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告訴我，我要怎麽辦，好不好？”
十八線喉頭發幹，一個字也說不出。
過了半晌，他伸手摸了摸19線的頭發，輕聲說：“他對你很不好，是嗎。”
19線點點頭，“他不認我，他說過很多次，我不配當他兒子，那時候我還很小，但是我記得很清楚。”
他頓了頓，“記得很清楚的事太多了，我忘不掉。”
“我希望你忘掉吧。”十八線說：“就像他對你一樣，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把一切都告訴他，然後再也不要想起這些事了。”
“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你生活在仇恨裏。”十八線捧着他的臉，拿拇指在他眼睑處輕輕撫摸，“恨一個人是最浪費時間的行為。”
“我不懂，所以他想怎麽對別人都行，反正沒有後果，我還要原諒他，憑什麽？”
“那你想怎麽報複回去呢？”
“我不想報複。”19線說：“我想讓他承認我的存在，承認我比那個寶貝哥哥更有資格做他的兒子。”
“所以你很想讓他做你爸爸？讓他像對你哥哥一樣對你？”
“……我不想。”
“你只是想讓他承認自己是錯的，對嗎？”
19線點了點頭。
“我很高興你沒執着從他身上得到父愛。”十八線手上用了點力氣，英俊的眉眼滿是壓不住的怒氣，“他不配，聽見了嗎？他不配否認你，也不配肯定你，他算什麽爸爸，有什麽資格評價你？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好的，我早就覺得你有資格做你想做的任何人，這世界上也不止我一個人這麽想，你為什麽這麽執着他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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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線怔怔地看他。
“我不想逼着你做決定，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去和他見面，把一切都說清楚，你為什麽恨他，你忘不掉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然後一秒鐘也不要浪費在這個人身上了，好不好？”十八線說：“我們的一生就這麽短，為什麽要執着這些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事？不要在沒有意義的東西上強加意義，他的肯定不能讓你的人生改變一絲一毫，如果你需要肯定，我給你，以後不管你要什麽我都會努力給你。”
他說到這裏，突然把心一橫，不管不顧地說：“其實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陽俊鴻說的，是嗎？”19線說：“早知道他靠不住。”
“是。”十八線點點頭，“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是什麽？”
十八線緊繃的後背肌肉放松下來，拿一雙溫柔的眼睛注視着他，“重點是我愛你，除了我之外也有很多人愛你。”
“哥。”19線突然抱住了他，壓着他的頭往自己懷裏按，“你真好，人又好又聰明。”
“是嗎？”
“是啊，每次你捧着我的臉和我輕聲細語地說話的時候，我都特別有感覺。”19線拉着他的手往下按，“你摸摸我。”
“……我剁了你！”十八線惱羞成怒，“你到底聽沒聽進去我說的話？！說正事兒呢，你發什麽春？”
“聽進去了，你一說我就聽進去了。”19線趕緊說：“本來還過不去那個坎兒，聽你一說，瞬間覺得自己特別傻逼，本來咱們倆見面的時間就少，為什麽還要浪費給他的事兒？”
十八線也不知道心理疏導到底算是成功了還是沒成功，他想了半天，心想目的達成了就好，管它到底是怎麽達成的呢？
然而19線其實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灑脫。
所有的道理都是說的人輕巧，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放過別人放過自己，這麽簡單的道理有誰不懂？真的放下，可能嗎？
但十八線就做到了，過去的事他一個字也沒有提過，那樣看重尊嚴的人被自己那樣诋毀，難道沒有恨嗎？19線心裏很清楚，肯定是有的，但是他選擇了原諒，就真的一筆勾銷了。
19線心想，我哥可以放下，為什麽我不行？憑着這樣一股近乎幼稚的沖動，他同意了和他爸見面。
聞國華看起來就是個非常普通的中年人，并沒有什麽符合他高幹子弟身份的氣質環繞四周，19線對這一發現有些驚奇，因為他小時候覺得聞國華身上自帶光環，不光是權力金錢所賦予的，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與疏離。
