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骨
許亦心耳朵尖,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大感無語,這是什麽狗屁巧合,什麽房間不夠所以需要湊合住一間,你當這是在拍偶像劇啊?
她立即抗|議道:“不可!孤男寡女同住一間,成何體統?”
尤碩明臉一熱,也不贊同湊合,道:“召南公主說得對。我們換一家店看看。”
“不行!”許亦心脫口而出。
開玩笑!她剛給這家店下了谶言,怎麽可能甘心浪費這次逃跑機會?
尤碩明轉頭盯着她,有時候他真不明白這位公主到底在想什麽:“那依召南公主的意思呢?”
掌櫃眼見自己的生意要溜,連忙道:“那間房是上房,十分的寬敞,中間拉開兩個屏風,就和兩間房是一樣一樣的,這位姑娘大可不必過于擔憂……”
許亦心就坡下驢:“好吧,那就湊合湊合。帶路。”
小二趕忙跑過去,殷勤地帶她上樓去,尤碩明對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回頭對衆人囑咐道:“今晚都警惕着些,別睡太死了。”
許亦心在房裏轉來轉去,這裏跺一下腳,那裏挪一下位置,确保自己晚上逃跑時別撞到什麽,或者踏到哪個嘎嘣響的東西。
正搗騰着,聽到房門被敲了兩下,她清清嗓子,道:“請進。”
尤碩明推開門進來,看到她坐在榻上埋着頭脫鞋,他連忙別開臉,道:“我來給你換藥,先……別脫鞋。”
許亦心仰起臉,奇怪道:“我脫鞋不影響你換藥吧?”
姑娘家怎麽能在旁人面前脫鞋呢?這成何——算了,他與她同住一間房,本來就不成體統。
他看到召南公主穿着雪白的襪子,盤腿坐在榻上向他招手:“快點兒啊,我等的花兒都謝啦!”
尤碩明:……
這都哪裏學來的!
他幾步過去,将藥膏和繃帶放在一旁,一撩衣擺單膝下跪,剛擡起頭,便見召南公主小臉微紅,結結巴巴道:“你,你這是做什麽?”
尤碩明不解:“上藥。”
要命!她居然被鋼筋直男撩到了!嗐,單膝下跪在古代又不是求婚姿勢,她臉紅個毛線。許亦心給自己找補:“你們魏國來迎親,也不帶個丫頭婢子,弄得現在好不方便,本宮飲食起居都得親力親為。”
尤碩明:“你們宋國才是應該帶陪嫁丫頭的一方吧?我們只聽說你們對和親一事頗有誠意,卻不料你們準備得這樣倉促。”
不帶丫頭是因為召南本來就想坑你們啊!所以帶的全是身懷武藝的親衛,只是被她弟弟給換成了羽林衛,人是換了,目的還是一樣的。
許亦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得把鍋全甩到臭弟弟身上:“我國陛下尚且年幼,考慮不周也是情有可原。”
十六歲了還年幼?尤碩明搖頭一笑,将解下來的繃帶丢到一旁。
許亦心乖乖将自己的臉湊過去,任他給自己上藥。
尤碩明仔細看了下傷口,原本就傷得不重,這會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得繼續上藥,不然若是留下了疤痕,就太可惜了。
他用食指挖出一點藥膏,正要往她額頭上塗,卻見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尤碩明有點不自在:“召南公主,你能閉上眼睛嗎?”
許亦心擡杠:“不能。”
尤碩明:“……”
許亦心看他被噎住的樣子,不禁噗嗤笑出了聲,眼睛都笑彎了,大發慈悲道:“好吧好吧,聽你的就是了。”
******
夜晚熄燈以後,尤碩明睡在屏風另一邊,聽着房間那邊淺淺的呼吸聲,心裏一直胡思亂想,怎麽也睡不着。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生怕吵醒她,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向她那邊。
兩扇屏風将她擋的嚴嚴實實,但他知道她在那邊安睡,心裏還是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他望着屏風發呆。
忽然,那邊響起她的聲音:“大明?你睡着了嗎?”
