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星際14

“異常事件的第二個階段至關重要，通過引導這一階段出現的書中角色，更改異常事件的走向，确保它帶來的影響最小化，是我們一早就制定的應對方針。”

“針對目前的狀況，我們應當以塑造季汀的人設為重點，引導小說跟現實融合的走向，确保異常事件帶來的影響不會波及人類跟地球的安危。”

“經過多方讨論，小說和現實的融合走向暫定為：保持安全距離，盡可能的獲取更多情報和技術資料，盡量避免沖突，成為宇宙中的特殊存在。”

“在這一點上，之前的異常事件很有借鑒價值，智慧生物自發的腦補配合季汀在異常事件中的特殊性，營造神秘莫測的形象……”

季汀聽着聽着，放下記筆記的手，小聲問他們之間腦子最好使的劉選進：“我怎麽聽着這長篇大論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

包子神情怏怏，還沉浸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慘痛消息中：“我還以為能放假了，沒想到建完那三個信标居然只是個開始，真正的好戲這才登場。”

罐頭十分知足：“得了吧，你好歹吃上白米飯了，跟咱們一起出發的第一批先頭部隊還在一號星球上吃營養液呢。”

黑客忽視了包子跟罐頭，對季汀道：“我聽着也是一個意思，還是唱大戲呗？”

瞄準鏡眉頭一皺，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但《都市傳奇》跟《星際冒險》不能歸為一談，都市是咱們的主場，季汀的人設再誇張，也有咱們作為後盾，佘浪他們怎麽可能不被忽悠瘸？換了你，你看到當時這個陣仗，也不可能懷疑季老先生的真實性吧？

但《星際傳說》的主場不在咱們這，那三個‘火種’你們也都看到了，随便哪一個都能單方面碾壓地球文明，那季汀的人設怎麽演，才能把那群外星人忽悠瘸了？”

劉選進推了推眼鏡：“別急，你仔細聽，上面不就說到了這部分內容嗎？”

“……基于這個目标，我們需要從以下幾點着手，一，充分發揮那三個星球上的智慧生物的作用，起到戰略威懾的效果；二，充分發揮小說主角李凱的作用，完善季汀在異常事件中的‘人設背景’，幫助它融入異常事件——這一點可以參照‘季老先生’在《都市傳奇》這個異常事件的人設豐富過程……”

聽完這一長串，瞄準鏡閉上了嘴，幾分鐘後，發出了一聲感慨：“不愧是專家小組，太有安全感了。”

沒錯，一份完整且詳細的應對方案足以讓對突發狀況不知所措的其他人冷靜下來，找到自己在複雜計劃中的定位，進而産生歸屬感和奮鬥感。

慌亂的情緒逐漸消弭，齒輪回歸原位，龐大的機構再度平穩運轉。

季汀翻了數遍那疊厚厚的資料，把紙張翻出了毛邊，才在包子他們的再三催促下進入意識空間，準備跟李凱聊一聊人生——順帶聊一聊季汀“跌宕起伏”的過去。

“我正在上班呢，你怎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把我拽過來了？”緩緩浮現在荒蕪世界中的虛影捋了捋自己的西裝領口，在季汀面前轉悠了一圈：“我這身怎麽樣？”

他居然換了身新衣服？季汀有些驚訝，下意識的道：“不錯，很貼身。”

“現在的打工人真不容易，還得穿得人模狗樣的，”李凱用看似吐槽實在炫耀的語氣道：“對了，忘記跟你說了，我升職了，領導說我幹得不錯，準備提拔我當CEO，讓我好好表現。”

這聽起來像是畫大餅，季汀本能的為此擔憂了兩秒，然後反應了過來——李凱又不是真的在上班，他只是在概念生物構造的世界中體驗平凡人生，所以老板這是不是在畫大餅壓根不重要。

