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n (1)
楊歲說她周一會去上舞蹈課。
她下課很晚,柏寒知怕她會遇到像上次那樣的情況,于是特意去公交站等她。
從晚上九點等到淩晨十二點,沒見到她人影,給她打微信電話,沒人接。聯系不到人。
後來得知她昨晚并沒有去上舞蹈課,柏寒知這才放心下來。
其實柏寒知從來都不是将付出挂在嘴邊的人,也不擅長表達。
既然最初的目的是保障她的人身安全,那麽在确定她的安全後,倒也沒必要去表關懷,他等了多久多久,做了什麽什麽。沒意義。
只是吧,昨晚失聯了一晚上的人,回去了也不知道回一下他的消息。
這就算了。
誰能想到,她此刻跟一個男生并肩走在一起,兩人談笑風生。
她笑得很甜,像是融化的奶油,甜得讓人舌尖發膩。
她看到了他。
但是看到他之後,她瞬間目光閃躲,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像是壓根兒不認識他似的。
不爽。
其實也怪他,他應該提前告知她一聲會去公交站等她的事兒。
但柏寒知就是很不爽,非常不爽。
不爽到在他即将與她擦肩而過時,竟然讓他鬼使神差的剎了車。原本那些讓自己不屑又嗤之以鼻的邀功行為,這會兒自己倒是做了個遍。
鬼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
“啊?”楊歲被他這話明顯搞懵了,一頭霧水,茫然的眨眨眼:“等我?為什麽等我啊?”
楊歲很迷惑,她好像沒有跟柏寒知約好要在公交站見面吧?
柏寒知微躬着腰,雙臂握着車把手,衛衣袖子撸到了手肘處,露出的一截手臂染上日光,越發瑩白。
握着把手的力度卻悄無聲息的加重了幾分,精瘦的腕骨由于過大的力度,線條緊繃了起來。
柏寒知的帽檐壓得很低,金色的頭發被遮去一大半,只露出了一點邊沿。
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他頂了下腮,不以為然哼笑了聲:“因為我腦子不正常。”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但又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陰陽怪氣,以及.....幽怨。
随後,他便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一踩踏板,山地車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個孤傲清冷的背影。
楊歲的目光緊緊跟随,“诶.....”
柏寒知一走,她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而且她能明顯感覺到,柏寒知在生氣。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但她很确定,他是在生她的氣。
可是為什麽啊?
楊歲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
忍不住懷疑自己,難不成真的跟他約好要在公交車站見面嗎?不應該啊,只要是跟柏寒知的約定,她就算是失憶了也不可能忘的。
“你們認識啊?”
叫徐淮揚的學長,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微妙。他略有點尴尬的問:“他是不是誤會我們了?”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楊歲勉強的扯出一抹笑,解釋道。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就是不能讓人誤會柏寒知,要是被傳了出去,給柏寒知造成困擾和影響就不好了。
徐淮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沒多問。
“那我們走吧?”他說。
楊歲現在哪裏還有心思練舞,她想追上去問問柏寒知在生什麽氣。
可是這個節骨眼兒,楊歲又不可能丢下徐淮揚,畢竟都約好了。
她“嗯”了聲。
兩人并肩而行,朝舞蹈社走。
只是這時候楊歲一點探讨的心情都沒有了,一路都保持着沉默,憂心忡忡的。
徐淮揚說會不會是柏寒知誤會了。
怎麽可能呢。
楊歲糾結了好一會兒,摸出手機,給柏寒知發了一條微信:【你怎麽了?】
發送之後,手機一直捏在手裏,直到抵達排練室,她這才将手機放下。
心裏裝了事兒,練舞都練得心不在焉。
學長也看出來她不在狀态,正好他下午還有課,于是便早早結束了今天的排練。
楊歲獨自離開排練室,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柏寒知還是沒有回複她消息。
楊歲心急如焚,但是又不敢一直給柏寒知發消息,怕惹他煩。
于是楊歲打算去商學院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柏寒知。
然而她在商學院晃悠了三四圈,從下午三點晃悠到了五點,最後又去籃球場晃了幾圈。連柏寒知的影子都沒見着。
楊歲只能失望而歸,心情低落到了極致。
本來一開始還好好的。
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楊歲連晚飯都沒心情吃,回到宿舍,室友們都出去吃飯了,楊歲剛打算換了衣服去跑步,手機就響了。
楊歲心下一喜,連忙跑過去。
在看到楊溢打過來的微信電話後,劇烈的失望将她淹沒。
她還以為是柏寒知打來的電話呢。
楊歲沒精打采的接聽:“幹嘛?”