他突然覺得自己小時候很可笑，哪有什麽威嚴與疏離，就是個怕情婦帶着私生子上門找事兒的男人而已，這樣的男人有什麽威嚴可談？
他和那些家長裏短的八卦裏的男主角一樣，沒有擔當，心智不堅定，把自己好好的生活弄的亂七八糟，還要跳出來對別人撒氣。
他的失敗都是他親手造成，他的成功卻不能完全歸功于他自己，他自鳴得意的聰慧和努力如果脫離了他的家庭背景，也和這世界上無數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19線覺得自己真應該早點同意和他見面，看見他的第一秒，那些意難平就都煙消雲散了，那個含着眼淚撕了成績單的少年長大了，他再也不想從眼前的男人身上得到任何東西，俯視的人從對方變成了他自己。
“知道你忙，不浪費時間了。”19線開門見山，“同意見面，因為我覺得和你當面說清楚比較好，我不可能再認你，原因和你過去不想認我一樣，覺得丢人，可恥，犯惡心，就這麽簡單。”
聞國華哪裏被人這麽頂撞過，瞬間臉就黑了。
19線還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聲淚俱下地控訴對方，他怕自己忍不住怨氣，但是這會兒他只覺得無聊乏味，浪費時間。
聞國華一輩子順風順水，只在男女之事上栽過跟頭，栽過一次就給他帶來了個甩不掉的麻煩，他心想真他媽的是風水輪流轉，小時候他拼了命想認我，我甩都甩不掉，現在呢？
聞國華點了根煙，開始吞雲吐霧，不太熱情，又有點兒嘲笑他似的，“小子，別拿喬了，你恨我過去不認你，是嗎？做人得互相理解不是？你是我你能認嗎？過去的事兒咱們都別提了，你答應我，把姓改回來，咱們家血脈不能斷。”
19線覺得他這幅模樣可真夠無賴的，哪有他爸爸半分的氣度風采？
“你們家血脈什麽時候斷了？你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嗎？”
聞國華說：“別小家子氣，說這些有什麽用？你恨我把你送臺灣去了？臺灣有什麽不好，你在那邊兒不是混的挺舒服？”
19線忍不住笑，肩膀一聳一聳的。
“怎麽着，你笑什麽？”
“笑你怎麽像個傻逼一樣，我真懷疑自己小時候是不是有病，怎麽就天天追着你屁股後頭轉呢？”
聞國華聽了，想也沒想，擡手就要打，19線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他攔住了。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你爸在幾個孩子裏最不喜歡你了。”19線說：“沒了你爸，你什麽也不是，沒了你我還是我，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掙來的，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兒和我說這些？啊，對，你給過我錢，算是啓動資金吧，但那也算是我自己賺的吧？你寶貝兒子骨髓移植成功了靠的誰？別說對我身體有多大影響，光是疼那一次就夠受的，我要點錢不應該嗎？”
19線放開了他的手腕，身體微微前傾，低聲說：“今天以後，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想弄死我趕緊，過了這村沒這店了，你要是再來煩我，我就去實名舉報你，別以為誰不知道你們那點兒髒錢怎麽弄來的。”
十八線一個人在家裏大掃除，一邊幹活一邊心想阿姨真的是越來越過分了，怎麽還把垃圾往沙發下面掃？是不是看李承風人傻錢多好糊弄？
剛想到這裏，19線就開了門回家了，十八線正撅着屁股把吸塵器往沙發下面塞，頭也不回地說：“你回來了？幹嘛去了，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我——我去見聞國華了。”19線換了拖鞋，颠颠兒地跑過來。
“嗯？你去見他也不和我說一聲？”十八線看看他，“你怎麽這麽高興？”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沉，“你們倆說什麽了？”
不會是和解了吧？
“忘了。”19線摟着他，像是真的扔了一直壓在身上的垃圾一樣輕松，“我就記得我說他像個傻逼。”
十八線一愣，他在十八線臉上猛親了一下，“哥，我棒不棒？”
“……”十八線心情複雜地看着他，過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你開心就好，他沒說什麽嗎？”
“他要打我，但是他打不過我，他要打電話叫人來打我，我就開着車回家了。”19線仰着下巴，似乎挺得意，“聰明嗎？”
“傻子一個。”十八線也忍不住跟着笑，“行了，過去你自己心裏那關就好。”
“哥，謝謝你。”
“謝我幹什麽？”
“謝謝你愛我。”19線抱住了他，“有你愛我，我什麽都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