步後，和美就對伊角的棋路有了大致的了解，而和美也這個時侯展開了兇猛的攻擊，猶如林中之王，在十九道棋盤上争奪着屬于自己的棋盤。

伊角的棋下得越來越慢，每一步思考的時間也漸漸越來越長，就連額角處都漸漸出現了汗滴。這個人，很強，強的簡直出乎他意料。這樣強大的中盤作戰力，和任何一個職業棋手相比都毫不遜色，甚至比一些他見過的低段棋手都要強。幾條大龍同時作戰居然都能有條不紊，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提兩顆無關緊要的黑子。不，不對，之前為了提子而下的白棋并不是無關緊要，這是為了形成現在的攻勢，只這一步，就又和自己拉開了十幾目的距離，完全沒有勝算了。

伊角閉了閉眼睛，然後低下了頭：“我認輸。”

和美微笑了下：“多謝指教。”頓了頓，她道：“這個地方，我覺得你用小飛更好，你的棋路太穩啦，有時候沖動一下其實會更好哦。”

伊角點點頭：“我原本是想擋住這裏，沒想到你直接截了那裏。”

和美道：“因為那裏攻擊性更強。”

伊角道：“但棋路會更複雜。”

“無所謂啦。”和美道，“反正我都算的出。”

伊角渾身一震：“都算得出？”

和美點點頭：“你不要覺得打擊，在這方面，塔矢也算不過我。”

伊角問：“你嘗嘗和塔矢下棋？”

和美道：“也不算常常，就周六周日會下一下，現在連周六周日也沒啦。”

伊角又問：“結果怎麽樣？”

和美回看他：“我可以不回答嗎？”

剛下完棋就匆匆趕過來的和谷聽到這話，立時問道：“為什麽不能回答？”

和美笑盈盈地看着他，語氣特輕快地道：“怕打擊你啊。”

“啊？”和谷愣了愣，語氣有點輕，像是特別不敢置信又像是有一種夢想破碎的感覺，“難道，你都贏了？”

“那倒不是。”和美道，“我沒贏過，這家夥官子無懈可擊，我老輸在這上面。”

“切。”和谷松了口氣：“那有什麽好打擊的。”

“你的目标不是要打敗塔矢嗎？”和美振振有詞，“可是現在你的棋力和伊角差一截，伊角又和我差一截，我和塔矢也差一截，也就是說你總共差塔矢至少三截，這不就以為這你這目标的實現可能性遙遙無期嗎？難道這還不夠打擊你的？”

聽得和谷目瞪口呆，還半天才來了一句：“我真頭一次見到有人能把輸說得跟贏一樣那麽偉大。”

和美道：“我這是實話。”

“你确實很厲害。”伊角卻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一般釋然道，“我很感謝你的到來，接下來的時間裏，我會努力去打敗你的。”

“有道理，先打敗柚木再打敗塔矢亮。這樣目标又明确又有階段性，還能充分看到我們與塔矢之間差距的減小。”和谷興奮的拍了下伊角的肩膀，“伊角，你真是太聰明了。”

“喂喂，你們兩個說話好歹注意點啊。”和美眨了眨眼：“我人還坐在這裏呢，就這麽赤果果地讨論着把我當成踏板，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話雖這麽說，和美心裏倒是挺開心的，這兩個院生，實力不算強，但心态倒是一等一的好，這也是學圍棋的料呢。如果沒有向上沖擊的野心，是永遠也無法走的更高更遠的。“既然你們還這麽活蹦亂跳的，看來我還可以下得更放手一些。”

伊角頓了頓：“難道之前你還留手了？”

和美笑眯眯地道：“人總是要留幾手壓箱底的東西。相比執白，其實我更擅長執黑。”黑白黑白，先黑後白，即使有五目半的貼目，也改變不了執黑者的優勢。先走一步，就能更早的确定攻勢。對于和美這種厮殺愛好者來說，執黑明顯更為得心應手。“好了，不說閑話了，我們來複盤吧，伊角？”

伊角點了點頭。

兩人複盤的時候，老師又走了過來指點了一下，等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午休的時間了。奈濑走了過來，問道：“柚木，中午一起吃飯嗎？”奈濑是個活潑的女孩子，棋力也不錯。院生裏女生比較少，難得新來一個女生，還是一個棋力很高的女生，大家都很開心。

“今天我有點事要找進藤。”和美笑笑道，“明天可以嗎？”

奈濑自然不會不同意：“可以。”她心裏對柚木和塔矢的關系還是挺好奇的。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雖然癡迷圍棋，但還沒有癡迷到連春心都不會萌動的地步。

整理好棋子後，和美朝進藤走去：“進藤，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進藤猶豫了下，看了眼歡欣鼓舞的作為然後道：“好。”說着就朝伊角道：“伊角，和谷，今天我有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啦。”

