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白玉佛
第72章白玉佛
池君韬頭挨着車窗陷入淺眠,穆煦輕輕地點踩剎車,路虎緩緩停在十字路口,近光燈照亮的地面濕濘一片。
池君韬頭挨着車窗陷入淺眠,穆煦輕輕地點踩剎車,路虎緩緩停在十字路口,近光燈照亮的地面濕濘一片。深夜人煙稀少,六車道的馬路寬闊靜寂,穆煦的左手移至控制車窗的按鈕,想要搖下玻璃吹吹冷風,餘光瞥見睡得正香的池君韬,他收回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平直地望向紅燈倒計時。
紅燈切到綠燈,路虎勻速起步,穆煦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說:“醒了?”
“沒睡着。” 池君韬揉揉眼睛坐起身,臉色不大好。
穆煦看他一眼,視線在對方側頸的紅斑停留一瞬,說:“做噩夢了?”
“嗯。” 池君韬說,“算不上噩夢。”
“還有十分鐘到家,跟我說說。” 穆煦說。
“小時候,大院裏的孩子笑話我爸,說他是大情種。” 池君韬說,“他們說情種都是廢物。”
穆煦挑眉:“有趣的觀點。”
“我不相信我爸是廢物,偷偷跑去看他。” 池君韬說,“我跟你講過這件事,他提着一個老舊的帆布袋走在夕陽下,袋子上印着結婚照。”
“我爸爸是一個……” 池君韬皺起眉頭,尋找合适的形容詞,“他是一個感性的人。”
“我猜你母親是一個理性的人。” 穆煦說。
池君韬從懷裏掏出相框,珍惜地摸摸相片中女人的面容,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她。”
“感覺怎麽樣?” 穆煦說。
“挺好的。” 池君韬說,他的目光在相片上留戀地停駐。
Advertisement
“你的眼睛像她。” 穆煦說,他偏轉方向盤,路虎拐進小區。
池君韬盯着李夢曉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說:“她的眼睛更好看。”
穆煦将路虎停進車位,拔下車鑰匙,順手捏一下池君韬的後脖頸,說:“走吧,上樓睡覺。”
池君韬推門下車,快走幾步跟上穆煦,他問:“你的眼睛像你媽還是像你爸?”
“可能像我爸。” 穆煦說,“我媽的眼睛比我大。”
“你為什麽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池君韬問。
“…… 不知道。” 穆煦邁過單元門,踏上樓梯,“我媽說我剛出國那陣子,心理狀況不好,一整年沒有開口說話。”
池君韬抓住穆煦的手,攏進手心,垂眼不說話。
穆煦握住對方熱騰騰的手,說:“講些有意思的事,我逃過課。”
“逃課?” 池君韬果然感興趣,他說,“我以為你是乖孩子。”
“乖孩子的叛逆期更讓人頭疼。” 穆煦站在房門前,掏出鑰匙開門,“我逃課也不是因為什麽正經事。”
“初中時候逃課嗎?” 池君韬問。
“高中。” 穆煦說,“我上的伊頓公學,同學都是貴族出身,我繼父有伯爵的爵位,我借他的光得以進入伊頓。”
“伊頓是寄宿制男校,住我隔壁的同學在推特上聊了一個美國女孩,女孩家境不錯,告訴他說要來英國度假一周,周二在倫敦。” 穆煦彎腰換鞋,脫掉外套挂在衣櫥裏,“我說那個女孩是騙子,他不信,跟我打賭,我倆在周一晚上一起翻牆跑去倫敦。”
“結果呢?” 池君韬問。
“那個女孩既不是美國人,也不是財閥公主,甚至不是女孩。” 穆煦悶悶地笑,“我淩晨翻牆回學校,沒有被記處分,他被記過,這倒沒什麽。”
“我問他到酒店後,兩人發生了什麽。” 穆煦說,“他說他把燈關上,咬牙上了。”
池君韬說:“來都來了。”
穆煦深以為然:“來都來了,賊不走空。”
池君韬穆煦一句 “賊不走空” 笑得後仰,他和穆煦一同踏進主卧,穆煦拉開衣櫥,彎腰将最左邊的衣櫃騰空,說:“這裏放你的衣服。”
池君韬一溜煙跑進側卧,抱起自己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走回來,放進穆煦的衣櫃,他滿意地直起腰,說:“正好。”