說實話，雖然李凱之前說要體驗平凡的人生，但季汀真沒想到他居然認認真真的在概念世界裏上起了班，當起了社畜——太浪費了，那可是一個能讓哆啦A夢真實存在的概念世界。

大概是季汀的表情太過明顯，李凱理直氣壯道：“如果沒發生‘意外’的話，那我應該會像現在這樣。上班，攢錢，有兩三個好朋友，談過幾場戀愛，偶爾抱怨一下日子有多無聊，放假回去陪陪爸媽，然後在碌碌無為中迎來死亡的鐘聲，那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結尾。”

季汀不知道該說什麽。

所幸一如既往，李凱掠過了沉重的話題：“所以你找我有什麽事？沒事的話，我還得回去上班呢，要是被老板發現我摸了那麽久的魚，那就麻煩了，我還想當ceo呢。”

季汀思緒停頓半晌，艱難的找回自己此行的初衷，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來跟你聊一聊我有多牛逼。”

李凱：？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的季汀：淦，一不留神把真話說出去了！

現場突兀的陷入了死寂，李凱撓了撓頭，大概是看出了季汀的表情有多絕望，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有多牛逼？”

季汀面無表情，開始背誦方案上的相關內容：“我神秘莫測，能量驚人，手眼通天，手下有好幾百億小弟……”

聽到這，李凱實在忍不住了：“好幾百億？你确定這個數字沒說錯？地球上總該也才幾十億人吧？”

吹牛逼只有怕自己吹得不夠大的，怎麽可能會怕自己吹得太符合實際了？更何況他們眼下面對的可是能讓那些火種所在文明隕落的宇宙，專家們的指導意見就是：往死裏瞎扯，萬一成真了，那再好不過。

季汀面無表情：“因為外星球上也有我的小弟。”

李凱大概明白了這次吹牛逼的尺度有多大，于是點了點頭示意季汀繼續。

季汀……季汀繼續不下去了，這也太扯了，李凱要是能信，那他跟李凱之間必定有一個是弱智。

見季汀的表情裏充滿了故事，李凱想了想，安慰他道：“沒事，我能理解，人之常情，年輕人嘛……”

季汀拒絕去猜李凱究竟理解了什麽，反正他選擇自閉。

李凱見安慰沒起到效果，想了想道：“那要不咱們聊一聊我有多牛逼。”

季汀豎起了耳朵。

說起來他确實沒問過李凱在星際闖蕩的具體經歷，只從李凱之前透露的信息裏拼湊出了一些背景——例如李凱确實在自我衍生的劇情中走上了人生巅峰，發家致富獲得了大量財産，并将它投入到拯救地球計劃的籌備中。

“要從哪說起呢？”李凱有些苦惱：“我的經歷太豐富了，能講的東西太多了。這樣吧，就從你知道的‘地球拯救計劃’聊起吧，你也知道這個信标是我拿錢砸出來的，但你猜，我砸了多少錢？”

季汀搖頭。

“也不多，也就是我全部身家的十分之一，我用它組建了一個研究機構，網羅宇宙間那些出名的科研人才，囊括各個種族，這些錢花的很值，要是沒它的話，‘地球拯救計劃’壓根沒有開始的機會。

你眼下或許不清楚地球拯救計劃究竟有多牛逼。但等你稍微了解這個宇宙後，你就會清楚，這是一個真正的奇跡。”

“不過這就沒必要反複強調了，畢竟它成功了才是最重要。還不如來聊一聊我的收藏品，就如同你見到的那三個火種一樣，作為一名傳奇送葬者，我在遺跡裏找到過太多好東西。不過在我死前，我把它們送給了我的朋友們，現在想想，當時應該給你留一份的。”

季汀來了興趣：“那些收藏品具體有什麽？”

“那可太多了，讓我想想，我有一柄傳奇權杖，據說它能操縱屍體，奴役智慧生物，曾在宇宙中留下赫赫威名。我還有一枚蟲族皇冠……”

李凱洋洋灑灑介紹了一堆傳奇物件，季汀越聽越覺得耳熟：“這些東西聽起來怎麽有點像是游戲裏的道具？”

李凱眨了眨眼，意味深長的暗示他道：“我們不是在說我有多牛逼嗎？”

