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9
聞歲後腰被抵在桌子邊上,被迫仰着頭,後脖頸邊的衣領還被人拽着,下巴微擡。
他緩慢眨了一下眼,仿佛自己剛才幻覺,這種話是從江暗嘴裏說出來的?
他哥從小到大就是別人家的孩子,獨立,自主,強勢,最不喜歡的就是麻煩別人,說句軟話能掉半條命。
哪怕是他們倆關系再近,那些稀松平常的細節之間,自己也是被照顧得多的那一個。
突然開這種口,乍一聽挺稀奇。
他做了個掏耳朵的假動作,反問說:“你說什麽?再來一遍?”
“幫忙,喂一下。”江暗一字一頓重複。
聞歲扯了下嘴角,嘀咕道:“你是胃壞了又不是手斷了,還挺會給自己找福利。”
江暗似笑非笑看他,手指從衣領挪到他的後頸,松松捏了一下。
大概是傍晚的天色很好,他動作有些懶洋洋的,撓貓似的。
“我聽你叭叭數落了半天,胃很絞痛,不得給自己找點兒福利?”
猝不及防的觸碰,聞歲往旁邊躲,不可置信道:“………你認真的?”
江暗視線落在眼前那張緊繃的臉上,一臉抗拒,只是有些發紅的耳根出賣了某些情緒。
他就是想故意逗一下人,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哪兒幹過這種伺候人的事。
但是眼下反應實在是好笑,又忍不住嗯了一聲,眼皮微微垂着瞧他反應。
“……”聞歲擡腿踢了他一腳,語氣抱歉,“那就想着吧。”
江暗輕嗤,慢悠悠坐回凳子上,擡眸看他:“所以就別再叫我那個。”
聞歲骨子裏一直是有些叛逆在的。
你說不要,我就偏要。
他品了品這句話,從袋子裏快速翻出一個勺子放在粥裏攪了攪,舀出一勺放到他嘴唇前。
江暗挑了一下眉,沒有動作,不知道哪根經搭錯了,怎麽突然又轉了性子。
“那我喂了是不是就能叫了?”聞歲笑得春風和煦,“來,小病號,吃一口。”
這下輪到江暗陷入無盡沉默。
嘴巴張也不是,合也不是。
“本少爺還沒這麽喂過人,你應該感到榮幸。”聞歲低頭,對着勺子很輕地吹了吹,“小病號,張嘴,不燙。”
江暗:“……”
五歲都是拔苗助長,三歲不能再多。
聞歲耐心到了極致,笑得張揚:“小病號,快,別鬧脾氣。”
再鬧下去受折磨的也是自己,江暗被迫營業,一勺熱粥送進嘴裏,喉結滾動。
接下來就變得順理成章,一個遞勺,一個張口,粥下去了大半碗,一種詭異的默契。
如果不是聞歲一口一個小病號的話,江暗覺得被伺候着還是挺享受。
但歲月靜好就是用來打破的。
宿舍門被猛然推開,汪奇粵跟簡映站在門口,看着這副兄友弟恭的場景,兩臉茫然。
聞歲:“……”
江暗:“……”
喂粥的手,微微顫抖。
汪奇粵抓了一把頭發,結結巴巴說:“你、你們忙着吃飯呢?”
“說什麽廢話,這不是正吃着呢嗎?就是,和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簡映舔了舔下唇,“啊,剛吵完架,現在是快進到下毒争家産了嗎?聞歲你好狠的心,堂而皇之喂大郎吃藥啊?”
聞歲不太滿意這個描述,啧了一聲:“滾,看不見嗎?我在照顧病人。”
簡映點了點頭,一臉誠懇發問:“請問江神是半身不遂了還是小腦失智了?”