“姐,吃了嘛您?”楊溢嘴裏吧嗒着,應該是在吃飯了,故意學着北京腔。
“你別來惡心我。”楊歲現在心情不好,懶得跟楊溢廢話,“我現在正煩着呢。”
楊歲都懷疑楊溢是有點戀姐癖了,晚上一放學,拿到了手機了,屁大點事兒都會跟她說一通。
“我要跟你說關于柏哥的事。”楊溢硬氣得很,“既然你不想聽,那就算了,886.”
“......”楊歲大聲疾呼,兇巴巴的威脅:“你敢挂我馬上跑回去錘爆你的頭!”
“好吧好吧,你這個婆娘果然夠惡毒。”楊溢無奈的嘆了口氣,“就是昨晚啊,他給我打電話說你微信電話沒人接,要你的手機號,然後好像你的手機關機了,然後又問我你昨晚去上舞蹈課沒有......”
昨天晚上,柏寒知在公交車站遲遲沒有等到楊歲,于是他就給楊歲打微信電話,打了沒人接。他就只好向楊溢求助,要楊歲的電話號碼,結果打過去過後顯示楊歲的手機關機了。
無奈之下,柏寒知只能讓楊溢打電話給舞蹈工作室,問問楊歲有沒有去上舞蹈課。
楊溢打電話過去問了一番,舞蹈老師說楊歲昨晚請假了,沒去上課。
“姐,柏哥問你這個幹嘛?”楊溢好奇的問。
楊歲聽楊溢講了來龍去脈後,所有的謎團漸漸得解。
柏寒知給她打微信電話了?
昨晚去了舞蹈社團,跟他們先是讨論舞曲,敲定了之後,又開始簡單的排練。
手機早就沒有電自動關機了,她是在門禁前十分鐘回到宿舍的,一回宿舍就充了電。但是并沒有收到任何未接來電,不論是微信還是電話。
她重新打開微信,點進了與柏寒知的聊天框,來回翻了好幾遍,她敢确信,真的沒有收到來自他的未接來電。
iPhone手機有時候就會出現這種令人尴尬的bug。
難怪柏寒知會那麽生氣。他會不會以為她故意不理他?
“你怎麽不早說!”
楊歲的聲音都在抖。
“額......”楊溢有些底氣不足,“騷瑞嘛,昨晚在打游戲,忘記遼.....”
楊歲氣得牙癢癢,全怪楊溢,關鍵時刻掉鏈子!
“楊溢,我回去就把電腦密碼改了,你別想玩兒了!”
“诶對不起對不起嘛,解解,我錯了......”