看着倆人離去的背影，和谷和伊角兩人相互對視一眼。

和谷：“兩人都說有事。”

伊角道：“我記得進藤早上說是剛和柚木認識。”

和谷抓了抓頭，腦中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柚木看上了進藤？”

伊角被他的聯想給吓到了：“應……應該不會吧？”

和谷嘟哝道：“雖然我不怎麽喜歡塔矢，但相比進藤，如果當男朋友的話，應該還是塔矢看上去更可靠點吧？”

伊角笑道：“行啦，有這功夫想這無聊的事情，還不如考慮下午的對局呢。”

“知道知道。”和谷聳聳肩，“我這不是想讓腦子放空下麽？對啦伊角，柚木她，真的很強嗎？”

“恩，很強。”

“到底有多強。”

“我覺得，應該和塔矢君差不多。”伊角道，“雖然她說沒贏過，但是沒贏過并不意味着就是輸，也有可能是和棋。如果說早上我還對老師的判斷有疑義，現在我就覺得我很幸運。和谷，你和她下過，你就明白了。”

和谷懷疑道：“真有那麽好？”

“也不一定。”伊角道，“如果心态不夠好，或許會因此不願意再下圍棋了。”

和谷笑眯眯地道：“我最不缺的就是心态啦。”

伊角吐槽道：“你什麽時候能把心态換成實力就好了。”

和谷揮揮手：“哈哈，肯定會有那一天的。”

伊角繼續問：“那一天是哪一天？”

和谷笑道：“哪一天都有可能啊，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反正只要我們繼續下圍棋，實力總是能提高的。”

伊角道：“我終于确定了。”

“确定什麽？”

“你的心态，果然很無敵。”

“……”

伊角和和谷的這番有關她的對話，和美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她正與進藤在去往餐廳的路上。和美是第二次來着，上一次是報名的時候，所以餐廳什麽的還是得老油條進藤領路。

一邊走，和美一邊笑道：“我真意外，你那麽輕易就答應和我出來。”

進藤道：“我本來也不想出來，可是佐為那麽開心。”

一旁的佐為立時感動得整個人都挂在了進藤身上：“小光~~”

看得和美笑出聲來：“進藤，你真是太好運了，居然能見到這麽友愛的怨魂。”

“才不是。”進藤道，“剛一見到佐為的時候，他從棋盤裏出來，快把我給吓死了。”

“是嗎？”看着包子臉的佐為，和美笑道，“看着佐為現在的樣子，我想象不出他吓人的樣子。”

進藤問：“早上的時候我就想問了，可惜沒時間，你見到佐為的時候怎麽一點都不害怕？”

和美道：“因為佐為很帥啊。”

佐為笑着朝和美道：“謝謝誇獎。”

進藤囧了囧：“我不是在問這個。”

“好吧，不逗你了。”和美道，“如果你像我從前一樣每隔幾個月就能見到一個，你也會像我一樣淡定的。”

這個理由确實很強大，進藤憐憫地看了和美一樣：“你真不容易。”

“也還好，雖然有時候會遇到惡魂，但大多數都還是很好的。”和美笑了笑，“說到這，佐為，你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才會變成怨魂呀？能說嗎？不能說的話也沒關系。”

“如果我說的話你以後願意和我下棋嗎？”

“行啊，只要你棋藝不要太爛就行。”

于是佐為開始述說起平安年代的事情，聽得和美有些憤怒：“那個人真是太壞了，圍棋裏怎麽會有這樣的敗類！”

“所以我不甘心。”佐為道，“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和美問：“你成為怨魂，是想報仇？”

“不……”佐為垂下了眸，“我想下棋，我還想下很多很多盤圍棋，我想下出神之一手。”

和美聽得心魂一震，她終于明白這個怨魂為什麽會那麽幹淨，因為他的世界，只有圍棋。和美忍不住道：“我以後也會陪你下棋的，下很多很多盤。”

“真的真的嗎？”佐為高興地圍着和美轉了一圈，“我現在都只能和小光下，要是你願意和我下，那我就可以和兩個人下了。我早就想試一試同時和兩個人下棋的感覺了。”

“當然是真的。”和美道，“能和我下棋，肯定是你賺到了。哦，也不一定，怎麽說你也是平安時代的頂尖高手，沒準是我賺了也不一定。”

“肯定是你賺了。”進藤道，“佐為很厲害的。”

和美道：“我也很厲害的啊。”

進藤道：“肯定沒有佐為厲害。”

和美道：“沒下過，你怎麽這麽肯定？”

進藤道：“那要不現在試一下？”

和美哼了一聲：“試就試，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