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3
就這麽個布料精簡的破符,是開了光還是渡了金?
聞歲貼心幫他找了個臺階:“現在和尚都得碩士起步了,賣這麽貴是給他們交社保呢?”
江暗看着他一臉呆的表情,覺得自己可能步子稍微邁大了點兒。
“嫌貴?按八個點折舊率,四舍五入三千五吧。”
三千五也是搶劫啊哥,你清醒一點。
見人沉默,江暗又退了一步,商量道:“兩千一,五折了。”
再少,估計沒綁着兩回錢就花沒了。
聞歲看他大晚上跟地攤砍價似的挺逗的,一笑一頭銀毛就跟着顫:“佛祖還折舊?不合适吧,會遭天譴的。”
不就是四千二麽,他聞少爺錢多,給得起。
“滴”的一聲,散財童子大手一揮:“掃了,加吧。”
江暗點擊通過,順帶重新關上房間的大燈,房間重新陷入黑暗。
他慢慢勾起唇角,低聲說:“很晚了,睡覺。”
已經淩晨三點,但被這麽一來回折騰,聞歲徹底沒了什麽睡意。
他無聊地捏着辟邪神符,心安了不少,整個人窩在被子裏翻來覆去地滾了兩圈,又蓋着光點開了江暗的微信。
頭像是一小坨黃點,點擊放大,才發現是一個卡通玩偶,長得像電耗子的粗糙版。
問題在于,他這麽高冷一人,怎麽會用這種黏黏糊糊的可愛頭像。
聞歲敲着手機屏幕陷入沉思,難不成悄悄跟哪個小女生談戀愛了?
他順手點進朋友圈,白茫茫的一片,毫無痕跡,點贊之交都不給機會。
胡亂巡視了一圈,重新回到對話框,删删改改:加上火鍋錢,欠你4300,自己記帳
對面跟某寶客服似的,秒回:知道了
聞歲輕啧了一聲,您大半夜還顧着回客戶,真是業界良心。
指尖頓了頓,他小心翼翼打字:你是不是很缺錢?
覺得話題有些突兀敏感,又快速撤回消息,欲蓋彌彰發了個表情包。
對面沒回,對話停留在那條尴尬的撤回提醒上。
聞歲有些心疼了,他哥這幾年過得果然不太好。
他把江暗置頂後,關掉手機扔到一邊,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江暗剛來他家時候的樣子。那會兒自己才兩歲,按理來說,那麽小的孩子并沒有什麽記憶。
但是他偏偏記得那個一臉疏離的樣子,很像是還未長熟的幼狼,卻露出剛長出的尖齒,保持着對生人的警覺。
“以後小暗就是我兒子的哥哥。”聞仲青抱着他,對着一票媒體笑容得體,“這孩子這麽小就沒了爸爸,怪可憐。”
聞歲在一邊聽得似懂非懂,只是覺得多了個玩伴,很是興奮。
從那之後,他就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小尾巴似的。
江暗一開始很煩他,或者說躲他,江風的去世怎麽說跟聞家也脫不了幹系,換誰也沒什麽好臉色。
三歲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卻更加愛憎分明。
聞歲沒想那麽多,只是有好吃的分給哥哥,好玩的留給哥哥,認識了新朋友也不忘記介紹給哥哥。上學牽手走,晚上摟着睡,粘人得要命。
時間長了,江暗嘴上不說,态度卻逐漸軟化,對他的照顧越發細致起來。
很多回憶飛快地閃過,他們倆以前那些日子,真是挺好的。
聞歲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單方面原諒了江暗換房的舉動,翻身摸了摸從家裏帶過來的舊枕頭。
學校發的枕頭硬邦邦的,還扁,也不知道他哥能不能睡得慣。
大概是那可愛頭像作祟,聞歲好不容易睡着,後半夜夢到了江暗被一只卡通胖熊追着跑的場景。
白色小短腿一路狂飛,踩了風火輪似的,場面很是滑稽,聞歲被樂醒了。
意識混沌,他嘴裏嘟囔着“三百零五次”,半閉着眼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再一睜眼,跟一雙漆黑的眼睛四目相對,笑容逐漸消失。
他條件反射坐起,哐當一聲,額頭和對面撞了個硬碰硬。
在床邊站成雕像的江暗,差點碎成斷臂維納斯。
“不好意思。”聞歲揉着腦門,被外面的廣播吵得差點壓不下起床氣,“幾點了?”