“真的,年度奇觀,我能留張影嗎?”汪奇粵摸出手機,手快按下拍攝,一邊欣賞,笑到顫抖。
聞歲眼疾手快收了喂飯的手,語氣兇狠:“我覺得你們倆是想被揍。”
“你們,”江暗頓了頓,威脅地掃了他們倆一眼,“有事說事,來幹什麽?”
“哦,叫你們一起去聯誼會,六點開始。”汪奇粵笑眯眯說,“這可是認識女生的好機會,整個大一都在。”
江暗:“沒興趣。”
聞歲:“不想去。”
語氣冷漠,相當掃興。
“別啊,我都答應她們你們肯定去了,幫幫忙,露個面就行。”汪奇粵舉起手機,狗膽包天說,“你們只要出場五分鐘,我就删掉照片。”
聞歲大步過去,一把勾住人脖子往房間裏帶,猛然按在桌面上:“還知道威脅了?删不删?”
“哥哥哥哥,疼,輕點。”汪奇粵差點兒沒喘上氣,可憐巴巴說,“求求了,就當幫兄弟一個忙,真的。”
聞歲擡眸,跟江暗對視了一秒。
打着商量:“我這人就是太好說話,去吧。就五分鐘,你去不去?”
江暗指尖點了點桌面,慢悠悠說:“去。”
汪奇粵茅塞頓開,原來只要拿捏住聞歲,江暗就能就範。
他若有所思地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幾輪,删掉拍攝的照片:“删了啊,走吧,兩位大佬。”
聞歲盯着他哥起身,又低聲問了一句:“胃不疼了吧?”
“不疼,吃了某人喂的粥,藥到病除。”江暗拉開凳子起身,看起來心情不錯。
聞歲盯着他的後腦勺,默默翻了個白眼。
哎,喂個飯也挺累人的,手有點兒酸。
傍晚的天光把整個京大籠罩進了一片溫柔,聯誼會的集合點在冬園,遠遠地就聽見人聲嘈雜,鬧成一片。
一頭銀毛實在是紮眼,人剛到門口,就吸引了一大堆齊刷刷的目光。來參加的都是大一新生,這兩天對于這位風雲人物都有所耳聞,很難不注意到。
大部分人抱着交友心态,打扮得挺光鮮亮麗,挺嚴肅一場合。只有聞歲和江暗還穿着白天軍訓時候的迷彩褲,身形修長倆大帥比往那兒一站,倒是成了一股清流。
聞歲視線在場內掃視了一圈,微微挑眉:“自助餐?”
“對,中餐西餐都有。”汪奇粵熟悉地跟主辦方似的,推着兩人往裏走,熱情招呼道,“随便吃随便喝,江神要是胃不舒服,那邊有濃湯。”
“謝謝,吃飽了。”江暗垂眼看了眼時間,有些不耐。
聞歲跟着嘆了口氣:“忍忍,一會兒就走。”
這種場合,讓他無端想起一些以前的時光,也這麽被迫着被聞仲青帶出去見人。
他爸就是那種典型的企業家,善于交際,滴水不漏。當初在媒體面前說是要照顧江暗,就什麽場合都帶着,逢人被誇聞總多麽心慈善目,知恩難忘。
聞歲其實挺煩他這樣的,好像這些年補償江暗不是出自內心,更像是把人當作一個估價良好的商品,或者是塑造形象的證明。
想到這裏,他又幽怨地嘆了口氣,看向汪奇粵:“你是收了回扣怎麽,這麽上心?”
“這不是想早點進學生會嗎?多掙表現總是好的。”汪奇粵撓了撓頭。
簡映跟花蝴蝶似的在場內轉了一圈,繞回來說:“你們怎麽還站在這兒,三分鐘都快過去了。”
“不是,這聯誼有什麽意義?”聞歲随手拿根牙簽串了個葡萄,扔進嘴裏。
江暗覺得四周有些過于吵鬧,皺着眉說:“毫無意義。”
話音剛落,就有個長發女生朝着他們走了過來,目光在幾位帥哥中間來回挑選了幾秒,定格在銀發身上。
“聞歲你好,我是隔壁建築系的李思雨,能認識一下嗎?”