楊溢哭唧唧又做作的道歉還沒說完,楊歲就無情的挂了電話。
她給柏寒知打了通微信電話過去,沒有人接。
但她這一回并沒有膽怯退縮,又給柏寒知發了一條消息:【我在公交車站等你。】
打字的時候,手在發抖。
發了消息後,她就風風火火的跑出了宿舍。
一路狂奔,從宿舍跑到了南門的公交站,幾乎沒有任何停歇。
已經是傍晚,天邊還殘留着最後一寸的紅火晚霞流連忘返,直至被濃濃的夜色吞沒。
接近四月,溫度宜人,晚風清爽拂面,不覺寒涼。
楊歲跑了一路,抵達公交站時,這才敢大口喘氣兒。
她彎着腰,雙臂撐在膝蓋上,急促的喘息,額頭挂滿了細細密密的汗。
公交站的人不算多,長椅還有空座,楊歲走過去坐下,胸口還在不斷起伏。
她打開手機看了眼,柏寒知還是沒有回複。
但這一回,楊歲卻不覺得失落。
她坐在長椅上,伸長了腿,手中捧着一瓶黑罐飲料。
這是剛剛她路過超市時買的。
思緒總算清晰過來。
想到了那天打游戲時,柏寒知問她什麽時候上舞蹈課,她說周一。
原來他昨晚在公交站等她,是想送她回學校。
他是在擔心她吧,擔心她再遇到壞人。
柏寒知,在擔心她。
這個認知讓楊歲心花怒放。她低下頭,止不住的笑。
昨晚他等了她那麽久,那今晚就換她來等他吧。
就算柏寒知不來,她也不會難過。
可是她莫名有一種直覺,他會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太強烈,她仿佛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側頭看過去。
隔着闌珊的燈火,隔着熙攘的人群,她一眼便看到了朝她跑來的柏寒知。
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柏寒知腳步頓了一下,随後便放緩了腳步,不緊不慢朝她走過來。
少年身形挺拔颀長,金發點綴着昏黃的燈光,他穿着單調而幹淨的白T黑褲。在人群中,他永遠都是耀眼的存在,周遭的一切便黯然失色。
楊歲立馬站起身。
他一出現,她就兵荒馬亂,手足無措。
她捏着飲料,緊張又期待的走向他。
走到他面前,停下。
“對不起,因為校慶,我被臨時安排了節目,所以昨晚我沒去上舞蹈課,在排練室練舞。”楊歲低着頭不敢看他,像做了錯事主動認錯的乖寶寶,“我也是剛聽楊溢說了,我不知道你昨晚在公交站等我。昨晚我手機沒電關機了,我開機之後沒有收到你的未接來電,真的。”
說着,為了證明自己,點開手機,給他看。
不經意間的擡眼,視線掃過他臉頰。
他應該是剛洗過澡,頭發還微微濕潤,松軟的散在額前。一輛公交車駛過,掀起一陣風,将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送到了她的鼻息間。
那陣風撩起了他輕薄的衣角與碎發,他的目光漸漸發沉,一言不發的凝着她。
楊歲的臉沒由來燥熱。
她将他最喜歡喝的飲料遞上去,“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了。”
靜止了一兩秒,他擡手接過了飲料。
還不待她松口氣,只聽他低聲叫她的名字:“楊歲。”
楊歲背脊挺得筆直,重重點頭:“在!”
似乎被她這陣仗逗樂了,柏寒知偏頭笑了聲。
飲料被他握在手裏,随即,往她額頭上輕輕一點。
一股散漫的痞氣勁兒,傲慢的哼一聲:“我可沒這麽好哄。”
楊歲苦惱:“啊....?”
柏寒知直直的看着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今天看到她和別的男生交談的一幕。
随後若有所思的挑起眉:“笑一下,對我。”
暗戀
正當楊歲絞盡腦汁思索着該怎麽道歉才顯得更有誠意時, 柏寒知又突然要求她對他笑一下。
太過始料未及,楊歲都還沒反應過來,她更是一臉摸不着頭腦的模樣。
朝他眨了眨眼睛, 然後彎起嘴角,扯起一抹笑,是非常标準的微笑, 露出了八顆潔白的牙齒。
雖然燦爛是燦爛, 甜是甜, 但總有股說不上來的別扭勁兒,很僵硬,宛若一個AI機器人。
讓柏寒知冷不丁想到了前段時間網上大火的“假笑男孩”。
但楊歲的表情很無辜懵懂, 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呆呆的, 有點傻,也有點可愛。
“得。”
柏寒知挪開眼, 懶懶扯了扯唇, “你別笑了。”
有點無奈又嫌棄的意味。
楊歲還以為柏寒知又要生氣了,同時也湧上來一股強烈的表現欲和求生欲。
她往前走了一步, 拍了拍僵硬的面部肌肉。
急切得就像幼兒園搶着答題的小朋友,“我能笑,我能笑,再給我一次機會!”
“......”
緊接着,楊歲還真的站在他面前,昂起頭直勾勾的看着他,然後臉上又揚起了盈盈而燦爛的微笑。
力度過大, 明顯很賣力, 笑的時候眼睛還有意無意的眨個不停。
更傻了。
“打住。”
柏寒知眼皮一跳。
楊歲瞪大了眼睛, 圓溜溜的瞳仁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還是不行嗎?”