“七點五十。”江暗往後退了些,肩膀被撞出了一點紅痕。
“你怎麽不叫我。”聞歲還沒睡醒,張口埋怨。
江暗穿着學校統一發放的迷彩褲,一邊系着皮帶,垂眼看他:“我叫了,你睡得太沉,還帶着微笑。”
“………”
這是諷刺他堪比含笑九泉的豬。
聞歲懶得回嘴,抓着衣服沖進浴室,火速洗漱完畢,再出來的時候,江暗正準備出門。
眼皮子底下,看着鎖了自己一晚上的門,就這麽輕飄飄的開了。
“這門什麽時候好的?”
“你睡着的時候。”
聞歲不可置信地連着按了兩下門把,無比絲滑:“這得是個田螺師傅啊?還帶連夜加班的?”
修鎖江師傅沒應聲,只是默默伸腿,猛然把那盒工具箱踢回了床下,火速處理掉作案工具。
好歹大費周章地折騰一通,小黑屋一關,兩人終于順利同寝。
見人沒說話,聞歲習以為常這人的冷漠,拉開門,和對面宿舍的人正巧打了個照面。
站在最前方的男生偏了偏頭,越過聞歲打了個招呼:“江老師也在?這麽巧。”
眼前這人叫秦思揚,就是季小嶼口中提到的那個傻逼,隔壁班的,跟自己不對付了挺久。
說來好笑,原因只是因為高一籃球賽的時候,聞歲當着他女神的面兒蓋了冒,搶了風頭。那姑娘後來跟自己告白過一次,鬧得挺張揚。
從那以後,秦思揚四處造謠他橫刀奪愛,還時常挑釁,煩得要命。
這人學習算是不錯,就是行為特別幼稚,腦子也不太好使。
“江老師?”聞歲擰眉,回頭掃了一眼江暗,“你們認識?”
秦思揚笑得假惺惺:“也是,你們兄弟幾年不見了,當然不知道你哥在外面打工賺錢多辛苦。高中那幾年,全靠江老師幫我開小竈,考上京大還忘了說聲謝謝。”
嘴上倒是誇着,只是三言兩語就要把人身世抖落幹淨。
“他們是兄弟嗎,長得不太像啊。”後邊的小眼鏡小聲嘀咕。
秦思揚笑了笑,擡手在兩人之間劃來劃去,指尖落在江暗身上:“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兄弟。”
他頓了頓,賣關子似的:“要從當年那場轟動全城的大案說起——”
“閉嘴。”往事重提,聞歲出聲打斷,聲音冰冷至極。
“聞少爺要動粗啊,我說的不是事實?江爸爸是英雄,你應該記得最清楚,不心懷感恩是要遭天譴的。”秦思揚往旁邊虛虛地躲,笑得倒很是挑釁。
聞歲不像小時候那麽沖動了,只是淡淡地盯着他,渾身壓不住的戾氣。
後面幾個室友都是好好讀書的乖學生,哪兒見過這種劍拔弩張的陣勢,尴尬得不知該說點兒什麽,氣氛一度陷入凝滞。
江暗帶上宿舍門,視線越過聞歲的肩膀看向秦思揚,漆黑的瞳孔淩厲地壓過去,無聲威脅。
“走了,要遲到了。”他擡手在銀色後腦勺上順了順,眼神多狠,動作就多輕。
聞歲微微怔住,繃緊的後背緩慢放松下來。
他沉着面色,低聲落下警告:“你要再提江暗以前的事,我不介意陪你上大字通報。”
秦思揚從方才的壓迫感裏掙紮出來,輕嗤了一聲,卻莫名松了口氣。
眼看着江暗已經走遠,聞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跟了上去。
光是看着冷漠的背影,他就能感覺到他哥的情緒有些壓抑。
連帶着自己心情也有那麽一點不痛快。
“那傻逼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聞歲抓了抓被風吹亂的頭發,笨拙安慰。
“我不在意。”江暗對這種程度的含沙射影早就習以為常,只是怕人有事沒事找聞歲麻煩,胡亂添堵。
見他不想多聊,聞歲點了點頭:“那我回班了,晚上宿舍見。”
“可能不用等到晚上。”江暗指了指班級牌,懶然開口,“我也在管理學院。”
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同一個宿舍這是什麽概率,聞歲覺得他們倆能立刻去刮個體育彩票。
偌大的一個京城,就這麽巧,這合理嗎?
