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聲音
歲寶。
是她的小名。
從小到大, 只有家人這麽叫過她。還很小的時候,楊萬強也會這麽叫,可小姑娘大了, 他倒是不好意思叫出口了,改口叫她閨女。
現在就剩下朱玲娟歲寶長歲寶短的叫她了。
然而這個幼稚的小名,突然出現在柏寒知的口中, 楊歲第一反應就是無所适從。
她的臉上糊了一層淚水, 但一點都不粘膩, 因為他用指腹溫柔的拭去她的眼淚。他的指尖溫熱、濕潤。在她的眼尾處輕輕摩挲。
他們的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密接觸,他第一次用這麽幾近寵溺的稱呼叫她, 不論哪一件事情皆讓她亂了陣腳。
她如此清晰的感受着他手心的溫度, 他的氣息,他的心跳。
後背像是猛然起了一陣痙攣, 她整個人都不由顫了一下。
膽小鬼。
這三個字, 竟然讓楊歲無從辯駁。因為她有自知之明,她的确是膽小鬼沒錯。
可柏寒知都這麽說了, 她自然是不能承認的。只能硬着頭皮開口,像是非要跟他争個高下:“誰讓你動作這麽快的,不然我肯定能贏你。”
“這不是挺好?”柏寒知雙臂還是将她圈住,手擦幹她的淚水,然後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話裏熨着笑:“表白這種事兒,得我來。哪有讓你主動的道理。”
已經接近五月。今年的夏天來得好像格外快一點, 每天都豔陽高照, 太陽火辣辣。然而現在已經是淩晨, 溫度卻又驟降, 晚風一吹,涼絲絲的。
楊歲已經換上了夏季睡衣,單薄的冰絲面料完全不擋風,涼風習習的吹過,她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冷嗎?”
柏寒知察覺到她輕微的顫栗,他下意識收緊了胳膊,将她摟得更緊,她整個人嚴絲合縫的貼上他寬闊的胸膛,似乎想要将他的溫度傳遞給她。
“不冷。”
楊歲咬着唇瓣竊喜。她也終于鼓足勇氣,擡起胳膊輕輕的環上了他的腰。
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衛衣。她抱住他時,隔着衣服,還是能感受到他勁瘦有力又緊致的肌理。
“噠噠噠---”
有趿拉着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很快逼近,一道人影很快出現在宿舍大門口。
“诶喲,我說你們小年輕兒,大半夜介是幹嘛呢!”宿管阿姨是天津人,地地道道的天津口音,嗓門兒有些尖。
宿管阿姨身上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擡擡自己的老花眼鏡,看着宿舍門口像連體嬰兒抱在一起的小年輕兒,笑着打趣道:“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呢,有的是時間給你們膩歪。小閨女趕緊回去睡覺了,我得鎖門了。”
宿管阿姨突然冒出來,硬生生将兩人的甜蜜攔腰斬斷。楊歲幾乎是反射性往後退一步,退出柏寒知的懷抱。
面對宿管阿姨的調侃,楊歲局促的埋着腦袋,臉熱了熱。
“阿姨,我這就.....”
楊歲往後退,準備告訴宿管阿姨她這就回去。
然而剛說了一半,柏寒知就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逃離的舉動。
輕輕一拽,重新将她拽回自己面前。
他沒有看她,而是朝宿管阿姨看了過去,姿态散漫,吊兒郎當的笑了笑,有點貧:“阿姨,我這剛表白成功。您行行好,讓我跟我女朋友再多說兩句話。”
頓了頓,又慢悠悠補了句:“舍不得走。”
“.......”
楊歲的臉更加滾燙。
論柏寒知的魅力有多大,估計不論老少,都能被他蠱惑了心智。
他頂着這樣一張臉,稍微笑一笑,誰能忍得下心來拒絕。
宿管阿姨明顯有所動容,随後似乎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倍兒膩歪。”
不過也松了口,轉身往裏走,但同時也不忘叮囑:“再五分鐘昂,太晚了可不行。”
“成。”柏寒知答應得很爽快,“謝謝您。”
宿管阿姨走了,大門還開着。
外面吹着風,柏寒知怕楊歲吹了風受涼,拉着她的手,走進門廊站着。
說是再多說兩句話,實際上剛才來了阿姨那麽一個插曲,兩人甜蜜的氛圍被強行打斷之後,這會兒再變成獨處,氣氛倒莫名沉寂了。
有點尴尬,可其中又夾雜微妙的暧昧因子,随着風飄繞。
楊歲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腦子就跟卡機了一樣想不到話題。
但只要跟他呆在一起,她就止不住的開心。
柏寒知率先打破了沉默:“怎麽不說話?”