季汀突然秒懂，合着他也是在吹牛逼？

“這又不是什麽吹牛逼比賽，你說的這麽起勁，我還以為是真的呢……”季汀為自己方才的認真聽講感到了慚愧。

李凱哈哈一笑：“我也沒說它是假的啊，對了，我還沒說最重要的一點呢。”

李凱一臉嚴肅的道：“我手下也有一堆小弟，當然了，人沒你那麽多，就是一些确保‘地球拯救計劃’的後續安排能正常發揮作用的工具人……”

季汀沒往下聽，有氣無力的催促他：“別吹牛了，你不是還要回去上班嗎？”

李凱反應過來，急匆匆的道：“那我回去上班了……”

虛影消散之前，他一臉嚴肅的對季汀道：“不是我說你，你吹牛的水平也太差勁了，以後記得要結合現實，別吹得那麽離譜，沒人信。”

被教育了一通的季汀離開意識空間，一擡頭，一群專家正興致勃勃、滿懷期待的看着他，見他終于清醒了，瞬間迸發出了嘈雜的聲浪。

“怎麽樣？李凱那邊的反應如何？”

“他信了嗎？後續要不要調整引導方案？”

“你們聊得怎麽樣？進行到哪一步了？”

“不着痕跡的進行語言上的引導以達成思維上的潛移默化這一點，你完成得怎麽樣？”

季汀眼前一黑，沒想到還要在這麽多人面前重複一遍剛才的社死經歷。

更慘的是，社死也就算了，畢竟他對此已經經驗豐富，但問題是他這次任務進行也不怎麽樣，可以說從一開始就徹底失敗了……

果不其然，在聽到季汀彙報了詳細的對話內容後，應對方案上立刻對這部分內容做出了調整，試圖迂回的跟李凱達成人設上的共鳴，進而讓季汀的人設無縫融入異常事件。

但這些嘗試尚未開始，被季汀晾了許久的機械體先按捺不住的再度找上門來了——他再次将季汀拉入了他的意識空間。

機械體十分疑惑：“真奇怪，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我嘗試了很多辦法，還是沒找到你們的确切位置……”

季汀上一秒還在翻看異常事件應對方案，思考要如何将應對方案上簡簡單單的幾行文字變成有效措施，沒想到下一秒就突兀的進入了實戰環節。

跟第一次的猝不及防相比，這次季汀有了充分的準備。彙聚了無數人智慧結晶的應對方案就是他最大的底氣，所以這次他終于能好好跟對方聊一聊了——至少不是直接把對方假想成敵人。

根據李凱的解釋，這個機械體之前說的話沒有太大水分，星際商會中确實都是一些“本分”的商人，就如同送葬者這個職業熱衷于尋找文明遺跡一般，星際商會的商人們也熱衷于接觸剛進入星際時代的文明——因為這往往意味着一個對各種商品都擁有大量需求的新客戶以及一個全新的原材料産地。

追逐利益是商人的本性，費勁心思毀滅一個新文明對他們來說毫無益處。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星際商會确實屬于中立方。

于是，在應對方案上，星際商會立即變成了刷人設和提供情報的工具人，應對方案上洋洋灑灑整整二十五頁的內容，都在寫如何跟對方“深入了解”，完善人設，套取信息等等。

再度見到對方後，他在季汀眼裏怎麽看怎麽像一頭大肥羊，完全失去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威懾力。

季汀撿起演技，拿腔捏調，致力于塑造神秘莫測大BOSS的感覺：“我們不希望被打擾。”

見季汀終于表達出了溝通的意願，機械體精神一振，口綻蓮花：“我能理解，剛步入星際時代的文明總是很難接受宇宙如此遼闊、如此熱鬧，但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害怕與外界接觸就等于關上了你們進一步發展的大門，宇宙很遼闊，也很危險，如果沒有足夠的自保之力，這就等于自尋死路。”機械體語氣真摯的勸說道：“我見過很多因為傲慢和無知而隕落的文明，我衷心希望你們不會走上這條老路。”

季汀慢悠悠道：“我也時常為你們的傲慢和無知感到驚訝，并非所有你們未曾見到過的文明都是新文明，也并非所有文明都對所謂的星聯感興趣。”