尤碩明吓了一跳,像是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立即閉上眼睛。
“大明?”
尤碩明猶豫片刻,還是回應道:“沒睡着。怎麽了?”
“你怎麽還沒睡着啊?”許亦心生氣,他不睡覺那她的谶言不就白下了?
尤碩明支吾道:“快了。”
“要不我給你唱首歌助眠?”
“召南公主還會唱歌?”尤碩明望着屏風,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那當然了!你且聽着。”許亦心清了清嗓子,“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1]——”
魔音繞耳,尤碩明一把堵住自己耳朵喊停:“召南公主!別唱了,別唱了,在下困了。”
許亦心第一次為自己的五音不全感到自豪,偷笑了一陣,盯着屏風一聲不吭,就等着他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的呼吸聲終于變得綿長,許亦心低聲叫他:“大明?”
無應答。
呦西。
許亦心輕手輕腳下榻,摸黑來到尤碩明打地鋪的地方,蹲下來打量他。
這人睡覺都不摘下面具,啧。
她借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看到他嘴唇緊抿,似乎是進入了夢魇。
“對不起啊。”她低聲道歉,“我也是為了自己的小命。等我辦完事回魏國,一定給你賠罪。”
她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盯着面具想,要不她現在偷偷摘下來看一看?
唉,算了。
既然他目前不想被她看到容貌,那她也不強求。而且,處于鬼壓床狀态的人,應當是不能動他的身體的。
許亦心搜羅了一段繃帶塞進自己包裹,打算回宋國時再把自己額頭整得慘一點,收拾完後,她溜到門邊,将房門拉開,警惕地望一望四周。
鴉雀無聲。
說起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她這個鬼壓床谶言一下,整個客棧的客人都不能幸免,這家店以後做生意估計就難了,造孽。
她回頭看一眼尤碩明,輕聲道:“後會有期咯。”
尤碩明做了一晚上噩夢,意識清醒過來後,身體又動彈不得,整個狀态持續了好久,直到他醒過來,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他坐起身,揉着後腦勺,瞥一眼屏風。
那邊依然安安靜靜。
沒有吵醒她就好。
尤碩明檢查自己的面具,戴得好好的,他輕輕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地鋪,走過去貼在屏風旁,側耳細聽她的呼吸聲。
沒有聲音。
尤碩明皺眉,輕敲屏風,溫聲細語地問:“召南公主?”
“召南公主?你醒了嗎?”
一連問了好幾句,都沒有應答,尤碩明頓感不妙,立即繞過屏風去,一眼見到被子裏鼓鼓囊囊的。
他舒了口氣。
召南公主睡覺像小孩子似的,縮成一團。
他輕輕走過去,想檢查她被子蓋好沒,結果沒看見枕頭,也沒看見她露出來的頭發。
尤碩明心下一驚,一把掀開被子,看到裏面一個豎着的枕頭孤零零地待在榻上。
尤碩明怒火中燒:她居然又跑了!
******
兩界山,大道上一輛板車正吱呀吱呀地趕路,拉車的牛長長地哞了一聲,一腳踢開一塊石頭,板車應聲歪了一下,趕車老伯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牛又哞了一聲。
老伯道:“姑娘,不好意思啊,沒颠着你吧?”
許亦心坐在板車後面,靠着堆得高高的幹草,笑道:“沒有,我結實着呢,您盡管趕車。”
老伯:“這年頭真是不容易,向你這樣家破人亡去投奔遠房親戚的,我這個月遇見兩個啦。”
許亦心有些感慨,這裏對她來說是一本書,但對書中人來說,是真正的世界,是實實在在的生活。
老伯見她不搭話,料想方才是引起了她的傷心事,便道:“好在已經不打仗了,宋魏兩國現在要聯姻啦!希望這次和平的時間會長一些。”
許亦心笑道:“您也知道聯姻的事?”