楊歲摸了摸脖子,很實誠:“不知道說什麽.....”
此話一出,從頭頂飄下來一道短促的笑聲,落入耳中。
楊歲不明所以的看他。
柏寒知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眉心一攏很是嚴肅,煞有介事的說:“才剛确定關系不到二十分鐘,這麽快就跟我沒話說了?”
“.......”
楊歲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是!我沒有!”
柏寒知笑而不語,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真的。”楊歲怕柏寒知誤會,非常誠懇的替自己辯解,“我真沒有。”
柏寒知看她這麽着急的樣子,一時心血來潮,又起了捉弄的惡趣味。于是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嗯,懂了。你真的跟我沒有話說。”
話鋒一轉,他還像模像樣的嘆了口氣,像是很受傷:“是我無趣了。”
“!!!”
楊歲驚恐的瞪大眼睛,她這話還能這麽理解?
一時之間,也并沒有多想他是不是故意逗她,她心急如焚,想也沒想就朝他靠近,下意識的去拉他的衣角,想解釋一番。怎料,這時候,有女生的對話聲不遠不近的飄了過來。
楊歲扭頭看了一眼,兩個女生穿着睡衣,手上拿着水壺,應該是去水房打水,她們有說有笑的讨論着最近一部大火的仙俠劇,并沒有多留意前面。
楊歲一慌,她們要是走過來,看到她和柏寒知大半夜站在宿舍門口摟摟抱抱,那還不得把整棟樓的人都吆喝出來,不出今晚,就又會傳遍學校。
她根本就來不及思考,身體就條件反射做出了動作。那就是拉着柏寒知的手,拽着他往旁邊的樓道一躲。
本來他們就站在門廊的位置,旁邊是樓梯下面的三角空間,正好是視角盲區。
只是吧,楊歲躲在裏面綽綽有餘,可柏寒知這190的個兒頭,人高馬大的。突然被她往這裏面一塞,他連頭都擡不起來,空間逼仄。他顯得格外憋屈。
等兩個女生走過,柏寒知才明白過來她這麽做的用意。
他的背打不直,頭也艱難的垂着,站得難受。索性彎下腰,擡起胳膊撐着牆,她正巧被圈在了他的臂彎之間,身側是一大束玫瑰花。
“我這麽見不得人麽?”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薄唇就貼在她的耳畔,說話時,氣息噴薄,嘴唇似有若無的擦過耳廓。
那種渾身痙攣的感覺又接踵而至。
“不是.....”楊歲吞吞唾沫,往牆上靠了靠,小聲嘟囔:“你是太見得人了。”
此話一出,耳邊再一次滾來一陣陣熱浪。他低沉、悠長的笑聲,帶着愉悅,笑起來時,就連胸腔都在一陣陣顫動。
楊歲不是個聲控,可她真的受不了他離她這麽近,對她說話,對她笑。
他好像知道自己聲音很好聽,利用這個優勢,将她撩得腿發軟,站都站不穩。幸好背後還有牆讓她依靠一下。
她無意識的別過頭,躲了躲。正巧目光掠過身側的玫瑰花身上。
這麽近的距離,楊歲居然沒有聞到玫瑰花香。她不由疑惑,随後定睛一看,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不是真的玫瑰花。
她伸手摸了摸,是卡紙的觸感。
“這是紙折的啊。”楊歲驚訝。
“嗯。”
“這麽多,你折的?”楊歲大膽猜測。
“嗯。”柏寒知倒也不謙虛,大大方方承認。
楊歲更是驚訝了,先不說這玫瑰花的步驟繁瑣複雜,就說柏寒知這樣嬌生慣養的貴公子居然甘願做這種事。而且還做了這麽多朵,楊歲除了感動就是受寵若驚。
而且仔細一看才發現,玫瑰花叢中還藏着十幾只紙蝴蝶,栩栩如生。