機械體停頓了下，不太确定的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們不是剛邁入宇宙的新文明？”

“不可能！如果你們早就出現了，那不可能沒有智慧生物知道你們的存在，更不可能連我們手上都沒有相關的信息，要知道星際商會可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季汀眉梢微揚：“誰說沒有智慧生物知道我們的存在？”

被他這麽一引導，機械體陷入了沉思，在腦海裏挖掘起可能跟這個未知文明有所聯系的智慧生物。

如何讓對方産生合理的腦補，是季汀最近在上的課程之一，目前來看，實踐效果相當不錯。

至少機械體自己就找到了懷疑目标：“這麽說的話，之前确實出現過一個很有名氣的人類，我們在星際商會內部猜測了半天他的來歷——畢竟目前宇宙中人類這個種族形成的主流文明相當稀少。比起其他智慧生物，人類在文明前期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發展自身，而過于脆弱的肉體往往會讓他們在邁入星際時代時輕易隕落。”

對方說着說着，把自己給說服了，震驚的問季汀：“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難道出自你們的文明？”

誰？什麽爵士？

這一長串頭銜在季汀腦海裏飛快過了一遍，艱難的跟李凱對上了號，讓季汀感受到了李凱過去的人生經歷到底有多“豐富”。

季汀沒給出肯定的答案，只是道：“你知道的，年輕人總會向往外面的世界，即使你百般阻撓，也沒法阻止他們離開故鄉，去更遼闊的世界中闖蕩。”

機械體突然熱情了起來，方才的懷疑不見了蹤影，竟然毫不猶豫的相信了季汀之前的說辭：“我能理解，年輕人都這樣，我也曾為此苦惱過……”

他意思意思的附和了一句，立馬話鋒一轉：“雖然您不希望被打擾，但既然您沒有阻礙意識體之間交流的通道，那是否意味着，我有什麽能幫助到您？”

“您”字一出來，季汀嗅到了久違又熟悉的“人設”立起來後的劇情。

他懸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回憶應對方案上的預案，繼續拿腔捏調——總而言之，就是不說人話，能讓對方腦補就絕不給任何肯定句。

他意味深長、循循善誘道：“你本不該發現我，但……”

機械體苦思冥想：“我之所以能鎖定你的意識體，是因為我正在尋找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殘留的意識體，然後檢測到了相似的意識體波動頻率……”

說道這裏，他恍然大悟，整理了下壓根沒必要整理的領口：“請允許我再度向您進行一下自我介紹。”

“我，卡諾茲239號561批次阿諾，隸屬于星際商會，在此之前接受了一份來自人類保護協會的委托，委托內容是幫助他們确認該協會會長，也就是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意識體最後出現的位置。”

這句話裏的信息量實在太大，季汀反應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人類保護協會？”

“這是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創立的組織，致力于為人類提供一個友善的星際環境。當然，這是他登記在星聯上的官方用語，”機械體熱情的為季汀科普道：“不過誰都知道，這些類似的組織本質上的用途是避稅、財産管理以及招募人才。據我所知，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在數使年前就通過人類保護協會吸納了一批科技人才，并制定了一個相當複雜的計劃——可惜，我們至今仍不知道該計劃的具體內容。”

“不過在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死後，我們知曉了這個計劃的部分內容，這是為了完成委托，從委托對象手中獲得的相關情報。”

“不可思議，爵士居然通過該計劃獲得了某種程度上的永生！”機械體酸溜溜的道：“果然有錢就是好。”

季汀對此保持沉默，不過所幸，機械體也不需要他給出反應，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爵士回到了故鄉？那您沒有切斷意識體的聯絡通道也是為了爵士？還是說，您也希望跟人類保護協會建立聯系？”

機械體：“無意冒犯，但就在剛剛，我已經給委托人回傳了最新進度，并開放了意識空間……”

他的話還沒說完，這個熱鬧的世界中泛起漣漪，徐徐浮現出其他智慧生物的身影。

機械體挂起商業笑容——或者更準确一點，挂起了看到大客戶時的商業笑容。

“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