“那是自然。咱們平頭百姓每天關注的,無非就是柴米油鹽,打起仗來物價那個漲啊。唉,這次聯姻算是許宋那位小皇帝上位以來,幹的唯一一件得民心的事了。”
許亦心啧啧搖頭,臭弟弟的名聲還真是,活該哦。
一路颠簸,她感覺自己屁|股疼得很,于是小心地扶着幹草堆,在板車上站起身。
沿途青山綠水,微風陣陣,許亦心張開雙臂,舒服地閉上了眼,心中“蕪湖”了一聲,忽然系統一個叮咚:“遺憾!尤碩明好感度-5。”
許亦心猛地睜開眼,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人騎着馬慢悠悠地跟着板車,隔老遠她都能感覺到那視線的怒火。
許亦心吓傻了,一個沒留神,一腳踩空,啊啊叫着摔下板車,尤碩明一驚,立即拍馬上前道:“小心!”
毫不意外,又晚了一步,許亦心摔下車打了幾個滾,心中憤憤:尼瑪這就是沒有主角光環的下場嗎?!英雄救美從來不屬于她!
正想着,忽然腳上傳來一陣劇痛,她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把腳給崴了。
甘霖娘!
尤碩明飛身下馬,小心翼翼地想将她抱起來,還沒碰到她,就被她抓起的土塊砸了一身。
許亦心遷怒他:“你吓死我了你!”
尤碩明一肚子火氣早就在她摔下來那一刻煙消雲散。他自責道:“對不起。讓我看看你的腳。”
“不看!疼死算了!”
尤碩明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別鬧了!”
許亦心瞬間痛得眼淚上湧,擡起手肘遮住臉嗚嗚哭了,尤碩明放松手勁,不去看她,省的自己又心軟,低下頭将她的鞋子脫了,輕輕拉下雪白的襪子。
“還好不嚴重。我給你正骨複位一下就行。”
許亦心嘟着嘴,氣呼呼地抹掉自己的眼淚,聲音止不住哭腔:“可是聽說正骨好疼的……”
“我以為召南公主不怕疼的。”尤碩明諷刺道。
“是個人都怕疼吧?”許亦心氣道:“豬都會怕疼啊,被殺的時候嗷嗷叫呢,我怎麽就不怕疼了?”
尤碩明知道他不該笑,哪有拿豬和自己作比的呢?
他轉移話題:“你究竟是怎麽出化寧城的?城門一向是亥時就關閉了。”
許亦心見他提自己逃跑的事,下意識縮縮肩膀,小聲嘟囔道:“我鑽狗洞出來的……”
“什麽?”
“我鑽狗洞出來的!”
剛說完,猝不及防腳踝處一陣劇痛,許亦心短促地尖叫一聲,然後發現疼痛消失了。
“好了。”尤碩明替她穿好鞋襪,打量她身前的衣服,皺皺巴巴,新舊泥土印記交錯,髒得不能看了,這狗洞鑽得很實在。
難怪進城之前她四處張望,原來又是在計劃逃跑,連鑽狗洞也在所不惜。
許亦心嘗試站起來,驚奇地發現自己跟沒事兒人似的,原來影視劇裏的正骨是特麽真的啊?!
尤碩明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先別行走,你的腳至少還要休整一刻鐘才能走動。”
許亦心點點頭,轉臉看到方才的趕車大伯站在板車前,惴惴地看着這邊,大約是怕她訛錢?
尤碩明松開她,主動走到大伯那裏,低聲說了幾句什麽,然後付了車錢,轉頭回到許亦心身邊,蹲下身道:“上來。”
--------------------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1]:出自兒歌《兩只老虎》,在九年義務教育音樂課本和磁帶中,是由張金利示範演唱 。
請讀者小天使們積極留言,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