然後她又歪着腦袋笑了起來,又做作又刻意,一邊笑一邊說,“現在這樣呢?”
柏寒知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下。
抿起了唇,繃成了一條筆直的線。他偏過頭,看向別處,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麽。
直到幾秒鐘過後,唇邊倏而洩出一絲笑聲,很輕,微微的氣音。
這一笑,像是被戳到了某個點,越發不可收拾。柏寒知無法遏制的低聲笑起來,肩膀都在顫動。
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笑得太過肆無忌憚,他擡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似有若無的掩在唇邊,似乎想稍微收斂一下。
可是目光随意一掃面前的楊歲,便立馬破了功。
看到楊歲就想笑,根本控制不了。就像是被摁到了什麽開關似的。
楊歲原本就稀裏糊塗的,她剛剛還在思索着換一種笑的方式來哄哄他看行不行,結果下一秒,柏寒知突然就笑了。
他眉眼舒展開來,一臉愉色,像是一點都不生氣了。
楊歲徹底松了口氣,他開心,她也就跟着開心。
“你不生氣啦?”
柏寒知扭過頭來,看向她。
兩人目光一撞。
兩秒後,似乎被一種默契相連,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楊歲其實壓根兒不知道柏寒知到底在笑什麽,但他一笑,她也幾乎是忍不住,“噗嗤”一聲,銀鈴一般的聲音清脆而悠悠,咯咯笑不停。
意識到自己笑得一點都不淑女,楊歲立馬半捂住了臉,但眼睛還是彎彎的弧度,小月牙一樣。
周邊是一陣喧嚣,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行人。
路過的人都會被他們所吸引,紛紛側目而視。
女孩亭亭玉立,少年鶴立雞群。兩人相視一笑,眼神純粹而清澈。風裏融入了來自他們身上最幹淨最熱忱的,青春氣息。
是不自知的暧昧拉扯,也是不自知的真情流露。
柏寒知暗自吸了口氣,稍稍緩過來之後。他垂下眼睫盯着她。
楊歲此刻臉上的笑容才是最真實的,沒有任何的僞裝和刻意。眼裏很亮,兩頰暈着淺淺的紅暈。
那種甜得舌尖發膩的感覺又回來了。
柏寒知無意識的舔了舔唇角,喉嚨一點點發緊,發出的聲音略帶着沙啞感,狀似無意的說了句:“這樣不就挺好看的?”
明明聽上去像是在吐槽她剛剛的假笑行為,可是他簡單一句“挺好看的”卻讓楊歲羞紅了臉。
她慌亂的垂下頭,手指頭不自覺的攪在了一起。
其實自從她瘦下來過後,經常會有人誇她好看,開心肯定是會開心,可心裏總有一股空落落的感覺。
但得到了柏寒知的認可,心裏空缺的那一塊便被徹底填滿。
只有她最清楚,她減肥的決心是因誰而起。
當然是柏寒知啊。
她心知肚明,她和柏寒知從來都不是一個起跑線上的人。他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宛如天上的月,遙不可及,誰都夠不着,誰也得不到。
可那時候,心裏總抱着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她每天都向上天祈禱,希望能再見到他。
如果真的能在江大見到他,那麽她就一定要以全新的面目和姿态來面對他。
她深知曾經的自己有多糟糕和黯淡。
所以她下定決心要減肥,要提升自己,改變自己。擺脫以往所有不堪的令人诟病的标簽。
減肥的初期,真的很苦很累。控制飲食,高強度的鍛煉,身體會痛得支離破碎。痛到在無數個夜裏蒙着被子連哭聲都壓抑。
但事實證明,一切的堅持都是值得的。
柏寒知看到了她的改變。
他的一句“挺好看的”,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甚至一度激動到熱淚盈眶。
她很慶幸,能在自認為最好的狀态裏和他再次相遇。
.....