“還有蝴蝶?”楊歲看着這蝴蝶的樣子很熟悉。
“看你朋友圈發過。”柏寒知說。
楊歲鼻子又開始發酸,原來她的事情,他真的放在了心上。
只是他不知道,她折的每一只蝴蝶都藏滿了難以啓齒的少女心事。
然而她也沒想到的是,一一得到了他的回應。
“辛苦你了。”
她攥了攥柏寒知的衣角,有點像撒嬌,十分善解人意:“下次不要做了,很累的。”
她是真的很心疼柏寒知,感覺這像是在消耗柏寒知的時間。
“不辛苦,不累。”柏寒知捏了捏她的手指尖,“花粉過敏又怎樣?我的女朋友不能失去擁有浪漫的權利。”
楊歲差點兒因為他這句話破了防,緊抿着唇,克制着情緒。
他本就站得憋屈,頭垂得很低,将他們的距離拉得太近,近到她一擡眼,睫毛會掃上他的下巴。
四目相對。
昏暗中,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見底,純粹而澄亮。她似乎很害羞,臉頰微微泛着紅。
這樣的距離,适合接吻。
柏寒知的目光一點點變得深谙,視線從她的眼睛滑到她的嘴唇,她像是很緊張,咬着下唇角,唇色更豔。
他喉嚨一麻,喉結滾動了一番。
靜默片刻後,他終究還是克制住那一股沖動和欲望。
才剛确認關系就親她,好像顯得有點不太禮貌。反正他是這麽認為。
她這麽緊張,也怕會吓到她,給她時間好好适應适應吧。
“回去吧。”柏寒知往後退了一步,“別着涼了。”
他将花遞給她。
楊歲心裏很不舍。
還沒到五分鐘吧。
不過表面上楊歲還是很聽話的模樣,“好。”
她将玫瑰花接了過來,“那我.....先上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她抱着玫瑰花往外走,可剛走了兩步,柏寒知就又叫住她:“等會兒。”
楊歲回過頭:“啊?”
柏寒知再一次張開雙臂,“抱抱再走。”
這一回楊歲不像剛才那麽手足無措,她走了過去,抱住了柏寒知,臉埋進他的胸膛。像貓咪撒嬌一樣,蹭了蹭。
柏寒知垂着頭,順勢吻上她的發頂。
擁抱持續了半分鐘,他這才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回去吧。”
不抱這一下還好,一抱,楊歲就更不想走了。
她依依不舍的退開,一邊上樓一邊跟他擺手道別。
上了樓,楊歲回到宿舍。
宿舍裏,只有她的書桌一角亮着昏黃的燈光。
她輕手輕腳的坐回去。
将這一大捧玫瑰花捧在懷中,低下頭聞了聞。
明知道是紙做的,可楊歲好似依舊能聞到濃郁的玫瑰花香。
後勁兒太大,讓她心花怒放到甚至想要尖叫,唯一一絲理智拉扯住她,提醒現在是夜深人靜,不能擾民。
她拿起手機,醞釀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給柏寒知發了一條消息:【到家了記得告訴我呀。】
女朋友的口吻。
名正言順。
柏寒知幾乎秒回:【好。】
明明剛才還在醞釀着情書,想着該如何表白,結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已經成為了情侶。
她和柏寒知在一起了。
柏寒知是她的男朋友了。
不真實。
太不真實了。
楊歲盯着聊天框,她沒有給柏寒知改備注,因為柏寒知的微信昵稱就是他的名字。
可僅一秒的功夫,一晃眼,他的微信昵稱突然變了,變成了兩個字:歲寶
楊歲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她閉了閉眼睛,随後又睜開。
的确是“歲寶”兩個字。
一股熱流瞬間沖上了頭顱,楊歲羞臊的捂住了臉。
什麽啊!