聞歲嚼碎葡萄,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李思雨大方地遞出手機,微微一笑說:“我是說,能不能加個微信。”
聞歲擺了擺手,委婉拒絕:“我搞微商,能煩死你,還是別加了。”
“啊,這樣……”李思雨尴尬地笑了笑,轉頭看向旁邊的人,有些忐忑,“那…江暗你…你能…”
江暗插着兜,神色很淡:“我跟着他搞微商,也煩。”
拒絕的意味就差寫臉上。
聞歲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李思雨臉頰通紅,有點下不來臺。好歹自認長得不錯,主動來要個聯系方式,被連着拒絕了兩回。
周遭已經有人看了過來,她有些無助地看向簡映。
“掃,我掃你。”簡映自來熟摸出手機,滴的一聲,“加上了,我帶你去吃飯吧,那邊甜點不錯。”
兩人迅速熱絡起來,并排聊着天走遠了。
這一通操作,聞歲雙手環抱,連連稱嘆:“原來之前是我狹隘了,這才是京大海王。”
汪奇粵喝了口飲料,理性讨論:“你們倆這真是如出一轍的高冷,這麽多人來來去去的,就沒一個想認識的嗎?也不是說非要搞個對象,能認識一些人脈也不錯嘛。”
聞歲有些無奈,又扔了顆葡萄進嘴裏:“我覺得吧,就這兩天這麽些狀況,現在很難有人不認識我。”
“那确實是。”江暗看他一眼,慢吞吞重複,“聞歲身高一七九,愛你的心長久久。”
聞歲耳根子蹭的一下就紅了,壓低聲音威脅:“你,閉嘴。”
江暗瞳孔亮了一瞬,語帶調侃說:“很有文采,還挺上頭。”
“你喜歡,我給你也寫個口號?”聞歲懶洋洋把那顆葡萄咽下去,出口成章,“江暗身高一八七,愛你綿綿無絕期。”
“行,語文學得不錯,這個口號我收了。”江暗笑得有點漫不經心,那股疏離感一下子就減了下來。
“臭不要臉。”聞歲罵道。
“彼此彼此。”江暗回敬。
汪奇粵真想端張小板凳坐着跟前看戲,這兩人拒絕女生這麽幹脆冷漠,怎麽一對上就這麽能貧。
為在場的女生感到悲哀,你們的男神,眼裏只容得下彼此。
大概是方才李思雨被拒絕的場面過于殺人誅心,也很丢人。
半徑五米之內,壓根沒人再來靠近。
江暗第三次看表,忍耐已久,終于出聲:“五分鐘過了,我撤了。”
“那我也撤。”聞歲把那盤小葡萄快吃了個幹淨,扯了張紙擦幹手上的水,“小汪汪,你加油。”
倆男神齊刷刷離場,汪奇粵喪着臉:“真走啊?回見吧您。”
聞歲跟着他哥出了冬園,走了幾步,覺得線路不太對勁。
“你不回宿舍?”
“你先回,我還有其他事,出校一趟。”
“你怎麽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搞什麽飛機。”聞歲嘀嘀咕咕,“随你,小心我晚上鎖門不讓你進。”
江暗表情紋絲不動,有些挑釁:“我真的好害怕。”
聞歲不耐煩地一揮手,自個兒扭頭朝着另一個方向走了。
江暗沿着小路抄近道出了校門,正是飯點時間,街道上變得熱鬧起來,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
走了幾百米的距離後,他輕車熟路拐進一家挂着“黃姐火鍋”招牌的店面。
門口的小妹見着來人,熱情招呼:“帥哥,一個人吃啊?”