公交站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本就是在校門口,等公交的人大多數都是同校的學生。柏寒知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再加上楊歲也因為開學軍訓上的一舞成了名,兩人站在一起相談甚歡。
一時間引起了衆人的議論紛紛。
楊歲察覺到了別人異樣的目光,她渾身不自在。
正當她剛準備跟柏寒知說要回去了時,柏寒知卻先她一步開了口:“我送你回學校?”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怕麻煩他,想要很懂事聽話的拒絕,可是實在不忍心失去任何一個跟他相處的機會。
“好。”她輕輕回應,咬住唇角,掩飾住竊喜。
兩人并肩而行,離開了公交站,朝南門走去。
這個時間點兒,正是南門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一條長長的小吃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南門不是校園正大門,校門相對來說小了很多,只開了一扇長方形的栅欄門。
校園裏,沿路兩邊,所有的路燈都亮着,燈光之下,飛着密密麻麻的小蟲子。
快要到海棠花的花期,粉紅的花苞漸漸綻放開來,露出嬌嫩的花蕊。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見到柏寒知和楊歲走在一起,無一不驚訝,一時間唏噓聲四起。
楊歲心裏略有點局促不安。可能是高中時的經歷給她留下了太深的陰影,跟柏寒知走在一起,被人注目和議論,她總會産生一種慌亂感,也會害怕給柏寒知帶來困擾和誤會,本身上次要聯系方式那件事就已經讓別人誤會柏寒知了。
她下意識往旁邊挪了兩步,與柏寒知拉開了一點距離。
瞟了一眼,發現距離還是有點近,于是她又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幾步。
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尺子,丈量着彼此的距離,總是會覺得太近,所以不停的往一旁挪。
直到兩人之間遠得能再站下兩個人,她這才稍稍覺得安心。
現在應該不會讓人多想了吧。
就在這時候,一輛車從身旁駛過,楊歲心事重重的,完全沒注意到車子離她越來越近,她甚至還在往一邊挪。
“滴----”
鳴笛聲驟響。
楊歲猛然回神,車子的大燈朝她閃了兩下,楊歲擡手擋了一下刺眼的強光,剛準備避讓,手腕處就被一股炙熱又強勢的力量握住。
緊接着她的身體被這股力量拽了回去。
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她的身體輕盈得像掉落的花瓣,随着風吹到了他身邊。
他的力度有些大,緊緊握着她手腕,拽過來時,她不受控的撞進了他懷中。
她的手掌心按上他的胸膛。
哪怕隔着布料,她還是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布料之下的一具成熟的男性軀體,堅硬偾張的肌肉觸感。
手掌心之下是他沉而有力的心跳,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鼻息間是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
楊歲擡起頭,雙眸如暗處的礁石,犀利而漆黑。下颚線條硬朗流暢。這樣近的距離,她能看清他薄唇上淺淺的紋路,唇角在一點點往下壓。
他的手很燙,燙着她的手腕,好似連骨頭都要化了。
楊歲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驚慌失措的往後一退,她的頭偏向一側,似乎想要掩飾自己極其不自然的神色。
然而還不等将手腕從柏寒知手中抽離出來時,柏寒知的手指再一次稍用力,又将她往他面前拉了一下。
他順勢走到了最左側。
這一次她并沒有撲進他懷裏,而是和他調換了個位置,他走到了最外面。
“離那麽遠,裝不認識?”
調換了位置後,柏寒知松開了她的手腕。眼梢微垂,居高臨下的睨了她一眼。
“沒、沒有。”
被柏寒知一針見血的戳破小心思,楊歲心虛的低下頭,但嘴上還是在狡辯。
楊歲走在最裏面,左邊是柏寒知,右邊就是花壇,這下她就算想保持距離也無路可退了。總不能走在他後面吧,那也太刻意了。
柏寒知的目光彙聚在她臉上,沉吟幾秒後,又問:“跟我走一起,很丢人?”
楊歲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是的!”
猶豫幾秒鐘,她坦誠的說:“別人在看我們,萬一.....被別人誤會.....”
“我不怕別人誤會。”柏寒知将問題巧妙的抛了回去,“你怕?”
輕描淡寫一句“不怕別人誤會”,徹底将楊歲的心跳打亂,她的腦子仿佛一瞬間打了結,“我是怕.....”對你有影響。
後面那幾個字還沒說完,柏寒知就“啧”了聲,哂笑着說:“得,這麽怕,那你走快點兒吧。”
“......”