聞歲插着口袋站在隊尾,仍然看着隊伍前方站着的人發愣,大概是個高,在一群複制粘貼的迷彩服裏也格外顯眼,非常突出。
方才心裏那點不痛快稍微下去了些,挺好,說明他們倆緣分未盡。
視線移動,剛打過照面的秦思揚也混入了隊列,面色又重新難看了起來。
操,大早上跟吞了蒼蠅似的,晦氣。
臺上校長正在慷慨激昂展望未來,開學流程,全國統一的無聊。連着換了三個領導,稿子翻了無數頁,這場開學儀式終于到了尾聲。
“大一新生接下來是常規軍訓,今天是準備時間,明天正式開始。”
臺下一片哀鴻遍野,怨聲載道。
領導擡手壓了壓,笑眯眯開口:“為了增加趣味性,明天我們會有一個開場方陣,每個班選出一位同學扮演本校吉祥物,作為班級領隊。大家自行分散準備,領取物品,原地解散。”
操場再次熱鬧了起來,七嘴八舌,吵得翻天。
聞歲扯了扯褲腿,在原地半蹲着,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着鞋帶,覺得這世俗的吵鬧跟自己沒太大關系。
班主任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叫梁衫,但沒有好漢的架勢,大腹便便,眼鏡片比啤酒瓶還厚上兩層。
他巡視了一圈,盯着穿着半袖T恤衫的江暗出聲:“那什麽,江暗,你幫忙去儲物間拿一下那個玩偶,肌肉這麽漂亮,力氣肯定也挺大吧。”
看帥哥被調侃,周遭樂成一片。
餘光裏江暗跟着人走了,聞歲眼皮沒擡,只是輕輕彎了彎唇角。
“我們班到底誰領隊啊,有沒有志願者?”
“我怕頭套擋住我帥氣的面龐,影響我四年擇偶!”
“誰想出來的這招啊……想快進到軍訓結束…”
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欠揍的聲音:“我覺得聞歲就很适合。”
聞歲擡眸,隔着人群跟秦思揚對上,語氣不善:“您哪只眼睛看到我适合?”
聽到嗆聲,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有好奇的,有看戲的。
一個短發女生回嘴:“我們班就這麽兩個好看的,還要拖一個出來擋臉。”
顏粉二號跟着上線:“帥哥就是要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欣賞的,當什麽吉祥物。”
顏粉三號再度出擊:“就是啊,你怎麽不去?”
秦思揚被怼得差點兒結巴:“不是,不是,我來分析分析啊,方陣當然越整齊越好。大家頭發都是黑的,這一頭非主流小白毛站哪兒是不是都格格不入?”
臨時後援團集體陷入沉默,無法反駁。
“色盲,這他媽是銀色。”聞歲不悅,這瘋狗怎麽咬着人就不放。
“管你什麽毛。”秦思揚似笑非笑,站上道德制高點,“為了班級榮譽,這腦袋往那玩偶裏一戴,非常合适。”
聞歲懶洋洋起身,居高臨下盯着他,看傻子似的:“我要是今晚就染回來呢?”