“這昨天剛招來的,不懂事。”旁邊的經理趕緊迎了上來,低聲介紹說,“別亂叫,這是咱們店老板。”
“這麽年輕?我聽說好像是一五十多的大叔啊……”小妹小聲詢問。
江暗笑了笑,解釋說:“你說的是黃叔,他在霧城。”
“江暗是我們直營店老板,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江老板年輕有為,硬是把這牌子救活了。”經理搓了搓手,語氣和善,“你學習挺忙吧,不用天天過來,現在兩個月試營業已經過了,一切正常。”
江暗在店裏轉了一圈,回到櫃臺邊上,指節敲了敲桌面:“把賬本給我看看。”
“诶,好的。這兩天剛開學,生意好着呢,不用擔心。”經理從帶鎖的櫃子裏掏出厚厚一沓,“你慢慢看,我去大堂盯着。”
“好,辛苦您。”江暗點了點頭,快速查看賬目。
清完流水,他在店裏坐到了十一點半,算了算翻臺率,确實生意不錯。
選這家店也有點兒私心,聞歲很喜歡這個口味,他自己也沒辦法見着這牌子就這麽沒了,投錢入股,負責經營,終于說動老板開了分店在京大附近。
現在看來,當初的判斷确實沒什麽問題。
按照賬目來說,一年下來利潤也很可觀,可以分到不少。
牆上的指針緩緩指向十一點半,江暗進後廚拿了個保溫盒,裝滿熱水,放了盒牛奶進去溫着。
弄完這些,跟經理打完招呼,他拎着袋子慢悠悠晃回了宿舍。
大概是今天累着了,聞歲睡得很早,房間裏沒開燈,只有很淡的呼吸聲。
月光灑在少年安靜的睡顏上,睫毛垂着,平時的嚣張淡了下去,看着還挺乖。
江暗把保溫盒放在他枕頭邊上,輕聲進浴室洗漱完,躺回自己床上。
聞歲睡得不太安穩,恍恍惚惚的,他做了個夢。
嘈雜的後廚裏,大鍋大鍋的火鍋底料翻滾着,江暗穿着短袖,露出一截精壯的手臂,在水池旁邊洗保溫盒。
旁邊雜亂的竈臺上,還摞着好幾層老高的碟子,四處都是油污和殘渣。
無數的廚師從他身後擦肩而過,端着九宮格和菜品,看上去很是繁忙。
聞歲皺了皺眉,猛然從夢中驚醒。
做夢了,又夢到了江暗,第三百零六次。
他撐着床鋪坐起來,手指碰到枕頭邊上的保溫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盒加着熱的牛奶。
這個盒子,好像和夢裏看到的一樣,肯定是江暗帶回來的。
聞歲坐在床邊上,曲着腿,把吸管插進去叼着,懶洋洋吸了兩口。
溫度剛好,順着喉嚨下去抵達胃裏,很是舒服。
是怕自己晚上偷喝牛奶,所以特地加熱?還挺貼心。
只是那個夢,看起來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覺得心髒堵得慌。
所以他每天這麽晚回來,都是在後廚打零工賺錢嗎?
天天這麽洗碗,一天就算五個小時,又能賺得了多少?
那雙手應該是拿來做題寫字的,怎麽能泡在洗碗池裏?
這幾年不見,他到底過得都是什麽窮困潦倒的日子?
第一天見面帶回來的火鍋該不會還是打工費換的吧?
這個店老板也真是的,這麽一高材生,怎麽着也安排個大堂經理啊?
一大堆問題在腦子裏轉來轉去,聞歲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煩躁。
不行,就算要在店裏打工,也不能幹這個。
于是叼着吸管,點開謝明之的微信,敲字輸入:
[媽,想買家火鍋店,打錢]
作者有話要說: 聞歲:他好窮啊我要當老板讓他幹大堂經理
江暗:……我的土豪老婆要買我的店,要不把我一起買了吧
卡在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很久,來晚了嗚嗚嗚,所有評論都有紅包,新年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