這話聽不出喜怒,但楊歲就是驚恐不已,生怕柏寒知誤會她的意思,她連頭帶手都在搖,急切的解釋:“不是!我沒這個意思!你別多想!”
她一着急,臉都漲紅了一圈。
柏寒知其實知道她刻意跟他保持距離是什麽用意,他就是存心逗逗她。
發現她着急起來的樣子,還挺有意思的。
“那我給你騰騰地兒。”
柏寒知玩心大起,故意往旁邊挪了幾大步,他們彼此的距離瞬間拉開了一大截兒。
楊歲更着急了,幾乎欲哭無淚。也顧不得別人會不會誤會,反正她不能讓柏寒知誤會她。
她連忙加快腳步,跑到他身旁,“我真沒那個意思,你別生氣啊。”
柏寒知憋忍不住,忽地笑了。
他發現,跟楊歲呆在一起,不僅心情會變好,還會變得很幼稚。
尤其是這種情不自禁總想逗弄她的,“惡劣”的壞心思。
“跟你走在一起,還挺有成就感的。”柏寒知突然說了一句。
楊歲難以置信:“啊?”
一度認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毛病。
柏寒知百無聊賴的轉着尾指的戒指,一邊垂下眼看着她,眼睫毛黑漆漆壓下來一片陰影,但眸內卻潋滟着絲絲玩味笑意,饒有興致的,半真半假的說,“畢竟.....在別人眼裏,你是連我都得不到的女人。”
楊歲:“.......”
原來論壇上傳得沸沸揚揚的事兒,他也得知了。
楊歲尴尬到捂了下臉,臉燙得都能煎雞蛋了。
一口氣兒就憋在嗓子眼裏,連耳朵都發脹。
這話根本就沒法兒接。
所以老老實實保持着沉默。
一路上還是會有很多人都盯着他們看。
許是柏寒知早就習慣了別人的注視,他全程都是漫不經心的姿态,對別人的議論熟視無睹。
正如他所說,他好像一點兒都不怕別人誤會他和楊歲的關系。
楊歲心裏忍不住滋生出一股竊喜,像是一罐糖漿水被打翻了,灌滿了整個心窩。
她本以為他會介意的。
可冷了場,氣氛沉寂。
楊歲又不由緊張了起來。
得找些話題來講。
想了半天都沒想到什麽合适的話題。
柏寒知喜歡打游戲,可是她又不了解游戲,沒話找話真的很讓人尴尬。
思來想去,她忽而隐隐升上來一股蠢蠢欲動的試探心理。
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沒敵過好奇心,将那困擾她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高三那年,我聽說你轉學後去了國外,是真的嗎?”
她本身想問,那天撲進他懷裏的外國女孩是誰。
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沒有任何身份和立場問這個問題,所以只能選擇迂回的試探,不露聲色,合乎情理。
提到這個問題,柏寒知的神色明顯暗了幾分,聲音很淡:“我沒有轉學,是休學。”
他的回答讓楊歲出乎意料,“為什麽休學?”
柏寒知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湧的情緒。沉吟了須臾,他終是開了口:“我媽病得很重,我去英國陪她最後一段時間。”
他九歲的時候父母離婚,母親改嫁去了英國。
從父母離婚之後,最初柏振興不讓母親見他,也不準他和母親聯系,到了後來,母親放棄了争奪撫養權,柏振興這才松了口,允許柏寒知到了寒暑假去英國見母親。
柏振興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從小便對他嚴加管教,對他寄予厚望,柏寒知的一舉一動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柏振興的事業越做越大,在各個城市和國家都有分公司。小的時候,柏寒知經常轉學,就是因為要跟着柏振興的工作調動走,柏振興即便去出差幾個月都要給他辦理轉學,轉到出差的城市。
不可能讓柏寒知一個人在家,怕他學壞怕他脫離掌控,更怕他偷偷與母親聯系,跑去英國投奔母親。
到了高二,柏振興的總公司遷移到了江城,他轉學到了玉衡中學。
本以為就這麽穩定下來了,沒想到的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噩耗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母親癌症晚期,時日不多。
他一意孤行買了機票,去了英國。
許是見母親命不久矣,柏振興難得沒有阻止,給他辦了休學,任由柏寒知呆在英國,陪母親度過人生中最後一段時光。
在英國呆了三個月左右,母親去世,參加了葬禮之後,柏寒知回到江城。
并沒有回學校上課,每天都荒廢度日,窩在房間裏打游戲。不見天日,任由自己沉進深淵泥潭。
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學會了抽煙、喝酒。
直到高考前一個月,他這才稍微調整好了狀态,從頹喪中抽離出來,沉下心來,居家學習。
當初一念之間,他其實真的想就那麽爛下去,做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這便是對柏振興最好的報複和反抗。
可轉念一想,這對他有什麽好處呢?