“染……”秦思揚詞窮,一時之間沒想到怎麽還擊,低低罵了句髒。
見人吃癟,聞歲心情爽了不少:“抽簽吧,簡單公平。”
後援團重新複活,齊刷刷點頭,一致擁護。
于是大家就地圍成一圈,撕了堆紙條開始最原始的方式。
人手抓了一坨,個個戰戰兢兢打開,又一個一個松了氣,都不太想當這個冤大頭。
“是我。”剛才說話的短發女生不情不願揚了揚手上的紙條,上面飄着一個黑色的叉。
“真同情你,那玩意兒又悶又重,你得累死。”旁邊有人撇了撇唇,提前打預防針。
“算我倒黴。”女生四處張望,“玩偶服呢,還沒拿回來?”
聞歲看着她那根小細胳膊,于心不忍:“算了,我替你。”
“謝謝你啊,我剛還說不要你去來着。”女生抿了抿唇,臉頰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晚上請你吃飯吧?”
“不用,小事兒。”聞歲漫不經心回。
秦思揚上下打量着人,陰陽怪氣道:“還知道助人為樂,兜兜轉轉不還是你麽?搞一堆抽簽麻不麻煩?”
“他人被迫和主觀自願,還是有點兒區別吧。”
聞歲啧了一聲,一臉關愛弱智的表情,“還好你沒學法,不然狂徒張三都救不了你。”
嚣張有理,高下立見。
四周傳來壓不住的憋笑,逐漸變成大笑,秦思揚臉都綠了。
梁衫背着手慢吞吞地過來,環顧四周:“人選商量定了嗎?”
“我去。”聽見問話,聞歲慢吞吞轉過頭,視線落在不遠處扛着玩偶的江暗身上。
胖腦袋,圓肚子,小粗腿。
白白胖胖,除了臉上兩坨可疑紅暈,簡直像個掉色版熊本熊。
等等,他剛剛答應的……不會就是這玩意兒吧。
堂堂京大,一流學府,吉祥物怎麽能長這麽蠢。
江暗走近,把圓不隆咚的頭套放在他腦袋邊比劃了一下:“這個挺沉,聞少爺這麽嬌貴,我替你去?”
他穿過這種玩偶服,又悶又熱,尤其是個高的往裏塞,很是受罪。
聞歲心說一睜眼一閉眼就過去了,一臉視死如歸的決絕:“算了,逼都裝了,只能硬上。”
“那先試試?”江暗知道勸不動,拎着玩偶的下半身晃了晃。
“嗯,試。”聞歲側站着,像個牽線木偶,任憑人駕着肩膀往玩偶裏塞。
塞進玩偶下半身,一雙長腿瞬間遮擋了個幹淨,只剩下玩偶熊憨态可掬的圓肚子。他嫌棄地迅速把熊頭扣上腦門,把頭套頂了個嚴嚴實實,憋得慌。
江暗忍住沒笑,用指尖彈了彈小圓耳朵,發自肺腑誇獎:“挺可愛的。”
“罵誰?您高考語文鐵定沒及格。”聞歲覺得他在火上澆油,木着表情想要轉身。
兩人實在站得太近,這一動,一腳踩在了江暗腳上,連人帶熊就控制不住地朝着旁邊颠了兩步。
江暗眼疾手快伸手拽着熊爪子,軌道徹底偏離,整只熊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自己身上。
悶哼兩聲,雙雙倒地,一人一熊,世界名畫。
弱智平地摔,現在偶像劇都不這麽演了,聞歲閉了閉眼,一世英名盡毀。
江暗擰着眉心,擡手扶住歪到一邊的熊腦袋:“起得來麽?”
聞歲被結實的頭套震得腦瓜子嗡嗡直響,緩和了兩秒,終于想起來這個玩偶在哪裏見過。
操,夢裏那個踩着風火輪似的追着江暗的小短腿………竟是我自己?
更他媽蠢了,這種事情要真發生,他就改跟江暗姓。
聞歲敞開雙腿,死死壓住試圖起身的人,生無可戀的聲音從沉悶的頭套裏傳出來:“嬌貴,起不來,躺到死算了。”
江暗嘴唇抵在毛茸茸的熊腦袋上,低笑出聲。
“行,就是操場上有幾千號人看着。”
作者有話要說: 聞歲:……社死層出不窮
江暗:都看到沒,他在跟我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