穆煦說:“你穿我的衣服也可以,咱倆不用分那麽清楚。”
池君韬彎彎眼睛,欣然答應:“好。”
衣櫃分給池君韬一塊位置,這對穆煦來說并非只有衣櫃這麽簡單,這代表他嘗試着打開個人空間,接納另一個人。除了家人,他從未讓人走到離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池君韬是例外中的例外,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是前所未有的複雜糾纏。穆煦看着主卧裏東摸摸西看看就差跳起來歡呼的池君韬,心中倒沒有什麽排斥反感的情緒,就很奇妙。不得不說,池君韬帶給他太多奇妙的感受了。
“你不累嗎?” 穆煦問。
“累。” 池君韬說,他拉開穆煦的抽屜,拿起一塊表仔細查看,“我記得你戴過很多次這塊表。”
“它的款式比較商務。” 穆煦說,“适合開會和談事的時候戴。”
“哦。” 池君韬說,“它顯得你年紀大。”
“我本來就比你年紀大。” 穆煦說,“你以後也需要一塊這樣的表。”
“為什麽一定要戴表,手機也能看時間。” 池君韬不喜歡身上挂些零碎的東西,讓他感到束縛。
穆煦站在衣櫥旁,意識到他要送池君韬一份禮物,用來表達心意,畢竟池君韬精心準備了一場訂婚宴,且他在游輪上玩得确實非常開心。
“君韬。” 穆煦轉身打開衣櫃的門,拉開中間的抽屜,拿起一個長方形的精致紙盒,打開,裏面坐着一尊白玉佛。
“我記得它。” 池君韬湊過來看,“我以為是羊脂玉的。”
“普通白玉,不值錢。” 穆煦說,“是我爸給我的。”
“那比羊脂玉珍貴。” 池君韬鎮重地說。
“送給你。” 穆煦将盒子塞進池君韬手裏,“作為翡翠玉佛的交換。”
池君韬瞪大眼睛,他今天已經收獲足夠多的驚喜,林林總總加起來都比不過這塊玉佛,他磕磕絆絆地說:“可是,可這個……”
“拿着吧,它只是一塊佛。” 穆煦說。
池君韬低頭看白玉佛,玉石的表面泛着柔亮的光澤,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劃痕,可見主人小心謹慎地佩戴多年,他說:“我不戴,我幫你收着。”
“為什麽不戴?” 穆煦問。
“你太容易被騙了,穆煦。” 池君韬合上蓋子,說,“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是個食言而肥的小人,你給了我這個,以後咱們兩個分道揚镳,它就是我捅向你的劍。”
穆煦眼神平淡無波,他說:“那也是我的錯,怪我識人不清。” 他指了指裝白玉佛的盒子,“至于它,無論是誰送的,只是一塊石頭而已,我爸爸已經去世許多年了。”
“總要有人戴它。” 穆煦說,“現在的它,是我送你的禮物。”
池君韬雙手托着紙盒,說:“我還是……”
穆煦打開盒子,拿起玉佛,挂到池君韬的脖子上,扣上金鏈尾部的鎖扣,他說:“我給你不是讓你供着上香。”
池君韬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生怕碰壞玉佛,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等穆煦幫他戴好,站在他面前左右打量,池君韬小心翼翼地問:“好看嗎?”
穆煦擡手調整玉佛的位置,讓它正好坐在鎖骨處,他說:“挺好。”
池君韬耳尖泛紅,他不好意思地說:“我去洗澡。”
穆煦沒有拆穿對方的小心思,說:“去吧。”
池君韬快步踏進盥洗室,關上門,站在洗手臺前,面朝鏡子伸長脖子,指尖摸摸鎖骨處笑眯眯的玉佛,溫潤的觸感一如穆煦本人的氣質。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 了一聲,才恍然察覺這不是夢。
這是穆煦主動送給他的、幾乎是穆煦貼身攜帶最為珍惜的一件物品,池君韬心裏明白,穆煦嘴上說着不在意,其實內心在意得要命。
門外的穆煦看向抽屜裏空蕩蕩的一塊,眼中浮光明滅變幻,“啪嗒” 一下,他合上抽屜,關上衣櫃的門,将灰塵籠罩的過去鎖進光照不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