爛了就真的爛了,除了會讓柏振興失望之外,連他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他該做的,是擺脫束縛,而不是自甘堕落。
“對不起.....”
楊歲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無意間戳到了柏寒知的傷疤,楊歲心如刀割,愧疚将她淹沒,“真的對不起,我不該問.....”
柏寒知見她內疚得快要哭了的樣子,無奈的笑了一聲,但同時又湧上來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有點暖,有點癢。
像是有一根細小的絨毛,無端在他的心尖兒上,似有若無的輕掃。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宿舍樓下。
他們停下腳步,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茂密的枝葉擋住了燈光,路面罩下來一片濃稠的陰影。
他們正巧躲在這片陰影之下。
女生宿舍樓下,每到晚上,總會有壯觀的一幕,那就是一對又一對的情侶,相擁相吻,難舍難分。
柏寒知莫名其妙徒生一股心猿意馬。快到無法捕捉。
舌尖舔過齒槽,抿了下唇。他故作認真的口吻:“楊歲,道歉沒什麽用。”
楊歲更愧疚了,罪惡感橫生,她非常真誠的看着他,“那要怎麽做你才能好受一點呢?”
一片昏暗之下,那雙深邃的眼睛卻忽而閃起了狡黠的光,他邪惡的彎起唇角,慢悠悠的說:“要抱一下才能好,怎麽辦呢?”
暗戀
柏寒知把玩着她送的飲料, 說話時,還有意無意的往下俯身,彎下腰的這一瞬間, 身高之間的懸殊頃刻消失,他們的目光保持着平視。
透過昏暗而朦胧的視線,楊歲望進了柏寒知深如潭的黑眸中。宛如賦予着某種致命的魔力, 下一刻就要被吞噬進去。
抱一下.....
這三個字, 一直在楊歲耳邊, 無限循環。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撞,氣息紊亂,胸脯在不斷的起伏, 一點點變得劇烈。
她愣在原地, 一時之間連害羞都忘記了。呆呆的看着柏寒知,大腦一片空白。
是真的嗎?她沒聽錯吧?柏寒知讓她抱他?
這真的不是夢嗎?
她悄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來驗證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清晰的疼痛感也證明了現在一切都是真實的在發生。
楊歲心底宛如有一瓶被搖晃過的氣泡水, 成千上萬的氣泡在往上翻湧。
她深吸了口氣,咬着唇角, 努力克制着鋪天蓋地的狂喜,她顫抖着胳膊,正當要擡起來時,卻冷不丁聽見柏寒知低笑着說:“逗你的。”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瞬間将她所有的期待都敲碎。
如同一桶冷水兜頭澆下來。
她還沒來得及擡起來的雙臂,此刻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甸甸的, 再無力氣和勇氣擡起來半分。
果然, 這是一場夢, 一場她癡心妄想的夢。
“逗你一下就傻了?”
柏寒知懶洋洋的站直了身體, 擡起下巴指了指宿舍樓,“回去吧。”
低沉的嗓音中還殘留着未散去的壞笑,混不吝的,很不正經。
因為他想起剛才楊歲那手足無措又呆楞的表情就想笑。
“好。”
楊歲的指尖無意識收緊,戳着手心。她逼自己冷靜下來。
有什麽可失落的。明明是她自己浮想聯翩。
“我回去了,拜拜。”
楊歲強扯出一抹笑,邁步往前走。她強忍着回頭的沖動,片刻不停的往前走。
就像是在和他做什麽較量一般。
然而在走進宿舍樓之後,她還是認了輸,躲在門框旁,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