他故意的吧!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柏寒知發來了消息:【到家了。】
一看到他的微信昵稱,楊歲就臉紅心跳,她咬着嘴唇憋笑,回:【收到啦!】
【早點睡,晚安。】
【晚安。】
雖然他把昵稱改成了自己的小名,可楊歲看到總覺得有點別扭。
于是她就給柏寒知改了一個備注。
本來想改成“男朋友”的,可這樣的話太直白了吧,她有點不好意思。
所以最後就改了“男朋友”的英文縮寫:BF
後面還加了一個愛心。
四月底,校慶晚會如期舉行。
晚上七點半入場,露天大禮堂人滿為患。
禮堂上空,千架無人機盤旋,組成校徽的标志和建校100周年的圖樣。随着人聲吶喊,無人機又迅速轉變成時鐘和數字。
開始倒計時。
5,4,3,2,1
随着“1”的數字,密密麻麻的無人機像鋪成了一張大網,罩在禮堂上空,“砰”的一聲,五光十色間,天空中飄下無數彩帶和花瓣。
眼花缭亂,如夢似幻。
花瓣落在身上,柏寒知撚起來看了眼,是真的花瓣。
他第一反應就是惦記着楊歲花粉過敏這件事兒。
下意識摸出手機,給楊歲發了條消息:【有花瓣,小心點,別過敏了。】
随便劃拉了兩下,這才發現,他已經給她發了很多條消息,并且她都沒有回複。
從下午三點開始。
【在哪兒。】
【彩排?】
【晚上有點冷,多穿點。】
【忙完回我消息。】
最後一條就是提醒她注意花瓣。
柏寒知看着自己發的消息,挑起眉,心情複雜。
這麽忙?連男朋友消息都沒時間回?
不過柏寒知也沒多想,楊歲是個幹什麽事兒都認真且專注的人,說不準手機都沒帶在身上吧。
慶典開幕式之後,校長上臺演講致辭。之後又是學校領導。甚至校方還邀請了往年傑出校友出席典禮,上臺致辭。
在校慶前,教導主任找到他,讓他也準備演講稿,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講話。
他上臺前,往後臺瞄了一眼,沒看到楊歲。
他演講結束後,去了後臺找楊歲,但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她人影。無奈之下,只能回到觀衆席。
每一片區域都是按系別、班級來排。金融系正巧就在舞臺的正下方,柏寒知挑了個視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基本前一個多小時都在演講、演講、演講。
之後進入文藝表演環節。
最開始的一些節目,不是唱歌就是彈古筝,要麽就是詩朗誦。
枯燥乏味。
柏寒知百無聊賴,靠上椅背,閉眼假寐着。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正當半夢半醒間,主持人報幕的聲音忽而傳進了他的耳朵。
“下面有請,XX級化學系帶來的雙人舞表演,《trouble maker》”
話音落下,音樂聲就響起。音樂前奏是口哨聲,伴随着口哨聲。楊歲和徐淮揚分別從舞臺兩邊,随着節奏,卡點入場。
他們一出現,全場歡呼聲四起。
柏寒知的目光鎖定舞臺上的楊歲。
她穿着一件很短的上衣,緊身、露肩。長度剛剛裹住胸,尾端有兩根細細的帶子,交叉系在腰腹。
下身是一條黑色的短褲,腳上一雙堪堪及膝的長筒靴。
這首歌本就屬于R&B類型的歌曲,節奏感很強。再加上有了舞蹈加成,全場的氣氛被徹底點燃,開場即高能,舞臺之下的熒光棒如同海浪,尖叫聲此起彼伏。
楊歲無疑是全場焦點。
她化了妝,烈焰紅唇,明眸皓齒。長發如藻,随着她的動作,在空中起舞。
最多的動作就扭腰擺胯、挺胸。那雙長腿實在紮眼。
細帶系在她的腰腹,馬甲線若隐若現。脊柱溝的溝壑,随着腰腹扭動,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變成了搖曳生姿的蝴蝶。
性感、熱辣。卻也靈動和自信。
迷得讓人挪不開眼。
然而當臺下所有人都在歡呼尖叫時,只有柏寒知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臉色陰沉得可怕。
薄唇繃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眉頭緊皺。臉上滿滿兩個大字:不爽。
這他媽穿的什麽衣服?
這他媽跳的什麽舞?
男舞伴不是在摟她的腰就是在挑她的下巴。
合着這麽長時間,就他媽整天跟別的男人練這麽暧昧的舞?
柏寒知齒間用力碾磨出一個字,很低一聲:“操。”